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不堪回首
走出陰陽宮,夏宇龍獨自來到一廂房,房內已點上了暗黃色的油燈,一家丁自屋內走出,輕聲道:「公子,被褥已鋪好,你早些休息吧。」說著便掩上了房門,腳步蹭蹭蹭地走遠了。
這房間與張仙的房間對門對戶,正好隔著中間的大院子,是夏宇龍小時候和爺爺來龍古鎮時經常住的地方,他站在屋中央環顧四周,屋內的擺設如初。
看見牆上爺爺戴過的斗笠,夏宇龍不免有些傷感,床邊的木馬還是這般小巧可愛,這是小時候張仙經常與他爭搶的玩物,他不禁想起了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嘴角掛著一絲淺淺的笑意,突然他又覺得身邊少了什麼,心裡空落落的。
「哦……」
夏宇龍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不知芯兒睡下沒有?」他站起身來,朝窗口望去。
張仙在進屋之時,看見藍芯已趴在床上睡著了,她本想叫醒藍芯再聊一會兒天,見到她睡得這般香甜,不忍心打攪,吹滅了油燈躺在了藍芯身邊睡下了。
張仙也很快入了夢,大天二捲縮在門口,靜靜地守護著兩個不同氣質的美人。
見到張仙屋內一片漆黑,夏宇龍一頭倒在了床上,閉上雙眼的瞬間,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靜,牆洞里的蛐蛐聲與這樣的氛圍卻顯得格格不入。
夏宇龍的思緒隨著這蛐蛐聲跌宕起伏,想到龍古鎮上突變的災難,想到向山師叔能否起死復生?想到那不可一世的西風族人,想到如何才能破解那黑衣人的妖法……他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哈哈哈哈……都死了,都死了,全都死了,怎麼全都死了,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屋外傳來一聲癲狂的大笑聲,隨後又聽見「噹噹當」的打更聲傳來。
夏宇龍知道已經過了四更天,天就要快亮了。
癲狂的笑聲混雜在清脆的打更聲中逐漸遠去,消失在龍古鎮大街的盡頭,四周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靜之中。
夏宇龍的思緒仍飄忽不定,他註定與今夜的美夢無緣。
天微微放亮,夏宇龍就被家丁叫醒了,家丁說道:「掌門人叫你去。」
血氣方剛的夏宇龍翻身爬起,睡眼惺忪地跟了出去。
來到姚半仙卧室,姚半仙說道:「隨我一同上陰山,我們去尋風青三,瘋老頭子去,或許他能救回你向山師叔的性命。」
夏宇龍點頭應是,隨即他問姚半仙道:「姚爺爺,風爺爺果真在陰山上么,為何先前上去了幾回都尋不見他?」
姚半仙表情凝重,他也不知道此次上山能不能尋見風老頭子,也只能碰碰運氣了。
姚半仙沉吟了半會兒,說道:「在很久以前我們還以為風青三死在了陰山上,後來我和你爺爺夜闖陰山掉落千坑洞時才知道他在冰龍洞中活得好好的,在冰龍洞中他將你身上的詛咒治好了。」
夏宇龍點頭「嗯」了一聲,道:「爺爺也與我說起了這件事情,風爺爺身手十分了得,若是得他相助,不僅能救活向山師叔,還可以破了那黑衣人的妖法。」
姚半仙捋著下巴上的山羊鬍,臉上露出一絲不確定:「我也希望事情順風順水,我記得風老頭子在十幾年前說,他在洞中等一個身上有龍的人,如今你已真龍附身,他定會現身見你……」
說著姚半仙又嘆了一口氣,看著夏宇龍正色道:「就看你與風老頭子前世修的緣福深不深,要知道,你的名字也是風老頭子為你起的。」
夏宇龍皺了皺眉頭,說道:「其實,我也納悶這蛟龍為何會附到我的身體上,這並不是我的本意,純屬偶然,這龍害……」
夏宇龍本想說蛟龍附身害得他內力盡失,如同廢人一般,姚半仙卻打斷了他的話:「這是天意,是上天的安排,你看我們這些凡人哪會有真龍附身,我也想有啊,只是老天爺不眷顧我,說明你是天龍驕子,但不管你是龍也好,是人也好,都是我的孫子,唉,多說無益,走,隨我上陰山去。」
這大清早的,夏宇龍就被姚半仙領著出了門,一同上山的還有記恩爺爺,一路上有個照應。
向天他們七人和眾徒孫留下來守護乾坤派,隨時應對來犯的黑衣人。
姚半仙左手掌端著古羅盤,右手拿著感念棒在前方探路,夏宇龍緊隨其後,家丁記恩手持燒火棍走在最後邊。
三人沿著十幾年前上山的那條路進入了茫茫陰山。
陰山上一步一個孤墳、三步一個墳堆,放眼望去,古青色的亂墳崗層層疊疊,林立於草叢之中,一團團霧氣自山巔之上滾壓而來。
三人踏青磚而行,沿著山巒曲折而上,青磚小路延綿悠長,看不見盡頭。
一路上,夏宇龍垂低著頭,哈欠不止。
記恩在身後關切地問:「宇龍,你身體不舒服么?」
夏宇龍搖了搖頭,笑道:「沒……沒有,是昨夜沒有睡好,有些乏累。」
姚半仙轉過身來,笑道:「是在想那小妖女么?她可是從冥界逃出來的,不要被她給迷惑住了,她妖氣纏身,我怕她對你不利啊,你可有大好的前程,現在不是談兒女私情的時候。」
夏宇龍覺得姚爺爺對藍芯還是有些成見,說話有些不盡人情,他本想爭辯幾句,但他知道姚半仙是為他好,只是方式方法欠妥,要讓姚爺爺接受藍芯還得需要一個過程,他擦拭了額頭上的汗珠,漫不經心地回道:「爺爺,我知道了。」
姚半仙覺得夏宇龍回答得如此輕率,並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像是在敷衍他,雖說他心裡有些不快,但畢竟夏宇龍是他的孫子。
姚半仙又笑道:「小小年紀,你又知道什麼了?你和仙兒的人生閱歷都還尚淺,等你們到了我們這樣的年紀,再回首往事,多多少少會有感慨,也許會覺得失去很多,也許感嘆走了很多彎路,也許會後悔當初沒有聽老人言……」
