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或許是因為正在備戰,白袖和任天梁二人看著都有些心事重重。
白袖跟來的幾個部下化成獸形,去校園外邊打獵,帶回來幾隻腦滿腸肥、比轎車還大的老鼠。
這些曾經人人喊打的地溝生物在如今的末世里卻成為了備受追捧的食物,看得人們眼睛發亮。
這一頭灰不溜秋的老鼠足足有六七百斤重,哪怕剔除掉骨頭,一隻老鼠身上的肉也夠數十上百個人分食。
校園內再次變得熱鬧起來,人們爭相幫忙給老鼠剝皮,拆分成大大小小的肉塊,串到樹枝上炙烤。
堆起的篝火邊漸漸飄起香味,謝松原用樹杈撥弄了一下手上的肉,覺得這個肉的紋理和質感很眼熟。
「……」謝松原終於意識到了什麼,「所以,那天你第一次給我吃的東西就是——」老鼠肉。
白袖嘴邊勾起一抹涼涼的笑,好像對方的反應早在他意料之中:「是啊。怎麼,不想吃了?」
謝松原扭頭,望了望不遠處一顆剛被人砍下來的老鼠腦袋。那兩隻黑豆似的滾圓眼睛還死不瞑目地睜著,透出陰沉的幽光。
他默默收回視線,一下就覺得不餓了:「……也沒有。只是有點驚訝。」
謝松原沒了胃口,但手上的那隻「嘴」卻明顯對鼠肉很有興趣,蠢蠢欲動地掀開一條小縫,貪婪地感受著那股誘人的香氣,好像在說「給我吃點」。
這個場景有點詭異。
謝松原抬眼看向身邊的白袖。對方沒注意他。
於是他用刀片割下一塊烤得滾燙的熟肉,想了想,又對著肉輕輕吹了吹,才悄悄遞到自己的第二張嘴邊。
兩排尖利的細牙瞬間合攏,牢牢地夾住了主動送上門來的食物,咔嚓咔嚓,吃得肉屑亂甩,轉瞬就把鼠肉吞到了「肚子」里。
然後,乖乖地張大嘴巴,啊——
像是一隻等待主人投喂的寵物狗。
謝松原:「……」
望著那空洞洞的、明顯不屬於人類的尖齒利嘴,他實在不想思考那些吃進去的肉和腦漿都跑到哪裡去了。
他目光晦澀地切下一塊更大一些的肉,再次扔進那片無底黑洞里。
*
他們今晚很早就躺下休息了。
謝松原準備去找雪豹靠墊睡覺前,還看見任天梁在給一個小女孩講數學題。
「那個任教授,還挺有意思的。」
睡前,謝松原再次仗著自己的傷員身份,鑽進白袖暖洋洋的懷中,對著雪豹毛茸茸的大腦袋懶懶地說:「雖然他一開始也對我們隱瞞了一些事情,不過多少還算是情有可原,看著倒是比易覃正常多了。」
白袖沒有說話,只從鼻間噴出一股薄薄的氣流,勉強算是同意他的看法。
察覺出對方的沉默,謝松原仰頭看他:「你在擔心後天的事情嗎?還是在擔心易覃?」
白袖輕嗤一聲,終於有了反應:「現在說這些有用嗎?不管易覃是不是另有準備,或者洞里的怪物有多強大,我們最終都是要下去一探究竟的。」
否則一旦地下的生物開始暴動,無論是白袖或是易覃,皇帝還是神仙,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都要玩完。
他們都出不去。
【下去下去下去下去……】
招魂般的聒噪催促就在這時又一次地響起,彷彿也聽到了白袖的話。
謝松原盡量無視掉對方的存在,佯作無意地開口:「那,你也要帶我一起下去嗎?」
「你?」白袖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麼問,頓了頓,反過來道,「你想跟我一起去嗎?身上的傷都還沒好吧。」
白袖心裡也拿不定主意。
謝松原就像他的隨身鎮定劑,最好一步都不離開。如果完全從他自己的角度考慮,當然是帶上謝松原最為穩妥。
可剛好就這麼倒霉,對方前兩天剛受了傷。這沒有自保能力的男人下到防空洞里,無異於自投虎穴。
沒人知道地下有什麼。如果下面的情況真有那麼兇險,到時候說不定連白袖自己都自身難保,更何況是手無寸鐵的謝松原。
「……差不多了吧。」
沒有人能抗拒軟乎乎的毛絨大貓。
謝松原克制著自己,在白袖毛髮柔順厚實的胸口蹭了蹭,因為不想被對方發現異樣,連動作幅度都小了不少,裝傻道:「我感覺可能是因為這幾天肉吃多了,以形補形,傷口好得也快,現在也沒那麼難受了。」
謝松原不想刻意隱瞞他,畢竟捫心自問,白袖的性格雖然有些讓人捉摸不透,但對他還算不錯,見自己受傷了,還會讓謝松原躺在他的肚皮上面——
雖然這其中有很大原因可能都是因為白袖自己也想吸他。
只是他如果讓白袖知道了實情,對方肯定會發現不對勁。到時候他又該怎麼和白袖解釋這些奇怪現象?
