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番外五:少年果果
盛元三年,中伏。
這一年的京城格外的熱,陽光熱烈毒辣得好似一潑滾油,落到皮膚上,像能把人燙熟,不小心摔倒地上,都覺得滋啦一下。
尋常百姓想盡了辦法降溫,王孫公候則出京避暑,大熱天烤得地面都彷彿扭曲了,人都蔫蔫的,沒甚精神,長街上行人並不多。
正值下午,日光最盛之時,北鎮撫司的後門秘密打開,指揮使鄭垚親自掀開車簾,迎進了一位貴客。
當朝天子。
前兩月才過了十五歲生辰的小陛下身量似乎又拔高了幾分,腰身挺拔,俊美矜貴,只是眉目冷沉,削弱了幾分少年稚氣,讓人不敢輕視。
下了馬車,寧倦隨著鄭垚往裡走,眼皮也沒抬一下「人抓到了?」
鄭垚低頭應聲「回陛下,抓到了,陛下要旁聽嗎?」
寧倦短促地「嗯」了聲。
踏入詔獄的瞬間,裡外彷彿變換了天地。
詔獄隔絕了外頭的熱浪,在如此盛夏,也依舊陰冷滲寒。
但這可不是什麼避暑的好去處。
一路走到牢獄深處,刑架上正束縛著一個三十來歲的女子,看上去已經神志不清,聽到有腳步聲靠近,條件反射地顫慄起來,嘴裡胡亂求饒「大人,大人,奴婢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是三年前在乾清宮行竊的那個宮女。
崇安帝不管事,在位時宮裡有不少小偷小摸的宮人,將貴重物品偷出宮去賣掉,這些宮人行竊久了,膽子也愈發大,什麼都敢賣。
這個宮女自進宮起,就偷偷摸摸賣了不少東西,攢了大把銀錢,臨走前猶不滿足,打掃寧倦的寢宮時,貪心作祟,偷走了寧倦母親留給他的玉簪,賣了幾兩銀子。
出宮后,她一路南下,改頭換面,用行竊換來的銀錢置辦了莊園,過得相當滋潤。
因有衛鶴榮的人盯著,錦衣衛行動不敢顯眼,花費了點時間才把人找到。
下面的人搬來張椅子,恭恭謹謹地請寧倦坐下。
寧倦姿態端正地坐下,話音淡淡「問吧。」
鄭垚躬了躬身,走到那個宮女面前,冷聲開口「盛元元年三月,你在出宮之前,在乾清宮內做了什麼?」
聽到鄭垚的聲音,宮女渾身又是一抖,哆哆嗦嗦地開口「奴婢,奴婢奉命掃灑乾清宮,一時貪心,偷、偷了一支玉簪……」
「是否有人指使你?」
「沒有,」宮女惶恐不已,「奴婢真的沒有受人指使,奴婢什麼都不知道……」
鄭垚「可有人知曉你行竊一事?」
宮女此刻無比後悔偷竊的行徑,使勁搖著頭,哭哭啼啼地回答「沒有,沒有,陛下宮裡的東西,沒、沒什麼敢偷,奴婢就是一時糊塗。」
「你將玉簪賣去了何處?」
已經被反覆問過了一晚上,宮女的腦子裡已經不太清晰了,聽到問題便答「奴婢將、將玉簪當去了城東一家鋪子里。」
「可有旁人知曉?」
「沒、沒有,」宮女囁嚅道,「奴婢不敢告訴其他人,趁離宮之際,隨意找了家當鋪賣掉……」
鄭垚將寧倦吩咐自己的問題問完,轉身拱了拱手,等待陛下開口。
暗牢中燭火幽幽,少年皇帝的臉一半隱沒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楚表情,削薄的唇微抿著,刀鋒般冷銳。
四周靜悄悄的,宮女恐懼的抽泣聲便顯得格外清晰,一聲聲地鑽進耳朵里,讓人心煩意亂。
寧倦淡漠地盯著那個宮女,在心裡緩緩斟酌盤算著,片晌,薄唇微動,吐出聲低問「你與陸清則是什麼關係?」
沒想到陛下居然會問這個問題,鄭垚微微睜大了眼,心裡冷冷一跳。
陛下不是最信任帝師嗎?
怎麼也對他有所懷疑了嗎?
