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微光的信徒

烙印加身。

身為異端理當如此，罰刑以罪行之。

然，不允安生。

曝屍荒野。

身為不敬吾神之徒，死亡不可避免。

然，不得翻身。

廣而示眾。

身為散播謠語惑眾之人，必以地獄庭景待之。

然，不見神身。

該死！該死！

我只不過是想要那束微光，能稍稍照在我的身上罷了！

莎爾娜睜開了眼，看到的卻是無邊的黑暗。

黑暗彷彿是結成了落石，重重砸向了她的身體。

她全然無法動彈，鮮血無聲中獻給了黑暗的擁抱，透過這片黑暗，是教廷判官們無休止的追獵。

就因為父母是光之神的信徒，是所謂的異端。

她從小在黑暗中成長，如今又要在黑暗中死去。

一切已經無可挽回了，或許只是因為從一開始就選錯了信仰吧。

懸在高空的那束光芒，從來就無法庇護任何人。

這樣想著，她任由自己沉入黑暗的深處，不斷向下，不斷迷失，隨後...

光出現了。

那刺破黑暗的第一束光靜默著前來，帶著與生俱來的力量瞬間碾碎了黑暗。

雖然微弱，但這依然是神的力量。

它點亮了沉寂的夜空，於是短暫的白晝也隨之顯現，潛伏在陰影中的審判官們只是抬了抬頭，便全都化作了灰燼。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這世界中真正的光。

她現在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父母不惜被打上異端的烙印，也要向光芒祈禱。

人想要活下去，是要有光的。

從那刻開始，她才真真切切地想要活下去。

「莎爾娜，莎爾娜？」

「嗯？！」聽到有人呼喚自己的名字，名叫莎爾娜少女從床上驚坐而起，她一抬頭便看見一張關切的臉。

「終於醒了！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呼喚她的少女長舒了一口氣，「你回來的時候就直接癱倒在地上了，把大家都嚇壞了。」

「是嗎？對不起，聖女大人...」

「莎爾娜？」少女聞言忽地嘟起了小嘴，表情顯得十分不滿。

莎爾娜見狀，只得無奈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知道了，安潔。」

聖女聽後轉眼又笑了起來，嘴角揚起一抹淺淺的笑容，卻讓同為女性的莎爾娜短暫失神。

作為光之神教的神之聖女，私下裡卻如此討厭自己的身份，換做別人定是十分費解吧?

莎爾娜也不理解，雖然同為少女，可她和安潔莉卡完全不一樣。

「對了，那位代行者，他在哪？」莎爾娜這才反應過來，在她醒來后，自己救回來的人反而不見了蹤影。

安潔莉卡看著不知為何有些慌亂的的莎爾娜，指了指門外。

「放心，大家把他照顧得好好的。」艾蓮娜突然頓了頓，旋即小心地說，「畢竟他可是母神的代行者啊。」

「我們也去看看吧，莎爾娜。」安潔莉卡伸出手來，柔和的微笑再度綻放，好像真的有光從她的眼中閃爍。

莎爾娜也對此深信不疑，如果沒有眼前這位聖女，想必就連現在這寥寥無幾的信徒，也會棄大夥而去吧。

「我這是...在哪？」

都是夢嗎？

但一切的記憶在腦海里又那麼的清晰。

格林嘗試著掙脫。

但是，他的身上並沒有鎖鏈。

有的不過是圍在周身的一群滿臉好奇或敬畏的人們。

他聽見了祝福的話語，神聖的禱告。微光漫向他的身體，聖潔的氣息輕掃心裡那一處灰暗的陰霾，將一切不安盡數消除。

「不用害怕，我們只是想要幫你。」

面前少女的面龐好似曉光初迎，那一片金髮銜著閃耀前來，於是一切似是在她面前都顯得黯然失色。

嫩白的小手攜著善意前來，讓人無法拒絕。

格林就那麼接過了她伸出的手，像是接受了她的邀請，並沒有去問什麼，只是身體覺得，這是正確的，本應如此。

「聖女大人...」一旁的兜帽少女嘆息著走了過來，「還是由我來說明吧。」

「我的名字是莎爾娜。我們是舊神，光之神涅古蕾莉亞大人的信徒，而這裡是阿米莉亞大森林中被結界所隱藏的神殿。」

「不知從何時開始，永無鎮就變了，所有人都只活在一成不變的幻覺中，我們的神不知為何也無法注視到我們，教皇和他的大主教們奴役了永無鎮...不止是永無鎮，整個神國已經淪陷了。而此地，就是我們這些反抗者最後的居所。」