姚半仙的話語剛落,便沒有人說話了,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偶爾能聽見他們沙沙的腳步聲和喘氣聲,但在這陰氣密布之地,總感覺到所有的聲音是從身旁的墳堆中發出來的,本就詭異的陰山顯得更深不可測了。
姚半仙看了看手中古羅盤的指針,指針微微搖擺,執著地指向前方,他心中暗喜,搓著八字鬍道:「看來是走對路了!」
三人來到一平坦處稍作休息……
姚半仙擦拭了額頭上的汗珠,他一邊嘴角上揚,另一邊嘴角卻露出了難以捉摸的奸笑,這高難度的表情在龍古鎮上決定找不出第二個,他上下打量夏宇龍,心裡嘆道:「這小子眉清目秀的,果真是一表人才,如今又有真龍附身,難怪那小妖女這麼捨不得放手,唉,自古人妖勢不兩立,得想個法子讓那小妖女知難而退。」
夏宇龍頗不自在,姚爺爺今天是怎麼了,為何行為如此怪癖?他坐在地上冷不丁地向姚半仙瞟去了一眼,兩人的目光如觸電般交匯在了一起……
姚半仙全身打了個冷噤,他在心裡「呸呸」了幾聲,妖半仙啊妖半仙,你這是在羨慕嫉妒宇龍么?他可是你的孫子啊……
姚半仙哈哈大笑,問道:「年輕人,你以為爺爺是在擺老資格?」
夏宇龍紅著臉,回道:「不是,爺爺見多識廣,人生閱歷豐富,宇龍學都學不來,在為人處世和學藝方面宇龍還需向兩位爺爺多多請教。」
姚半仙覺得夏宇龍雖然蛟龍附身,但他還是這樣的謙卑,不擺任何架子,心下自然高興,他點了點頭,說道:「你小子說話就是好聽,怪不得這麼討女孩子喜歡,如果我和你記恩爺爺在年輕的時候有你這麼好的口才,還有這麼俊秀的容貌,我們也不至於單身到現在了。」
記恩在一旁應和道:「呵呵……是啊,現在我們都成了孤家寡人咯,還有你的爺爺,年輕時我們三人是鎮上出名的光棍漢,不過那時鎮上有好多年輕美貌的姑娘都願意嫁給你,你為何全都拒絕了?那些姑娘說你脾氣古怪,但會治病、算命、看風水,跟著你不會挨餓,如果那時你肯邁出這關鍵一步,恐怕現在你都兒孫滿堂了吧?」他意猶未盡,嘴角的笑容久久收不回來。
姚半仙長嘆一聲,意味深長地道:「緣分這東西誰說得清楚,一來是只怪我那時太年少輕狂,太過執著追求修仙夢,我自認為聰慧過人,幻想有一天能幻化成仙、長生不老,如今已過古稀之年,道行非但沒有精進,反而在漸漸的衰退了,看來這修仙之夢是遙不可及了,只能把希望寄予徒兒們了……」
姚半仙面色微沉,搖了搖頭,又道:「這第二個原因嘛,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這等古怪的容貌還敢娶妻么?我是怕在半夜她醒來看到我鬼一樣的面容,被嚇得不成了人樣,把人家嚇壞了,到時候幫你生一個怪胎就麻煩了,使不得,使不得,還是不要禍害人家為好……」
聽到這裡,夏宇龍和記恩都哈哈笑了起來,先前頗為尷尬的僵局被姚半仙打破了。姚半仙在年輕時候的事情記恩是知根知底的,雖說姚半仙的話語中帶著自賤自嘲,但卻句句屬實,無可爭辯,只顧點頭應是。
姚半仙頓了片刻,突然又來了精神,說道:「不要光只顧消遣我了,你也不想想你自己,年輕那時,村頭的楊寡婦頗有姿色,人家傾慕你多少年了,對你是愛得死去活來的,幾次幾次的來登門求你去與她住,我也同意了,你可倒好,鼻尖一揚,把人家拒之於千里之外……」
姚半仙看著遠方:「唉!揚寡婦死不甘心,把家都搬了過來,要和你同睡,為了讓你傳宗接代,我也默許了,家裡不就是多一雙碗筷嘛,你卻不近人情,把人家鋪蓋被褥都丟出了大門,揚寡婦一氣之下,委身嫁給了隔壁的毛啞巴,毛啞巴死後,揚寡婦帶著兩歲的兒子再次來求你,你卻依舊鐵石心腸,後來龍古鎮上再也看不到了楊寡婦母子的蹤影,也不知道楊寡婦現在何處,那孩兒應該有四十好幾了吧,唉,我說楊寡婦究竟是欠你的還是該你的?」
記恩臉上頗具憂傷之色,他沉吟片刻,回道:「這其中的原因你不知道。」
姚半仙哈哈一笑,說道:「我有什麼不知道的,我爹爹和你說的話我都聽到了,爹爹臨終之時,單獨把你叫到了他房內,他說你命里克妻,不適合找婆娘,但是如果有合適的婆娘也不必推卻,要為自己留一個后,你回答爹爹說是的,謹遵叔叔遺命,當時我就在門外聽得一清二楚,你答應了爹爹,為何對那楊寡婦淡薄寡情,想必那楊寡婦是不合你的胃口吧?」
說完,姚半仙又哈哈大笑起來,竟笑出了眼淚和鼻涕。
記恩瞪大了雙眼,嗔道:「哦,原來你是在偷聽我和叔叔說話,你這不孝之子,叔叔在臨終之時對你是心如死灰,叔叔先前在鎮上為你物色了好幾個婆娘,你卻是挑三揀四的,一個都不中意,要麼說人家鼻子大,要麼說人家有狐臭,要麼說人家有齙牙……」
記恩越說越帶勁兒,將姚半仙的老底兒全都翻了出來:「鎮上向姓人家的閨女向小丫,人家才剛十八出頭,就被你說得一無是處,你說,那小丫人如其名,劈開兩條腿就像樹的椏枝,恐怕連生小孩都難,不如當燒火棍算了,那小丫被你說得大門都不敢出了,硬是把自己關在家裡兩年,後來人家嫁給了隔壁村殺豬的王大腦袋,不也生了兩個大胖小子嘛,後來你還為人家寫了一首歌《情郎小曲兒》……」
「夜晚深深、天氣涼涼、你已嫁人,我仍單身,只能在夢裡與你相見,我等你的笑,我等你的笑……」
記恩很投入地唱起了這首歌。
見姚半仙低沉著頭久久不語,記恩又道:「要知道叔叔在臨終時未抱上孫子,他心裡不知道有多著急,他對你是不抱有希望了,他說你整天不務正業,要當什麼神仙,這才悄悄地把我叫到了他房內,交代了後事,把希望都寄予了我的身上,想不到還是被你偷聽到了,不過我還是辜負了他老人家的期望……」
說到這裡,記恩心裡頗為愧疚,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姚半仙沉默良久,說道:「人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為找婆娘之事,和爹爹也不知爭吵了多少回,最終爹爹還是為我的執著妥協了,如今已過了古稀之年,才深刻的理解爹爹當年的一片苦心,真是對不起他老人家啊,若是能再年輕一回,幹嘛非要修鍊這破仙術,過一些平凡人的生活不是挺好的嗎?」
