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黑心工廠
在一個大約三百平米的車間里,有兩條流水生產線,五十多名工人坐在自己的工位上,負責屬於自己工位的工作,一刻不停的忙碌著。
他們象螞蟻一樣刻苦耐勞的精神,真的令人敬佩。對於那些生活優渥的人來說,能夠承受住如此高強度的工作,是無法想象和理解的。
有時候,「勤勞」看上去就是一個貶義詞,但凡條件好一點,沒人願意如此受苦一般的「勤勞」。
林敏也在其中,穿著和其他工人統一的工作制服,坐在新手工位上。因為她剛剛昨天才進廠。
林敏已經身無分文,足足在街頭露宿了三天,也餓了三天。她必須放下尊嚴,放下驕傲,放下幻想,去掙一口飯吃。
她之前也應聘上幾個地方,不幸都是踩了坑上了當。辛辛苦苦給人幹了活,卻又拿不到錢。拿不到錢就是拿不到錢,她孤身在外,勢單力薄,這種事根本沒人幫她申冤。
這一次,她應聘了這家小型電子工廠,沒有太多要求,能幹活就行。沒有要求,當然也表示,沒有什麼好的待遇。畢竟「待遇」是和「要求」相互對應的。
待遇真的很低很低,包吃住每月工薪只有八百元,真的連掃大街的都不如了。但是林敏沒得選擇,留在這裡,至少還有一口飯吃。
待遇雖然低,工作制度卻是異常的苛嚴。讓你一下子彷彿進入到奴隸制社會。
這裡工人的勞動強度跟待遇是很不相稱的,理論上沒有人會自願在這樣的地方工作。不過事實上,每天一波一波的人離職走人,照樣一波又一波的人跑過來應聘上當。
確實是,求職找工作的人太多了,競爭激烈啊。
連如此低端的工作,都被大家這麼搶。可見好一些的工作,是多麼的難得了。
怪不得工作這麼難找,真不知道是工作太少,還是人太多。林敏心裡想。
這裡的工作真的很辛苦,每天工作十二個小時以上,一整天坐在工位上,除了吃飯上廁所,不能動彈。
到了這裡,「人」的屬性基本都退化消失了,全都變成了機器的屬性。你象機器一樣的活著,也會象機器一樣的死亡。
讓林敏感慨的是,車間五十多名工人,每天就是那麼默默無聲的拚命工作著。
他們仍然在力所能及的拚命多掙一分錢,讓自己的生活變好起來。好一點點算一點點。
那個一臉病態的女人,有三個孩子,大女兒還在上中學。她只想每天多掙一分錢,給孩子們買幾件好衣裳。
那個瘦得猴子一樣的女人,是個單親媽媽,兒子剛剛考上大學,她需要多掙一分錢,付清兒子大學的費用。
那個高個子男人,已經三十九歲了,愛上了本廠的一名女職工。他只想多掙一分錢,能夠風風光光的把胖胖的女朋友娶回家。
還有那個快五十歲的男人,他離婚寡居,只想多掙一分錢,治好疾病纏身的老父親。
還有那個不到三十歲的美麗女人,家裡還留著一個不到五歲的兒子,讓年邁的爺爺和奶奶照顧。她只想多掙一分錢,給兒子多買一些好吃的。她要很久才有機會給兒子打一個電話,聽一聽兒子的聲音。打完電話,就蒙在被窩裡大哭一場。
還有那個差幾個月才十八歲的小男孩,中學沒畢業。他只想多掙一分錢,給自己買一台夢寐以求的電腦。他的夢想是,當一個網路作家,專門寫武俠小說。他下班后,就會跑去舊書攤那裡,
捧著比《辭海》還厚的武俠小說,忘我閱讀。
還有那個有點智力障礙的年輕女孩,她的理想就更大了。她只想多掙一分錢,把鄉下家裡那棟破舊的土磚房,翻修成二層小樓房。
想要多掙一分鐘,就必須多付出一份的勞動。
這個工廠採用的是,基本工資加計件工資,理論上是「多勞多得」。但其實「計件」就是一個極限挑戰。
完成基本工資的任務,已經很辛苦了。再要完成基本任務之外的額外任務,才有額外的計件獎勵。說難聽一點,這就是變相的壓榨勞動力。
可憐工人們為了那碎銀幾兩,一點都不在乎「壓榨」不「壓榨」,他們只想多拿一分錢。
他們每天都把人體的潛能發揮到極致,擠出自己的每一點力量,每一點智慧,每一份技巧,每一個妙思。儘力讓額外的任務完成得更多一些,也讓自己的報酬更豐厚一些。
他們非常樂意加班、喜歡加班。似乎辛苦和勞累,才是充實他們心靈的法寶。
當然,不是所有人的想法都一樣。對於那些有更高追求的人來說,困在這樣的地方,是感覺不到什麼工作的光榮和快樂的,他們大概只有兩種心情,一種是絕望無比,另一種是無比絕望。
林敏第一天工作,十個手指就全磨出了血泡。第二天血泡破裂,疼痛不已,然而工作不可以停。
如此泥潭沼澤一般可怕的生活,倒也激起了林敏的鬥志。不可以在這樣的地方一直沉淪下去,我要朝著更有價值的人生奮鬥,我不可以放棄我的音樂理想。
儘管工作辛苦,她每天晚上十點下班后,還會擠出片刻時間,坐在集體宿舍的床上,-努力寫作歌曲。她身邊沒有任何樂器,只好拿筷子敲打碗盆來試音。就算只有筷子和碗盆,也能敲打出優美的旋律。
同宿舍的工友們,都對她充滿好奇和疑惑。
她們發現,這個長相奇特的女孩子是個很有知識文化的人。一個有知識文化的人,怎麼會跑到這種工廠來工作呢?要知道,這裡彙集的,都是因為沒知識沒文化,沒本事去別的地方的人,才不得不在這裡辛苦謀生。
有人就說林敏是在裝蒜,裝出很有文化的樣子,顯得她和別人不一樣。
林敏這種與環境格格不入的行為,終於傳到了老闆耳朵里。老闆見多識廣,對此十分重視。
老闆就叫主管特別注意林敏,對她多加試探和打聽。
原來,老闆懷疑林敏是什麼「卧底記者」,假冒工人,深入工廠來調查工廠內幕。晚上寫寫畫畫,很可能是在整理工廠的不良材料,然後上報去某某部門。
有那麼一陣,從主管到拉長,都對林敏非常客氣,即使她不小心犯點錯,也對她格外包容。不會象別的工人那樣,遭受嚴厲處罰。
他們最後發現,林敏確實不是「記者」,就是一個普通「打工妹」,這才鬆了一口氣。
林敏一晃在這裡幹了三個月,覺得呆下去真的是浪費生命,決定要辭工離開。
可是工廠不願意放人。
足足跟主管磨了兩小時,還被主管藉機扣掉一部分工錢,才放林敏離職走人。
有人說,他們這樣的工廠就是「黑心工廠」,總有一天,自取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