「我們知道你的名字，格林。」

莎爾娜努了努嘴，「希望你能...加入我們，粉碎教皇的統治。」

「可是。」格林看向少女充滿期待的目光，搖了搖頭，「我什麼都做不到，沒有你們需要的力量，也不是什麼光神的信徒。」

「不，你正是光神的代行者，那耀眼的光芒正是最好的證明！有著天神庇護的你比我們中的任何一個都強，而且，想要打倒教皇，代行者的存在是必要的。」

「代行者？」格林念叨著，「什麼是代行者？」

「那正是吾等侍奉的母神所選中之人，代行者是神的使者，代行者將聆聽神諭，執行神之旨意，代行者只要去做，便能做到。」從一群人中走出一位拄著拐杖的老者，緩緩說道。

神...嗎？

在夢境中賜予我加護，幫助我逃離教會追捕的那位大人就是光之神嗎？

...等等，等一下！

格林忽然猛地抬起頭，激動地抓住莎爾娜的雙手問道：「我妹妹呢？我妹妹愛麗絲她怎麼樣了？！」

莎爾娜聞言遲疑一會，旋即慢慢地搖了搖頭。

「...是嗎。」

格林的雙手緩緩垂下。

旋即他緊緊握住雙拳，牙齒緊咬，似乎在愧疚自己的無能。

微光的信徒們眼巴巴地望著格林，都渴望著他的加入。

現下的他們也確實需要一名領導者，一道信仰，一個堅持下去的理由。

如果自己拒絕了他們，那麼離開這裡后，自己有可能會遭到教廷無止境的追殺。

而且，妹妹那奇迹般的神力，害死妹妹的教廷，天神降下的旨意...

還那樣多的未知與謎團。

既然這樣，不如就留下罷。

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也十分不錯啊。

「既然這樣，請讓我加入你們吧。」

格林稍加思索，立即得出了這簡單的結論。

「真的嗎？代行者也加入我們了！」

「我們終於有救了，神沒有拋棄我們！」

信徒們驚喜地談論著，彷彿被他們所祈禱的神明回應一般，交相確認這份喜訊。

「歡迎你成為我們中的一員。」名為莎爾娜的少女激動地摟住了格林，少女身體特有的柔軟觸感一下全部傳遞給格林，未等他充分享受這份溫暖，少女便匆匆鬆開了手。

「明天開始我會教你很多戰鬥技巧，讓我們一起努力吧。」莎爾娜低聲說著，聲音越來越小，然後跑開了。

「莎爾娜，總是這樣呢。」

名叫安潔莉卡的金髮少女靠了過來，「那麼，以後請多多指教了，格林。」

「她叫你聖女。」格林注視著少女，說道。

「我更喜歡別人叫我的名字，安潔莉卡。」

少女四下看去，信徒們都還沉浸在那份希望的歡樂中，沒有人再注意她和格林。

「大家都得叫我聖女。」安潔莉卡沒有解釋理由，只是一字一句道。

「沒人的時候我會叫你安潔莉卡的。」格林說。

「謝謝。」她的雙眸似乎閃耀著星光，那樣明媚的臉上，永遠掛著微笑。

...

挺著肚腩的華袍主教陰沉著臉，快步走在要塞的走廊中，此刻卻顯得十分狼狽。

「大人！奧拉維爾大人！」

「何事如此慌張？」

批閱文件的大主教奧拉維爾頭也不抬，語氣中流露出一絲不悅。

奧拉維爾·奧斯汀是坐鎮要塞的教廷大主教，手握重權。

那主教不敢造次，老老實實行禮上報道：「大人，那永無鎮有兩名舊神的異教徒現身！是一對兄妹。」

「嗯？」大主教奧拉維爾批閱文件的手頓了頓，「這些異端當真還是賊心不死，審判所抓住他們了么？」

「沒有，大人...這次的情況有些特殊。」胖主教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其中一個異端似是有神力在身，判官們圍上去想要抓捕她的時候，她突然在我等眼前...消失了。」

「哦？」大主教奧拉維爾的手停了下來。「那另一個呢？另一個也有神力在身不成。」

「另一個...另一個...」胖主教忽然變得有些語無倫次。

「另一個怎麼，快說！」大主教的音調驟然提高，催促道。

「是，是...另一個似乎是...舊神的代行者。」胖主教吞吞吐吐地道。

「什麼？」大主教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抹寒芒：「此話當真？」

「是真的，追擊時那異端身上迸發出耀眼的強光，轉眼間消滅了所有的判官。」

大主教沉吟片刻，「舊神教死灰復燃，此事非同小可，你即刻動身，去教皇廳稟報教皇大人，讓審判所的審判長們動起來！」

「不管是不是真的舊神代行者，違背吾主真意的異端必須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