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哭泣

林書豪從鬼門關返回，突然醒來，微抬身環視了一下眾人。眼裡竟是充滿了困惑。

他身為當事人，似乎是唯一一個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人。搞不懂自己怎麼躺地上，身上這麼濕；搞不懂這是在哪裡？是人間，還是另一個世界；搞不懂怎麼這麼多人圍著他看，爸媽姐姐也都在。

他脫口而出：「林敏，你怎麼在這裡？」

「他們說你掉河裡了，你不記得了嗎？」林敏說。

「啊，他醒過來了，真好真好。」那位救命恩人說。看見林書豪醒來，他象是鬆了一口氣，因為林書豪一旦死去，他會有一種內疚感，覺得沒有真正的救到人，很對不起別人。

李月娥也趕緊抱一下兒子：「天啦，你嚇死媽了。」

林書豪低一下頭，似乎終於想起是怎麼回事了。他突然變了臉色，很不高興的樣子。

有好心村民已經找來了乾爽的衣服，林家良迅速剝去兒子身上濕透的外衣，把乾衣服換上去。

李月娥最感謝那名救人的漢子，不知道要怎麼表達自己的心意。於是對林書豪說：「是這位大哥冒著危險救了你，你要記得他，一輩子記得他。」

那位漢子略帶靦腆的表示謙虛：「我沒什麼，這是應該的。只要小兄弟平安就好。」

誰知林書豪毫無感恩，一下站起身，沖著漢子說一句：「誰要你救我？真是多事。」說完，就這麼揚長而去。

李月娥趕緊朝漢子歉意的點個頭：「他說胡話，你別放心上。」然後追上兒子，扶住他：「你慢點，你還沒好呢。」

林家良、林敏也緊跟上去，送林書豪回家。

大家回到家裡，李月娥侍候兒子先洗個熱水澡，祛除寒氣。然後換上乾淨衣服，讓他躺到床上，蓋上厚厚的棉被。

接著開了藥方，又是打針，又是吃藥，以確保恢復身體各項機能，不會落下病根。他剛剛鬼門關走了一遭，肝腎心肺全都死了一回，中斷了正常運作。

林書豪吃完葯以後，可能是藥力的作用，沉沉睡過去了。

可是林家良、李月娥內心經歷如此的波折，一時無法平靜。他們坐在床邊，看著熟睡的兒子，相對無言。

林敏、林超凡姐弟，也在旁邊相陪。他們知道父親和母親心裡難過，但又無法安慰。

最心情複雜的莫過於林家良了。

整件事看起來，林書豪落水就是故意的，他在預謀殺死自己。他心裡一定是很苦很苦，才會有這樣的行為。做為父親，竟對兒子的心理完全忽視。

到現在，他才真正意識到，兒子出了多大的問題。他終於發現，兒子的精神不正常了，其精神疾病的癥狀已經十分明顯。

想起從小到大，他對兒子過於嚴厲的管束，犯了太多的錯誤。天資聰慧的兒子到頭來變成這個樣子，他這個父親難辭其咎。

林家良思慮重重，頭越來越往下低。

人生就是如此令人絕望，很多事情，總要回過頭去看，才發現做對做錯。等你發現錯誤的時候，卻連改錯的機會也沒有了。

回想這麼多年，明明自己是關心兒子的，卻一次又一次傷害了他。現在想要彌補，已是無力回天。

他看一眼，兒子那張削瘦了好多的臉，第一次感覺到了最強烈最強烈的愧疚。最痛苦的是，現在跟兒子說一萬個「對不起」，已經無濟於事，毫無意義了。

趁著妻子和孩子們都在，他想開個家庭會議，

向全家通報一下林書豪的問題。

「林敏、超凡。」他首先對姐弟倆說話：「我要告訴你們，林書豪生病了。不是一般的病，一種很複雜的病。」他很忌諱把「精神病」三個字說出來，儘管那就是鐵打的事實。

「什麼複雜的病？」倒是李月娥不明白。

「他想問題太多，腦筋有點糊塗了，跟我們一般人考慮問題的方式不一樣了。」林家良拐彎抹角的解釋。

「要緊嗎？有危險嗎？」

「只要不刺激他，不會有什麼危險。」林家良掏出香煙盒子來，抽出一支煙，然後拿打火機去點火。但他的手一直在微微顫抖，火打不燃，說明他內心很激動。他是想抽一支煙，壓一壓內心一團亂麻的情緒。

他索性把煙折斷，不抽了，接著緩緩說：「我跟你們說這些，就是希望，你們以後要多體諒他，包容他、關心他……」

他說到這裡，突然勾住頭，重重的抽泣起來。他顯然覺得，那個最不包容、最不體諒兒子的人，不就是他這個父親么？他觸碰到他自己的痛處。

情緒一旦放開了閘門，就止不住越來越洶湧。他雙手撐頭，哭出了聲音，肩膀劇烈的顫慄。「我沒想過，會這樣，他本來是那麼聰明活潑的孩子，我卻彷彿嫌他聰明活潑還不夠……。」

他的話里，明顯是在對自己提出「控訴」。

這是林敏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眼見父親痛哭失聲。父親看似那樣一個心如鐵石的人，跟哭泣的感情可謂是格格不入。把一滴眼淚放在父親臉上，就象在魚的身上插上兩條腿。

看見丈夫哭泣，李月娥更是泣不成聲。她的哭泣里有一半是感動，被丈夫深深的感動。固執的丈夫能夠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並做出這樣的「自責」，真的是不容易。

丈夫確實一些事情做得太過火，很討厭。但他能夠知錯，比起那些做錯事，死不認帳的男人，又不知強了多少倍。

林敏和林超凡只是默然無聲。他們也意識到林書豪變成這樣，父親有很大的責任。林書豪根本不是什麼「壞孩子」，很多時候，林書豪就是冤枉被父親打罵的。

父親對林書豪提出的，幾乎全是「變態」的要求。一言一行都要照著父親規定好的條條框框來。

那天夜裡，臨睡的時候，林家良才對李月娥坦言：「林書豪的精神狀況出了問題？」

「什麼精神狀況？是說他睡不好覺，會做夢嗎？」李月娥還沒明白。

「就是有『精神病』，神智不太正常了。」林家良只好直言。

「啊？那要不要送去精神病醫院治療？」

「不能，你別跟別人聲張，一定要對外人保密。送去精神病醫院，他就全完了。在家裡慢慢調理，會好起來的。」林家良說。

「不是說精神病治不好的嗎？」

「那你是一定要把你兒子關去精神病院，是嗎？怎麼跟你講，就是講不明白呢？」林家良又火了。

「沒有啊，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就是問一句。」李月娥目光閃避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