記恩哀嘆一聲,說道:「想想我們這一生的確走了不少彎路,命運的東西哪個又講得清楚,還是古人說的,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命?」
姚半仙冷哼一聲,輕笑道,「雖是這麼說,我是不太相信這些騙人的鬼話,古人說的未必都得循規蹈矩,如果什麼都得聽古人的,那這世上就沒有戰爭了,王朝就不會更迭了,唉!我倒是為你不值,我爹爹說你克妻,我不大相信,後來我親自為你算了一卦,你命里的的確確克妻,但爹爹說,只要遇到合適的就不必推卻,我就納悶,那楊寡婦既沒有狐臭,也不是齙牙,更不是樹椏枝,在鎮上的容貌雖說算不得數一數二,但卻也勾走了很多男人的魂,為何你卻對人家不動情,難道你嫌棄人家是寡婦不成?你比我還要挑三揀四。」
記恩搖了搖頭,悲情地看著遠方,他在內心爭辯道:「這其中的緣由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自古忠義不能兩全,何況人家是想取你的性命呢,我從小是姚叔叔養大,認祖歸為姚宗,我生是你姚家的人,死是你姚家的鬼,又怎能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
回想起這段往事,家丁記恩既感慨、又悲憤,又覺得不堪回首。
那年冬天,連續下了十多天的大雪,整個龍古鎮被積雪淹沒,完全斷絕了與外界的聯繫。
年關將近,龍古鎮上卻異常熱鬧,瑞雪兆豐年,來年一定有好兆頭。
龍古鎮上每家每戶都為新年張羅,記恩也沒閑著,他到街上去買些紅絲帶來編燈籠,在一商鋪前正與商販談價格時,後背突然被兩個軟綿綿的東西頂著。
記恩轉過身來,跟前正站著一身材豐腴的女子,待他看清楚時,原來是村頭的楊寡婦,楊寡婦的雙頰緋紅,不知是被凍紅的還是害羞所致。
記恩心裡咯噔了一下,不知說什麼是好。
楊寡婦笑了笑,說道:「先生,實在對不起,剛才那幾個小不點在這裡搶東西,擠到了我,我差點摔倒,所以身體才碰到了你。」
說著,楊寡婦向那幾個人看去,只見有兩三個小孩爭搶著一個風車一蹦一跳地向人群中追去。
記恩回道:「不要緊的,不要緊的,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妹子。」
見楊寡婦手裡提著一大袋東西,記恩問道:「你買好年貨了?」
楊寡婦「唉」了一聲,說道:「家裡就我一個人,空落落的,隨便買些吃的用的,也不知道這雪什麼時候化,好多東西都運不進來,再這樣下去可要鬧飢荒了,所以多備了一些,呀,姚大哥,你也在備年貨么?」
記恩笑著答道:「是啊,打算買些紅絲帶去編燈籠。」
楊寡婦含羞笑道:「想不到姚大哥還真細心,比我家那個死鬼……唉,都死了那麼久了,還提他幹什麼。」
記恩閉口不語,他心裡知道,楊寡婦是在說他那丈夫,去年楊寡婦丈夫楊宗寶得病去世了,現今楊寡婦獨居鎮頭那老宅中。
楊寡婦又道:「唉,不用浪費錢財了,昨日我也買了很多紅絲帶來編燈籠,我家裡還有好幾捆紅絲帶,不信你隨我去家裡看看,我把紅絲帶拿給你吧,順便幫我提這些東西回家,哎呦,我手都酸了。」
記恩猶豫片刻,便依了楊寡婦的話,接過楊寡婦手裡的袋子扛在了肩上,大步向鎮頭楊寡婦家走去。
來到楊寡婦老宅,果然見到門上掛著一排拳頭大小的燈籠,燈籠全是由紅色絲帶纏繞而成,做工頗為精緻。
記恩把一隻燈籠拿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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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說道:「手藝還挺不錯,我卻沒有這麼好的手藝。」
記恩心裡又想,這楊寡婦死了丈夫才一年,按當地的習俗應為丈夫守孝三年,吃齋三年,為何她卻拋棄習俗禮節,掛上了這喜慶的燈籠?
記恩雖是這麼想,但話到嘴邊卻沒有說出來。
進到院內,楊寡婦看見記恩沉默不語,且滿臉的疑竇,她不解地問道:「姚大哥,見你心事重重地,在想什麼?」
記恩回過神來,笑了笑,回道:「哦……沒……沒什麼,沒什麼,我是在想你這老宅挺大的,你丈夫生前一定是個很能幹、很顧家的人。」他把肩上的東西放了下來。
楊寡婦微微一笑,說道:「你這人真的好討厭,還提那死鬼幹什麼,這是祖上留下來的老宅,和他沒半毛錢關係,我那死鬼丈夫是個不學無術之徒,這輩子沒別的嗜好,就是好賭,一上了賭桌就像吸了仙毒一樣,家裡的田地都被他敗光了,若不是我機靈些,他差點把老宅也抵押了出去,如果老宅沒了,不就把我也給抵押在賭桌上了么?」
記恩紅著臉驚異地回道:「哦,想不到你丈夫是這樣的人,我們雖在同一個鎮上,但交往甚少,賭錢不僅乏累身心,還連累家人,這東西要遠離才是。」
楊寡婦向記恩眨了眨那勾魂的眼睛,說道:「姚大哥在想什麼我還不知道么?嘿嘿嘿嘿……你這人真討厭……」
說著,楊寡婦手中的絲絹向記恩盪了盪,尖細的笑聲在院內回蕩,在這清幽靜謐的環境下聽起來更是勾魂。
記恩頭上一陣竄麻,全身起了雞皮疙瘩,他心裡也在撲通撲通的亂跳著。
楊寡婦讓記恩在堂屋坐著歇息,她張羅好事情后便很快來到記恩跟前,嬌滴滴地說道:「姚大哥,你在這裡等我,我進屋去拿紅絲帶給你吧。」
記恩點頭應「是」。
記恩在堂屋等了好久都不見楊寡婦從卧室出來,眼看天就快黑了,他心裡有些焦急,莫非楊寡婦出了什麼意外?他在堂屋來回踱著步子,不知如何是好。
堂屋中靜得可怕,堂上的白絲帶隨風輕輕飄揚,楊家上上下下十幾口人的靈牌赫然挺立在堂屋中央。
記恩倒吸一口涼氣,心裡揣測起來。
這可是鎮上出了名的楊家老宅啊,幾年前,聽說楊家老宅鬧鬼,家裡的人不知得了什麼怪病或是中了什麼詛咒,先是死了楊老太公,接著又死了楊宗寶的大哥楊先寶,後來又死了楊宗寶的二哥楊貴寶。
接著家裡的十幾口人一個接一個的死去,去年又死了楊宗寶,如今只剩下楊寡婦一個人了,她獨處這老宅中難道不怕么?
