第15章、執念難消、棺停山腰（3）

「兄弟幾個幫幫忙，加把力，抬出了門檻就輕鬆了…」曲老糠聽著抬棺材的粗木杠子嘎吱作響，生怕棺材落了地，想伸手去托住，卻又立馬縮了回來，嘴裡喊著，「我說話算話，大家一定使出全力，往前走…走啊！」

然而八個漢子卻根本邁不動腿，反倒是被壓的臉紅筋脹。

八個抬著棺材的漢子為了多拿五塊錢，咬牙死死硬抗著，但不過眨眼間的功夫就通通開始直冒汗，當頭的抬棺匠在喉嚨里憋道，「不行了不行了，趕緊拿長凳來墊…」

八個壯勞力，每人平時擔個兩百斤的擔子走十里地，那就是一口氣的功夫，合在一塊，抬上一千多斤，那是輕輕鬆鬆的活，可這連人帶棺材能有三百斤就不錯了，居然抬不走？

站在門外圍觀親戚朋友的別說上前幫忙了，這種場面，都齊齊向後移了幾步，都怕被沾染上了。

曲老糠罵娘的心都有了。他趕緊向退到一邊的梅三姑問道，「三姑啊，你看這…如何是好，這壓棺材的人也給找回來了，怎麼還是抬不動，你可不要哄我啊…」

梅三姑披著見紅紅綠綠的破布巾袍子，臉上塗了兩坨紅彤彤的腮紅，嘴上也抹的猙獰瘋狂，但此刻說話卻小心翼翼，「這個…老靖啊，是不是你請來的人…命還不夠硬啊，你也看到了…」

梅三姑有點後悔了，悔不當初不該給這個爛賭鬼亂說，這賭鬼老娘沒得解脫，她怕是要先被送走。她心裡飛速的尋找著說頭，想先把曲老糠糊弄過去，沒曾想卻聽一陣轟亂，堂屋中抬棺材的八個漢子已經飛快的放下了棺材，跑出了大門，門外圍觀的人也轟亂的朝後退開。

「壓棺材的飄起來了…」

然後就連曲老糠也戰戰兢兢的躲到了大門外。

曲無塵此刻卻有種升天的感覺，就在剛才看到棺材與整個座屋子及地面勾連在一起以後，他的眼睛就極其活躍，他甚至感覺到自己的眼睛就好像冰塊要咔咔裂開一般，一雙眼睛似乎就要從眼眶裡爬出來，那種猶如餓了十天八個月一般的饑渴讓他再也忍不住，心神一松放開了限制。

然後整個人就被整個堂屋中灰濛濛的煞霧給包裹了起來。

他瞬間就如升仙一般，完全不知今夕何夕了，就是不斷地催促自己，快點吸快點吸，還有還有黑多，要一次吸個飽、吸個夠、吸個過癮。

而隨之而來的就是無數的畫面——

「兒啊，…你給我講，是哪個打的你，你不要怕，你給我講啊，你怎麼就是不說話嘛…」

媽，我考上縣城高中了，等我讀書出來以後，我接你去當成里人，我們不在這個鬼地方呆了…」居然是年輕時候的曲老糠。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居然偏偏少年郎。

……

畫面一轉，確實這英俊少年憤怒的在樹林子瘋狂發泄，一拳一拳的捶打在樹榦上，鮮血淋淋，「狗日的曲老狗，敢冒我的名，我要讓你家兒子不得好死。」視角躲在一棵大樹后，

「嗚嗚嗚…老天爺，你怎麼不開眼，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兒啊，是媽沒用，是媽護不住你…」

……

「你這個咳血問題有點嚴重，怕是肺里長東西了，水泥作坊的活你是肯定不能幹了，到省城的大醫院去看看吧，咱們縣醫院沒這個條件…」

……

「媽，你是不是很痛啊，我今天發錢了，給你帶了止痛藥…」

「老靖啊，我這個病是治不好了，你掙錢不容易，

存起來，過兩年討個媳婦，讓我抱上孫子我就可以安心走了…」

……

「老靖啊！你拿錢去賭了？你…你…那錢是…咳咳…是你討媳婦的錢啊！你怎麼會去賭？哪個騙你去的…」

眼前卻是曲老糠二十多歲滿身泥污鼻青臉腫的失聲痛哭，「我也不想啊，可是錢太難掙了啊，媽，我想讓你去省城動手術啊，可是我錢不夠啊！」

……

「兒啊，你不要…不要…去賭了…好不好，你看…你看媽已經好多了，你不要…聽…聽那些醫生的鬼話，都說我…活…活不過兩年，你看，現在都十多年了，我還…還不是好好的，把錢存起來…存起來，我看隔壁村的王寡婦對你很好，要不…」