想到這裡,謝松原眨了眨眼:「你們都下去了,我留在上面有什麼意思。說不定我也能幫上點忙呢。」
白袖的目光頓時變得有些嚴肅。
他從上到下地打量了謝松原兩遍,藍色的眼球看起來美麗而神秘,宛若剔透的玻璃珠,有種聖潔又威嚴的美感,彷彿能穿透謝松原的靈魂——
「可是,你只是一棵草而已。」漂亮大貓歪了歪腦袋,那張向來冰山一樣冷淡又威嚴的臉上甚至露出了一點費解,怎麼也想不出來謝松原究竟能提供什麼額外幫助。
只是一棵草而已。
一棵草而已。
草……
謝松雲剎那間有些失語。想反駁,又說不出口。
大意了。
「可我起碼能幫到你,不是嗎。」
兩秒寂靜后,他迅速轉變了策略,徹底將小白臉形象貫徹到底,裝可憐道:「你去了地下,沒有人罩我,萬一我又被蜘蛛什麼的叼走了怎麼辦。等你回來,我也沒了。」
「你把我帶上,我不給你添麻煩。到時候如果遇到危險,你就直接跑,我在後面抱著你的尾巴……」
說著,乾脆在雪豹飽滿又厚實的身前翻滾了一圈,一頭埋在白袖的胸膛前,引來對方有些慍怒的注視。
謝松原的嗓音是那種溫潤而有磁性的,吐字標準,講起話來溫文爾雅,就連懇請的語氣也像是調情。
更何況,他還是香的。
白袖的耳朵情不自禁地抖動了兩下,彷彿有點受不了。
卑鄙的男人。雪豹眯起眼睛,冷冰冰道:「你當我是靠枕么。這是你自己要求的,到時候別怪我沒提醒你。」
謝松原不怎麼害怕,反倒還衝白袖更加甜蜜地笑笑:「好哦。你別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就行。」
*
他們花了一天的時間來做準備。第三天上午,經由易覃那邊的人引領,到達了防空洞的門口附近。
防空洞的入口原本建立在地上,背靠一塊隆起的山坡。
那次空前絕後的「地震」發生后,它就隨著塌陷下去的基地一塊陷到了地底,圓拱形的門洞入口如今只有大約最上方三分之一的高度還露在外面,正常的成年人只能依靠朝防空洞內垂下繩索,才能攀爬下去,進入到內部空間。
而距離這裡不到五百米遠處,就是那片徹底坍落成廢墟的軍政府基地大樓主體。
視野之內,一片荒蕪。唯有變異后的灌木與雜草一路瘋長到了成人高度,襯得眾人好像進入到了一片墨綠色的「麥田」。
而謝松原和白袖他們都注意到,防空洞門口的那叢雜草,都有被人為踩踏過的痕迹。
「小心地下的生物,還有易覃。」任天梁小聲地提醒著他們。
易覃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們說話,面上的神情似笑非笑,似乎也知道他們在說自己的壞話。
兩撥人終於在洞口碰面。
「怎麼樣,白長官,誰先下?」
白袖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輪流來。別耍花招。」
本來就是臨時合作,就不用玩假意寒暄那一套了。
白袖這邊先派了個部下進洞,打探了一下情況。等到防空洞下傳來口哨聲,白袖這才碰碰謝松原,示意他第二個下。
再然後,是白袖自己。
幾分鐘后,易覃那邊也陸陸續續爬下來幾個變種人。
……
等待所有人進來的功夫,白袖打開手電筒,飛快地端詳了一下防空洞內的地下結構。
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條長長直直的地下通道。通道同樣是園拱形,過道寬度大約有六七米,高有三米,地面向一側歪斜。
「防空洞的牆體都是由特殊材料建成的,承受撞擊的能力較強,所以沒有像軍政府的建築體一樣直接變成粉末。」
白袖留了兩個手下的士兵去等後邊的人,率領著其他人先往前走,邊道:「地底塌陷,防空洞的主體也跟著至少下沉了幾十米……或許還不止。」
他們越往前走,越感覺到腳下的地面傾斜度在增加。
防空洞開頭這段隧道本來就在逐漸往地下深處延伸,有著坡度上的變化沒什麼好奇怪。奇怪的地方就在於……實在是太陡了。
陡到讓步行的眾人甚至覺得有點膽戰心驚。
誰也不知道他們要在防空洞內待上多久。他們當中的許多人都背了不少用以維生的食物和武器,拽得人的身體想要下沉。
遠離的入口,洞內逐漸變得黑黢黢的,空氣中泛著一股獨屬於地下的泥土氣息。
無數只手電筒的燈光投射在隧道的牆壁上,映出他們拉長變形了的古怪身影。
好長一段時間都沒人說話,周遭都是略有些粗沉的呼吸聲。
氣氛愈漸沉悶。
直到白袖臉色一變,說:「聽——」
啪嗒,啪嗒。
洞內的遠處影影綽綽地傳出某種翅膀扇動的聲響,像是巨大的傘翼劃過空氣而發出的噪音。
不是單獨一兩聲,而是一群。
黑夜中,隧道內,陡然浮現出一對對猩紅髮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