雖說這老宅不是很大,老宅大院背面是正房,兩邊是廂房,也就十來間房屋,但每一個房間都是空落落的,布滿了陰氣。
古語道,陰氣過而多詭異……
記恩曾問過姚半仙,這楊家老宅是怎麼回事,為何蹊蹺之事如此之多,姚半仙卻冷冷地道,人家不來求你,幹嘛多管閑事?
那時候的記恩也是個血氣方剛的男子,但對於鬼神他還是忌諱的,不像姚半仙這樣敢和鬼神叫板。
記恩站在楊家老宅堂屋門口,看著老宅的布局,想著鬧鬼的事情,背心不由得滲出一陣陣冷汗來,自言道:「唉,也不知這楊寡婦是人是鬼,不如溜了算了。」他越想越害怕,便拔腿向院內奔去。
剛跨出兩步,記恩的右肩被一隻手給拽住了,這隻手纖細而柔軟,但力度卻是不小。
隨後是一陣胭脂粉的清香味撲鼻而來,身後又傳來了嬌滴滴的聲音:「姚大哥,就這麼走了,紅絲帶你不要了么?」
記恩舒緩了一口氣,轉過身來,眼前正是楊寡婦,她換了一身紅衣出來,鮮紅鮮紅的,她肉紅的殷桃小嘴、白皙的錐字形臉蛋、長長的眼睫毛讓人很難把雙目移開。
記恩看得出了神。
楊寡婦妖媚地道:「怎麼,不認識了么,還是被我的樣子嚇到了,呵呵。」
記恩這才回過神來,吞吞吐吐地說道:「你……化……妝了,為何這身打扮?」
楊寡婦道:「不行么,我在家裡經常是這樣打扮,這是我家,我愛怎麼打扮就怎麼打扮,姚大哥,我美么?」
記恩轉過臉來,看著老宅大門外,說道:「天快黑了,你把紅絲帶拿給我,我要回去了。」
楊寡婦踩著細碎的步子走了過來,將身體靠在記恩的身前,舞動著手中的紅絲巾,嬌嫩地道:「姚大哥,別急嘛,紅絲帶會給你的,那燈籠我是怕你編得沒我好,小妹有幾句話要和姚大哥說,今晚姚大哥留下來陪我,我慢慢告訴姚大哥吧。」
記恩感覺到兩顆柔軟的東西向他胸口壓來,他全身熱血沸騰,也擔心抵擋不住,向後退了幾步,急道:「妹子請自重,我是來取紅絲帶的,若是沒有,我離開便是!」說著便向大門外走去。
楊寡婦搶上前來,陰笑道:「既然來了還想走,沒那麼容易,休想逃過我家的勾魂散……」
話說間,楊寡婦手中的紅絲巾在記恩的鼻前晃了晃,記恩眼前一陣眩暈便倒在了院內。
記恩醒來時,他已經赤裸著身體躺在了楊寡婦的床上,楊寡婦半身赤裸趴在記恩的身上,記恩正要掙扎,卻發現四肢被捆綁得結實,動彈不得,記恩喝道:「你這潑婦,你對我做了什麼?」
楊寡婦悠悠醒來,流了記恩一胸膛的口水,失禮地笑道:「哦,不好意思,我睡覺老是愛流口水,事情都這樣了,我還能對你作甚,讓你享受這人間最美好的事情,我還能把你給吃了不成?呵呵,你什麼都不會,全是由我擺布,果真是沒碰過女人的男人,我好喜歡,剛才對你使出了我家的獨門絕技勾魂散,要不然你真跑了,我也是逼不得已呀。」
記恩怒道:「你破了我的童真,我非殺了你不可,你把我放開,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記恩撕心裂肺的狂吼著,整個床都在吱呀吱呀地搖晃不停。
楊寡婦坐起身來,搖了搖頭,笑道:「沒用的,掙不開的,今後我就是你的人了,你說什麼我依你便是,你若真的想殺了我,我也毫無怨言,那死鬼從取我進門到死了都從未碰過我,賭桌才是他的女人,你是我的第一個男人,我不會騙你,你看這床上都見紅了。」
楊寡婦轉過身去,將一把殺豬的尖刀拿在手中,又道:「這裡有一把刀,你要殺便殺吧,不過話說回來,姚大哥高鼻樑、大眼睛,五官精細而大方,是鎮上最美的男人,我仰慕姚大哥很久了,能做姚大哥的女人我死了也值了。」
記恩不由得駭然,借著暗黃色的油燈,看見床上有一攤紅紅的東西,他緩和了語氣,說道:「今天我真上了你的當了,你先把我解開吧。」
楊寡婦戰戰兢兢地幫記恩鬆了綁,她把尖刀遞給記恩,說道:「姚大哥,你動手吧,這裡只有我們兩人,官府不會知道的,反正這家裡都沒什麼人了,我活著也沒什麼意思。」
說著,楊寡婦便抽泣了起來。
記恩問道:「你是人是鬼?」
楊寡婦一臉驚疑,過得半會兒,笑道:「我是人是鬼你還看不出來么?」
記恩捋了捋混亂而焦慮的思緒,他沉吟片刻,心想,唉,真是粗心大意啊,被這臭婆娘拖上了賊船,事已至此,還有什麼好顧忌的,總得過一過平凡人的生活,過後再和姚弟解釋也不遲……
想到這裡,記恩再次熱血沸騰,摟著楊寡婦輕撫了起來。
楊寡婦輕聲地「哼」著,他倆的身體被油燈投影在牆上,是那麼的纏綿悱惻、妖嬈嫵媚。
這件事之後,記恩便成了楊家老宅的常客,每幾天深夜,記恩就要往楊家老宅跑,不為別的,只為油燈下那風流一刻。
漸漸地,記恩和楊寡婦便成了無話不聊的「名義夫妻」。
但在記恩看來,他和楊寡婦的事情始終見不得光,這樣偷偷摸摸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把她娶過門共同侍奉姚家上下。
令記恩左右為難的是,楊寡婦變得越來越嬌氣甚至有些潑辣而不可理喻,本來是去侍奉人的,倒反還要主人家看自己的臉色。
記恩的反常舉動姚半仙也有所察覺,但姚半仙為了修仙已無暇顧及他的事情。
一天深夜,記恩和楊寡婦行事完畢,兩人在床上吹起了枕頭風。
楊寡婦面色紅潤,輕聲說道:「夫君,你我來往多久了?」
記恩回答:「兩月有餘了。」
