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佛國苦海
山中月光銀如華
不問江湖是與非
一抹寒光勝晚霞
逍遙獨行無牽挂
……
記恩和夏宇龍不停地呼喊著姚半仙的名字。
姚半仙卻已昏昏入睡、不省人事。
記恩急道:「宇龍,快掐他人中,快、快些!」
夏宇龍「哦」了一聲,將姚半仙抱在懷中,他伸出大拇指,使勁地向姚半仙的人中掐去。
只聽見姚半仙「呃」了一聲,整個人在夏宇龍的懷中滑脫下去,看樣子是救不活了。
夏宇龍又連續掐了姚半仙的人中,姚半仙卻絲毫沒有反應了。
想起爺爺被陰山老妖打傷后也是這樣死在自己的懷中,夏宇龍失聲叫道:「爺爺,不好了,不好了,您看半仙爺爺。」
記恩心急如焚,他「撲通」一聲跪在風青三墳前又是磕頭又是作揖,哀求道:「風兄弟,我姚弟一時性急,才想出這樣的損招,我知道你大人有大量,不計較這些,在這裡我代他向你賠個不是,懇求你別傷害了我姚弟的性命,我們不掘你墳墓便是,如果風兄弟不肯饒恕我姚弟,我願意搭上自己的性命挽回姚弟的性命!」
此時,圓月已掛在樹梢,秋風吹來,樹葉猶如冥錢翻滾般紛紛落下。
林中一白色的身影正在舞弄著手中的劍,只聽見「唰唰唰」幾聲,那白色的身影突然又消失不見了。
隨後那白色的身影又在另一片林中出現,身影時隱時現,劍光千變萬化,時而千山飛毛雪、時而艷陽放萬光,讓人目不暇接。
夏宇龍被這劍光吸引,他心裡不禁讚歎道:「世間竟有這般出神入化的劍術。」
記恩雖然害怕,但心下仍然大喜,朝林中喊道:「風兄弟,是你么,是你么?」
林中傳來悠悠哀哀的聲音:「你們要找的人已經死了很久了,趁著月光清朗,你們還是下山去吧,我可沒閑工夫陪你們玩,這裡陰氣重重,可別碰上了什麼妖獸之類的東西。」
記恩拱手問道:「斗膽請教閣下尊姓大名,怎會在陰山上來去自如?」
林中那舞劍的「唰唰」聲戛然而止,四周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在這靜謐的背後似乎掩藏著無盡的殺機。
記恩環顧四周,顫聲道:「閣下不說也罷,我們爺孫不叨擾便是,這就下山去吧,還請閣下不要傷害我們。」
突然林中又傳來一陣嘿嘿哈哈的笑聲,這笑聲時近時遠,時而高亢狂放、時而低沉內斂,時而自前方傳來、時而又自身後發出。
夏宇龍想通過靈通真眼看看那白色的身影究竟是何方神聖,只見一道白光在林中閃過之後就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了,他對著林中高聲喊道:「您是人是鬼,為何要在這裡故弄玄虛?」
那悠悠哀哀的聲音又從林中發出:「山中月光銀如華,不問江湖是與非,一抹寒光勝晚霞,逍遙獨行無牽挂……哼哼,好小子,你們趕快下山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話音未落,一道白光自林中發出,射向了月光之中,消失在了視線的盡頭。
記恩的褲腳突然被什麼東西拉扯了一把,他嚇得跳將起來,不由得朝腳下看去,只見姚半仙一臉的麻木,還睜著一雙獃滯的大眼驚恐地看著他。
夏宇龍喜道:「記恩爺爺,姚爺爺醒了,他醒了!」
記恩擔心姚半仙的身體會發生屍變,他叫夏宇龍按住姚半仙的身子,自己則俯下身來,畏畏縮縮地用手去試探姚半仙的鼻息。發現鼻孔間呼吸均勻,他不大相信,又用手試了試。
姚半仙看著記恩有氣無力地問道:「記恩哥,你這是在作甚,我們這是在哪裡,宇龍,你為何又按著我?」
夏宇龍鬆開了雙手,把姚半仙扶了起來,笑道:「爺爺,您醒了,擔心死我們了。」
記恩喜極而泣,他一把摟著姚半仙更咽道:「醒了就好了,醒了就好了,走,我們回家去,回家去。」
姚半仙「唉唉」幾聲,掙脫了記恩,不解地問道:「你這是作何,我一覺醒來為何會在這亂墳崗堆里,你又為何要這樣抱著我,宇龍你告訴爺爺,這到底是怎麼了?」
夏宇龍回道:「爺爺,您不記得了么,我們現在陰山上。」
姚半仙更是一臉的驚疑,問道:「什麼,我們在陰山上,我們為何要到這裡來?」
記恩皺了皺眉,心想,姚弟究竟是怎麼了,醒來之後怎麼會什麼都記不得了,莫非是風青三還在怪罪於他?唉,風青三能夠手下留情,讓他撿回一條命已經算是不錯了,得儘快說服他讓他下山去。
姚半仙看著記恩又追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三人怎會身處在這鬼窟之中,我們為何會上到山上來?」
記恩笑道:「我們走錯了路,誤入陰山之中,在這裡睡了一覺,現在我們都醒了,趕快下山去吧,免得家裡人等得著急。」
姚半仙一臉的疑惑,茫然地搖著頭,說道:「不會是這麼簡單,我們一定是有什麼事情上陰山來,你不要騙我,快說,不說我就不走了,還有我的感念棒到哪裡去了。」說著,他四下找尋起來。
記恩有些無奈,急道:「哎呀,你……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難道我們為了何事上陰山你都忘記了么?你想想看,現在乾坤派最緊要的是什麼事情?」
姚半仙被記恩的話點醒了,他低頭不語,使勁地回想起他們上陰山的經過,一個個細碎的片段在他的腦中疾閃而過,突然眼前產生了幻覺,發現眼前幽靈婆婆手中的金絲纏棒向他的腦袋重重地擊打了下來,他腦漿迸裂,掉進了風青三的墳墓中。
只聽見「啊」地一聲,姚半仙捂著頭蹲了下來,口中直喊道:「哎呦,哎呦,痛痛痛!」他額頭滲出了豆點般大小的汗珠。
「姚爺爺……」
「你這是怎麼了?」
夏宇龍和記恩扶著姚半仙。
姚半仙顫聲道:「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不怪你們,怪我一時心急,一心要挽救向山的性命,沒有把握好自己的念想……」
姚半仙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坐在了地上,緩緩地道:「呵呵,你們想想看,風先生是何等的人物,掘他墳墓不是自尋死路么?總之掘人墳墓是不光彩的事情,挽救向山的性命我們再另想辦法吧。」
說著,姚半仙轉過身來,跪在風青三的墳前,磕頭賠禮道:「風先生,之前是我不對,我冒犯你了,既然我們已經陰陽兩隔,你在地下安息吧,你救過我們的性命,你的大恩大德我們感激不盡,每年初一十五我們都會為你多燒幾柱香,今後宇龍就是你的後人,還希望你保佑宇龍在這亂世之中能有一番作為啊!」
夏宇龍也跪下來磕起了頭,說道:「風爺爺,雖然我們只有一面之緣,但是您的救命之恩我終生不忘,我一定謹記姚爺爺訓命,不辜負你們的期望。」
記恩單膝跪了下來,拱手說道:「風先生,雖然你我在龍古鎮上不曾有過交往,但是你是姚家和夏家的救命恩人,回去后我們會在靈堂上為你立一塊靈牌,你安息吧。」
三人的言辭十分真誠,也不知道風青三感不感動?