聽到寧倦的聲音,宮女的抽泣聲略微一止,茫然地抬起頭,想了好一會兒,才模糊想起這個名字「奴婢、奴婢不認識陸太傅啊。」
寧倦半眯起眼「不認識?」
宮女絞盡腦汁,才模糊想起一點「奴婢只在乾清宮,遠遠見過陸大人一面,奴婢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說完,又開始嗚嗚啼哭,想要得到寬恕。
從始至終,寧倦也只說了這兩句話,問完便沒再開口,冷漠地看她哭了會兒,看出她的確沒有撒謊,倏然起身,走向外面。
鄭垚忙跟上去「陛下?」
寧倦頭也沒回「處理乾淨。」
鄭垚心裡直犯嘀咕,好奇死了陛下為什麼要問起陸清則,但看陛下不準備多說的樣子,也沒那麼不知趣地問出來。
寧倦走出詔獄,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調來了錦衣衛調查的陸清則生平,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其實與鄭垚心裡的揣測正相反。
他不是懷疑陸清則是誰安插到他身邊的人,也不是懷疑陸清則有什麼謀算,他只是……想弄清楚陸清則有什麼秘密。
長順告訴他,三年前初見時,陸大人進宮想見他,湊巧撞上了有人想推他下水。
但寧倦並不覺得是湊巧。
就像那支簪子,陸清則與那個宮女素不相識,是如何知道簪子被當掉,當日下午就將玉簪找回來的?
有時候他恍惚覺得,莫非是上天憐憫,讓陸清則下凡來到了他身邊。
他對陸清則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
捲軸上記錄的生平簡簡單單,沒有什麼異樣,與他上回查看時並無分別。
寧倦的指尖眷戀地摩挲著「陸清則」這三個字,微抿唇瓣。
忽然好想見老師。
那種難以遏制的衝動讓心底發著癢,只有見到陸清則才能緩解,他放下了捲軸,拔步往外走去,鑽進了馬車中,吩咐道「去陸府。」
遲來一步的鄭垚沒趕上恭送陛下,納悶地撓撓頭。
他都還沒回稟呢,陛下是有什麼急事嗎,走得這樣匆忙?
駛離了北鎮撫司附近后,寧倦半途又換了另一輛更為低調幾分的馬車,晃晃悠悠往陸府去。
天氣本來就往死里熱,馬車裡又有稍許悶,寧倦掐了掐眉心,總覺得頭好像有些發暈,又似乎只是錯覺。
等到了陸府門前時,微微的發暈感愈發清晰,腦子也有些疼,寧倦忍不住又揉了揉眉心。
充作馬夫的侍衛敲開了陸府的門,門房趕忙將陛下迎進了府。
想想馬上就能見到老師了,少年皇帝心裡舒服了不少,抿抿唇,強壓下那點不適感,丟開身後的人,熟門熟路地穿過月亮門和垂花門,進到內院。
正好撞上了陳小刀。
陳小刀見到寧倦,連忙行禮「見過陛下。」
寧倦冷睇了眼陳小刀,很是看不慣他。
自從陸清則幫他爭取到上朝聽政、增加講讀先生的機會後,陸清則便不像從前日日入宮見他了,他不能每天見到老師,反倒是陳小刀能時時陪在老師身邊。
光是想想就不爽極了。
陳小刀被小陛下深幽冰冷的目光盯得後背涼颼颼的,不曉得陛下怎麼就一直看他不順眼似的,小心翼翼地問「陛下是來看公子的嗎?公子這會兒在屋裡午睡,需要小的去叫醒公子嗎?」
寧倦越過他往屋裡走「不必,朕進去看看,別讓人來打擾。」
聽到陸清則在午睡,小陛下的聲音都壓低了幾分。
陳小刀搔搔後腦勺,被熱得頭昏腦漲的,也不多想,趕緊跑回屋裡找扇子扇風。
