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一 苦日子
一時間，屋中三人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空氣中安安靜靜。
過一陣子，蘇紅雨最先回過神來。
她看了看床上的少年，又瞅了一眼發獃的弟子，沒說任何話語，默默回到了自己的診間。
路行川是第二個。
他見那少女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頗有些感傷之意，不得不出聲打斷：「請問，我這是在哪？」
蘇若溪猛然聽見耳邊的問話，嚇得一激靈，忙拍拍自己的胸脯平復那起伏的心情。
一轉頭見是床上的張山，不由想起之前的事情來，也就狠瞪了他一眼。
不過她馬上就恢復了常態，只是回答的語氣算不得好，顯然還對之前的事情耿耿於懷。
她瞅了一眼路行川，沒好氣道：「保安堂。」
三個字過去，就沒了下文。
路行川聽見這敷衍的回答，稍稍有些無語，不過他也不知道這少女是真不懂還是假裝不懂他的意思。
於是他斟酌了一下，還是小心翼翼地開口：「保安堂，在哪？」
「派大街。」
蘇若溪看了他一眼。
「那派大街在哪？」
蘇若溪不回答了，盯著他看。
路行川見人家這臉色不太好了，有些尷尬，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就此沉默下來。
得，剛才得罪的太狠了。
空氣持續安靜。
就在路行川以為這少女不會再搭理他時，她反而說話了，細緻地給他解釋：「保安堂就是一家醫館，處在派大街的左街道中心，這條街南通城門，北交烏雞，還算繁華，屬於迦羅外城的南街區。」
「而且，這條街多數的店鋪都是內城那邊開過來的分店，背後的勢力不容小覷。」
「你在這裡可千萬不能惹事，好好養傷就行了，不要給我們的醫館招惹麻煩，不然我們可保不了你」
說道這裡，她還特別提醒了一下路行川，生怕他給自家的醫館帶來什麼麻煩。
頓了頓，她又瞅他一眼，多說了一句：「目前這家醫館就我和師傅兩個人，不過還有一個師祖在外雲遊，隨時都會回來看看。」
聽到這最後一句，路行川額頭直冒黑線，敢情人家怕他見了兩個弱女子，說不定會生起歹心，把師祖都搬出來了。
就是這措辭實在是漏洞百出。
這一點他倒是猜中了。
蘇若溪確實對他抱著警惕之心，畢竟一來對他的來歷一無所知，二來也並不知曉他的品行如何，反正在她心裡已經打上了品行不端的標籤。
而所謂的師祖，她至今都沒見過。
這還是後來她聽蘇紅雨說起的時候，才知道這家醫館並不是師傅開的，而是一個老人家開的，自己的師傅也只是他收養的一個養女。
當初她前來求醫時，還是蘇紅雨對她家多次幫襯，對她可謂是恩重如山，只是後來她的母親病重，已經無力回天了。
在唯一的親人過逝之後，蘇紅雨見她生世凄慘，無依無顧，再加上想起了自己曾經的遭遇，這才收她做了弟子，跟著她一起學醫。
從那以後，她的生活才好起來，而她的師尊和這家醫館，就是她心中永遠的港灣，不容許任何人前來破壞。
這也是她為什麼要提醒路行川的原因之一。
至於那位師祖，三年過去了，她也沒見這所謂的師祖回來看看。
說不定人家都死在外面了。
呸呸呸…
我怎麼能這麼想師祖他老人家呢，
說不定人家只是在救濟世人，沒空回來罷了。
當然，也不能排除師祖已經忘了自家醫館的可能。
路行川一邊聽著少女說話，一邊也回想了一下。
當初自己身中劇毒，窮途末路之下，也走不了多遠，雖說抱著僥倖的心理扣了別人的家門，但當時早已不抱任何的希望了，可想不到竟然真的得到了救治。
這樣看來的話，這條街應該離當初的那家客棧不遠，也不知道當初的那幾個歹人還在不在附近活動。
以後行事必定得萬分小心，一旦被看見了，再被人家盯上，後果不堪設想。
而且還會連累這裡的兩人。
蘇若溪見這少年莫名的發起呆來，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自己的話，不由伸出手來到他的眼前晃了晃。
「啊，怎麼了？」
視線當中突然出現一隻手晃來晃去的，路行川一下子也回過神來，轉頭用疑惑的眼神看著這少女，只覺奇怪，也不懂人家這是什麼意思。
蘇若溪有些無語，這好像是沒怎麼聽她講話吧。
她看著路行川，輕飄飄地說了一句：「我叫蘇若溪，我師傅喚我小溪，至於你的話…」
一時間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讓他稱呼自己，於是只好說道：「至於你的話，你看著喊吧，只要別跟我師傅一樣叫我就行，小溪這個稱呼是只屬於師尊的。」
路行川聽了這話，這才想起過了這麼久他都還沒問人家菇涼的芳名呢，一時間有些尷尬。
不過見這少女也沒計較這個，反而大方地說出了自己的名字，這種感覺也是轉瞬即逝，他想了想，試探道：「小若？」
這菇涼一看就比他小，這樣稱呼應該也沒什麼不妥，大不了就當妹妹一樣看待好了。
蘇若溪看了看他，沒提什麼反對的意見。
空氣安靜了一陣，路行川突然想起來什麼，又繼續詢問：「小若，我睡了多久？」
他也是才想起來這茬，早前腦子裡要想的事情又多又雜，竟然把這種事情給忘了。
蘇若溪聽見這話愣了一下，這人還真是張口就來，適應得挺快。
不過轉眼她就想起來這段時間的悲慘遭遇，霎時神情就不太好看了。
本來她的時間還算自由，每天跟著師傅坐坐診，偶爾幫忙打打下手，一邊學習她的醫術，一邊看看藥理知識，每天都有空餘的時間出去玩，出去浪。
好不自在。
可自從這傢伙來了以後，天天都要給他喂葯，擦汗，甚至有時還要給他擦擦身子。
總之她得時刻關注著他的情況，幾乎可說是寸步不離的照顧了，真是一點外出的閑情都沒有。
簡直就是私人保姆。
和照顧自己爹娘都有得一比。
不，對於從小就沒見過爹的她來說，應該說跟照顧自己的娘親差不多了。
回顧那些過往的苦日子，她怎麼可能還有什麼好臉色給路行川，更何況剛剛還遭了他的「毒手」。
可不知為何，一想到過去的那些日子，腦子裡出現最多的，反而是給他擦身子的場面。
這些場景一幕幕浮現出來，跟幻燈片一樣，讓她的臉也紅成了一片。
路行川見小若並不回話，有些奇怪，難道這麼簡單的問題很難回答么？
於是他悄悄往小若的臉上瞧去。
這一看就把他嚇了一跳，也不知怎麼回事，聽見這話，小若細眉擰緊，眼泛凶光，香腮鼓鼓的，一副想提刀砍人的樣子。
他心中頓感不妙，這中間莫非還有什麼說法不成，竟讓小若露出這副模樣，與之前判若兩人。
此前小若還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哪怕方才被他欺負了也是梨花帶淚，楚楚可憐，惹人生愛。
這下卻變得跟煞星轉世似的，令人發怵。
一時間他都不敢繼續說話了，只是默默奇怪小若的臉蛋怎麼也紅彤彤的，莫不是生氣的緣故？
可是又為什麼生氣呢？
真的是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