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三爺的故事

第三章 三爺的故事

我大名叫常文虎,自詡是當代社會的有志青年。至於為什麼叫這個名字,我老爹說虎字霸氣,可以讓我以後成為一方諸侯。我五歲那年來了個跛腳的道士,一根老棍子上掛著兩隻盤子大小的烏龜,兩隻烏龜在半空中伸長脖子和腿,胡亂的比劃。老道士說烏龜有靈驗,低眉順眼的非要給我畫個福相。家裡人那時候不太懂,就讓他畫了。等他畫好看時只見一頭花斑猛虎背上騎著一隻灰毛猴子,老虎威武霸氣,猴子聰明伶俐。但這畫風就有些詭異,俗話說老虎不在山猴子稱霸王,可這虎猴和諧相處,就有些怪了。我奶奶覺得這老道是唬弄人的,就提著掃把把老道往外趕。老道邊跑邊喊:「虎猴將相,天有異種。」本來老爹想給我改名的,覺得那句話不吉利,可一想算了,該什麼樣就什麼樣,費那勁幹嘛,剩下的讓我自己去面對。後來我總能見到那老道,每次見到我他都要從兜里掏出一塊糖來給我,時間一長我兩熟悉了,就背著家裡人和他做了朋友,聽他雲遊四方的故事。再後來他去雲遊四方了,走的時候找我借了五塊錢的路費,說好還我的,可一直再沒見到人,我懷疑他是不是死在了雲遊的路上。

介紹一下我的兄弟姐妹,我有個親姐姐叫常文鳳,是典型的大長腿美人胚子,是那種美死人不負責的。我記憶中就有男生為了討好她而買來很多好吃的讓我轉交給她,於是我也沒少靠著她的美貌蹭吃蹭喝。但她性子急潑辣,我小時候沒少挨她的揍,原因多數為我不愛寫作業或是幹了什麼調皮的事。

堂大哥叫常文熊,顏值在我之上,但美中不足的就是個子太矮了,說話時總愛裝高冷。小的時候看不慣他總想和他比個高低,後來大了打架總愛搬出他來,無形中成了我的保護傘。

堂二哥叫常文龍,臉面勉強可以湊合看,不算丑也不算好看,身高一米八二,但就是笑起來找不到眼睛了。他是唯一一個比我還能算計的人,連吃根辣條都要拿尺子量半天,生怕自己少吃一丁點。

堂四弟叫常文鵬,以前是個胖子,也就一百八十來斤吧,但現在瘦那麼一點,多半原因是為了天荒地老的愛情才把自己的肥肉一點點消磨掉,給女神一個陽光清瘦的小伙。

我們兄弟幾人總被人們笑稱為虎山上的動物家族,因為名字都後面有個動物的字。小的的時候覺得自己的名字太土了,土的每次被老師點名時都想鑽到桌子底下或是鑽進鉛筆盒裡。在學校里被同學嬉笑后我就回家懊惱的質問母親,為什麼就不能給我們起個響亮一點的名字,非要和動物沾著邊?母親總是笑呵呵的說我們兄弟姊妹的名字都是三爺給我們起的,讓我去找三爺算賬。那會三爺在我腦海里只是一個概念,我想著等我長大了一定要去找他算賬,害我的童年總被人們笑話。後來在人們的嘴裡聽說三爺是個博學多才,通古曉今的厲害人物。於是也就不那麼恨他了,期待著見到傳說中的三爺。

三爺是個沒正形的人,我從來不相信他口中的故事是真的,但就是喜歡聽他胡侃。我記得那會他騙我伸手進樹洞里掏鳥蛋,出於對新鮮事物好奇的我沒有絲毫懷疑的將手伸進樹洞,結果捏出來一大把黃蜂,弄的我手腫的跟饅頭似的。他又騙我說鼻涕是專治野蜂蟄傷的良藥,讓我伸開手,他擤一團鼻涕在我手裡,我就傻乎乎的手裡攥著鼻涕一整天。少年的我總是把他的話信以為真,可自那以後我就不上他的當了,但總會時不時的被他捉弄一番。人們常說自古以來都是孫子欺負爺爺,但我們當孫子的總被三爺捉弄,而且對他言聽計從,百依百順。儘管有時他咧著沒牙的嘴說著玄乎其玄的事,甚至唾沫星子四處飛濺的吹牛,弄的我們兄弟幾個捧著肚皮哈哈大笑,但樂呵過後我們只當是個故事而已,順便罵他盡說些騙小孩的瞎話,因為那時候我們畢竟還很小,很多事都是抱著天真的想法。三爺真是我們山上最有文化的人,他閉著眼睛都能將四書五經講下來,更重要的是他把書中的大道理靈活用到了生活和教育子孫上,常常受到人們的誇讚。