楊寡婦又道:「不管多久,我這輩子都是你的人了,我最喜歡你這……」
楊寡婦纖細的手捏著記恩胸膛上的肌肉,「你知道嗎,剛才你力氣好大,把人家弄疼了,不過我很喜歡,和你在一起沒有什麼比這更快樂的了,呵呵……」
楊寡婦幸福的淫笑在屋內回蕩。
記恩表情凝重,他「哦」了一聲,說道:「找個時間我和姚弟把我們的事情解釋清楚,把你正式娶過門,我不想再這樣偷偷摸摸地過下去了,免得人家見了說我們閑話,這鎮上口雜的人很多。」他似乎沒有聽清楚楊寡婦的話。
楊寡婦「呸」了一聲,說道:「還用得著向他解釋么,你那醜八怪姚弟我見到他就想吐,他是龍古鎮最難看的男人,你搬出來吧,我們共同守護這老宅,我為你生幾個兒子,幹嘛非得要和他住在一起。」
記恩有些心動,也有些難為情,說道:「再怎麼說我也是吃姚家米飯長大的,這恩一定得報,我把你娶過去,也算是姚家的人了,總得為姚家的事情分分憂不是,我姚弟雖說長得比較磕磣,但你又不是和他過,看不慣就少看一些,姚弟他人不壞,和我從小長大的,他的為人我還不了解么,只是你的脾氣……」
「唉,我有個想法?」楊寡婦打斷了記恩的話。
「什……么……什麼想法?」記恩問道。
楊寡婦將手掌在頸部比劃了一番,眼裡透露出一股殺氣,嘴角掛著得意的笑。
記恩不解,問道:「你這是何意,把話說明白了?」他心中隱隱感到不安。
楊寡婦埋怨道:「你這呆瓜,這你就不知道,我們把你姚弟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了,你不就繼承他的家業了么,到時候我們兩邊兼顧。」
「什麼,你說什麼?」記恩跳將起來,「你居然有這種下三濫的想法,他可是我的兄弟啊,姚家對我有養育之恩,我……我若不忠不義,必遭天譴。」
楊寡婦冷哼一聲,轉身把尖刀拿在手裡,舌頭舔著刀刃,半真半假地說道:「這把刀不光是為我準備的,誰若不從,我必誅之。」
記恩心想,這楊寡婦不僅是個蕩婦,還是個毒蛇心腸之人,我都這般真心對他了,他卻一點也不領情,姚弟從來都沒招惹過她,竟然對姚弟生起了殺念之心,若真把他娶進了門,姚家豈不是被弄得雞飛狗跳的,如果我再這樣與她廝混下去,我還對得起姚家的人么,對得起姚叔叔么,姚家決不能讓一個女人斷送了前程,現在若是向她攤牌,保不定我活不過明天,都上過她的一次當了,豈能還讓她當猴耍第二次?
想到這裡,記恩長嘆了一口氣,說道:「你得容我好好考慮考慮,我內心的痛苦你不是不知道,要殺一個情同手足的人,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楊寡婦笑道:「我知道夫君是個重情重義的人,有些事情當斷則斷,時間拖得越久,對我們越不利,當你有了自家的孩子,過去的事情會漸漸淡忘的。」她俯下身來,趴在了記恩的胸膛上。
記恩覺得,這楊寡婦是一個帶著毒刺的玫瑰,是披著人皮的惡魔,正領著他一步一步走向無底的深淵,他再也不想去碰她,他丹田內的那股陽剛之氣一瀉千里,再也沒有任何慾望了。
這一夜,記恩噩夢連連,他夢見楊家上上下下十幾口人一個個七孔流血,站在他們的床前,伸著利爪來抓他和楊寡婦的脖子,楊宗寶狂吼道:「是這臭婆娘殺死了我們全家,你是她的幫凶,你們這對狗男女,快快拿命來……」
有好幾次,記恩驚叫著從夢中醒來,卻見楊寡婦側卧著身子,瞪著大眼看他。
楊寡婦冷冷一笑,說道:「不就是殺一個人么,看把你嚇成這樣子了,想不到你也是個慫包蛋。」
記恩嘆道:「我連雞都沒有殺過,更別說殺人了,你得讓我有一些準備才是啊。」
楊寡婦又道:「不是還有我么,有我在你啥也別怕。」
第二日清晨,記恩用心安慰了楊寡婦一番,說在家裡等他的好消息,他一定會取了姚半仙人頭回來,楊寡婦輕輕捶打了記恩的胸膛,說道:「說話算數哦。」
記恩出了楊家老宅的大門,天才蒙蒙亮,鎮上還是一片冷清,他像做賊似的獨自穿過龍古鎮大街,從街尾走到了街頭。
這一夜記恩是煎熬的、痛苦的,更是刻骨銘心的,這刻骨銘心並不是愛,而是幡然醒悟后的悔恨,他眼角流下來的淚水也隨著蹣跚的步伐一顆顆滴落在龍古鎮大街上。
從這之後,記恩再也沒有踏入楊家老宅半步,楊寡婦幾次上門求他,甚至搬過來與他同住,和他解釋先前說過的話都是在逗他玩的,還說懷了他的孩子。
記恩已心如死灰,他認為,做人就要堂堂正正,不能不忠不義,更不能大義滅親,這件事情永久地被他埋藏在了心裡。
記恩看著遠方發獃,他認為他的選擇沒有錯……
姚半仙在身旁笑道:「你在看什麼,再怎麼望眼欲穿她都不會回來了,後來我算了,楊寡婦是蓋天命,你是蓋地命,八字可比你大著咧,你娶了她是她克你,而不是你克她,這蓋天命在命運八字中屬火金,若是男人擁有,則人財興旺,若是落在女人的頭上,則是人散財空,想必她一家十幾人都是被他剋死的,唉,不要也罷,不要也罷。」
記恩淡然一笑,說道:「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還提它幹什麼,更不要在小孩子面前提這些。」
「哎喲!還怕揭醜么?宇龍又不是外人,我們說這些是讓他吸取經驗教訓,不要再走咱們的老路,當初楊寡婦對你愛得是死去活來,我想現在你也是悔不當初,嘿嘿……」姚半仙爭辯道。
