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壞學生

敬節堂內不能擅用法術，因而阿魚擦地擦到了黃昏，才把學堂收拾乾淨。

由於太累，還沒回寢廬就在路邊的草堆里睡著了，一直睡到深夜，被漫天的驚雷吵醒。

「轟隆隆......」

還沒聽過見過這麼多炸雷閃電的小姑娘，直接嚇得縮成了一團，本想借枯草掩藏自己，奈何狂風吹散了草堆，且大有把她吹走的趨勢。

情急之下，阿魚雙手食指中指相合，其他手指自然緊扣，施了個重身咒。

風是吹不走自己了，可也飛不起來了。

只得吃力地跑回寢廬。

一邊跑，一邊聽著耳邊的雷聲越來越響，好似在與什麼人吵架，可她也不敢停下來看啊，這萬一要是劈中了她，豈不是就成烤魚了？

於是，阿魚咬著牙，越跑越快，絲毫沒有注意到方向錯了。

寢廬這邊，負責巡夜的崇玉在發現阿魚還沒有回來之後立即稟報了方野，方野帶著寢廬里所有的人將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個遍，也沒有找到她。

「先生，今晚的天相如此古怪，怕不是有什麼人在渡劫啊」寢廬的老管家愈發不安起來，上一次這樣的天相就丟了幾個孩子，這次要是再丟，哪怕各族不怪罪，他自己也得自裁謝罪。

方野橫於腰間的手略握了握，僅是片刻，眉頭一舒，不再糾結，「你先帶孩子們回去，我去找找。」

「可您......」老管家想說，『可您畢竟是妖族出身，若渡劫的是妖，那天雷劈到您身上，萬一修為盡毀怎麼辦？』，又礙於孩子們在場不好明說。

老管家的好意方野自然明白，可他既然做了孩子們的老師，又怎能不管，「寢廬正堂是結界陣眼，你且好好守著他們不要出來，若我明早還沒有回來，你再找人來尋我。」

「先生，學生和您一起去吧！」崇玉大著膽子站了出來。

方野淡淡地笑了笑，摸摸崇玉的頭，「你比他們都大，要好好兒照顧他們~」話音剛落，消失不見。

「方先生！」

「先生！」

看了眼忽明忽暗的夜空，老管家嘆氣地拍了拍崇玉肩膀，「走吧。」

崇玉默了默，和老管家一起把所有學生聚到寢廬正堂里。

尋著阿魚的氣息一路追蹤，方野一面驚嘆於一個小姑娘居然能跑這麼遠，一面小心翼翼地躲避劈下的天雷。

雷劫也有幾種，這種到處亂劈的死雷劫，是因渡劫者殺戾之氣太重而下，飛升是不可能的，能活下來，就是萬幸。

此刻的他妖氣四溢，沒有半點遮掩，天道要是把他與渡劫的妖怪混在了一起，糊裡糊塗給劈死了，他找誰說理去。

「阿魚」一道道悠長的聲音傳入耳中，藏在石頭洞下的阿魚探出一隻腳，又趕緊縮回去捂住嘴。

透過狹窄的洞口，阿魚看到外面有一雙粗壯的利爪在地上走來走去。

千萬不要發現我，千萬別！阿魚不停地在內心祈禱，手不受控制地抖起來。

過了一會兒，洞口前好像沒影了。

「阿魚，你在哪兒？」心中又感應到了方野的呼聲，這是方野為管束她特地下的法術，說是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會使用。