不知不覺中長大了,也就忘了名字這一事,畢竟跟了我這麼多年,就勉強湊合用著吧。按理說我這帶個虎字的名字自帶霸氣,也應該有所作為才能配的上名字。可在兄弟幾個中我最沒用,於是三爺又給我起了個外號,叫廢老三。好吧,我也不敢反駁,因為事實是我比任何人都菜。成年後大哥當了一名警察,二哥是人民老師,姐姐是白衣天使大夫,四弟是名牌大學的高材生。我了?高中沒畢業就去當兵了,轉了士官后又待不住,不顧家人的阻攔灰溜溜的回來了。在家種地吧不會耕地,去外面當裝卸工吧,又閑吃力,反正就是眼高手低,無所事事。我時常坐在虎山頂上仰望星空,做著一統天下,名揚四海的美夢。可三爺就是看不慣我這樣的毛病,時不時的來打斷我的春秋大夢。

我當兵回來早已是鬍子拉碴的青年人了,城市裡不愛待,就跑回了虎山。覺的五年的軍旅生涯枯燥無味,也正是青春迷茫的時候,往往大晚上的睡不著覺,睜眼到天亮。這時候總會去想一些雜七雜八的事來安撫我天真的心靈。好友勝利為了讓我派遣寂寞,給我抱來一台光碟機和一些經典大片,當然也有當代青年人喜愛的禁片,在這方面勝利比我開放的多,畢竟我還是個小處男,他早已悅女無數,成了一個地道的渣男。

軍旅生涯養成了我不急不躁的性格,閱過無數光碟后對人生有了新的認識,堅信天生我材必有用,日後定能幹一番大事業。回想多半青春就這樣匆匆消逝,不免心中有所不滿。和三爺聊天成了我排遣孤獨寂寞的方法,聽著他嘴裡稀奇古怪的事,心裡也有所嚮往。

三爺今年九十二歲,是他們兄弟中最長壽的,也是我們的鎮山之寶,誰家有個不解的大事小事,都要請他去料理一番。他總說他年輕的時候貌若潘安,迷的十里八鄉的美少女們都想嫁給他。但我看他現在的相貌,年輕的時候也帥氣不到那裡去,我常調侃他能找上媳婦也就謝天謝地了。三爺身體硬朗,眼不花耳不鳴,一口牙完好無損,咬起核桃來嘎嘣響,兒媳婦做的臊子面一頓能吃兩大碗,胃口極好。這老頭一生吃素,極其喜愛小動物,陪他走過半生的小動物外人說多的數不過來,但他都大腦里都記得清清楚楚,時常回憶起來都能叫上名字來。老人也很孤單,我三奶奶走時他剛七十歲,這二十多年來陪伴他的就是形形色色的動物們,有什麼心裡話都講給它們聽。現在陪伴他的一隻老公雞,都活了十三年了,人們開玩笑說都成精了,每當我們玩鬧著要把老公雞燉了吃時,他就瞪著大眼,心不甘情不願的拿出來一張鈔票讓我們去鎮上買牛肉吃,這也是我們這群孫子勒索他錢財的重要手段。於是我最追問他寶藏的事,可他就是不說。

三爺一直是我們這裡的首富,但用他的話來說他沒有用老祖宗一分錢,都是靠著自己積攢的。不過他的這些話我都不信,時不時和他打趣,讓他交代老祖宗們留下的財寶在哪裡,他只是笑笑,回我一句錢財都是身外之物。他家裡儲存的五穀雜糧夠吃十年的,而且他一直不缺錢花,每當別人有個困難要借錢時去找他,他都能拿出來。可三爺為什麼這麼富有了?這一直是個迷。如果說是以前,那他是綠林好漢,到處劫財,富裕是應當的。但現在都是種地的老農民,他也不比別人勤快到哪裡去,可他家的光景一直比外人好。在一九六零年挨餓的時候他還救濟著整個家族的人,一時讓人們覺得常老三這人就是個神。但按他的說法來看箇中原因神乎其神,放在現在人們肯定都不相信。直到有天我倆打開了一瓶他珍藏多年的老酒,喝的半醉時他才認真的給我說了一個故事,關於他自己的。

