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雞湯
林家良剛把飯做好，端上桌子，坐下來準備吃。他自己還是早上吃了飯，現在真的餓了。
他沒有叫妻子吃飯，也沒有給妻子盛飯過去，因為，他還在生妻子的氣。
這時候，住在另一屋的李月娥婆婆，也就是林家良母親走進來了。她還不知道兒子已經回來，就是過來看看，兒子是否到家。
「家良，你在家啊，還以為你沒回來。」老太太說。
「回來了，剛到家。」林家良心不在焉的回答。
老太太名叫黃巧芸，她看上去老太龍鍾，其實思維敏銳、目光犀利。她一眼看出來，兒子在生氣，也看出來，兩夫妻在吵架。
她了解兒子，知道兒子一定是接受不了生下女兒，在發脾氣。兒子還沒回家，她就預測過了。
儘管老太太也受「重男輕女」思想的影響，很希望兒子的第一胎是男孩，對兒子渴望男孩的願望表示贊同，原則上跟兒子屬於同一陣線。
不過，跟兒子不同的是，她不討厭兒媳婦，也不象兒子那樣，把失望和惱怒都發泄到李月娥身上去。她很清楚，這件事，不怪兒媳婦。
她能夠接受媳婦生下孫女，孫女也是林家的人；只是孫女不長頭髮、長了牙齒，是個怪胎，真讓人擔憂。這事怎麼處理？她只能跟兒子商量著辦。
本來，家裡這麼大的事，通常是一家之主的林光耀來做主和定奪。但是，年逾七十的林光耀一年前就重病倒床，一直在服藥支撐身體，很少下床。所以家裡的大小事務也管得少了。
老太太上午到床前跟林光耀談過兒媳的事，說孫女一出生就長了牙齒，兆頭不好，不知怎麼辦。
林光耀喘著氣說：「有病就治，已經生了，總不能丟了吧。」
「你說得輕巧，天知道那病要花多少錢？哪有錢去填那樣的黑洞？」老太太說。
林光耀沉默了，一談到錢的事，他也無能為力。最後嘆氣說：「那你讓他們夫妻自己看著辦吧，我也做不了主了。」
此時，老太太看一眼桌上的清炒蘿蔔說：「月娥呢，月娥吃了嗎？」
林家良悶著頭，答非所問說：「她還在睡覺。」
「她在坐月子，你趕緊去抓一隻雞殺了，給她燉一碗雞湯。得給她補補。」老太太覺得兒子真是不懂事，這種事情還要別人教。
「殺什麼雞？這裡有蘿蔔，不能吃？」林家良純粹在賭氣，故意氣妻子。
「你又發什麼神經，月娥剛生下孩子，你又跟她鬧脾氣？再大的錯，你也等她坐完月子再說。」老太太教訓兒子。
林家良不畏懼母親，只對父親有些忌憚。所以母親面前，他說話也比較放肆：「她是立了多大的功勞了，要不要給她發一張獎狀？」
「生個女兒有什麼要緊，值得生這麼大氣？女兒也有很多出息的。你還是讀書人，不知道戲裡面經常唱穆桂英挂帥，那是何等的榮光……」老太太振振有辭。
「娘，這裡的事你別摻和了，快回去侍候爹吧。」林家良想趕母親走。
老太太當然不能走，她真走了，那對夫妻還不知道怎麼吵，兒子那麼混蛋，兒媳更不知要受多少委屈。
「你去不去殺雞？你不去，我自己去。」老太太說。
林家良低頭吃飯，沒反應。
「行，那我去吧。」老太太付諸行動，走向空地菜園那裡，那裡一群雞正在覓食。
看見母親邁著多病的身體，顫顫巍巍的真去抓雞。
林家良無法倔強下去，年邁身衰的老母親出點什麼意外，他吃不了兜著走。
他站起來，趕到母親前面：「我去抓，我去抓，行了吧。」
林家良很快抓了一隻雞回來，在母親的監督下，宰殺，拔毛，洗凈……。
等他把雞剁成雞塊，放進鍋里燉煮，老太太出去，又迴轉來，手裡拿了幾根党參，交給林家良：「家裡還剩下幾根党參，放進去，補血的。」
「這是給爹吃的，你拿回去。」林家良推辭。
「就是你爹讓我拿的，快拿著，不然你爹生氣。」
事實上，在兒子和兒媳之間，林光耀一向是護著兒媳李月娥的。畢竟李月娥是他老朋友的女兒，他在老朋友面前承諾過，不會讓兒媳嫁到林家受委屈。
多虧林光耀的袒護，要不然，還不知道，林家良在妻子面前有多無法無天。
林家良只好接過党參，扔進了雞湯里。可他心裡居然對妻子牢騷：我們林家對你這麼好，你卻對林家一點貢獻都沒有。
雞湯燉好了，盛到碗里，林家良不願意親自端去給妻子，想讓母親代勞。
母親故意要勸和他們夫妻，因此說：「我哪端得動，走空路都喘氣。」
林家良沒辦法，只好親自端了雞湯，走進裡屋，放到床邊桌上，也不說話，轉身又出去了。
李月娥是躺著的，老太太便叫媳婦起來喝雞湯。李月娥老老實實坐起來，伏到桌前，可是發現只有筷子，沒有調勺。
老太太便對著外屋喊：「家良，拿個調勺進來。」
林家良拿調勺進來，放進碗里，不聲不響又出去了。一舉一動跟個三歲孩子一樣，老太太瞄他一眼，都暗笑。
「快點趁熱喝吧，喝完我幫你洗個澡，家良在燒熱水。」老太太催促媳婦。
李月娥拿起調勺，一邊喝湯，一邊眼淚掉個不停：「娘，你身體也不好，讓你操心了。」
「我沒事。也是怪呢，從昨晚小傢伙一出生，我這精神也象好了好多，真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這話真沒說錯。」老太太說。
李月娥更傷心了，眼淚止不住的流，只覺得沒生男孩，虧欠了慈詳的婆婆。她回頭看一眼熟睡的女兒說：「她好乖，真的好乖，一下都沒鬧過。」
「你別恨家良，家良只是脾氣臭，心不壞。他忙了一個下午，給你燉了雞湯，又在給你燒熱水，別看他厥著個嘴，心裡其實惦著你的。」老太太盡量說兒子的好話，努力彌合夫妻的隔閡。
李月娥沒說話，只是不停的點頭，表示婆婆說什麼，她都聽。
「他現在還年輕，等年齡大一點，脾氣會改的。你公公年輕時候脾氣也爆，現在好多了。」
「我知道了，娘。」李月娥回應。
老太太守著媳婦喝完雞湯，又侍候媳婦洗了熱水澡，再收拾一番，天也黑下來，老太太這才告辭離開，回自己屋裡去。
臨走的時候，她叮囑林家良，晚上一定給孫女喂砂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