阿魚給自己加了把勁兒，輕輕地朝洞口挪去。

「啾啾！」幾個紅點猛地出現在洞口。

「啊！」阿魚驚得一退，後腦勺磕在洞內的石頭上，緊接著就看怪鳥瘋狂地啄著洞邊，石塊一層層地跟著往下掉，洞口一點點變大。

「啾啾！啾啾！」被雷聲驚得狂躁不已又消耗了大半體力的九頭妖鳥一發現石頭洞下果然有藏著食物，便九張嘴一起努力，勢要挑出裡面的『蟲子』。

阿魚一邊驚慌失措地淚流滿面，一邊想凝聚法力變個利刃出來......結果一看手心，什麼也變不出來。

「哇」地一聲哭出來，嚶嚶嚶，我好沒用啊。

正當她以為自己死定了的時候，伸入洞口的鳥頭抽痛的一縮，外面旋即響起了翅膀撲騰與箭矢射出的交錯聲。

阿魚趕緊掛著鼻涕眼淚，手腳並用地爬出來。

背上插著一支箭的九頭妖鳥狂怒地嘶鳴著，雷鳴閃電之下的九雙眼睛猩紅地噴火，什麼也顧不得撲向方野。

方野一邊向後飛退，一邊化箭搭弓射出，將九頭妖鳥引到山頂上。

「先生......嗚嗚嗚......你別去......」阿魚一邊哭一邊追，心裡後悔極了。

被激怒的九頭妖鳥一時之間，完全忘了自己在渡劫，妖力全開地抓向方野，卻正好被幾道天雷劈在身上，「轟！轟！轟！」

九頭妖鳥被劈趴下的瞬間，方野趁勢飛遁，順便撈起哭唧唧的阿魚，一路被天雷追著逃離......

不知飛了多遠，饒是撿回一條命的方野，身上也多了七八處雷擊傷，又怕再次顯露妖氣會引來更多的天雷，只得臨時找了個地方躲起來。

「嚶嚶嚶......」看著渾身散發著燒焦味，臉色慘白的方野，阿魚一直哭個不停，任方野怎麼說都不管用。

被她哭得腦仁疼得方野只得暫時封了她的嘴。

霎時間，整個世界清靜多了。

然後方野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足足睡了九天，等醒過來的時候，阿魚已經憋到沒脾氣了。

只不過......