寧倦輕手輕腳地走進屋裡,屋裡放著個冰鑒,散發著寒氣,清涼了許多,陸清則怕熱,又額外在床邊也放了個冰盆。
屏風后的榻上垂下一角竹青色,他繞過屏風,便看到熟睡中的陸清則。
烏黑的長發鬆松地披散著,襯得那張面龐格外令人心動,長睫低低垂著,伴隨著輕微的呼吸微微顫抖。
從眉梢到眼角,無一處不優美,卻又因為尚存幾分病氣,多了幾分讓人不敢驚動的脆弱。
寧倦忍不住又靠近了幾步,看陸清則蓋在身上的小薄毯已經要掉下來了,金尊玉貴的少年陛下半跪在榻邊,想用手指勾回去。
沒防陸清則睡得不安穩,忽然又翻了個身,淡淡的梅香撲來,睡得微微發紅的臉正對上寧倦。
那張清艷無雙臉龐陡然在眼前放大,寧倦頓時連呼吸都屏住了,盯著他眼角的淚痣,不知怎麼,突然好想伸手摩挲一下。
最好能讓老師眼角變得紅通通的。
那樣應當會更好看。
這個念頭模糊地在心頭閃過,並不十分清晰。
寧倦沒敢一直盯著陸清則的臉,目光不自在地移開下滑,下一刻,臉又騰地一下紅了。
小毯子已經徹底滑落到地上,陸清則也不知道在榻上不安分地翻過多少次了,薄薄的衣衫亂糟糟的,因為沒有系腰帶,衣衫又太寬大,領口鬆鬆垮垮地滑開,脖子之下的風光便半遮半掩地落入了寧倦眼中。
好似一塊質地上好的瑩白美玉,不用觸碰也知道手感上乘。
霎時他心跳如擂,不禁後退了一步,卻忘了身後是冰盆,嘭地一聲撞了上去。
聲響太大,陸清則猝然被驚醒,低垂的眼睫輕微顫了一下,慢慢睜開眼,眼底還有些混沌之色,獃獃地看了會兒寧倦,臉上露出一分笑意「果果,你怎麼來了?」
那股莫名的心慌感在陸清則的注視之下,變得愈發強烈,寧倦還想努力維持鎮定「我、我……剛從北鎮撫司過來。」
話音剛落,額上就覆來只微涼的手。
陸清則徹底清醒過來,伸手放到他額上,嗓音懶懶的「你的臉很紅。」
寧倦心慌不已,保持著半跪在地上的僵硬姿勢,一動也不敢動,無聲無息間,連耳根也開始紅了「老師,我……」
「你中暑了。」
陸清則得出結論,收回手,從榻上坐起來,將凌亂的衣衫理了理,咬著發繩,攏了攏披散的長發,綁好了頭髮后,看寧倦還獃獃地在原地不動,失笑將他從地上拉起來,推到榻上「坐好。」
旋即披上外袍,朝外面走去。
動作行雲流水賞心悅目,說不出的流暢優美。
看著陸清則離開的背影,寧倦這才發覺自己不僅出了許多汗,心跳不止,頭也疼得厲害。
原來,是因為中暑嗎?
今年的夏日的確格外炎熱。
少年皇帝默默往羅漢榻內側縮了縮,嗅了嗅周遭殘餘的梅香氣息,感覺頭疼略有緩解。
陸清則很快就回來了,手裡端著碗鹽水,遞給寧倦「快喝了,井水裡還鎮著西瓜,切來吃吃消消暑。」
寧倦在外時,幾乎從不讓東西入口,除了陸清則遞過來的。
他乖乖接過鹽水喝下去,喝完了嘴裡一陣發苦。
陸清則看他蔫噠噠的,笑著摸摸他的腦袋「怎麼去了北鎮撫司,還有時間來我這兒?」
寧倦薄唇微抿,頓了頓,才開口道「齊魯一地旱災蝗蟲不斷,百姓顆粒無收,恐大旱之後有大震。那邊距京城甚是相近,衛鶴榮這兩日忙著與內閣諸臣商議救災之事,沒時間看住我。」
衛鶴榮以陛下年紀尚小為由,獨攬著大權,至今寧倦仍無法親政,也插不上手。
陸清則看出他眼底的不甘,又揉了孩子兩把「急什麼。」
寧倦很喜歡被他摸,忍不住蹭了兩下他的掌心,心裡高興了點「嗯,我不急。」
恰好陳小刀將切好的冰西瓜送上來了,陸清則又摸了摸寧倦的額頭,帶他出去吹吹風。