「好好好，你放心，我新認識縣裡的一個朋友，他有賺錢的門路，我以後就跟著他一起賺大錢了，到時候我給你找個年輕漂亮的兒媳婦…唉…你咋個又自己胡亂挖草藥來吃，我不是告訴你…」

……

「你…你是不是騙附近村子的女娃兒…出去…出去…打工了，昨天老趙家婆娘背後跟人亂嚼舌根，是不是真的…」

身穿皮夾克的曲老糠滿臉發青，滿臉不耐煩，「你別管，安心在家念你的經，老趙家婆娘是吧，我去撕爛她的嘴…」

……

「這個腫瘤已經轉移擴散了…回去吧，讓老人家吃點好的…」

「醫生你幫幫忙，我有錢，兩萬塊的手術費我已經有了，動手術啊…」視角透過門縫偷偷的看著。

……

「媽啊，我在村裡的梅三姑那裡討了一個方子，她說你這個病就是因為身上的污穢太多，身體里有了死氣，說讓從現在起減除身上的污穢，多喝清水，你肚子也會好一點，到時候就可以吃點稀飯了，還有一個假死逃生的辦法，就是委屈你在門板上睡幾個月，等你好了，就好了…」

……

「梅三姑，你敢騙我，你不是說是假死嗎，我媽怎麼沒氣了…」

「老靖，你怎麼能怪我，當初是你求想個辦法的，我早就給你說了，這個法子只能讓老人家鬆快一點，以後到下面安寧一點…」

……

此時似乎是因為病種，耳朵聽力也不好了，聽到的說話聲已經很遙遠了。

然後就是劇烈的疼痛傳進曲無塵的身體，全身上下的疼，裡面也疼、外面也疼，彷彿是幾十年的疼痛一股腦的傳進他的身體里，意識中，讓他身體也痛，靈魂也痛，

肺好像已經消失了，或者說是變成了堅硬的石頭，暗紅的血從曲無塵的口鼻咳出，然後他就斷了氣，然後一道強烈的念頭塞進曲無塵的腦海，

那是在曲老糠家隔壁偏房的豬圈裡，一堵牆當中的一塊石磚背後，三個摞在一起的鋁飯盒，裡面有一個女人三十多年一點一滴偷偷存起來的錢，三千八百七十六塊一毛二分。

然後曲無塵猛地吸氣活了過來，咚的一聲從半空落下，砸在了棺材板上，又滾到了地上。他忍者全身劇痛，艱難的爬了起來，看看棺材，發現沒事，這才鬆了一口氣。

但心裡又感覺有些堵的慌，忍不住罵了句，「媽的，這狗屎的人間。」

看了看大門外，見曲老糠膽怯的看著堂屋中，卻又不敢進來。看著曲老糠那張讓人想打一拳的臉，倒是感覺其實也就是一張平平無奇的臉，生了一副苦命相而已。

卻在這時，他感覺自己的眼睛看東西更加深入了，似乎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在眼前的曲老糠那張臉上，腦門上那團本來模糊不清的黑光，變成了如同活物一般的遊絲，一團流動的青黑遊絲，那是煞氣，二十三條煞氣，有情皆孽，勾連地煞而成孽瘴之煞也。

一道信息流在腦海中爆炸開來——

【食煞神瞳】食煞以滅鬼，化氣以長生，要超度亡靈，則與鬼通，謂之遣鬼；要化煞破邪，則絕鬼源，謂之誅邪；

曲無塵被這信息流弄得腦袋有些腫脹，明明就是短短的幾個字的信息，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腦海深處那道如同眼睛的符文，讓他大腦有些過載。

這一切發生都在瞬息之間，以至於在門外的人都還沒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