「嘶~」方野摸摸生疼的頭皮，順著灑進茅屋的光線看過去，看到阿魚手裡拿著他的頭髮，一臉天真無辜。

我.....小丫頭片子，回去有你好看的！

回到敬節堂的時候，前來尋他們的人都找瘋了，有的甚至巧遇了重傷的九頭妖鳥，想直接砍了它的翅膀帶回來審問，可正要下手時又被其他妖怪截走。

敬節堂里的主事閔懷一見方野，便焦急地湊上來打量，「方先生，您沒事吧？昨夜天相......」

「諸位放心，我已無大礙」此時此刻，方野覺得阿魚用扯頭髮這招把他弄醒了還是......有點用的。

「先生沒事就好」一收到消息就趕了過來的東海族長，一看方野沒有傷到根本，懸著的心放下了大半。

另一小半放不下的，就是這個不聽話的小姑娘，「跪下。」

阿魚連忙往方野背後一躲。

方野側臉看了看終於知道心虛的阿魚，莫名有點欣慰，拱袖一禮，「您就不要責怪她了，阿魚這次是真知道錯了。」

東海族長亦作揖還禮，「先生不必為她求情，此前東海事務繁忙，我無暇顧及，這次過來才知道她給先生和大家添了這麼多麻煩，東海在此向大家致歉了。」

「族長，阿魚她畢竟還小，這次也受了不小的驚嚇，要不就算了吧」閔懷上來打圓場。

「正因年紀好小，才要更明白何為對錯，有錯必罰，若一味寬縱，只會害了她，所以，還請堂主將她交給我」抱掌前推，向閔懷致敬，不容拒絕。

看東海族長態度堅決，大家也不好再說什麼，畢竟......這個小丫頭是該好好兒罰罰。

「自己站出來」東海神族長色平靜的沒有一絲火氣，卻讓阿魚害怕地拉緊了方野的衣服。

一邊的老管家拽住想要站出來求情的崇玉，東海族長這個樣子，是真生氣了，誰求情都不好使。

磨磨蹭蹭地從方野背後出來，規規矩矩地站好，阿魚再也不敢向以前一樣兩腳互搓，東張西望，摳摳小手。

「跪下」輕輕二字，透著無盡威壓。

抬眼看了看面無表情的東海族長，阿魚弱弱地跪了下來。

看了看跪得筆直的阿魚，滿眼殷切地看著他，方野按捺住心頭的笑意，煞有介事的對東海族長說，「我還有一事相告，煩請借步一敘」說完張手引路，示意私下交談。

待東海族長移步，方野隨即跟上，順便給崇玉使了個眼神。

「既然沒什麼大事，大家就都散了吧」閔懷順勢疏散圍在一起的人群。

大人們離開后，孩子們就立即圍著阿魚嘲笑起來。

「哈哈哈~」九虎笑的最大聲。

嬰灼又是叉腰得趾高氣揚，還拉著眼皮嘴角做鬼臉，外帶搖頭晃腦，「被罰了吧，活該活該~」

「咂咂砸......」一向和阿魚不對付的小胖子倒是沒說什麼，只是拿著各種吃食，蹲在她面前越吃越香。

阿魚噘著嘴，不甘地看著，時不時咽咽口水。

入夜後，等小胖子也吃累回去了，阿魚再也跪不住地趴在地上。

「咯」伴著細雨霏霏，崇玉自廊下而來，遞出一塊帶著靈力的糕點。

阿魚鬧脾氣地撇過頭，「不要！」

「真的不要？這可是樂君璣家裡送過來的~」打開包著糕點的葉子，四溢的香氣勾得崇玉都想吃了。

阿魚用餘光掃了一下，繼續矜持，「才不...稀罕呢~」

「真不要？那我吃了~」拿著糕點在阿魚眼前晃一晃，崇玉假意要塞進嘴裡。

阿魚心裡一驚，趕緊搶過來，咬下一大口，「......」差點噎住。

「你慢點兒吃，不跟你搶」實際上，樂君璣帶了很多分給所有學生，其他的已經被他們吃光了，他也是藏著掖著才留下這麼一塊。

「嚶...嚶嚶......」吃著吃著，阿魚又哭了起來。

崇玉慌裡慌張的安慰，「你是不是跪久了膝蓋疼？」

阿魚搖搖頭，繼續一抽一抽地嚼吧嚼吧。

「她是覺得委屈」漸深的暮色里，方野背著手笑意盈盈地看著兩個孩子，「崇玉，你回去休息吧。」

崇玉回身一拜，「學生告退。」

蹲下來給阿魚擦擦眼淚和嘴角，方野還是第一次用溫和的態度對待這個比男孩子還折騰的小姑娘，「平時打你手心，天天罰站也不見你委屈一下，怎麼今天哭成這個樣子？」

方野這一問，阿魚更委屈地嚎啕大哭起來。

「好啦，你再哭，小心把你家東海族長引來~」

哭聲戛然而止。

方野拉起小姑娘給她揉揉膝蓋，「說說，為什麼覺得難過。」

阿魚抬手抹抹眼淚鼻涕，「我，我，族長他凶我。」

「就因為這個？」拉下小姑娘的手用方巾擦乾淨，一個女孩子怎麼能這麼邋遢。

阿魚小雞啄米地點點頭，打著哭腔抱怨，「他還是第一次這麼罵我，我....我以後再也不要聽他話了！」

方野認真地平視著阿魚的眼睛，「你家族長不過是說了你幾句，你就這麼生氣，那阿魚有沒有想過那些被你欺負的同學是什麼感覺？」

「我......」阿魚絞著手指低下了頭，「我...我不是...我沒想欺負他們，我就想，就是想跟他們一起玩兒......可，可他們都不喜歡我！」

連樂君璣都是迫於她的『威脅』才會跟她說兩句話。

捏了捏她肉乎乎的臉蛋，方野大概明白這皮丫頭的心思了，「可你扯媛媛頭髮，搶嬰灼的零食，都是不對的呀，要是有一天九虎也塗花了你的課業，你還會想跟他做朋友嗎？」

「要是樂君璣給了所有同學糕點，就是不給你，你還會喜歡她嗎？」

盯著方野詢問地眼神看了好一會兒......阿魚最終羞愧地搖了搖頭。

「這就對啦~」牽起小姑娘的手回寢廬去，「阿魚這麼聰明，從明天起一定能和大家好好相處對不對？」

「嗯」滴滴答答的雨聲中，阿魚糯糯地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