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與0年藤

「領主病情突然惡化」

這句話就像一記鐵鎚砸在葛蓮腦袋上，感覺腦袋嗡嗡地在迴響。

不過也正是因此，她才終於做出抉擇。

腦袋放空期間，身體卻在行動，葛蓮迅速而利落地將對應的藥物丟進破碎溶解儀中，既然已經知道了病源的成分，配置與之對抗的藥物就顯得輕鬆了許多。

回過神來時，自己手中已經拿著成品了。

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掉，現在只能穿著白大褂和隨從一起趕往艾斐領主的房間了。

————

黃昏時的日光格外鮮艷，穿過窗戶，在走廊華麗的地板上拉出一道琥珀色的河流。

「情況如何？」葛蓮安靜而快速推門而入。

房間的大陽台處已經被鎖上，拉上了厚厚的窗帘，各個窗戶也被遮得嚴嚴實實，只有微弱的燈光在床頭忽明忽暗。

「艾斐大人突然開始伸吟……額不…應該說是干啞地嘶吼。」

「還有什麼癥狀嗎？」

「嗯…接著就是彷彿做了噩夢一般在床上輕微地掙扎擺動。而且當我上前照顧時，發現艾斐大人身體被日光照到的部分開始潰爛……」

原來如此，所以房間才拉上了窗帘。華茲倫先生能如此迅速地做出反應，真是幫了大忙。

葛蓮掌燈檢查著潰爛的部分，因為處理及時，沒有造成太深的損傷，姑且是安心了一下。

不過被陽光照到身體就會潰爛，難道說……

「葛蓮醫生，請問現在該怎麼辦呢？」

葛蓮捏緊了手上的藥劑，她早已下定決心放手一搏。

「交給我吧。」

說完，她坐在領主的床邊，第二次挽起領主的袖子，使其露出整個手臂。華茲倫在一旁掌燈，藉助著燈光，葛蓮在包中拿出了一個密封的盒子。

打開盒子，裡面看上去是一根管狀的玻璃容器。葛蓮將其拿出，裝上提前準備的針頭，一個簡單的注射器就完成了。

「接下來我要往領主大人的體內輸送藥物了。」

「那個，也是像抽血一樣嗎？」華茲倫一臉擔心。

「沒錯，所以如果領主大人一旦再次開始掙扎，就拜託華茲倫先生將其按住了。」

葛蓮從瓶中吸取藥物，將針頭逼近手臂。

她停頓了一下，再次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接著開始了注射。

空氣十分安靜，燈光也緊張得不敢搖晃，只有注射器活塞慢慢的推動，才讓這個房間有時間流動的感覺。

不久，針頭抽出，華茲倫小心翼翼地按住艾斐領主手臂的針孔，期間領主並沒有掙扎擺動。

確認過後，房間內的燈已經打開，葛蓮也守在領主的床前觀察情況。

她把裝藥品的瓶子拿在手上轉動，看著這瓶子才想起，這種原料其實是從庫雷貝菈口中得知的。想到這裡，葛蓮不得不再次佩服這位助手。

「華茲倫，彙報情況！」

彷彿一直在等蘇醒的這一刻，床上的病人突然立起上半身，剛跑完步一般喘著氣，大聲說道。

葛蓮愣了一下，被嚇傻了一般瞪大著眼睛。

「好快！這就已經生效了！？」這速度連自醫生己都感到無比震驚。

而且領主似乎做夢都在盤算著清月祭，醒來的第一件事居然是過問目前的進展。

「在您昏迷期間，清月祭的籌備……」

就像是為了這一天排練了無數遍一般，華茲倫有條不紊地彙報著各種事項。

不愧是當了三十多年的管家，處變不驚的態度令旁人感嘆。

接著二人又是一些「資金流動」、「人員調度」等葛蓮聽不懂的辭彙，房間內充滿了嚴肅的氣氛。

————

當意識到自己格格不入時，葛蓮便識趣地離開了房間。

離開前，領主邀請自己在此留宿一晚，明天給予報酬。

「原來已經這麼晚了啊。」

來到門口庭院，夜空中鑲嵌著紅色與藍色的雙月，一大一小地剛好外切。過不了幾天，當二者完全交匯重疊時，月光便會化為清白色，清月祭的名字由此而來。

這種現象也被當做一年與下一年的分界線。

「真是清朗的夜空啊～」

「可惜的是半夜會下雨呢。」

冷不丁的一聲，把葛蓮嚇了一跳。她朝聲音的方向看去，一位老婆婆彎著腰杵著拐杖，與自己望向同一片夜色。

「啊，是千年藤婆婆！」

屋宅溫暖的光透出，灑在婆婆的側身，葛蓮深深鞠了一躬，接著上前把婆婆扶進了屋。

「嚯嚯嚯嚯，小葛蓮已經長這麼大了呢。」

二人坐在客廳前洽談著。

僕人們早已動身去泡茶，對於他們來說，今晚會格外忙碌。

眼前無比蒼老的婆婆，就是被稱為『奇迹預言家』的人物。據說她天生得了一種病，導致十分長壽，至今已經活了一千多歲了，於是被大家親切地稱為千年藤婆婆。

「今年婆婆也會出席清月祭嗎？」

「嚯嚯嚯，我老婆子也就剩下這點用處了啊。」

「才不是呢，婆婆對大家來說都是值得尊敬的人物，您的眼睛現在還宛如夜空般明晰呢。」

葛蓮的話並不是奉承與安慰，而是無可置疑的事實。

千年藤婆婆至今總共有過三次預言，就連初王橫掃天下統一千城之國也被完美說中。她預言的事物總是超出常理，卻又無一不是如期而至。

但她平時也是一位和藹可親的老奶奶，畢竟活了一千多歲，為人處世十分圓滑，周圍的人對她也是無比尊敬。

不少人也請這位婆婆為自己算命，算出的結果至今也沒有一次出錯過，大家都稱之為「奇迹」

「什麼奇迹，不過是心理安慰罷了。」婆婆抿了一口茶，自嘲般說道。「活了這麼久，人的品性與未來軌跡也能一眼看出個大概……」

葛蓮在一旁默默聽著，長輩們的故事與道理總是滔滔不絕，這些從搗鼓過人間百態的千年藤婆婆口中講出時，卻又多了些趣味。

不知何時，窗外已經下起了雨。

雨聲是寂靜的聲音，比任何寂靜都要來得更加寂靜。

二人靜靜望著漆黑的窗外，心中的言語也都溶在了淅淅瀝瀝的雨聲中。

忽然間，婆婆的眼中似乎閃過一道澄澈的光芒，她開口笑道：

「嚯嚯嚯嚯，荒原上的惡鬼即將消散，從今往後的夜晚也會如現在一般，格外寂靜吧。」

面對這番話語，坐在桌子對面的小姑娘愣了一下，隱隱約約明白了其中的意義。

短暫的細雨停了下來，不久后雲層淡開，月光再次緩緩傾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