此時,圓月已經沒入山頭,把山頂照得雪亮雪亮的。
姚半仙掐指一算,已經過了卯時,他掏出懷中的古羅盤,默念了幾句咒語,古羅盤上的指針飛一般地旋轉了起來。
過得半會兒,指針緩緩地停了下來,指向左前方不動了。
姚半仙緩緩起身,說道:「走。」
夏宇龍和記恩緊跟了上去……
姚半仙他們三人在亂墳崗中行走了半會兒,突然見到前方的雜草叢中有一顆亮點閃現。
姚半仙微微感覺到那顆亮點有魔力發出,這魔力正是沖自己而來,他的右手不由自主地向那顆亮點伸了過去。
「喲呵喲呵……」
姚般仙心中大喜,奔跑了過去,「我的感念棒在此。」他對著感念棒的水晶頭親了又親吻了又吻,就像老公吻老婆一樣親熱。
「想不到幽靈婆婆把我感念棒還回來了,我還以為我再也找不回感念棒了,她不傳授我心靈感應之術,最起碼要把我的感念棒還給我嘛。」
姚半仙咧著嘴,將感念棒拿在手中左看右看,這失而復得的心情怎一個「爽」字了得!
夏宇龍笑道:「恭喜爺爺尋回感念棒。」
「唉,如果非要在女人和棒之間做一個艱難的選擇,我寧願選棒!」
姚半仙對敗給幽靈婆婆的事情還耿耿於懷,他冷哼一聲,很不服氣地又道:「幽靈老怪也就這些本事,若是我感念棒在手,還怕打不贏她么?」
「呼呼呼呼……」
姚半仙一邊向夏宇龍他們看來,一邊比劃著對付幽靈婆婆的動作。
記恩說道:「其實婆婆本性並不壞,她只是在履行本職而已,她把我們放回了陽界,靈王定是要尋她的不是了。」
姚半仙聽見記恩在幫幽靈婆婆說好話,心裡又來氣了,嗔道:「你這是在向著誰說話,你是在幫那老怪么,莫非你是看上了她?」
記恩爭辯道:「你看……你看……你又在說胡話了,我哪裡是在向著她,而是實話實說罷了,你讓宇龍評評理,是不是這個道理。」
夏宇龍撓著頭,他夾在中間有些左右為難,不知是要幫半仙爺爺還是記恩爺爺,按道理來說,記恩爺爺是占理的,半仙爺爺確實有些犯渾,若是幫了記恩爺爺定會得罪半仙爺爺,若是幫半仙爺爺定會得罪記恩爺爺,難道人老之後一定要在爭爭吵吵中度過么?
姚半仙看出了夏宇龍的心思,他哈哈一笑,話鋒一轉,道:「唉,還是多虧了宇龍,若是沒有宇龍我們現在已經到了八十一層地獄咯。」
記恩「嗯」了一聲,點頭贊同,說道:「對對對,你這話說在點子上了,是宇龍救了我們。」
夏宇龍淡淡一笑,說道:「那婆婆真把我誤認為是龍族了,唉,其實我哪裡是龍族嘛,這龍在我身上還不知是福是禍呢。」
姚半仙湊上前來,嘿嘿一笑,說道:「是福是禍上天早有註定,過多思慮只會自尋煩惱,我和你記恩爺爺希望你行得正坐得直,此乃蒼生萬福啊。」
記恩點頭應道:「是啊,如今你蛟龍附身,惡與善只是一念之差,那幽靈婆婆說得對,多行善事,方能善終。」
姚半仙氣道:「怎麼總是把那老怪掛在嘴邊,莫非你真喜歡她么?」
記恩回道:「我怕是你喜歡人家吧,還說死後要去陪她,你羞不羞?」
姚半仙紅著臉爭辯道:「有么,有這回事么?」
姚半仙和記恩一路上爭吵不斷,對於兩位爺爺小孩子般的吵吵鬧鬧,夏宇龍卻是插不上話,他時而駐足觀望、時而搖頭嘆息、時而捂嘴偷笑,雖然自己成了局外人,但路上並不枯燥,倒反增添了幾分樂趣。
此時已經過晌午,姚半仙他們三人還在陰山之中瞎轉悠,在靈界和陰山上的這一番折騰,三人已經是飢乏交迫。
姚半仙的肚子打起了「小報告」,咕嚕嚕地響個不停,就差沒崩屁了,他望著當空的太陽,擦拭著額上的汗珠,說道:「已是深秋了,這秋老虎還是這般厲害,看來今年的冬天不好過啊。」
記恩環顧四周急道:「我們是不是走錯道兒了,都大半天了還在這深山之中。」
姚半仙從懷中掏出了古羅盤,他在太陽下晃了晃,說道:「應該沒錯,你看,我們不是按這指針的指向走么,東方屬木,我們走的正是乾位,不會錯的。」
記恩對古羅盤是一竅不通,姚半仙說一他不敢說二,他知道姚弟這一生憑藉兩樣東西行走天下,一是感念棒,二是古羅盤,雖然沒有名揚天下,但在龍古鎮,甚至在中原邊陲也算是小有名氣的。
夏宇龍正在留意這樹下的影子,卻發現他們好像是在與龍古鎮背道而馳。
姚半仙問道:「宇龍,你說看,這古羅盤會指錯道兒嗎?」
夏宇龍看著古羅盤上密密麻麻的字,全是古經書上的咒語,他搖了搖頭,一臉迷茫地說道:「我從未接觸過這東西,呵呵,我看不懂,但好像我們走錯了方向。」
「什……什麼,你說我們走錯了方向。」姚半仙急問道,還未等夏宇龍開口,姚半仙又道:「這怎麼可能,我可是靠這傢伙吃飯的,怎麼可能說它不靠譜……」
「唉,不要性急!」記恩打斷了姚半仙的話,「先聽宇龍把話說完嘛,看宇龍說得在不在理?」
姚半仙把古羅盤收在懷中,看著夏宇龍將信將疑地道:「那你說說看,怎麼個錯法?」
夏宇龍看著火紅的太陽,說道:「爺爺,你們看那太陽雖然在我們頭頂上,但並非完全當空,而是斜對著我們,前方一定是南方。」
「你又為何斷定前方就一定是南方?」姚半仙追問道。
夏宇龍笑道:「越是到冬季,太陽越靠近南方,到冬天最寒冷之時,太陽則會慢慢地向北移動,然後就到了春季,夏季最炎熱之時,太陽的位置靠近最北方,到了秋季之後,太陽又會向南移動,一年四季周而復始……」
「等等,你怎會知道這些,是糟老頭子教你的么?」姚半仙打斷了夏宇龍的話。
夏宇龍又笑道:「爺爺不會教我這些,我從小便對日月星辰感興趣,每天都對著太陽呼吸,對他們也有一些了解,你們看,現在太陽正是往前方傾斜,前方一定是南方,我們卻跟著太陽落山的方向走,龍古鎮在陰山的東面,我們正是反其道而行之啊。」
姚半仙抬頭向太陽看去,他想從中看出個所以然來,天空中一道道白光直刺眼球,讓他暈眩不已,他打了個噴嚏,回過頭來,依然是滿臉的疑惑,又問道:「我們從這深山老林中出來,才半會兒功夫,你又為何知道我們是反其道而行?」