記恩氣道:「你又知道什麼,不懂別亂說話,又在這裡瞎掰掰。」
姚半仙急了,說道:「什麼,你說什麼,你隔三差五往楊家老宅跑,你以為我不知道么?楊寡婦還為你生了個兒子,到頭來你卻不要她了,你說你有沒有良心,哼,竟然說我在瞎掰掰。」
記恩低垂著頭,面色憂沉,眼裡噙滿了淚水,他不想再與姚半仙爭辯,他知道姚半仙好強的性格,不管何事都要爭個贏家,從小他都讓著姚半仙,如今都這把年紀了,更不應該較真了。
看見記恩的窘樣,姚半仙心裡有些過意不去,說道:「唉,不說了,不說了,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有什麼好爭的,我承認我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
原本是姚半仙和記恩對夏宇龍的諄諄教導,卻演變成了兩人的互揭老底兒。
夏宇龍坐在一旁靜靜地聽著,感覺很新奇,沒有插上一句話,兩個爺爺童真般的爭辯又讓夏宇龍覺得好笑,但他不敢笑出來。
姚半仙和記恩的「唇槍舌戰」激烈而短暫,最終以記恩的忍讓收了場。
四周突然又靜謐下來,層巒疊嶂的墳群在秋風中盡顯蕭瑟。
姚半仙看了看天色,已過了晌午,很快便迎來傍晚,他站起身來,說道:「走,繼續趕路。」
夏宇龍起身說道:「兩位爺爺雖無子嗣,宇龍就是你們的親孫子,唉,爺爺在世的時候我經常和他拌嘴,他去世后才知道珍惜,請兩位爺爺放心,今後宇龍一定好好侍奉兩位爺爺,為你們養老送終。」
聽了夏宇龍的話,姚半仙和記恩相視而笑,笑聲雖不大,卻驚起了林中的飛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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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便聽見漫山遍野的烏鴉叫聲,叫聲延綿不絕,在陰山中盡顯空靈。
姚半仙環視群山自言問道:「會不會有大事發生?」
三人又沿著陰山小道徐徐而上……
一路上,姚半仙嘴上的功夫卻沒閑下來,他問夏宇龍道:「你覺得仙兒怎樣,她漂亮么?」
由於問得太突然,夏宇龍當場懵了圈,他吱唔了半天卻回答不出個所以然來,他不知道姚爺爺問他這個話是何用意。
記恩替夏宇龍解了圍,說道:「在龍古鎮上,仙兒的容貌也算是數一數二的了,但她的性格還是大大咧咧的,沒有一點女孩子的矜持,我們是想為她找個婆家好好管束管束她。」
姚半仙道:「記恩哥你別插嘴,我是在問宇龍。」
夏宇龍紅著臉,顫聲答道:「挺……挺……漂亮的。」
姚半仙撇了撇嘴,嘿嘿笑道:「好小子,仙兒又不在這裡,何為回答得這麼小心,她們聽不到你說什麼的。」他轉過身來,看著夏宇龍,「那我問你,那小妖……女……哦!說錯話了,藍芯和仙兒哪個好看些?」
「這……這個……」
夏宇龍額上滲出了一陣冷汗,他頓了片刻,果斷地說道:「她們各有各的姿色,兩個都漂亮,是兩種不同氣質的女孩子。」他拭去額上的汗珠,如釋重負地吐了一口氣。
記恩在夏宇龍的身後偷偷地笑了,他豎起了大拇指,心想,這小子的領悟能力還真快。
姚半仙深吸了一口氣,又問道:「藍芯和仙兒你更喜歡誰?」夏宇龍回道:「仙兒與我從小長大,我待她如同親妹妹一般。」
「哼,答非所問!」姚半仙搓著八字鬍,眼睛向身後掃來。
夏宇龍對姚半仙的提問總是避重就輕的回答,似乎在刻意迴避什麼,這讓姚半仙深感無奈,他搖了搖頭,長嘆了一聲,說道:「我總是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那小妖女來路不明、深不可測,我是怕她對你不利啊,你最好離她遠一些,這世上絕色美女多的是,為何非得要與冥界的妖女扯上瓜葛,陽界向來與陰界水火不容,即使那小妖女不能對你怎樣,我還是擔心冥界會來尋你們的不是,唉!仙兒終究是你的人,今後你可要好生待她啊。」
聽了姚半仙的話,夏宇龍心亂如麻,他想,「芯兒幾次捨命救我,在我最艱難的時候依然不離不棄,她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我怎會棄她而去,況且芯兒是西丹古國的公主,並非冥界的妖女,仙兒雖說與我從小長大,我們之間只有兄妹情,唉,姚爺爺對芯兒的事情太過於糾結了吧?」
姚半仙三番幾次說藍芯是小妖女,夏宇龍聽了心裡很不好受,他本想辯解幾句,但轉念一想,姚爺爺都已這般年紀了,就讓著他老人家吧,多說無益,時間會證明一切,過多的爭辯只會產生更深的隔閡。
暮色漸漸地沉了下來,三人已來到了半山腰,他們向山下看去,龍古鎮被群山環抱,但已是滿目瘡痍,一片破敗不堪的景象。
姚半仙面色憂鬱,緩緩地道:「想不到曾經繁華安寧的邊陲小鎮卻成了這般模樣,這鎮上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只剩下我們的乾坤派還在苟延殘喘,看來也支撐不了多少時日了。」說著,他搖了搖頭,哀哀地長嘆了一聲。
