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第5章 第五章

熱鬧落幕,看夠熱鬧的眾人也四散了,雖然好奇馬車裡的人到底長什麼模樣,但一想到壓在頭頂沉甸甸的衛首輔,還是沒幾個人敢上來說話。

陳小刀心裡直樂呵,繼續趕馬車。

馬車搖搖晃晃的,睡不安穩,陸清則很快又從顛簸里驚醒,揉了揉太陽穴,茫然問:「方才那人呢?」

「被公子你氣走啦!」

陸清則:「?」

他幹什麼了?

陳小刀怕陸清則又睡著,和他聊起天:「公子,方才我看到了個熟面孔呢。」

陸清則:「嗯?」

「我去善仁堂給您拿葯時見過幾次那人,聽說姓范,拿葯的張大夫說,他賒了好幾次賬了,沒想到是個官兒啊,當官的也那麼窮嗎?」

大齊的開國皇帝草莽出身,當上皇帝後過得也十分清苦,獨苦苦不如眾苦苦,所以朝臣的俸祿並不高,尤其是品級低的小官,如果不貪油水,日子也就是勒勒褲腰帶能過的水平。

所以這也導致貪官污吏如殺之不盡的蝗蟲,原文里寧倦為了整治幾乎被蛀空的大齊,花了不少心思。

正好也到了陸府,陳小刀掀開車簾,麻利地給陸清則披上大氅,小心扶他下車,邊繼續嘚啵嘚啵:「張大夫說,那個范大人他娘好像是染了什麼病,天天都得喝葯,為了拿到葯,上次都給張大夫跪下了,嘖嘖,大孝子啊……」

陸清則動作一頓,緩緩扭過頭:「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陳小刀撓撓頭,摸不著頭腦,不過還是乖乖地又說了一遍。

陸清則琢磨著,笑了笑:「沒想到是這麼解決的……小刀,這回得多謝你了。」

眼前倏然一亮,陳小刀微微睜大了圓溜溜的眼。

公子笑起來可真是好看啊,那什麼回頭一笑……粉黛沒顏色!

開春清寒,陸清則怕冷,裹緊了大氅,走進陸府大門,低聲道:「你派個人去善仁堂盯著,若是再看到那位范大人去買葯,就送些銀錢給他。」想了想,又改口,「不,就買下他需要的藥材送給他。」

直接送銀錢,多少有些輕浮,八成會被拒絕。

陳小刀眨眨眼,敏銳地察覺到陸清則不是單純地伸出援手,但很聰明地沒追問:「是,公子。」

解決了一個大問題,陸清則的心情頗為不錯,強撐著精神,用完晚膳喝了葯后,又教陳小刀認了些字。

結果當晚就樂極生悲。

大概是獨自從乾清宮到宮門那段路吹了風,陸清則躺下沒多久,渾身突然忽冷忽熱,不多久就發起了燒,吐得不行,天微亮時才安穩地灌下了一碗葯,恍恍惚惚睡過去,神智時醒時混。

等能從床上起身時,也過了三天了。

陳小刀又是心疼又是擔心,忍不住再次怒罵閹狗。

陸清則已經沒力氣去想閹黨了,悲傷地望向皇城的方向。

三天前他對寧倦說了什麼來著?

會準時去上課。

雖然他只是潦草地看了遍全書,但暴君最厭惡的是什麼?是不守信用。

原著里,暴君有句話叫「腿斷了也該爬到朕面前」。

完了完了,好不容易拉近了點關係,不會又回去了吧?

陸清則閉了閉眼,堅強地爬了起來,虛弱地道:「小刀,送我進宮。」

陳小刀忍不住道:「可是公子你的身體……」

陸清則擺擺手,語氣雖然溫和,卻不容拒絕:「去吧。」

陳小刀張了張嘴,知道自己拗不過,再勸下去只會耽誤他的時間,最後還是不太情願地去準備車駕了。

在陸清則醒來前,他其實也就見過陸清則一兩次,旋即陸清則就被閹黨抓走了,這幾日相處,才一點點了解了陸清則的性子。

陸清則無疑是溫和的,就算強硬起來,也是溫和的強硬。

這樣反而令人更難以拒絕。

車駕轆轆到了皇宮,陸清則裹著厚厚的大氅,輕車熟路趕到乾清宮,一進去就發現氣氛不對。

殿門口跪滿了人,看上去都是在乾清宮伺候的,長順正來來回回走著,沉著臉道:「是誰手腳不乾不淨,趁早承認,咱家還能向陛下乞求保你一命,若是等到查出來……」

長順語帶威脅,適時地住了口,轉眸見到陸清則,連忙迎過來:「陸大人可算來了,陛下等您好幾日了。」

陸清則看了看瑟瑟發抖的一群宮人:「這是怎麼了?」

長順滿臉如喪考妣:「哎,大人不知道,陛下丟了東西,正在發怒呢。」

宮裡人小偷小摸的不少,尤其是崇安帝完全不理朝政,縱容閹黨禍亂之時,也是常態了。

新帝登基后,這群宮人看寧倦年紀小,平時更是疏懶,完全不把小皇帝放在眼裡,連乾清宮的東西都敢偷。

陸清則眉尖一蹙,想起來了。

原文里有提到,在冷宮的幾年間,為了能換取吃食衣物,靜嬪將能兌換錢財的東西都送出去了,最後只留下了支簪子。

那隻簪子對寧倦來說意義非凡,但卻丟了。

雖然只是支簪子,卻也是暴君心裡最後的慰藉,簪子丟了,意味著他心底最後一絲暖意也散了,所以後來即使有人忠心追隨他,也再也沒人能和他交心。

原來是這時候丟的。

簪子是被一個出宮離開的宮女偷走的,那個宮女年紀到了,已經離開了,不在這群人里。

不過好在原文有提了句她是怎麼處理簪子的。

陸清則當機立斷,轉身就走。

長順傻眼:「陸、陸大人?您不去看看陛下嗎?」

陸清則步履匆匆:「我一會兒就回來,這群宮人沒偷東西,讓他們起來吧。」

話畢,人就不見了。

長順簡直目瞪口呆。

陸大人平日里病歪歪的,瞧著就跟雪堆的似的,輕輕一碰就要散了,走路快點都會被冷風嗆到,咳得要死要活,這會兒怎麼走得那麼飛快?