夏宇龍指著身旁的大樹說道:「爺爺,您看這大樹的影子,方才還在我右腳邊上,現在卻跑到我左腳這邊來了,我在這裡沒挪動過位置,太陽正是往我們的右手邊落下去,我們也正是往右手邊方向去。」
姚半仙「哦」了一聲,猶如被點化開了一般,他輕輕地嘆道:「這小子厲害啊,觀察得這麼仔細。」他心裡五味雜陳的,自己大半輩子全是依靠古羅盤行走江湖,卻連春夏秋冬四季都未參悟透徹,甚至一個簡簡單單的方向都拿捏不準,難怪修仙術毫無建樹,看來這輩子是白練了,但他又為夏宇龍感到高興,畢竟後生是可畏的。
記恩點了點頭,笑道:「宇龍說得在理兒,這一番話也點醒了我們,我們正是向西行呢。」
姚半仙從懷中掏出了古羅盤,發現羅盤上的指針一直旋轉不停,他抖了抖羅盤,指針卻飛一般地旋轉了起來,似乎也迷失了方向,他驚異地叫道:「剛才還好好的,怎麼現在突然……」
話說間,卻聽見前方的山樑上傳來了一波接一波的沙沙聲,這聲音聽起來十分輕柔,但讓人覺得自己有無比的罪惡感,淚水不由得在眼眶裡打轉。
姚半仙他們三人面面相覷起來,心裡暗暗稱奇,山上並未起風,何處傳來這怪異的聲音,聽得半會兒,姚半仙他們三人都流下了眼淚。
姚半仙看著記恩流淚的樣子,確實很想笑,卻始終笑不出來。
記恩抹去眼角上的淚水,說道:「別光看著我了,你不是也流淚了么,我們三人都流淚了,這沙沙聲真是神奇,竟會催人淚下,我還是第一次感受到這聲音的魔力,小時候我與姚叔叔去過大海邊,風吹海浪發出的聲音也正是這樣的聲音。」
姚半仙覺得此事蹊蹺,說道:「走,上山去看看,一定是什麼東西在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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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
「走……」
「哎呀,等等我!」
三人向山樑上疾馳而去。
來到山樑之上,卻見四面萬山千重,沒有風,也沒有海。
姚半仙循著沙沙聲四下尋找,卻踩到一堆軟綿綿的枯草,整個身體突然陷了進去,他順手帶了一把記恩,他們兩人一起掉進了一個無底深坑中。
看到這情形,夏宇龍已來不及伸手搭救,他驚慌地喊了一聲「爺爺」,便一起跳入了深坑之中。
一陣暈眩過後,夏宇龍的雙手正死死地挽住了一根枯樹枝。
記恩牢牢地抓住了夏宇龍的右腳,姚半仙則死死地抱住了記恩的雙腿,他們三人搭成了一個人梯,頭上的土石不停地滾落下來。
夏宇龍向下看去,卻見腳下霧氣繚繞,儼然是一個萬丈深淵,他們的身體正緊緊地貼在懸崖的崖壁之上。
對面也是一個筆直的懸崖,也就幾步路的距離,他們掉進的正是兩個懸崖的崖縫之中。
夏宇龍吃力地喊道:「爺爺,別鬆手,我想法子把你們拉上去,千……萬……別鬆手啊。」
夏宇龍的內力已經盡失,若是他隻身一人,還可勉強爬得上去,如今腳下多了兩個人,怕是使出吃奶的力氣也無濟於事了。
姚半仙和記恩還紋絲不動地貼在崖壁之上,在這懸空之地,二人的飛身術也不知如何施展。
夏宇龍的手變得麻木酸痛起來,額上的汗珠正一顆接著一顆流淌。
突然聽見「啪啦」一聲,枯樹枝從根部緩緩地斷裂開了。
姚半仙急道:「宇龍,你這樣耗下去不是辦法,與其三個人死,不如……」
話音未落,枯樹枝「啪」的一聲從根部斷開,三人落入雲霧之中。
一陣極其寒冷的風從身上略過,只聽見「砰砰砰」幾聲,三人掉進了一條大河裡。
記恩和夏宇龍拽著姚半仙拚命地向岸上游去。
姚半仙在水中連嗆了幾口水,他從小不識水性,在這水中掙扎,猶如做著一場噩夢。
來到岸邊,姚半仙舒展著身子,是何等的舒適與自在,猶如囚徒剛從牢籠中釋放出來一般,他躺在岸上的裸石上沉沉地睡去。
夏宇龍和記恩也睏乏至極,他們躺在姚半仙身邊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傍晚十分,太陽已經落到了河水的盡頭,那正是長河落日圓的景象,河水中的另一個太陽通紅透亮,隨著水的波紋時展時聚。
一隻雄鷹自落日方向竄出,展翅翱翔,嘶鳴於長空。
姚半仙他們三人這才悠悠醒來。
姚半仙站起身來,伸了一個懶腰,笑道:「我還以為我們都要死在這裡了,想不到是這條河救了我們。」說著,他抬頭向上看去,只見兩臂懸崖相對而立,聳入雲端看不見頂峰。
半晌,姚半仙伸出手指比試了一番,兩崖壁的空隙正好容下他的食指,他「嘖嘖」了兩聲,嘆道:「這懸崖好懸啊,就叫鳥嘴山吧!」
姚半仙早些年行走江湖,每到一個地方他都喜歡給山起名字,他自認為很多名字起得都很貼切,比如雞屁股山、牛背山等。
突然風吹海浪的沙沙聲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了過來,他們循聲望去,卻見夕照處是一片看不到頭的小土包,每個小土包均有墳頭般大小,小土包上均由細碎的小石子壘砌而成的三角形石塔。
姚半仙驚異無比,不可思議地嘆道:「唉,活了大半輩子才知道這陰山上還有這等稀奇古怪的東西,走,快去看看,這些小土包究竟是什麼東西?」說著,他把感念棒緊緊地捏在了手中,踏進了小土包中。
記恩在身後喊道:「小心有詐,別忘了我們誤闖靈界的事情。」
聽著這沙沙聲夏宇龍感覺十分怪異,聽著聽著便猛然想起自己悲愴的一生,是何等的凄涼哀婉,熱淚不停地在眼睛里打轉。
