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歸根
白日出獄的喧囂來往，夜幕降臨后，漸漸歸於沉寂。
回到闊別已久的雒陽城外院舍內，劉備同母親徐氏說了很多話。
在說道完家中長短，還有樓桑劉氏這些年的變化后，劉母語重心長道：「阿備，你今歲二十有四，得天子赦免，可以入仕，年歲不小，也該娶親了。」
這些年來，劉備奮鬥事業，又於獄中渡過數年，加上知道自身只有數年時間，還真沒考慮過終身大事。
但見母親望過來的眼神，劉備心中咯噔一下，試探著出言道：「阿母……」
看齣兒子抗拒之意，劉母臉色瞬間變得嚴肅，不容置疑道：「半年之前，朝中傳出你將大赦得歸消息，盧公親自來了家舍一趟，言及蔡公之次女初長成，恰同你年齡相仿，又是學問不俗，見識通達之女。
前兩日，為母做主，以為你說了這門親事，向蔡公去信，蔡公賞識你之能力品性，亦然同意。
阿備，此事已然定下，便等你成親。」
劉母言語下，劉備不由得想起，他曾往蔡邕府上拜訪時，遇到的兩名蔡氏少女，長女蔡貞姬，小女蔡文姬。
五年前相見時，各不過十之一二，今歲也不過十六七罷。
而根據他在於獄中，得到消息，蔡邕前番因事彈劾，免職流放，現又重新被召入京師。難怪蔡邕長子蔡維，今日於獄外相迎時，見他神色有些古怪。
對於蔡文姬，也就是蔡琰，劉備影響並不算深刻，只是在上一世的模擬中，記得其人命運似乎並不怎麼好。
可關於母親已經定下了的婚事，以孝聞名的劉備，卻是不敢反對，只能應下。
正如《孟子·滕文公下所載》:「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鑽穴隙相窺，逾牆相從，則父母國人皆賤之。」
而以劉備出獄，返家休息的數日內，前來拜訪之眾，絡繹不絕。
接見旁人之外，劉備攜帶禮物，又親自拜訪了尚在京師的先生盧植，曾為他與天子辯稱過的衛尉楊彪。
於楊氏府邸，拜見楊彪時，劉備有幸見到了時下的太尉楊賜，可惜楊賜前番因與天子劉宏爭辯平叛諸事，遭到罷免，時正是於家中。
楊賜直言不諱，倒是同盧植有些相似，面見楊賜這等忠正漢臣，劉備心中非常激蕩。
大漢或有天災人禍，但正是有了忠正臣子，才能一次又一次的從危險邊緣拯救過來。
可惜他只有不到一年，看不到在他影響下的這個「大漢」，將來會走向哪個方向。
每念及此，劉備又有一種深深地無力感。天下大勢之下，沒有絕對的權力與地位，便如他劉備，亦難抗爭，只有順勢而行。
今以思索，另一世中，正值壯年的天子劉宏，忽然暴斃，當真是因疾乎？
「你就是劉君，我聽過你的大名，也想成為你這樣敢於直犯宦官，匡扶天下之人物！也想學習知識，著書立名！」
劉備拜訪完畢，剛出楊府大門，忽見一名十來歲的少年，不足六尺，穿著富貴，擋在了前面，遙遙向他一拜。
看出兩側楊家侍從於此少年恭敬，再見之少時熟悉之面孔，劉備自是明白來者是誰。
他兩手虛扶，面上帶著和藹笑容，給少年以師長感覺，道：「足下就是楊修罷！
大漢忠臣義士，且懷匡扶天下之人眾多，我只不過是其中之一而以。
倒是你問如何提升學問，我可以給你一些建議。
且請記住，
讀萬卷書易，不如行萬里路也！」
楊修保持著躬身之態，還在思考劉備這句話的時候，劉備本人已經走出了很遠。
接下來一月里，剿滅黃巾軍的戰事，甚是曲折。
大漢八州二十八郡，戰事不斷。
天子劉宏終於是急了，盧植、皇甫嵩等人，為劉宏所召，各率部以平。
劉備則是次月，在眾親友的見證下，與蔡琰成親。
親后不久，他想趁機將獄中所著之書，再次整理一遍，遂五次拒絕了朝中相召。
數月之內，劉備與妻子蔡琰也是相敬如賓，於蔡琰幫助下，他整理速度很快。劉母對這個兒媳，也是非常滿意。
轉眼到了光和七年九月，便是盧植往外平亂的五個月後，黃巾軍主力雖被大幅消滅，但各地亂局不斷，以冀州為重，另有劉備老家涿郡，也是亂爭不已。
這日，天空下起了小雨。
劉備沒有在書舍忙碌，而是站在屋檐下，看著空中秋雨。
「劉郎可是憂心家鄉？」
蔡琰不知何時來到了劉備身後，出言問道。
她端莊大方，可以說是為妻之典範，平時觀察細緻入微，-自是看出劉備這兩日整理剩餘書冊，有些心不在焉。
想到冀州，中山國一帶傳來的戰情，故出此言。
「不瞞細君，我有九年多，沒有回到家鄉了。
當日與孟達、本初等人相交，為誅宦官，擔心禍及家族，還有親友，遂常少聯繫……」劉備說到這裡，心中有些堵得慌。
十年之限，若無意外，他還剩下不到四個月時間，就要離開了。
雖不知是何方式，但經歷過一次「死亡」后，劉備則有些想要「落葉歸根」。
若是可以，他更想死在平定叛賊的戰場上，以保護家園。
「劉郎既然有此意，那便回一趟家鄉，前次盧公不是來信，召劉郎為軍中司馬。
至於家中，我會好生照顧姑舅，劉郎在外，萬事勿要憂也！」
妻子如此明事理，處事讓之放心，劉備一時，不知道出何言。
他緊緊握著妻子的雙手，沒有鬆開。
當夜，劉備將心中想法，告訴了劉母。
劉母臉上滿是慈愛，她盯著劉備堅毅的臉，道：「回鄉啊！阿備有報國之志，為母如何能阻？切記注意安全，若是回了樓桑，給你父掃掃墓。」
「兒子銘記！」劉備重重揖首。
次日，劉備離開了他生活九年之久的雒陽，開始往老家涿郡去。
跟隨之眾，唯十幾個召來的家勇。
可在往前線路上，得曉劉備受盧植所召，往冀州前線去，一些市井遊俠，或是寒門士人，爭相來投。
短短數日內，人數就超過了兩千之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