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 騎士隨從
塔姆干河的一處支流，自河谷間緩慢流過，河中還有大片的冰面未融。一隻公鹿從積雪覆蓋的叢生灌木林中悄然探出頭。片刻，見沒有危險，公鹿豎起的耳朵慢慢垂下，四腳輕輕踱步往前。
嗖——
山腳的嶙峋岩石上，一支粗糙的木製長矛劃破寒風，扎向驚恐欲逃的公鹿。
一聲慘叫，只見雪團之中翻騰片刻，掀起些許積雪，便歸於安靜。
一個黑髮黑瞳的矯健身影幾個縱落，跳到河谷被凍得發硬的灘涂上，一手拔起木矛，另一隻手提起已經斷了氣的公鹿。
此人摸了摸血跡未乾的矛尖，皺著眉，喃喃自語：「鈍了，回去得好好削一削。」
正是葉芝。
只是現在這鬢髮飄飄、鬑須齊整、神情閑適的姿態，相比一個月前重傷未愈、滿頭血污的喪家犬模樣，實在讓人認不出來。
一個月前，葉芝領著妮娜離開村莊，穿過大片被雪覆蓋的小麥田地、牧草場、荊棘灌叢，從冰面越過了塔姆干河支流，一路北行了兩天。正值冬春交接時節，自隆德爾山脈間呼嘯而至的北風，依稀有減弱的勢頭。
半途上，依靠妮娜收集的松果，以及葉芝艱難捕獲的野兔、青鱒，兩人簡單果腹、依偎取暖。最終，葉芝和妮娜扎進了隆德爾山脈外圍的針闊葉混交林區，幾經輾轉，在一個山洞裡安置下來。
隆德爾山脈，被稱為「北大陸的脊樑」，巍峨高山直插天際，從北方的諾頓公國邊境北面，直至南方的波恩公國邊境東邊，南北綿延數千公里。
葉芝兩人駐紮的山洞，靠近隆德爾山脈北段的懸崖峭壁，周邊人跡罕至。凜冬時節，只有提科城周邊村鎮的人會偶爾組織小隊狩獵、採伐、挖礦，平時根本不會有人來，所以葉芝放心地帶著妮娜在此安置下來。
「葉芝哥哥，回來啦。」披著獸皮外套的妮娜正往火坑裡加木柴，看到葉芝扛著一隻公鹿走進來，高興地站了起來，藍瞳孔的大眼睛眯成兩縷月牙。
雖然剛開始葉芝說自己要改名，小姑娘還很不習慣，但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叫起來已經很自然了。
一個多月的時間，經常吃上肉食后，小姑娘個子長高了一些，本來飢瘦發黃的臉蛋此時如鵝蛋般白膩，兩頰透著紅潤，青眉如黛，洗梳得當的粉棕色緞發披肩而下，更顯出豆蔻年華的動人美麗。
葉芝點點頭，在心裡感嘆道，這小姑娘要是在原來的地球上，早就成為萬眾寵愛的小公主了，在這裡卻只能跟著自己東奔西躲，連吃飯都成問題。
鹿皮鹿肉在河邊已經簡單處理過，葉芝在火坑邊坐下，把鹿皮遞給妮娜，低頭見幾把石刀已經被妮娜磨鋒利了，不由笑了：「今天運氣挺好，咱們吃鹿肉。」
「嗯！」妮娜幸福地接過鹿皮，轉身鋪在石床一角，床上已鋪滿了各式獸皮。
葉芝用石刀將鹿肉一一切割好，用白樺樹枝串起，架在火坑上，對妮娜說：「妮娜，你來看火，不要烤焦了，吃不完的用冰雪埋起來。」說罷，攀到床上盤腿而坐，閉目凝神，繼續吐納。
自從安置山洞以來，除了出外狩獵，葉芝一有時間就吐納行氣，氣息雖然還是只有一絲，但已經能直抵丹田，比上輩子要快很多。除了這副身體底子不錯以外，葉芝估計，現在自己在狩獵過程中刻意引導和運用氣息也是原因之一，畢竟上輩子沒那麼多機會可以動手。
但這段時間葉芝發現，
無論怎麼修鍊，氣息始終無法向外溝通天地，這也意味著無法吸養天地之氣，將體內的真氣凝練成真元。這樣的話，突破至鍊氣期更是遙遙無期。
原本地球上那半本古書上提到，平常人練出一口真元，至少需要苦修十年。為何上輩子自己一年左右，就能初窺練氣期大門，葉芝也百思不得其解。論資質，自己在孤兒院中也是平常水平，不夠強壯，不夠聰明，身上更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來到這個世界之後，身體素質好了，但卻無法如往常一般輕鬆觸到太空之氣。難道這才是正常人的感應水平么，這輩子真的需要苦修十年以上，才能練出一口真元？
葉芝深呼吸一口氣，拋除雜念，專心入定。
妮娜認真地轉動樹枝上的烤肉，時而抬起頭看看葉芝。每次葉芝盤腿而坐時，灌進山洞裡的寒風彷彿都變得凝滯，以葉芝為中心的半米範圍內，變得溫暖沁人，光是坐在旁邊就非常舒服。