夏宇龍使出通天眼,卻見前方哪裡是一個個小土包,而是一片茫茫大海,大海中赫然挺立著一座金字塔,塔身上刻著一個大大的佛字,佛光萬丈中飄蕩著無數條金絲帶,絲帶上寫著:「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此時,記恩也在暗自流淚,他的聲音已經沙啞了,他站在原地,陷入了前塵往事的糾葛之中。
姚半仙也哭成了淚人兒,他越是往前走,越感覺到自己上輩子是個作惡多端、惡貫滿盈之徒,心裡藏有很深很深的罪孽感,罪孽感究竟是何物,他想往前一探究竟。
夏宇龍看見姚半仙越走越遠,海水已經淹沒到了他的頸部,他急忙喊道:「爺爺,不要再往前去了,這是一片苦海,是催人心魄的苦海……」話說間,他已拔腿奔向了姚半仙。
姚半仙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而無法自拔,他執意要往深海中走去,夏宇龍卻是勸不動他。
記恩跑上前來幫忙,他們費了很大的氣力才把姚半仙從苦海中拽了出來。
姚半仙悲泣道:「你們不要管我,你們不要管我,是我罪孽太深,我要將罪孽抓住,一一折磨拷打,嗚嗚嗚。」
姚半仙捶胸頓足地哭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地緩過神來,他看著夏宇龍問道:「宇龍,爺爺是不是哭得很狼狽,爺爺從小到大第一次哭得這麼爽快,這一片小土包究竟是何物,竟然有如此大的魔力。」
夏宇龍回道:「爺爺,這是一片無邊的大海,您再往前走就回不了頭了。」
「什麼,是海?」姚半仙驚異地叫道,便向那片小土包望去:「這些小土包像是一個個墳墓,去哪裡來的海。」
夏宇龍解釋道:「方才我在通天眼中看到,前方就是一片無邊無際的大海,大海中挺立著一個金字塔,金字塔上有一個大大的佛字,佛光之中全是字。」
「是什麼字,莫非是咒語,是催人淚下的咒語么?」姚半仙急切地追問道,他想,若是他能學會這法術,豈不是件大好的事情。
夏宇龍搖搖頭,說道:「上面並非是咒語,寫的是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姚半仙輕嘆了一口氣,如夢初醒地說道:「原來是佛國世界,佛語有曰,苦海,泛起愛恨,這世間的人來來去去、去去來來,難怪方才我們都會思慮起愛恨情仇,感情才會這般地投入,我還以為苦海是佛國普度眾生的禪語,想不到還真實存在啊,這世上哪裡只有三界,分明還有佛界,說不定還有五界、六界呢。」
記恩也感嘆道:「佛的感化原來是這般神奇,他能夠洗滌我們心裡上的污垢,方才聽著那沙沙聲,我對自己也有了更新的認識。」
姚半仙沉思片刻,緩緩地道:「唉,我闖蕩江湖大半輩子了,竟然不知道陰山之上還有這一方凈土,真是孤陋寡聞啊,今後我們得常來這裡懺悔,這風吹海浪的沙沙聲真能凈化人的心靈。」
此時,落日已經沉入了河水的盡頭,四周漸漸暗淡了下來。
姚半仙看了看天色,問夏宇龍道:「宇龍,你看這路要怎麼走,今後你就是爺爺的嚮導。」
夏宇龍笑了笑,說道:「好嘞。」他走上前來,環顧了四周,又道:「太陽自這邊落下,我應該朝著它的反方向走,我們走這邊沒錯。」
夏宇龍領著姚半仙和記恩沿著河水緩緩而下,他們時而遇到險灘、時而又跨越激流,時而碰到絕壁,時而又趟過了平灘。
到了深夜,三人才走出了陰山峽谷,來到一開闊之地,視線之內一片斷壁殘垣在忽明忽暗之中呈現在眼前。
陣陣陰風自斷壁殘垣那方席捲而來,讓本就饑寒交迫的三人寒顫不已。
記恩驚恐道:「莫非我們又闖入了鬼窟,我們是不是又走錯路了?」
姚半仙一臉疑惑地看著夏宇龍,不敢妄自論斷。
夏宇龍觀察了半會兒,喜道:「我們到了,爺爺,這正是龍古鎮啊,只是我們從未到過這裡,從這裡看龍古鎮十分眼生,你們看鎮東頭的那個華表。」
姚半仙和記恩順著夏宇龍的指向看去,只見殘垣斷壁中凈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柱子,哪裡還能夠看得見挺立的華表。
記恩搖頭嘆道:「我是老眼昏花了,看不清楚這些了。」
姚半仙道:「你我都是幾十歲的人了,還能和年輕人比嗎,聽宇龍的沒錯,走……」
姚半仙他們三人不聲不響地穿過了龍古鎮大街,龍古鎮的殘敗讓他們義憤填膺,但他們又各懷想法。
記恩看了看楊家老宅,想起楊寡婦與他纏綿悱惻之事,不由得面紅心跳起來,想起他們的孩子,他又感覺到他罪孽深重。
記恩在心裡長嘆道:「真是造孽啊,那孩子是無辜的。」
姚半仙心裡則暗暗稱奇,鎮上的人都認為龍古鎮大河是發源於小鳳山上的溶洞之中,想不到是從陰山上而來,他們世世代代都喝著陰山上的屍水,他還以為他對陰山頗為了解,想不到陰山如此之大,不知還有多少未解之謎?他對陰山又產生些許的敬畏之心。
夏宇龍心道:「黑衣人弄得鎮上的人家破人亡,我一定要想法子破了他們的妖法,為鎮上的人沉冤昭雪。」
回到乾坤派已經過了子時,姚半仙他們三人用膳之後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夏宇龍側卧在床上,經過一天的折騰,他已是疲憊不堪,他把所有的思慮都拋在了腦後,想美美的睡上一覺。
正準備進入夢鄉時,突然聽到屋外傳來「嗚嗚嗚」的叫聲,這正是大天二的聲音,聲音凄厲哀婉,蘊藏著「尋君不見影,盼君早歸來」的寓意。
夏宇龍心裡一驚,莫非是大天二在為芯兒傳話?芯兒一天沒見到他了,一定是等得著急了,也不知芯兒與仙兒相處得怎樣,姚爺爺還沒完全接納她,她在乾坤派不會被人欺負吧?