陳小刀知道寧倦不喜歡被人打擾,放下西瓜就跑了,沒留下來伺候,美滋滋地帶著剩下半個西瓜去找人分享。
師生倆坐在長廊下,吹著迎面來的熏風,中間擱著西瓜,一人拿著一片吃。
西瓜清甜多汁,生津止渴,十分消暑,寧倦此前又喝了鹽水,慢慢地緩了會兒,身上的不適感就褪得差不多了。
寧倦恢復過來了,偷偷瞄了陸清則幾眼,腦中忍不住竄過方才在屋裡見到的一幕幕。
陸清則睡得微微發紅的臉,散亂的衣袍下若隱若現的胸膛,還有迎面拂來的淺淺梅香……
喉間不知道為何有些發渴,他埋下頭,又啃了兩口西瓜。
陸清則剛睡醒,骨子裡都散發著懶洋洋的氣質,咬了幾口西瓜,也沒什麼胃口,順手放回去,含笑問了問寧倦最近的功課。
寧倦回答得認真,順道將自己疑惑不解的地方提了出來,陸清則聽完,給他答疑解惑。
考察功課考察得差不多了,寧倦也不動聲色地將盤子里最後一片只咬了個尖尖的西瓜拿到了手,咔嚓幾口吃完。
陸清則也沒察覺不對,又伸手過來,碰了碰他的額頭「舒服點了嗎?」
寧倦點點頭,旋即想到什麼,眼睛亮亮地望著他「老師,今晚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嗎?」
陸清則想也不想「不好吧。」
被直接拒絕了,寧倦不悅地蹙起眉「為什麼不好?」
陸清則相當有理「堂堂天子,跑到外邊留宿,若是讓其他人知道了不好。」
寧倦狐疑地看著他「真的不是老師你嫌和我一起睡會熱嗎?」
原來你知道啊。
陸清則心想著,臉上的笑容無可挑剔「怎麼會呢。」
寧倦已經好幾日沒見陸清則了,看他這樣,愈發篤定了陸清則就是嫌他熱。
冬天還用他來暖暖床,夏天就棄之不顧。
老師怎麼這樣!
寧倦越想越氣,沉下臉,一口咬定「朕今晚就要留宿陸府,和你一起睡!」
陸清則「……」
小兔崽子。
陛下都這麼說了,陸清則總不能把他敲暈了通知長順來打包帶走,無奈地答應下來。
這日頭太盛,縱是夜裡也悶熱得厲害,吃完飯就不想再動了。
用過晚飯後,陸清則順便在書房給小陛下加了堂課,權當消食。
陳小刀讓人備好了熱水,鑽進來探頭探腦「陛下,公子,水已經好了,葯也煎好了。」
陸清則聽到要喝葯,心情就更不美麗了。
尤其今晚寧倦在旁邊虎視眈眈的,他想偷偷澆給盆栽半碗都不行。
在寧倦的盯視下喝了葯后,陸清則去沐浴洗漱了番,換上寢衣回到屋裡。
小皇帝已經先一步在床上躺著了,生怕他會變臉似的,俊美的臉上浮上了几絲緊張,眼巴巴地看著他。
陸清則好笑地點點他的額頭,吹了燈,解開素綃帳子,躺到床上。
屋裡放了好幾個冰盆,好歹沒那麼熱了。
寧倦靠過來,黏黏糊糊的「老師,你下次來宮裡的話,多留幾日好不好?」
他一靠近,跟個小太陽似的,暖烘烘的。
小男孩就是火氣旺啊。
陸清則心想著,側了側身,伸手拍了拍寧倦的背「下次再說。」
寧倦不依不饒的,一定要得到個準確的答覆「老師,答應我。」
也不知道是在命令還是請求。
陸清則喝了葯,葯中有安眠成分,這會兒已經很困了,含含糊糊道「成了,答應你就是……現在離我遠點。」
好熱。
寧倦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生氣了,委屈地縮到一邊。
他還想趴在老師懷裡,或者讓老師趴在他懷裡,師生夜話談談心呢。
陸清則不僅不想和他談心,還想讓他離遠點!