見到在龍古鎮邊上駐紮了很多軍營,夏宇龍道:「姚爺爺,還有這些官兵。」
姚半仙呸了一聲,怒道:「這些當官的也只有大鬍子頗有正義感,其他都是酒囊飯袋之徒,成不了什麼氣候,西風大軍壓來,他們定會潰不成軍,唉,連那些黑衣人都對付不了,駐紮在這裡也只是做做樣子罷了。」
記恩也道:「大鬍子算不得什麼正人君子,卻也是個好色之徒,那天我們一起打退了黑衣人,他便問我這鎮上有沒有年輕姑娘隨他去軍營里侍奉他,沒有年輕的老一點的也行,我說這鎮上的人不是被黑衣人殺死了就是逃難去了,哪還有什麼女人,他便打起了仙兒的主意,仙兒一怒之下提劍便向他喉嚨刺去,他向後退去幾步便倒在了地上,被嚇得一臉的慘白……」
說到這裡,記恩搖了搖頭,嘆道:「此人顛兮兮的,說話總是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在走的時候他還對我們說,哇靠,唉服了you!」
「哈哈哈哈……」
三人相視而笑,雖然他們聽不懂哇靠及後邊的那三個字,但是他們就覺得很好笑。
夏宇龍道:「昨日,我和芯兒從小鳳山上下來,大鬍子見到芯兒也動起了惻隱之心,還好有仙兒趕來解圍,大鬍子對仙兒是有些忌諱的。」
姚半仙瞪大了雙眼,又動起了小九九,他看著夏宇龍笑道:「我說,好孫子,不如順水推舟賣個人情,把藍芯讓給那大鬍子算了,今後你與仙兒好好過日子,我把畢生的修鍊都傳授與你,你與那小妖女……」
「唉唉唉……」
記恩打斷了姚半仙的話,「你是越老越是不像話了,你不接受藍芯把她打發走便是了,為何要這般讒害人家小姑娘,你就不考慮一下宇龍的感受?」
夏宇龍真想不到姚半仙竟然糊塗到了這般田地,難怪爺爺說姚爺爺是個心機很深、不擇手段、不容易對付之人,與他在一起要多留幾個心眼,那時他年紀還小,以為爺爺對姚爺爺說的是氣話,全然沒有放在心上,現在他總算體會到爺爺那一份苦心了。
夏宇龍咬了咬牙,憤憤地道:「芯兒是我一生中最愛的人,如果她離開了乾坤派,我隨她浪跡天涯便是,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
聽了夏宇龍的話,姚半仙一臉的僵硬和尷尬,自知說話有些過分,傷到了夏宇龍的內心,他在心裡搗騰道:「哼,這好小子的脾氣與那糟老頭子還真有幾分相像。」
想到糟老頭子被他趕出乾坤派,姚半仙心裡也有幾分愧疚,但卻礙於顏面,他「哼」了一聲,卻將頭扭到了一邊,意味深長地道:「或許爺爺說話有些過分,有些不盡人情,有些刺耳,但我這都是為你好,等你後悔那天一切都晚了。」
夏宇龍看著靈山那方,變得沉默不語起來,他很是懷念在靈山上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心想,乾坤派只是他們暫時的避難之地,終究還是要離開的,既然姚爺爺容不下芯兒,那就趁早打算,要麼回靈山,要麼浪跡天涯。
「哎呀,別再糾結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了,宇龍吉人自有天相,何須我們多慮,天都黑了,難道忘了此次上陰山的目的了么?」記恩打破了僵局。
姚半仙淡淡一笑,說道:「說的也是,唉,那是我多慮了,走,等我們找到了風老頭子,讓他來一判是非!」
陰山上已被黑夜濃裹,前方的小路只能依稀見到一個大致的輪廓。
夜風襲來,四周墳群上的枯草呼啦呼啦作響,漫山遍野的墳群在蠢蠢欲動,讓人錯感隨時會有死人從墳中爬出。
姚半仙他們三人摸著黑夜小心翼翼地躬身前行,每走出幾步夜鶯便在他們的頭頂上哀嚎,叫聲急促,像是在提醒姚半仙他們不要誤入陰山禁地,又像是在為陰山上的孤魂野鬼通風報信。
總之陰山上的詭異並非三言兩語說得清楚的。
再往前走時,前方突然又多出了十幾條小道來,小道悠遠綿長,在盡頭閃耀著無數顆淡綠色的星點。
星點在霧氣中若隱若現,時而聚攏、時而分散,若是滿月,這些星點定會失去顏色,但今夜的天空一片漆黑,這便是星點的天下。
這些星點掙脫了霧氣束縛,顯得是那樣的耀眼奪目。
夏宇龍道:「姚爺爺,你看,多漂亮啊。」他想起了和藍芯在靈山古墓中見到的那些藍光。
姚半仙點了點頭說道:「嗯,這就是傳說中的鬼點燈,只有在墳山上才會出現。」
眼見著藍色的星點漸漸地聚攏過來,姚半仙繃緊了神經,低沉地道:「我們要小心了,這背後隨時隱藏著殺機。」
眼前的小路縱橫,每一條幾乎都是一個模樣的。
古羅盤也失去了作用,姚半仙一籌莫展,急道:「陰山上多變幻,白天一個樣,晚上又是一個樣,真是妖魔之福地。」
其實姚半仙正在等待「鬼燒香」的出現,他想,如果讓他聞到「鬼燒香」的味道,他一定會想起十幾年前走的那條道,只要找到了那條道就能尋見風青三。
記恩心裡有些害怕,他埋怨道:「唉,先前還有閑工夫在路上聊天,非得要等到天黑。」
姚半仙回道:「你懂什麼,十幾年前,我與糟老頭子還有宇龍上陰山的時候也是夜間,白天到哪裡尋那風老頭子去,呵呵,誰知道你這麼膽小,就不讓你一同來了。」
姚半仙雖是這麼說,但他也有些擔心,畢竟他們的一隻腳已經踏入了陰界,弄不好可能永世回不了頭。他想,要不是為了救愛徒向山的性命,誰還有閑功夫夜闖陰山?