夏宇龍起身來到窗前,憑窗瞭望,看見張仙屋內黑著燈,他輕嘆一聲,心道:「這都已經是半夜了,芯兒和仙兒她們恐怕早已睡下了。」他搖頭笑了笑,自言道:「可能是我多慮了吧。」
夏宇龍躺在床上,閉上眼睛,昏昏沉沉地準備睡去,突然窗外一道水藍色的光射將進來,一個瘦瘦小小、半人半鬼的模樣隨著藍光噴洒出的星星點點匯聚成形,這便是水鬼。
水鬼躡手躡腳地走上前來,他捏住了夏宇龍酣睡的鼻子,低沉著聲音喊道:「少主,少主,你這麼快就睡著了么?」
「啊……」
夏宇龍被吵醒了,他睜開睡眼惺忪的雙眼,突然跳將起來,待他看清楚之時,他這才舒緩了一口氣,看著水鬼嗔道:「這大半夜的,你不保護芯兒,跑到我這裡來幹什麼,鬼鬼祟祟的,想把人嚇死嗎。」
水鬼嘿嘿一笑,說道:「我並不是有意要來嚇你了,我有事情前來向你稟報,若是你不願聽,我不說便是,不打攪你休息就是了,過後你可不要後悔哦。」說著,水鬼要轉身離開。
其實依水鬼的性格,他哪肯就此離開,他只是做做樣子罷了,卻把夏宇龍急壞了,他一把捏住水鬼的手臂,將他拽了回來,問道:「你怎麼就知道我不願意聽?有什麼事情,如實說來,可不要再讓我擔當挽救宇宙的重任,我承受不起,莫非是芯兒叫你來的?」
水鬼揚了揚眉頭,說道:「唉,真是搞不懂你們,先前還好好的,來到了這破地方你們就要鬧彆扭了。」
夏宇龍一臉的茫然,問道:「你……你……說什麼,我和芯兒鬧彆扭了,你快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說清楚,你不要走。」
水鬼笑了笑,說道:「嘿嘿,我只是負責傳話的,把話說完了我也得回去把你的想法告訴芯兒不是,你讓我呆在你身邊,白天不把人嚇死才怪哩。」
夏宇龍深吸一口氣,一臉正色地問道:「芯兒到底怎麼了?」
水鬼看著夏宇龍反問道:「我就納悶了,此事因你而起,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雖然你是我們的少主,在這裡我也得批評你的不是,你不喜歡人家你就和她直說嘛,你幹嘛老是躲著人家,虧人家對你這麼好,看你平時不怎麼愛說話,一臉斯斯文文的樣子,想不到你是個悶騷的少主,真是沒良心。」
夏宇龍更是不解,急道:「哎呀,你有什麼就和我直說了吧,不要再和我賣關子了,我哪裡又沒有良心了,你再不說我打你了……」說著,他掄起了拳頭來。
水鬼舉起了雙手,屁股迅速挪了地方,還真怕夏宇龍砂鍋大的拳頭砸下來。
水鬼搬來一張椅子坐在夏宇龍跟前,嘿嘿笑道:「少主,先別打,先別打,我說便是。」他長嘆了一口氣,「芯兒說她要離開你了,明天一早她就走,叫我們保護好你,我見一個好……」
「什麼,你說什麼?」夏宇龍一臉驚異,打斷了水鬼的話,他握緊了水鬼的雙肩,不停地搖晃著,真不敢相信水鬼說的話。
水鬼掙脫了夏宇龍的雙手,說道:「你現在還在裝糊塗,此事全是因你而起,你還裝著不知道,雖說你是我們的少主,我卻為芯兒打抱不平,我認為芯兒是個好姑娘,你不能這樣對她!」
夏宇龍的心情很是糾結和複雜,他捋了捋思緒,還真不知道自己錯在什麼地方了,過得半會兒,他一臉的沉重地問道:「芯兒到底怎麼了,你和我說,她被仙兒欺負了么?」
水鬼回答:「不是!」
「那又是怎樣?」夏宇龍追問道。
「哼,是你見異思遷。」水鬼又回道。
夏宇龍急道:「你如實告訴我,芯兒為何要離開我,我是哪裡做錯了,是我置於她不顧,一天沒和她見面的事情么?」
水鬼說道:「不光這些,還有、還有……」
「還有什麼,快說,快說!」夏宇龍有些不耐煩了。
「還有、還有、還有……」
夏宇龍追得越急,水鬼說話越是支支吾吾的,其實芯兒只是告訴他們五鬼說,宇龍哥哥已經有了新歡,僅此而已,水鬼也不知從何說起。
夏宇龍有些不耐煩了,急道:「你趕快回去告訴芯兒,讓她到院中的涼亭等我,我要問個明白。」
「是,遵命!」
水鬼化成了一道水藍色的光,向窗外射了出去。
夏宇龍白衣飄飄地站立在乾坤派大院的涼亭中央,在淺淺的月光下,他那消瘦而有輪廓的臉龐更顯清秀。
藍芯領著大天二緩緩走來。
在亭子中央,夏宇龍握著藍芯的手,關切地問道:「芯兒,你手這麼冰涼,生病了么?」
藍芯似乎沒有聽見夏宇龍的話,反問道:「宇龍哥哥,你還好嗎,幾天不見你又瘦了很多。」
「幾天?我和姚爺爺不是昨天出門的么,哪來的幾天?」夏宇龍不解的問道。
藍芯回道:「你們是初八出的門,今天已經是十二了,四天有餘了,我真的好擔心你們。」
夏宇龍在心中一算,確實出門已有幾天時間,他暗暗吃驚,原來在靈界耽擱了一段時日,若是真逃不出來,豈不是讓芯兒等他一輩子么?他這才將在靈界的遭遇一一說與了藍芯聽。
藍芯來到亭邊,望著夜空中的淺月,輕聲說道:「恭喜宇龍哥哥又學會了一樁本事,那幽靈婆婆是靈界禁地的守護人,其實她也是一個守陵人,她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在陰間我和她有過一面之緣,她身上的通天眼靈王已經窺視很久了,她能夠送給哥哥,自然有她的道理。」