每到夏日,寧倦就能體會到什麼叫溫柔又無情。
但他也捨不得弄醒陸清則,只得自己氣了會兒,偷摸往陸清則身邊挪去一點點,閉上眼,嗅著他身上的溫暖梅香,安心地合上了眼。
在宮裡一個人睡的時候,寧倦總是不安心,覺很淺,半夜時常驚醒。
或許是小時候的經歷所致。
小時候母親去后,他一個人待在冷宮裡,每天除了思考怎麼弄點吃的,不至於餓死外,還得面對那些受皇后指使、不懷好意的宮人。
他們總在盤算著,如何製造一個人為的意外,讓這個不得寵愛的小皇子消失在宮廷里,事後也不會被追究。
比如不小心掉進枯井裡摔死,或是失足掉進水裡淹死。
倘若他真的敢睡實,恐怕就再也睜不開眼了。
以往寧倦和陸清則一起睡,寧倦都會感到無比的踏實和安心,穩穩地睡上一覺。
今夜卻有些不同尋常。
他做了個很奇怪的夢。
他夢到他拂開素綃軟帳,看到床上躺著一個人,在熟睡。
那人長發披散,膚色瑩白如玉,衣袍鬆鬆垮垮的,好似一拉就散。
他忍不住伸指一勾,衣袍果然就滑了下來,露出了方才半遮半掩、看不分明的風光。
那人被驚醒了,也沒有驚慌,反而朝他伸出了手。
衣袍一件件落到地上。
接下來的一切混亂潮濕,模糊而灼熱。
在他身下的那人面目模糊,但依稀能看到眉尖緊蹙著,顴骨發紅,眼角被揉紅,哪裡都紅,落到他眼裡,好似雪地里初初綻放的梅花。
他指尖發白地緊揪著床褥,雪白的喉結也汗濕一片,喘得很急,水紅的唇瓣一張一合著,好像在說什麼。
此生從未有過的歡愉感刺激著每一根神經,寧倦著迷地低下頭,想聽聽他的聲音。
他看到那張勾人的唇啟啟合合,細若遊絲地吐出一聲沙啞的「果果……」
寧倦腦中一白,陡然驚醒。
他的呼吸緊促不已,耳畔又傳來聲「果果?」
聽到這個聲音,寧倦禁不住又是一抖,慌亂地循聲看去。
外頭天光微亮,陸清則側卧著看著他,眼底帶著笑意,伸手想摸摸他「長順來接你回宮了,一會兒該上朝了,做什麼夢了?臉這麼紅,還一頭汗……」
還沒碰到,寧倦下意識地縮了縮。
陸清則愣了一下,因為兩人的距離太近,他後知後覺的,若有若無的,嗅到了一絲難明的氣息。
難道昨晚睡在他身邊時,寧倦……
陸清則反應過來,臉上也不由有些發紅,輕咳了聲,擔心孩子害羞,不好意思在他面前表露,起身想下床「我去叫人把換的衣裳給你拿來,出了這麼多汗,順便去沐浴一番再走吧。」
還沒走掉,手腕就被少年的手抓住了。
猶帶著几絲汗,灼熱而有力度。
陸清則頓了頓,扭過頭「怎麼了?」
寧倦的嘴唇動了動。
雖然那場夢已經記不太清了,但他也不是什麼都不懂。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拉住陸清則,不讓他走。
陸清則看少年臉上有几絲茫然,還以為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怕他自尊心受損,斟酌了下,緩緩開口「果果,這是正常的情況,每個男人都會有的。」
寧倦抬眸看他「老師也會有嗎?」
……問的什麼破問題。
陸清則沒想到寧倦還把矛盾丟到自己身上來了,微嗆了下,略有些窘迫「嗯,老師也……出現過。」
寧倦若有所思地「哦」了聲。
然後直勾勾地盯著陸清則,也不準備再問的樣子。
陸清則給他盯得受不了,決定把問題拋回去,笑著問「果果夢裡的人長什麼模樣?」
長什麼模樣?
寧倦模糊記得,夢裡的人沒有露出臉。
但他清晰地記得,那個人是有喉結的。
在他吻過他的喉結時,身下的人連脖子也會泛起一片紅。
寧倦的喉結滾了滾,半晌,搖了搖頭「我記不清了。」
記不清了?
陸清則挑了下眉,見把話題揭過去了,也不追究,語氣溫和「去換身衣裳吧。」
少年皇帝的目光不由落到陸清則的脖子上。
在透進屋內的晨光當中,陸清則雪白修長的脖頸看起來更為優美,說話時,清晰的喉結輕微震動,看得他犬齒髮癢,有那麼一瞬間,竟然想要咬上去。
察覺自己的念頭,寧倦心裡一驚,趕緊鬆開了陸清則的手。
陸清則順勢收回手,拂開軟帳離開,去吩咐人準備熱水。
寧倦捂了捂眼,好半晌,才跟著下了床。
陸清則吩咐下去后,溜達去書房,避免寧倦再見著他尷尬。
哎,沒想到,一轉眼,小果果也到做春夢的年紀了。
陸清則靠到躺椅上,悠哉哉地想。
看果果那副模樣,肯定是夢到了什麼人,不好意思和他說。
不知道果果夢到的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