1920年,六歲的三爺跟著他的土匪師傅去堵幌子,離開了縣城來到虎山。堵幌子是我們當地的土話,也就是打劫的意思。為了把老一輩的手藝傳下去,我太爺常九爺準備在四個兒子中選一個頂樑柱,往堵幌子把式上發展。我爺爺那會不成材,我二爺是個軟骨頭,我四爺剛一歲,選來選去就只有聰明伶俐的我三爺來。於是常九爺鄭重其事的在列祖列宗面前磕頭禱告,祈求庇佑我三爺能順風順水,一路金銀開路。

在我們虎山下是一條官道,貫通東西南北,是以前商旅的必經之地,當年左宗棠收復新疆時也從這裡走過,因為這裡繁華,人們就笑稱這個地方為迷人灣,山裡的農民每到遇到旱災年間,就下山來扮作綠林好好堵幌子,打劫點不義之財接濟自家的柴米油鹽。可能是這地方以前是土匪窩子的原因吧,所以後代人都受到彪悍風氣的影響,拳腳上的功夫了得,對打劫過路的商旅一點都不膽怯。就連跟我同齡的這些人,從小就刀槍棍棒不離手,妥妥的一群悍匪苗子。

迷人灣,顧名思義就是迷人,古代人不會起名字,就以當地的熱鬧程度給這地方命名。當年那些走南闖北,東來西往的客商都習慣了在這裡歇腳,就逐漸形成了熱鬧的場面,演化出了酒館,驛站,當鋪,鐵鋪等,更重要的是窯子院,給離鄉背井的人們心靈和肉體上的安慰。多年過去,這裡都已經荒廢了,只留下象徵著曾經繁榮的一排排破窯洞。現在這條路的盡頭就是絲綢之路,路的交接處有個客棧,是官家開的,商隊在哪裡歇腳也是最安全的。

三爺的師傅叫野鷂子,小眼睛鷹鉤鼻,一張吊瓜子臉上從來沒有笑容,頭上總戴著一頂插著雞毛的狗皮帽子。他射的一手好箭,百米開外能射中銅錢,據說和小說里呂布的箭術有得一拼。一身把式武藝,是綠林好漢,專門殺富濟貧,混跡在城鄉的三教九流之間,可以算是當時黑白通吃的人物。常九爺之所以把自己的兒子給他當徒弟,就是看上他一身的江湖義氣。跟著野鷂子的都是山裡的年輕漢子,只劫財不害命。我太爺看野鷂子一身正氣,做事規矩,就讓我三爺跟著學習武藝,做了他的關門弟子。

三爺生的哪天正是四月春暖花開的時節,屋頂上落了一隻金毛大雕,怎麼趕也不走,直到三爺的哭聲出現,它才振翅飛走。聽完這事後野鷂子認為我三爺是個將才,才將他收了弟子,對他格外的疼愛,將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這天他得知一行西域的駝隊要經過這裡,給慈禧太後進貢。他心裡罵道國家都被長毛子侵略了,朝廷還想著要著要那的,真是一群只會窩裡橫的種。他謀劃了一番,決定要劫了這不義之財。於是召集了三十口人,埋伏在迷人灣的坡上,等著駝隊的到來。

我太爺覺得這是個歷練三爺的好機會,就讓三爺跟著去長長見識。於是三爺腰裡別上一把殺豬刀,意氣風發的跟在隊伍後面走了。

十月的天已經開始颳風沙了,三爺的責任就是坐在山頭上等著西邊出現的駝隊,其他人躲在山底下的窯洞里打盹養精神。三爺對這個活很盡職盡責,幾乎是眼睛都不眨的盯著西邊的大道。五個日夜過去,第六天黃昏剛吃過晚飯就看到一群人牽著駱駝,不急不慢的向東走來了。三爺激動的用滾的方式竄下山,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人們。眾人登上山頭眺望,野鷂子在單筒望遠鏡裡面看的清楚,見一隊人馬整齊有序的踏著步子走來,前面兩個漢子裹著黑頭紗巾穩坐在馬上,手裡各端著一桿長槍。中間走著駝隊,駱駝背上馱著麻袋,一看就是重物。後面走著幾個刀手,也黑紗裹臉,估摸著不到二十人。野鷂子開始部署陷阱,他們要大幹一把,估摸著隊伍走到迷人山下也都天大黑了。