夏宇龍看出藍芯不像先前那般開朗了,她的話語中還透露出淡淡的憂傷,他關切地問道:「芯兒,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藍芯雙眼噙滿淚水,說道:「宇龍哥哥,明天我要走了,冥火球你留著,五鬼還要輔佐你完成大事呢,你要好好待仙姐,祝你們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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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你說什麼,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夏宇龍一臉驚疑之色,「什麼幸福不幸福,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為何我一回來你就變了一個人,我……我哪裡做錯了?你說出來,我改便是,若是你離開了我,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不是說好的浪跡天涯的么?快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是他們欺負你了么?」
夏宇龍越問越急。
藍芯猛地搖著頭,眼淚簌簌往下流,不知如何作答。
夏宇龍滿懷心疼,把藍芯摟入懷中,安慰道:「芯兒,我知道姚爺爺對你還有些看法,畢竟他是道派出生,但他並不是不好相處之人,他也有可愛之處,只要有我在,他們不會對你怎樣,等我把事情辦完,我們就離開此地,回靈山也好,浪跡天涯也好,隨你挑便是!」
「什麼,你胡說什麼,事成之後你可不要傷害仙姐,你我一走了之,對得起仙姐嗎?我不想背上不忠、不義」、不孝的罵名,不如我一走了之成全你們便是,我一個冥界妖女,你不用考慮我的感受。」
藍芯掙脫了夏宇龍的懷抱。
夏宇龍一臉茫然,急道:「你又說到哪裡去了,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為何非得把仙兒拉扯進來,你整天胡思亂想,讓我放不開手腳做事,這件事事關乾坤派生死存亡,我不能袖手旁觀,更不能一走了之。」
藍芯「哦」了一聲,回過神來,問道:「哥哥,是什麼事情這麼重要,你說說看,我們能不能幫助你。」
夏宇龍笑道:「你不生我氣了,其實你還挺關心乾坤派的嘛,你生氣的樣子也挺漂亮的,呵呵。」
藍芯撇了撇嘴,紅著臉說道:「別耍嘴皮子了,快說來聽聽。」
夏宇龍長嘆一聲,說道:「你看這龍古鎮上的人,逃的逃,死的死,全是那群黑衣人所為,加之西風大軍壓境,乾坤派也是岌岌可危啊,你也見識到了那群黑衣人是多麼的難纏了,我要幫助姚爺爺破了那黑衣人的妖法。」
藍芯冷哼了一聲,說道:「你那妖爺爺他不是挺有本事的么,區區幾個黑衣人他會放在眼裡,他自己不會對付嗎,說不定我們的本事他還真看不上呢……」她想起姚半仙看著她那不可一世的眼神,心中仍是不快。
夏宇龍急了,說道:「總之我不能袖手旁觀,乾坤派對我有養育之恩,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我若是一走了之,才是真正的不忠、不義、不孝呢。」
藍芯看著憨憨的夏宇龍,忍不住抿嘴一笑,說道:「哎呀,和你逗著玩的,看把你著急的,宇龍哥哥的事情也是我藍芯的事情,我又豈能置之不理。」
夏宇龍輕撫著藍芯的雙肩,深情地看著她,說道:「芯兒,我知道五鬼最聽你的話,往後可要勞煩你們了。」
藍芯急道:「哥哥,為何變得這般客氣了,五鬼的主人才你是,他們隨時聽候你的差遣,等你和仙姐的婚事完成後,冥火球留在你身邊吧,就當是芯兒送給你和仙姐的禮物。」
聽了藍芯的話,夏宇龍一臉的無奈,他眼中噙滿了淚水,也布滿了血絲,搖頭嘆道:「你不在我身邊,我留著冥火球又有何用,是誰告訴你我要和仙兒成婚了,是姚爺爺么,還是記恩爺爺,或者你在這裡瞎想,你老是這樣不相信我,為何一來到乾坤派你就變了一個人,變得愛猜忌了、變得小氣了、變得蠻不講理了?」他對著藍芯低聲狂吼,淚水從眼角傾斜而下。
夏宇龍如此激烈的反應著實讓藍芯嚇了一跳。
她想,難道哥哥真不知道此事么?若是事事都得掏底兒問個清楚,豈不是真變得猜忌不講理了,若是不問,悶在心頭,久而久之定會產生隔閡,她左右為難起來。
夏宇龍又追問道:「芯兒,你如實告訴我,你要離開我是因為我要與仙兒成婚之事么?」
藍芯點了點頭,眼淚汪汪地看著夏宇龍。
夏宇龍輕嘆一聲,又問道:「我和仙兒成婚之事你又是聽誰說的,是姚爺爺么?我又為何沒聽見他提起?」
藍芯搖了搖頭,不知該從何說起。
其實這件事情還得從姚半仙他們三人上陰山說起。
那天清晨,藍芯早早的就被院內的「刷刷」聲吵醒了,她起身向窗外望去,只見張仙一身素凈,揮舞著手中的長劍,從半空中緩緩飄落而下,隨著她一同紛紛落下還有數不盡的細碎樹葉。
此時的張仙猶如飄雪中的仙女,好不迷人,她腳尖剛一碰地,整個身子又騰空而起,劍花隨著劍身的舞動「刷刷」飛出,大樹下的兩個妹妹不停地拍手叫好。