他又看了眼還跪著的宮人。

陛下也說偷東西的人已經不在宮裡了,是他不死心想再審審。

但陸清則也這麼說,長順按下眼底是濃濃的擔憂,吩咐眾人起來,嘆了口氣,去找寧倦回稟了。

陸清則努力走快了些,出宮的時候,才發現陳小刀居然還等在宮門外。

他上次就吩咐陳小刀只需送他來了,便回府休息就是,沒必要在宮門外乾等著。

恐怕是擔心他的身體,怕他在宮裡出事。

見陸清則這麼快又出宮了,陳小刀有些詫異:「公子,怎麼了?」

正事當前,陸清則還是打量他兩眼,壓抑不住內心的好奇:「你怎麼了?」

陳小刀:「?」

「怎麼不見你跟禁衛軍嘮了?」

陳小刀反應過來,訕訕地撓撓臉:「前頭那個禁衛統領今兒不當值,今天這個一看面相就是一言不合拔刀的。」

不僅社交牛逼症,觀察力也很了得啊。

陸清則覺得這孩子大有前途,拍拍他的肩:「你在正好,帶我去城東的當鋪。」

陳小刀扶著他上了馬車:「公子,城東當鋪有好多,是去哪間當鋪啊?」

陸清則吐出幾個字:「每一間。」

直到找到東西為止。

等到陸清則回宮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好在帝師是有特權的,只要皇帝允許,並不限制進宮。

陸清則匆匆回了乾清宮,一進去就腳步一頓,敏銳地發現乾清宮裡的宮人不僅變得臉生,還少了許多。

看來他離開時寧倦有了動作。

趁著丟東西,他把乾清宮裡有可能被安排進來的人,全部換走了。

長順正抱著掃把掃灑著,見陸清則回來了,連忙問:「陸大人之前是去哪兒了?陛下得知您來了又走,又生了場氣呢。」

陸清則的眉目倒依舊舒緩悠然,聽到這話也不擔心,朝他擺擺手笑笑,示意他安心:「我進去看看。」

長順憂心忡忡地看他進了寢殿。

天氣還冷著,屋內竟沒燒炭,冷颼颼的直鑽骨頭。

陸清則一踏進去,就看到小皇帝孤零零地坐在窗前,小小的一個,孤寂又可憐。

聽到腳步聲,寧倦冷冷開口:「出去。」

陸清則忍住喉間的癢意,眨了眨眼:「臣不過是因病來遲了,陛下也不至於直接趕我走吧。」

聽到陸清則的聲音,寧倦才側了側頭,眼神發著狠:「走都走了,回來做什麼,滾!」

說完就緊抿了嘴唇,眼眶發著紅,活像只被激發了凶性的幼狼,在喉間發出低吼,再近一步就要露出獠牙和利爪咬人了。

就是年紀還小。

再怎麼想掩飾,陸清則還是能從他眼底看出幾分委屈來。

偷東西的人自作聰明,以為拿走的是一支不起眼的簪子,反而沒動那些一看就會被察覺追究的貴重物品。

可那是寧倦的母親留給他的最後一樣遺物了,他那樣珍惜,餓到發昏也沒捨得拿去換吃的。

對上那樣的眼神,陸清則的心一下軟得一塌糊塗,並不畏懼隱隱散發出威脅之意的小皇帝,上前幾步,微傾下身,從袖中摸出個東西,往他頭上隨意一插,含笑道:「凶死了,陛下。」

寧倦微微一怔,把頭上的東西取了下來。

是一支打磨精緻的白玉梅花簪。

這支簪子他再熟悉不過了。

他的手忽然有些顫抖,死死攥緊了失而復得的簪子,抬頭看陸清則。

陸清則沿著城東一間當鋪一間當鋪找過去,又來回兩趟,本來就還在病中,這會兒臉色白得近乎透明,連唇色都泛了白,身上的氣息也因在外奔波而帶著涼意。

寧倦的嘴唇動了動:「你是怎麼……」

陸清則搖搖食指,教他做個人:「陛下,這會兒你應該說的是『謝謝"。」

為了讓這小崽子不朝著暴君路線跑,他可是奔波了一早上。

他正盤算著來給小皇帝進行一場思想品德教育,懷裡驀地一沉。

小皇帝將腦袋抵在了他懷裡。

那具身體瘦瘦小小,落在懷裡輕得像根羽毛,陸清則緩慢地眨了下眼,忽然感覺有點窩心,唇角便銜了點笑意,輕輕拍拍他的背。

算了,不道謝也行。

念頭剛落,懷裡就傳來聲小小的:「謝謝。」

陸清則愣了一下后,笑意更深了。

還是不肯叫老師啊。

不急,早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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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狼為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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