「三娃,你就在這山頭看著,不要下山,看我們搶了物件后再下來拿。」野鷂子叮囑著三爺說。

三爺對師傅的話言聽計從,乖乖的爬在山頭去,等著看好戲。

夜幕降臨,荒山裡響起陣陣風聲,這聲音聽著凄涼,讓人頭皮發麻。不遠處的懸崖上常年棲息著老哼猴,它是一種體型龐大的巨鳥,它的叫聲就像滄桑的老人咽氣時的更咽聲一樣,格外的難聽刺耳。這幫山裡的綠林好漢早已經習慣了這種叫聲,不以為然。他們分成了三隊去埋伏了,山頂上就剩三爺一人,他聽著風聲和老哼猴的聲音,突然間心裡有些害怕。人害怕的時候不免用驚恐的眼神往各處看,這一看可把他嚇的尿了褲襠,只見迷人灣里晃動著幾盞紅燈籠,時而多時而少,時而排隊整齊時而四散亂竄。那時候還沒有靈火這一說法,人們都認為這個鬼引燈,專門勾人魂魄的。三爺也經常聽父輩們說這個故事,可今晚親眼所見,他嚇的不知道該幹什麼。

「叮噹,叮噹……。」三爺驚恐的情緒被駝鈴聲安撫了,他轉身望向山下。馬隊已經很近了,再有一百米就到了師傅們的埋伏圈裡。三爺閑自己看不清,就往山崖邊竄了竄,這個視角剛好讓他看清一切。

野鷂子看人馬一接近射程,他一箭射向持槍的一人,將他射於馬下,緊接著又一箭射去,另一個持槍大漢也跌落馬下。馬隊一下子慌了,前後左右的人紛紛亮出明晃晃的鋼刀,舉起火把喊叫。

「怠……,黃沙遮天鼠先行,山精地靈保天命。那方的土地爺,敢看玉皇的供奉?」馬隊里一個聲音傳出。

「漢子,別說黑話,這裡沒有用,放下東西,逃命去吧,你的玉皇爺要完蛋了。」野鷂子喊道。

「胡說八道,土匪還有說道理的嗎?」那人質問道。

「漢子,即使從我們這裡過去,你也過不了八百里秦川,哪裡到處是綠林好漢,不會放你過去的。」野鷂子喊道。

三爺順著風把下面人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但他腦子裡在想綠林好漢是個什麼東西,會不會是很嚇人的鬼。想到這裡他有點頭皮發麻,肚子一漲,放了個響屁,驚起腳下草里的一隻野雞,咯咯咯的飛到對面的山上去了。山下緊張對峙的兩邊人被飛起的野雞嚇了一跳,這時馬隊中一個搶手對準山上的三爺,以為他是埋伏的人,一槍打了過去。野鷂子看情況不妙,剛喊趴下兩字,就見一道火光閃出,緊接著三爺不見影子了。

「狗雜碎,掏我眼窩子,弄死他們。」野鷂子大喊一聲,兩邊的人點燃火把扔出來,一瞬間馬隊混亂起來,槍聲四起。野鷂子眼疾手快,飛箭解決了槍手,其他精壯青年手持棍棒上前打殺。押隊的頭領是個狠人,一根鐵棒使的虎虎生威,打的一些青年措手不及。堵幌子最怕遇到這些練家子,那就得多糾纏一會了。野鷂子也不是慫人,一把大刀接上木棍,就上前廝殺。野鷂子雖上了年齡,但多年的打鬥經驗讓他從容應對,那頭領一陣猛打后也沒了氣力,被野鷂子一腳踢到在地。

這時若是有人和三爺站在山頂上,那肯定會記住這一生最難忘的場景,就在一山之隔,山這邊鬼火縈繞,凄聲陣陣。山那邊刀來箭往,人嚎馬嘶。一邊是人一邊是鬼,把這混亂的世道展現的淋漓盡致。

馬隊丟下貨物四散逃走,野鷂子看沒了危險,急忙奔上山來找尋三爺。其實三爺也被野雞嚇的後退了一步,剛好在那人開槍時跌到在了坑裡,鐵沙子全打在了坡上。

「奶奶的,嚇死人了,我野鷂子收了個關門弟子,差點報銷在了這裡,哈哈。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走,去看看這幫西域大鼻子們運著什麼好東西。」野鷂子笑哈哈的領著三爺下山來。