藍芯也被張仙嫻熟的劍術給迷住了。
看得半會兒,卻見兩個徒孫抬著一個大大的紅色喜字穿院而過,張仙並未理會,繼續舞動著手中的劍。
藍芯則十分好奇,心想,是誰要結婚了?她領著大天二出門一探究竟。
來到堂屋的轉角處,聽見堂屋中傳來兩個家丁的話語聲。
其中一個家丁說:「宇龍少俠與我們家的仙妹子真是天生一對呢,你看仙妹子那豐腴的身材,還有一身好本事,宇龍少俠真是有福氣哦。」
另一個家丁也笑道:「可不是嘛,等他們完婚了,就要生大胖小子咯,我看那小妖女還賴著不走?她還有臉呆在我們乾坤派么,早點滾蛋,真是一身晦氣,我也……」
話說間,藍芯已奪門而入,指著兩個家丁怒道:「你們說誰是小妖女,誰晦氣,說話放尊重些,若是在西丹國,我定讓父皇砍下你們的人頭掛在城門牆上。」
方才說晦氣的那名家丁當仁不讓,搶上前來爭辯道:「說的就是你,怎麼的,怎麼的,來呀,砍我人頭啊,鎮上沒有彩禮,宇龍少俠已經和爺爺他們出去隔壁的鎮上買彩禮了,過幾日就完成他和仙姐的婚事,我看你還有臉呆在乾坤派么,滾到你西……國去吧。」
聽了家丁的話,藍芯猶如被重棒一擊,整個人癱軟在地。
另一名家丁急道:「走走走,別和這個小妖女一般見識,她遲早會滾蛋的。」
兩名家丁匆匆離開了堂屋……
大天二趴在地上守護在籃芯的身旁。
過了好大一會兒,藍芯才緩緩回過神來,但她的心已經碎落一地,她摟著大天二哭成了淚人兒。
大天二輕聲地哼叫著安慰心如死灰的藍芯,不時地舔著她臉上的熱淚。
屋外歡快的「刷刷」聲不時地傳至屋內,與屋內悲涼的抽泣聲猛烈地碰撞著、交織著,聽起來是這般的刺耳。
到了第二日清晨,藍芯領著大天二特地來到亭中看張仙練劍,張仙長發齊腰,劍花飛出的瞬間,劍風把長發吹得四散,那嬌嫩的面容猶如萬花叢中開著的一朵驚艷世俗的鮮花,真是國色天香的容貌啊,難怪宇龍哥哥要與她成婚。
藍芯不由得黯然傷神起來。
正當此時,兩名徒孫自涼亭旁邊走過,也不知他們有沒有發現藍芯,卻聽見其中一名徒孫說道:「那小妖女還想高攀我們的宇龍師哥,也不問問我們的仙姐同不同意,她哪比得上我們的仙姐啊。」
另一個徒孫笑道:「你看我們仙姐的劍法了得,那小妖女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哼哼,等過些天宇龍師哥和仙姐成婚了,洞房花燭夜之時那小妖女一定傷心死了,她也得滾回冥界了吧,師公和宇龍師哥去準備嫁妝也快回來了。」
說著,兩人嘿嘿嘿地笑了起來。
「哼,你們兩個羽翼未豐的孽徒,我乾坤派乃江湖正派,何時教出你等鼠輩,你宇龍師哥的終身大事何時輪到你們在這裡評頭論足,他人的事情你們還是少在這裡瞎議論為妙,小心我對你們不客氣,還不快給我滾回去複習功課……」
這正是向地提著劍走了過來,聽見他的兩個徒弟正拿藍芯尋開心,不由得為藍芯打抱不平。
聽得師父一番教訓,兩個徒弟一溜煙地跑遠了。
向地來到亭中。
藍芯起身行了個禮,說道:「見過師叔。」
向地「唉」了一聲,示意藍芯坐下,安慰道:「過多的禮數顯得見外,兩個徒弟不懂人情世故,出口傷人,芯兒別往心裡去。」
藍芯強顏笑道:「事已至此,有什麼好計較的,隨他們說去吧,我已經習慣了。」
向地長嘆一聲問道:「這麼重要的事情師父竟然不告訴我們,倒反我的徒兒知道了,你說怪不怪。」
藍芯不解地問道:「師叔是說宇龍哥哥與仙姐成婚之事?」
向地點了點頭,「正是!不過師父做事有時候總是讓人出其不意,他老人家有他的想法,不可能事事與我們商量。」
向地轉頭看著正投入練劍的張仙,點頭笑了,又道:「宇龍和張仙都是苦命的孩子,我們從小看著他們兩個長大,能結成連理也在情理之中,我們作師叔的祝福他們。」
藍芯本以為向地師叔會考慮考慮她的感受,站在她這邊幫她說一些話,哪曾想他還是向著仙姐,她又怎能與乾坤派的掌中寶仙姐相提並論呢,提起西單古國那真是太遙遠了,她只不過是從冥界逃出來的燈芯少女,論起身份來她真的太卑微了,哥哥能取到仙姐,應該替他感到高興才是。
藍芯心裡悲喜交加,含著熱淚笑道:「仙姐開朗大方、不拘一格,哥哥心思細密、體貼入微,他們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我也祝福他們。」
向地嘆了一聲,看著藍芯說道:「芯兒,你是個好姑娘,只是……」
「師叔,我知道您的意思。」藍芯打斷了向地的話,「等宇龍哥哥平安回來,我離開乾坤派便是。」
「你一個弱女子要到哪裡去,你還有其他親人嗎?」向地眉頭微微一皺。
藍芯望著前方,一臉茫然地搖著頭,回道:「在這世上除了宇龍哥哥還真沒有其他親人了,我答應過於龍哥哥和爺爺,要照顧他們一輩子,現今爺爺已經去世了,在宇龍哥哥身邊又有了仙姐的陪伴,我也就放心了,我會回西丹古國去,守在生我養我的那片土地上。」說到這裡,她眼中的熱淚奪眶而出。
向地長嘆了一聲,他對藍芯和宇龍的事情也深感惋惜,其實在他們「君子八劍」看來,藍芯雖說是來自冥界的女孩,但她的本性不壞,而且還救過宇龍的性命,得到宇龍的傾心,宇龍和仙兒從小青梅竹馬,兩人結為夫妻也是理所當然。