本哥哥，哦，現在應該是葉芝哥哥。葉芝哥哥說，這是修鍊方法，能夠變得越來越強大，可惜自己怎麼也學不會，什麼氣啊、丹田啊，聽不懂，學著感應也感應不到，自己一定是太笨了。葉芝哥哥這麼厲害，以後會不會比別人說的騎士、法師還要厲害呢？那自己……
悄悄地看了一眼葉芝，見男孩仍舊閉目凝神，妮娜低下螓首，臉色有些黯然。
油脂滴落，火炕里時不時騰起透著焦香的火舌。
晚飯兩人都吃得很滿足。
可能是因為無法吸納太空之氣，葉芝修鍊起來對食物的需求頗大，兩隻後腿的腱子肉以及背腹肉被他一掃而空。小姑娘吃了一隻前腿腱子和幾塊肋排，就說吃飽了。
「這樣就覺得是天底下最好吃的美味啦？」葉芝看著小姑娘喜滋滋的模樣，好笑道。
「是啊，我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不過現在我吃不下了。」妮娜認真地點頭，也不因為自己是個女孩子就覺得要矜持，畢竟是葉芝哥哥呢，他知道自己的一切。
「妮娜，我以後會讓你吃到更好吃的東西。」
「還有更好吃的東西啊？」
「對。」葉芝愛憐地用手指颳了刮妮娜的俏鼻。
現在的烤肉連鹽巴都沒有，更別說蜂蜜、孜然這些調味料。要是能做一個鐵鍋和趁手的菜刀，再找到一些替代的調味品，做一桌天朝料理對經常下廚做飯的葉芝來說，簡直小意思。
看著葉芝進入修鍊狀態，妮娜往火坑裡加了兩塊木柴，趁著火光，用魚骨頭和破布拆出來的麻線，仔細地縫補起獸皮衣服，如畫眉眼間滿是幸福。
我和葉芝哥哥，我們的以後。
——
「滾出去，蒂莫西！這兒不是你這種鄉下人能待的地方！」身材高大的奧格踹翻了靠近門邊的椅子，挑釁地對門外想進來的蒂莫西挑挑眉毛。
屋裡站著的幾個人哈哈大笑，臉色多是不屑地看著門外矮胖的村長兒子。
「我，我也是蘭德爾大人的隨從，憑什麼，憑什麼不讓我進來！」蒂莫西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抬腳就要往裡。
「鄉下人就是鄉下人，倒是臉皮厚啊，」後面一個淺藍色捲髮的人靠著椅背，啪地把手中的鋼劍拍在厚木桌上，露出健壯的胳臂，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蒂莫西：
「但人還是得有點自知之明。我說，你自己看自己，胖得像只豬一樣，手裡個破鐵劍揮不揮得起來還另說。想當隨從？如果不是因為蘭德爾大人看上你姐，就你？切——」
旁邊臉上有道長疤的男人，臉上浮起猥瑣的笑容，接過話頭：「誒，龐德爾，你別說哦，說起蒂莫西的姐姐，我聽說這兩天被蘭德爾大人玩得都割腕一回了，你猜她還能撐幾天……」
此言一出，屋裡所有的大漢哄然大笑起來，口哨聲此起彼伏。
「你們！」
蒂莫西氣得脖子粗紅，一衝動，伸手拔起鐵劍。
「喲，敢拔劍？」離門口最近的奧格往前一步，陰陽怪氣地盯著蒂莫西，扯起嘴角：「不得不說，你比我想象中還有種。這樣，我們這幾個，你隨便選一個到訓練場單挑，敢不敢？」
蒂莫西的表情一變，像是生吞了青蛙，不由自主地後退兩步。
哄堂大笑。
「我就說這小子有個屁的種。」
「他敢動手我還真就敬他是個漢子，就這？回去喝奶吧！」
「我說蒂莫西，到時候蘭德爾大人玩膩了你姐，我不介意當一晚你姐夫……」
「哈哈哈哈……」
冷嘲熱諷，讓從小備受寵愛的蒂莫西渾身發抖，默默把鐵劍收回劍鞘，轉身就走。面對幾個提科城治安官的遠房子侄，還是幾個最晚明年就可以成為騎士侍從的男人，他知道現在的自己惹不起任何一個人。
走出不遠，蒂莫西怨毒地回頭看了看掛著「訓練廳」的房子。
等著瞧，我早晚會成為蘭德爾最看重的隨從，一定會得到他親手教授的訓練秘訣，成為最強的騎士侍從，然後把你們幾個城裡垃圾打翻在地！他要漂亮女人，我找就是了，我姐沒用了，只要下一個女人是我送上的，又有什麼區別！
蒂莫西伸出舌頭在肥厚的嘴唇上舔了舔，低頭喃喃道：「對了，我聽鮑爾說，老丘吉那個臭氣熏天的馬夫見到過那個混蛋帶著妮娜出村……呵呵，我就不信我找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