三爺還小,不懂綠林行道里的規矩,看遍地散落的瓜果撿起來就往嘴裡喂,全然不顧及大人樂呵的翻看財物。野鷂子雖聽到地精山靈四字,可他覺得這等人只是瞎說黑話而已,不足為懼。

自古綠林行道裡面有很多,但在西北這片黃土高坡上卻流傳著三不劫和三不揭的規矩,都是老一輩人留下來的精華,用來警示後人們的。

規矩是這樣說道:一不劫僧侶道士。自古佛度有緣人,神佑同道人。這兩者為世間善人,渡化善惡,斬妖除魔。

二不劫醫者穩婆。醫者父母心,救天下人於瘟疫病災。穩婆一雙妙手保兩命,世間有生人,就有接他來人間的穩婆,是每一個的大恩人。

三不劫鰥寡孤老。人最大的悲是喪偶,最難的路是老路。人活一世,磕磕絆絆不知其數,有一顆悲憫之心,活到頭也無怨無悔。

至於三不揭,各地綠林好漢都有自己本地的規定,野鷂子的師祖就傳下來這樣三條規定。

一不揭亡人棺槨。死者為大是人倫之理,天下沒有誰是長命百歲的,活著的時候受苦遭難,死後就不要再去打攪,這也是給自己來世種個因果。

二不揭窮人之鍋。本來就雪上加霜的日子,搶走了人家的鍋中米,豈不是餓死全家,做了斷子絕孫的壞事。

三不揭黃符之貼。世間奇異怪誕之事數不勝數,所謂人有人道獸有獸路,一貼黃符分開兩者之路,各不想擾。

但三爺年幼,何曾知道這其中之事的奧妙和忌諱,躡手躡腳的走到最遠出散落的一個黑布包裹的大箱子,揭開去看。也許是命中注定他有此奇遇,給他一段不一樣的人生。

三爺看一個大箱子散落在遠處,想這肯定是剛才逃跑的人丟下的。他轉頭看向那邊的大人們,都沒心思顧及這邊。野鷂子等人沒有來的及去把箱子搬過來,三爺一手拿著一把葡萄乾往嘴裡送,慢悠悠的去箱子旁邊查看。他先試探性的踢了一腳,看裡面沒動靜,就拔出腰間的殺豬刀,挑開綁著的繩子,一把撕開裹布。借著月光他看清楚這上面還貼這一層黃紙,紙上畫著曲曲歪歪的符號。他想都沒想就用刀劃開了黃紙,撕了個乾淨。此時籠子里動了一下,他附身看去,一陣果香味飄來。再細看,見一隻狐面猴身,兩眼如鷹,兩耳如驢的小動物在裡面瑟瑟發抖。三爺覺得此物生的怪異,便把它拎出來細看。不想這動物懷裡還抱著一隻雛鷹,兩眼恐懼的打量著三爺。三爺輕輕摸著它的腦袋,給它嘴裡餵了兩粒葡萄乾,就將它們揣入懷中。

此時快要接近子時,野鷂子等人分了財物,就讓各自回家去,用這些錢財好生過日子。中間有人看出了野鷂子的情緒,就問他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各位,承蒙大家厚愛,跟著我四處行綠林之事。可奈何我年歲五十,挑不起這大頭家的本事了!人老了就心軟了,這一行的飯就吃不得了。」野鷂子長出了一口氣說。

「大頭家,眼看這世道就要亂了,群星錯位,卦出六合。如果咱都回去營務那幾畝薄田,那兒孫的出路就沒了。」一個和野鷂子年齡相仿的老頭說。

「再亂的世道,總有人來治。世道越亂咱越要守本分,才能在大混流中保身。在深山老林里,不出去拋頭露面,那就是安穩的日子。剛才看見三娃被槍打中,我的心徹底空了,我想這就是老天爺對我做壞事的報應。剛才我在心裡禱告,只要三娃沒事,我就退出綠林,再不幹了,回去把這把弓箭就當作柴燒了。」野垚說道。

眾人看頭領去意已決,也就不多說,跟了他這麼多年,都知道他是說一不二的人。

眾好漢們各自背著戰利品卸甲歸田去了,野鷂子也帶著三爺沿著迷人灣往山上走。快要進到溝口時野鷂子猶豫了一會,要不要爬到山上,沿著山樑上山?他剛才眼皮跳了幾下,有種不詳的預感。這老話說的好,人要倒霉前自己都是會有感覺的。要是放在以往,野鷂子肯定順著感覺上山樑走,可今晚他有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勁,非讓他走溝里不可,看來有些事是避免不了的。