唉!要怪就怪藍芯時運不濟,在錯的時間遇到對的人。
向地搖了搖頭,一臉的同情地說道:「芯兒你多多保重,師叔還有要事,先告辭了。」說著便轉身搖頭嘆息地揚長而去。
幾天過去,藍芯快有些堅持不下去了,她感覺到乾坤派上下都以一種異樣的眼光看待她。
張仙只顧修鍊劍術,更是對她不屑一顧,夜間想和她掏心窩說說話,她不是扯東就是講西,說起她們小時候的事情便大笑不止,兩人的話從來沒有交集到一個點上。
心裏面臨崩潰的藍芯真想一走了之,但轉念又想,就這樣走了未免太沒骨氣了,難道就不怕宇龍哥哥笑話嗎?凡事都要弄個明白才離開,況且宇龍哥哥才是五鬼的主子,得把冥火球留給他,算是道別後的禮物吧。
藍芯將整件事情敘述完畢,夏宇龍忍不住笑了,說道:「我還以為真有這麼一回事呢,原來是幾個徒孫在搗鬼,你也不想想,姚爺爺是何等的精明,有些事情我們總不能戳穿姚爺爺吧。」
藍芯似乎明白了什麼,她「哦」了一聲便破涕為笑,隨後又有些擔憂,問道:「哥哥,如果姚爺爺撮合你與仙姐的婚事,如果你不從,可能會傷害到仙姐的心呢,乾坤派上上下下都看好你們。」
夏宇龍伸出手指颳了刮藍芯的鼻樑,把她摟入懷中,說道:「傻瓜,為什麼想這麼複雜,仙兒是我的親妹子,我們怎能……」
「哼哼,這大半夜的不睡覺,宇龍哥哥和芯兒妹子卻來這裡私會,呵呵……」張仙抱著雙手從黑暗中大搖大擺地走來到亭中,「才幾天不見,就這麼想我們的芯兒妹子了,真不害臊!」
夏宇龍嗔道:「你……你不好好睡覺,又來這裡搗亂了。」
張仙向夏宇龍扮了個鬼臉,爭辯道:「是你們才不好好睡覺咧,我醒來的時候看見芯兒妹子已不在房間,我擔心她的安危這才出來尋她,哪像你,大半夜的把人家叫出來……」
說著,張仙長嘆一聲,又道:「你看,都是因為你,芯兒妹子這幾日茶不思飯不想,都瘦了,會不會憐香惜玉。放心好了,每天我都幫你把芯兒妹子看得緊緊的,跑不到哪裡去,你們再不回去睡覺,我可要把你們私會的事情告訴爺爺咯,呵呵,到時候看爺爺怎麼收拾你們。」
夏宇龍氣道:「你怎麼老是愛向爺爺告我的狀,你最想看到爺爺懲罰我是嗎,那時候你最開心是嗎?」
夏宇龍從小生活在張仙的管束之下,張仙又愛和他一起玩,又愛告他的狀,他沒少被爺爺們責罰。
張仙昂著頭,哼了一聲,道:「爺爺們說,你調皮搗蛋,若是放任你下去,你會闖大禍的,這才讓妹妹我管束著你,從今往後妹妹我就不管你了,我把這個權力讓給我未來的嫂嫂芯兒,你總高興了吧,走,芯兒妹子,別理他,我們睡覺去,讓他自己一個人在這裡凍上一晚……」
話音未落,張仙便拉著藍芯向房間走去,此時,張仙的眼中卻噙著淚水,沒人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先前夏宇龍與藍芯講的話張仙都聽見了,她獨自躲在大樹背後聽他們聊了好一會兒,她知道宇龍哥哥已經心有所屬,她為宇龍哥哥和芯兒感到高興。
其實,張仙又何嘗不愛慕夏宇龍,只是表達的方式不同而已,眼下她不敢去談兒女私情,往後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她發誓要把劍術練好,無論天涯海角都要找到自己的爹爹媽媽。
大天二站起身來咬著夏宇龍的褲腳向前拉拽,示意他跟上去。
夏宇龍說道:「老二,別管我,快回去保護芯兒和仙兒。」
大天二向前走了幾步,回過頭來看了看夏宇龍便一頭扎進了黑夜之中。
突然,龍古鎮大街上傳來了打更的聲音,隨後便聽見一陣癲狂的笑聲:「都死了,都死了,全部都死了,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夏宇龍靜下心來聽著,那打更的聲音清脆而有節奏,時而急促奔放、時而含蓄深沉、時而催人亢奮、時而又讓人抑鬱苦悶,每一段音波都蘊含著很深的內力,雖然那笑聲聽起來癲狂可怕,但更頭髮出的「噹噹」聲卻從未亂過陣腳。
夏宇龍唏噓一聲,心道:「這打更的老頭可不簡單啊!」
癲狂的笑聲和打更的聲音漸漸遠去,夏宇龍也回到了屋中,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想起那打更的瘋老頭,卻是來了精神。
夏宇龍覺得此事頗為蹊蹺,那群黑衣人狂風般席捲而來,使得整個龍古鎮生靈塗炭,為何這打更的瘋老頭卻是安然無事,難道他功夫了得,使得黑衣人拿他毫無辦法,不過話又說回來,那些黑衣人來勢洶洶,連乾坤派都難於應付,那打更的瘋老頭隻身一人,又豈是黑衣人的對手?
又或者黑衣人見他是一個瘋瘋癲癲的老頭,對他根本不屑一顧,但黑衣人連嗷嗷待哺的小孩子都不放過,又豈肯放過打更報信的老頭,不會是他與黑衣人有著某種說不明道不清的聯繫?
迷迷糊糊之中,夏宇龍入了夢,在佛國苦海中,他看見那打更得老頭越走越遠。
打更的老頭回過頭來看著夏宇龍,悲凄地說道:「我罪孽深重,已經回不了頭。」
說完便一頭扎進了苦海中,再也看不見了蹤影。
夏宇龍伸手去苦海中打撈,想挽救打更的老頭,卻被什麼東西當頭一棒,暈厥在了苦海邊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