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命不長
在孩子養到五歲的時候,突然出了問題。
路山元看著躺在床上的小孩,怔怔出神。
他有些想不明白,老天為什麼要這樣針對他,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還是哪裡得罪了上蒼。
但是他又沒有資格去怪罪任何人!
因為這都是命,宿命。
一環套一環的,兇險的,讓人無奈的,又恨不能狠狠撕碎的,命運!
剛才大夫走的時候,還拍拍他的肩膀,讓他做好心理準備。
可是,他如何能夠心安?
這樣如何對得起逝去的愛人、對得起自己的孩子、對得起孩子的娘親?
他怕,怕孩子他娘在地下也不得安寧,怕她上來質問:「這就是你答應我,要好好照顧我們的孩子?」
「啊?你怎麼不說話!你怎麼不下來呢!」
他怕她發狠似的過來咬他。
他怕她化身厲鬼來找他。
其實,他是不怕的。
甚至希望她的靈魂能上來讓他看上一眼。
一眼,已經知足。
可是,他要如何面對呢!
他看著床上的小孩,心中湧起一股悔恨來。
不該的,不該讓他習武的!
要不是自己讓他習武,又怎麼會這樣呢!
可是,在這樣的世道里,諸多兇險。
他護得了他一時,一天,一年,幾年,甚至是十年二十年。
但他如何護得了他一輩子呢?
終有一天,他是要比他先去的,等他走了,在這世上,沒有武力,如何服眾,如何生存?
他生來就在這樣的地位,逃脫不掉!
嗯……哼……
床上的孩子悠悠醒轉,睜眼定定地看著父親,表達出一些關切的情緒。
路山元察覺孩子醒過來,也立馬擺出了笑臉,輕鬆道:「不礙事,只是一點小毛病,養一陣子就好了。」
雖然路行川已經察覺到有些不對勁,感覺沒有父親說的那般輕鬆。
不過他還是點點頭,盡量讓父親對自己放心些,不想讓他為自己擔憂。
他知道自己的身體可能出了一些問題,不過也沒有想得太深,他覺得憑自己家的實力,應該也不存在什麼大問題。
可他絕對沒有想到,這問題是如此的巨大,以至於當他得到證實的時候,直接被各種複雜情緒糾纏得昏迷過去。
他不能習武!
只因他在娘胎里的時候,就已經受到了創傷。
先天根脈受損!
甚至更加糟糕的是,他還能不能活下去都是未知之數。
因為他的身體本就自帶不可逆轉的先天傷,再加上後來吸納真氣的過程中,一不小心還納入了魔氣,直接就導致了更大的二次性傷害。
現在兩股孑然不同的氣息在他體內較勁,一點點殘食著他身體里的生機。
當他跑去向自己的父親求證的時候,他看著父親默然不語的神色,漸漸展露的痛苦,只那瞬間,他就明白了始末。
什麼小問題。
不礙事。
都不過是父親寬慰自己的說辭罷了,可笑自己竟然當了真。
從此以後,漸漸地,流沙城裡很多人也聽說了這件事。
路山元的兒子不能習武。
路行川不能練武。
當然,也有某些惡毒的人感嘆:「想不到老虎的兒子不如貓啊!」
不過大多人還是為路山元感到惋惜,也為他的境遇而感到不太好受。
這人,命苦。
可是,路山元他沒有放棄。
他一邊到處搜尋給孩子穩住病情的藥材,一邊越過千里前往中州之地,只希望在那裡能夠找到解決之法。
至於時間,對他來說,哪怕是一秒在這個節骨眼上都是寶貴的。
能拖一柱香,就拖一柱香,能多拖一刻,就多拖一刻,這樣積累下來,他相信總是能堅持到方法出現的那一天。
而他最怕的,就是解決之法有了的時候,人卻已經走了。
皇天不負有心人。
在中州的神劍宗里,他找到了解決的方法。
只是他有些不太敢相信。
於是他只好再確認一遍:「高人,這玉佩真能有用?」
路山元看著面前站著的一位白衣飄飄的中年男子,眼神中帶著點狐疑的光芒。
雖說人家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
紀廉州見這人不太相信的樣子,心裡有點不開心了:「那你可以不要,還給我吧!」
說著順手就要收回去。
這本來也就是看在他守衛邊關的份上,才打算借給他的,但見人家不是怎麼領情的樣子,那就收回來好了。
路山元可不會讓他得逞,急忙護著玉佩轉了個身,又回頭賠笑道:「哪裡哪裡,高人的話我當然是信得過的,那我這就走了,有機會再來拜訪。」
說著一溜煙就不見人影了。
紀廉州感到莫名好笑,幾步凌空而出,又回到了宗門裡。
路山元一路奔波,終於回到了流沙城。
他將這塊玉佩給路行川戴上,又囑咐他好生保管,萬萬不能弄丟了。
路行川只是覺得奇怪,問:「這玉佩真的有用嗎?」
路山元看著這個兒子,只是說:「這是一位高人前輩給的東西,當然是真的了。」
「你好好地戴好它,只需要十多年,你的身體就會好起來了,到時候爹再教你習武。」
還有一句話,他隱瞞在了心裡。
以後就只是平常人那樣習武,咱們不沾真氣這種東西了。
但是這話,他是怎麼也沒法說出口的,現在說出來,對兒子的打擊太大。
他不想現在就毀掉兒子的希望,畢竟未來的事,又有誰能說得准呢。
也許還會有轉機。
他也只能這樣寬慰自己。
況且路山元也有些怕了,他可不想再經受第二次這樣的折磨了。
之後十多年過來,路行川也在各種藥物和玉佩的作用下,身體也漸漸開始恢復。
而在這期間,在自己能承受的範圍內,他沒有放棄對自身的錘鍊,也沒有放棄心中的劍道。
因為,他等著能正式入武的那一天。
……
就快了,要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入武了。
想到將來踏入武道,路行川心中莫名涌動,掃去心中陰霾,放下酒杯,摸摸胸口,能感受到那塊玉佩帶來的觸感。
這塊玉佩一直在吸收他身體中的真魔雙氣,減弱它們對身體造成的損傷。
因為路山元當年的話,實則帶了些誤導的成分,導致他一直以為,只要身體中的魔氣消退,自己就可以重新習武,屆時先天傷也將被修復。
這些年頭下來,他已經明顯感受到身體好了很多,應該已經恢復了平常人的水準,不再是以前那樣的病秧子了。
所以他近些年更是有些瘋狂的訓練著自己,因為他比別人落後了太多的時間,而這些拉開的時間差距,不是那麼容易抹平的。
越是臨近那一天的到來,他就越是有一種激動的心情,那一天,他已經等了十一年,他的直覺告訴他,不會太久了。
十一年,已經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