過得半晌,從各條小路上涌過來的無數顆藍色光點將三人團團圍住了,霧氣也隨著綠光一起包裹而來,綠光如曇花一現般紛紛熄滅了,只有濃霧遲遲不肯散去,四周伸手不見五指,他三人的後背靠在了一起。
姚半仙低沉道:「都別走丟了,一會兒聽我吩咐……」他把古羅盤收進了懷中,右手攥緊了感念棒,心裡又驚又喜,看來鬼燒香就快出現了。
哪知聞不到半點鬼燒香的味道,呼吸卻是越來越急促。
姚半仙恍然醒悟,原來他只顧留意手中感念棒的變化,卻全然沒有預想到他們吸入的正是陰山上的瘴氣。
瘴氣陰毒無比,況且感念棒在沒有月亮的夜裡是感念不到任何妖邪之氣的。
姚半仙心中長嘆一聲,急道:「不好,是瘴毒,快小便……」
黑暗中只聽見「噓噓」幾聲,隨後又聽的「嘶嘶」幾聲,猶如馬撒尿一般響亮。
「都捂住鼻子了么?」姚半仙問道。
「嗯……」
「騷……」
記恩和夏宇龍都做了應答。
十幾年前陰山上的場景在姚半仙的腦中一閃而過。
「走,隨我來……」
姚半仙領著記恩和夏宇龍走進了一條小道。
三人頓感胸口異常悶痛,姚半仙捂著胸口蹲了下來,記恩搶上前來,扶著姚半仙問道:「姚弟,你怎麼了?」
姚半仙緩緩地道:「我……我怕是不行了,這瘴氣太毒了,我身體有些吃不消,看來真的老了。」說著便咳嗽了起來。
夏宇龍內力盡失,他也躺在地上動彈不能。
記恩心裡萬分焦急,卻又想不出好的法子,總不能都在這陰山上等死吧,他強忍著胸口的疼痛去背姚半仙。
姚半仙搖了搖手,說道:「別費力氣了,我們走不出這瘴區,弄不好我們都會死在這裡,你把宇龍叫過來。」
記恩扶著夏宇龍來到了姚半仙身邊。
姚半仙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宇……龍……你……你按照我的喊,風爺爺,我是宇龍,我已真龍附身,上陰山有事相求,可否現身一見,宇龍定當感激不盡,快……快喊……」
夏宇龍吃力地坐了起來,遵照姚半仙的話向四周喊了幾句,嘶啞的聲音聽起來卻像是個生命垂危之人發出來的。
此時,記恩疼痛得也癱倒在了地上。
前方並無任何回應。
片刻,三人的痛感大減,夏宇龍站起身來,使出全身氣力又喊了幾聲,聲音向前方越傳越遠,消失在了遙遠的黑暗之中。
過得半晌,前方仍是一片死寂。
姚半仙心如死灰,失望地嘆道:「唉,看來風老頭子是不肯現身相見了,這回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這該如何是好?」
「你們快過來……」
姚半仙有氣無力地將夏宇龍和記恩叫到了身邊。
「趁著胸口痛感緩解,你們趕快下山找仙兒,或許她能醫治這瘴氣之毒,瘴氣之毒再次發作,痛感更甚,直至五臟潰爛而死,你們快去。」
記恩問道:「姚弟,你呢,我們背你下山吧?」
夏宇龍也道:「爺爺,我和記恩爺爺輪著背你下山,等治好瘴氣之毒我們再上山尋風爺爺吧。」
姚半仙催促道:「你們別管我,與其都在這裡等死,不如下山去醫治,我在這等風老頭子現身,等到天亮你們再來尋我也不遲,快走,這瘴氣之毒很快又要發作了,你們快走!」
記恩不依,急道:「乾坤派不能沒有你,你這瘴氣之毒怎麼辦?如果尋見了瘋老頭子,你這一去又是多久?」
姚半仙笑道:「如果真尋見了瘋老頭子,瘴氣之毒他自然會為我解,若是真找不見他,就讓我長眠於陰山之上吧,呵呵,我不能輸給了糟老頭,他葬在靈山,我要葬在陰山,這陰山可比他的靈山熱鬧得多了,乾坤派就交給你和宇龍還有向天他們了,向山實在醫治不好就把他埋了吧,不怪別的,就怪他的命不好,等不到有緣人……」
說著,姚半仙握緊了夏宇龍的手,笑著又道:「宇龍,如果我們這一別再也不能相見了,你可要好好待仙兒啊,仙兒和你一樣,是個苦命的孩子,我愧對仙兒,若是十幾年前我不叫她的父親夜闖豹頭鋪,她也不會失去父母,你答應爺爺,今後你一定要對她好,至於藍芯,我不想多說了,我對她的印象一直都不好,你自己看著辦吧!」
夏宇龍猛地點著頭,哭道:「姚爺爺,我什麼都聽你的,我什麼都聽你的。」
就在姚半仙他們三人在為離別的事情還糾纏不清時,突聽見前方傳來幾聲應答:「你們都給我過來。」
姚半仙喜道:「你們聽,那邊有迴音了,那邊又迴音了。」
夏宇龍和記恩側耳傾聽的時候,卻聽不見那邊有任何聲響了,記恩疑惑地問道:「怕是你的錯覺吧?」
姚半仙急道:「再等等……」
三人在靜等之時,前方又傳來了同樣的聲音:「你們都給我過來,你們都給我過來……」
聲音是從非常遙遠的地方傳來,還帶著幾分空靈和幽怨,聽起來極為瘮人。
記恩疑問道:「這麼遠的距離,我們如何去得了?」
夏宇龍也急道:「我聽這聲音不太對啊,有可能是陷阱?」
姚半仙掙扎著爬了起來,說道:「不管是不是,去了再說,既然已經來了,就碰碰運氣吧,不去怎麼知道?」
三人攙扶著踉踉蹌蹌地向前方疾馳而去。
前方越走越黑,越來越空曠,腳下已經沒有一物,就像踩在空氣中一般,三人已經進到了一個極其陰深恐怖的黑洞之中,四周沒有邊際,不知何處才是盡頭?
姚半仙被夏宇龍和記恩攙扶著向前行走,他顫聲說道:「想不到這陰山上還有這種詭異之地。」他施展陰陽二老傳授他的法術,起不到絲毫左右,他想,莫非他們已經離開了陽界,來到時空零界點了么?
姚半仙又喜又驚,不由得朝前方大聲喊道:「風老先生,我帶宇龍來看你了,他已蛟龍附身,我乾坤派也有事相求,您能否現身一見……」他的聲音向四周傳播開去,消失在無盡的黑幕之中。
從聲音的傳播方向,夏宇龍判斷,四周一馬平川、廣闊無垠,且腳下無根,也不知是怎樣的時空,莫非是一片蠻荒之地?
突然,四周雷聲大作,密集的閃電如雨點般傾瀉而來,藉助閃電之光,前方隱隱見到一扇聳入雲霄之門,門的那邊是一片暗紅,暗紅之中隱隱閃現著一具具弔死鬼的屍體,屍體雖然形態各異,但個個面色慘白、口吐捲舌。
姚半仙大叫一聲:「不好,進入了鬼窟,速速離去。」說著便拖拽著夏宇龍和記恩奮力地往回走。
「嘿嘿嘿嘿……」
才奔出幾步,三人身後傳來了一陣尖笑聲,說道:「幽靈婆婆在此,你們休想離開,快拿命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