「三娃,待會進到迷人灣里,別到處瞎瞄,專心走路,聽見身後有聲音也別回頭,有人喊你也別答話,千萬不敢出聲。」野鷂子叮囑道。

「知道了師傅。」三爺回道。

野鷂子點起走馬燈,把一個牛鈴掛在腰上,緊了緊身上的包袱,雙手握著弓箭,急匆匆的向迷人灣深處去了。

秋分瑟瑟,深溝暗暗。一盞馬燈晃晃悠悠,時緊時慢。牛鈴聲叮叮叮,跟著野鷂子的步伐有節奏的響著。三爺眼珠子四處游竄,想看到這黑夜裡到底有什麼。野鷂子步履穩健,握弓在手,一身殺氣大震四方。要是普通的牛鬼蛇神,遇到這樣的人,要繞道遠走。轉過一道灣,就到了迷人灣深處,這條大路兩邊有無數窯洞,黑洞洞的像黑夜裡張開的大嘴,時刻要將過路人一口咬住。三爺左顧右盼的走著,一頭撞到了停下來的野鷂子身上,他剛要開口,野鷂子一手捂住他的嘴巴,等他眼睛向前看時,路中間已經憑空搭起了一座戲台,台上燈火通明,台後身影晃動。咿咿呀呀,嘁嘁喳喳,好一場人間鬼戲,山間道場。唬的山神不敢探頭,鬼魅繞道而走。

野鷂子突然停下腳步,臉上橫肉止不住的抽搐。此時眼前出現的戲台就像一把懸在頭上的利刀,不知什麼時候就要落下來,總之到了危險的極點。他明白這不是幻覺,也不是真實的戲台,唯一的解釋就是見鬼了,但他是頭帶三火的煞人,再牛鈴在手,沒鬼敢出來糊弄人。在野鷂子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想對策的間隙,台上的大戲馬上要開始了,地下迅速聚集起了很多人,它們都歡呼鼓掌。再細看這些觀眾,都長袍短褂,辮子頭,坨子腰,雙手統在衣袖裡,看不清臉,因為背對著三爺師徒倆。

咚咚鏘,咚咚鏘……,鼓聲過後二胡響起,鎖啦跟著伴奏,四位個身穿戲袍的戲子踏步上台,它們的臉上勾畫不同於生旦凈丑,完全是毫無章法。有臉像虎的、有像猴的、有像鼠的、還有像牛的。這四位走起路來如雞踏雪,身形獸像,只演動作不出聲音。三爺看的迷糊,從小看戲,今天卻看了一出無聲戲。不知何時他懷裡的小動物探出頭來,睜著大眼睛看著台上的表演。相比起三爺的鎮定,野鷂子站立不安,他頭上冷漢直冒,兩個耳朵捕捉著一切周圍不安全的聲音,他握弓箭的雙手已經有些許顫抖了,但他還是讓自己鎮定,因為眼前的這就是傳說中的妖戲,說看過妖戲的十瘋九傻,比碰見鬼都邪乎。

野鷂子來不及想前因後果,懷裡摸出西藏喇嘛給的天珠,握在手中,希望能辟此邪祟。三爺低頭看見懷中探出的小腦袋,悄悄的把它推到了懷裡。他突然感覺身後有人拍了他一下,他一轉身,一位長須老漢站在他身後,笑容和藹,眼神有光。突然間一把抱住他,沖向了戲台。野鷂子看徒弟被劫持,朝那身影一箭射去,不想毫無聲音,就像射到了空氣中。他再不能猶豫了,拿出天珠,揭開上面綁著的黃紗,一瞬間光芒四射,眼前的戲台立馬消失的無影無蹤。

「三娃,三娃……。」野鷂子沖著漆黑的山灣大喊著,他感覺心口燥熱,咳了一聲,一口鮮血噴出,自己倒在地上,不醒人事。

一陣風聲從三爺耳邊吹過,等他再睜眼時來到了一院子外面。這屋子的建築風格雲里霧裡的,有種飄飄神仙之地的感覺。

三爺因為家中富裕看過風水師作畫,知道畫中之境為天人合一的效果。他曾在一位畫棺材為生的畫匠手裡看過一本畫冊,上面畫著紫金宮殿,鎮門神獸。一排排氣勢恢宏的仙界建築,一道道鬼神莫測的山水花柳。而眼前正是那畫匠一頁中的一張,名叫霄域大殿。

那老漢笑嘻嘻的從他懷裡抱出小動物,手搭在他肩膀上,推開門,攬著他向裡面走去。門一開,一股果香味迎面而來,給人一種身處在開滿果花的果園裡的感覺,用戲里的話說就是進到了王母娘娘的蟠桃園,光聞上一下就能讓人長生不老,病痛全無。再看園中構造,到處是奇花異果,只有三處八角亭子立在三個方向。但奇怪的是花都開的鮮艷,竟沒有蜂蝶來採花粉。他們向裡面走去,本來沒有路的花叢中自然出現了一條路,那老漢隨手摘了一朵花,放到小動物嘴邊,那小獸就嚼了幾下吃下去了。三爺也摘了一朵放到口中,果然香甜美味,比剛才他吃的葡萄乾美味多,他又忍不住摘了幾朵嚼了起來。

「回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從亭子里傳來。

三爺循聲望去,見一位白髮蒼蒼卻面容美麗的婦人站在亭子邊上,你看她這一身打扮,頭帶鳳冠身披霞帔,腳踏黃金靴,腰系萬花結。頸帶萬年玉,手捏古沉香。一舉一動彰顯富態,一顰一笑絕古越今。她一對豎起的驢耳朵顯然不是人類,三爺雖年齡小,可他知道自己遇到了什麼。

「回來了聖母王后,小王子安然無恙。」那老漢說著把懷裡的小動物遞給了聖母。

聖母疼愛的把小動物抱在懷裡用臉蹭著,一行淚水在她臉上流下。

「王后,該交代事了,時間不早了。」一個少女從身後出來說。

聖母往後擦去臉上的淚水,眼神看向三爺,輕聲說道:「你來。」

三爺也不懼怕,大著膽子走上亭子去。王后讓他坐在圓桌前,拉起他的手說起話來。

「你可能看出了我們不是人類,但你不用怕,我們是善類,不會傷你性命的。今天你救了地精王子,說明你們有緣,一生該有此次奇遇。也罷,小王子在我們那個世界是生活不下去的,它需要在人間歷練,等成年後再回到這地方來。你帶它到人間去,好生照料,我保你一生富貴平安……。」王妃之後說的什麼話三爺沒記太清,等他醒來后已經躺在了昨晚的迷人灣里,而他的師傅還在昏睡。

醒來的三爺下意識的摸了一下懷裡,小動物還在,他長出了一口氣,大腦里回憶剛才的畫面。王后正和他說話的時候他隱約看見一陣黑騎兵越牆而來,他們長的人頭馬身,面如赤鬼。王后急忙把小動物塞到他懷裡,用力推了他一把,他就回到人間了。三爺想這真是件奇事,貌似是一場夢。他摸了一把腰間,那把殺豬刀竟然變成了一把青銅刀,在太陽下閃著光。他耳邊又想起那句話:「此刀永世不得入帝精國。」

三爺顧不上去考慮這些,走過去搖晃醒昏迷的師傅。

野鷂子昏睡來一晚,夢中他要強迫自己醒來,可被什麼東西控制住無法醒來。

「我的孩呀,真是嚇死我了,你沒事吧。」野鷂子醒來著急的問,前後左右翻看三爺的身體。

「我沒事的師傅,咱們回吧,太陽都上來了。」三爺仰著小臉說。

「好,回,這次也算是九死一生了。」野鷂子感嘆道。

此時那小動物也從三爺懷裡探出頭來,被野鷂子看到。野鷂子大驚,問此物從何而來,三爺就給師傅如實說了昨晚的經過,聽的野鷂子一臉驚愕。

「也罷,世間萬物都講究一個緣字,你我相識有緣,它與你相識也是緣。就這樣吧,各安天命,平凡的過生活吧。」野鷂子感慨道。

太陽出來的及時,一切不屬於人間的物種都回到了屬於自己的地方。時代亂了,宇宙間的秩序也就亂了,再說了,這麼大的世界,還不能允許有除了人類的東西了?野鷂子一路想著昨晚的怪事,他也是經歷過無數風雨的人了,好在心中能放下這些事。可三爺卻總是回頭望著迷人灣,這是他記事的開始,他必須要在以後的時候再重返那個地方,解開心中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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