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世吹來的新風（1）

「最近怎麼沒有失落古都的新消息？」

雪婭納依舊套著她那一身輕盈的紅衣，微微能夠透過其輕薄的面料看到裡面的穿著，不管是酷暑還是嚴冬，她的服裝似乎從未改變過。

當然不是從來都沒換過！她本人曾經如此鄭重地聲明，難得見她有如此誇張的反應。

不知為何，布雷坎看著吧台前的這位少女，腦中回想起了這些。

「你多久沒來回酒館了？消息這麼不靈通。」

他端上了雪婭納經常喝的月落果茶，接著在冷清的店內坐下，一如既往地擦著透亮的酒杯：

「那座古城不久前就完全坍塌了，連著整個地基一起化為了廢墟。雖說原本就是片廢墟。」

「這樣啊，真遺憾。」

這位小姑娘的反應未免有些太淡了。

如此人心惶惶的當下，她依舊是一幅輕鬆平常的樣子，或許她的心裡什麼也沒裝下，又或許已經裝得太滿太滿了…

「所以，還有什麼特別的委託嗎？」

「特別的？我這每個任務可都特別得很吶。」

「不是說這個啦，」雪婭納擺擺手。「你看，今天不是清月祭嗎？在這不尋常的日子裡，不是總會出現些不尋常的東西嗎？」

「那你可算是來錯地方了，這種東西我們店裡………嘶……好像還真有。」

「真的？」

雪婭納眼裡頓時充滿了光芒。她的目光追尋著布雷坎的身影進入房間。

「對對沒錯，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

「可惡，被騙了！」

坐在豪華的客廳內，雪婭納臉上掛滿了笑容。

可是內心卻在奮力地怒吼。

本以為是在清月祭才能接到的特殊任務，結果卻被忽悠來了城外的小鎮。完全和清月祭半毛錢關係都沒有嘛！

「此次您能接受鄙人的委託，真是感激不盡。」

面前的鎮長謙恭地俯著身姿，難以想象這是如此繁華小鎮的鎮長。

他的身後站著兩位女僕，還有他的兒子。

「開門見山吧鎮長先生，這次您的委託是什麼？」

「你那是什麼態度？你這傢伙——」

「閉嘴。」

鎮長低著頭，兩個字壓住了他兒子的發言，語氣平靜中透露著無法違抗的氣勢。

「綸，你可以不用在這裡了，出去吧。」

沒有半點反駁的話語，身後的綸恭敬地走出了房屋，每一步都踱出清脆的聲音。

看到這裡，雪婭納也似乎被鎮住了，悄悄地坐正了一些。

「犬子讓您見笑了，」桌子對面的男人又笑著臉抬起頭，剛才緊繃的氣氛瞬間消散。

「那鄙人就直接進入正題吧，這次請您來，是解決人口失蹤的問題的。」

據鎮長所言，最早在他爺爺的時期，這座小鎮就出現過人口的失蹤。

從來沒有人發現過他們的屍體，也沒有人知道失蹤的原因。

不過一直以來，失蹤事件發生的頻率都非常小，這件事的調查也一直拖延著沒有進展。直到最近，失蹤的頻率突然大幅提升。

許多小鎮居民一夜之間了無蹤跡，甚至一家人全部失蹤，出現了不少的幽靈房。

經過幾天的調查，卻沒有發現什麼值得注意點地方，只是，據說很多人在失蹤前都做過同一個夢：

夢見一位天使在白茫茫的雪原上空歌唱

之後，調查人員決定據此開始夜間守點，

但卻再也沒有了音訊，全員也一起失蹤了。

「還有我的女兒小安，昨天她的女僕向我彙報，說小安她也做了相似的夢。」

這才是你著急叫我來的真正理由吧。雪婭納想到。

但也正好，至少手頭有線索了。

「原來如此，情況我大致了解了，今晚我會徹夜守在令媛房間的，這件事情就包在我身上吧。」

看著雪婭納自信滿滿的樣子，鎮長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緊緊地握住雪婭納的雙手，不停地感謝。

我還要去周邊調查一下情況。以此為借口，雪婭納謝絕了鎮長中午時的挽留。

長長的走廊曲折蜿蜒，盡頭處小小的窗戶透著黯淡的光，窗外的天空顯得沉重無比，也許今夜已經看不見月亮了。

雪婭納這時才注意到，鎮長女兒的房間在走廊的最深處。

————

前腳剛踏出大門，空中一把鐵劍就拋了過來，咔地一下插進了雪婭納腳邊的土中。

「撿起來」

綸手上拿著另一把長劍，已經擺好了架勢。

雖說隱隱約約預料到了，但雪婭納還是沒想到這傢伙這麼直接，這可是你家大門口啊。

「連撿起劍的勇氣都沒有嗎？」綸一步一步地靠近，沒有放鬆警惕。「這麼說來，以前也有你這種傢伙啊，自以為是地前來調查，最後那一個活著回來的都沒有。」

你是為了不讓我陷入危險才來阻止我的嗎？綸，你好溫柔。

「反正你之後也大概率會死在某個角落吧，不如讓我來試試你的水準。如果說連我也打不過的話，那你也可以趁早滾蛋了。」

說完，他的身影從視野中消失了。下一瞬間已經到了兩步之內的距離。

劍尖晃著光點，沒有顧及地直戳雪婭納的咽喉。

「哥哥！不許欺負人！」

雪婭納視野下方的胸口前，不知何時鑽出來一個小頭擋在前面，她就是鎮長的女兒吧。

「！！」

綸嚇得一個踉蹌，趕忙收住了手，接著像是看到什麼髒東西一般，慌慌張張地拉遠了距離。

「嘖」地一聲后，綸快步地離開了，期間回頭朝雪婭納的方向撇了一眼，眼神中夾雜著厭惡。

那傢伙是在看他妹妹吧，雪婭納意識到。

「安大小姐！太危險了！」

一位女僕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連忙蹲下檢查她家大小姐的情況。

在確認毫髮無損后，她才舒了口氣。「如果大小姐你有什麼意外，姥爺還不得把我給煮了。」

安則是笑嘻嘻地認著錯，接著轉頭對著雪婭納：

「大姐姐你好，我是卡基禮安，叫我小安就行了。」

她伸出稚嫩的小手，笑得十分燦爛。

「嗯，我是雪婭納，你今晚的保鏢。」

「請多指教了，雪婭納姐姐。」

「……可以問你一件事嗎，小安？」

「嚯嚯嚯當然了，本安小姐可是無所不知的。」她表演一般地做著誇張的表情，顯得十分滑稽。

面對情緒如此多彩的小女孩，雪婭納直截了當地問道：

「為什麼大家都很怕你呢？」

…………

就像世界的流轉出現了一下卡頓，小安的笑臉也愣住了一瞬間。

「客…客人，是您的誤會吧…哈哈…」

女僕趕忙說道。

雪婭納卻毫不留情地繼續輸出：

「這間屋子裡，你的房間被安排到了最深處，剛才綸也刻意地與你保持著距離，就連十分疼愛你的父親，得知你的消息也是從你身旁的女僕口中，是發生過什麼事嗎？」

或許和這次的失蹤事件有關。雪婭納只是單純地這麼想著，雪婭納能有什麼壞心思。

「那個，客人……」

「沒事的…」

小安叫打斷了女僕，這次她的臉上掛著寂寞的微笑，那才是她原本的樣子。

「……姐姐，聽了后你也會躲著我嗎……」

雪婭納好像這時才意識到氣氛不對勁，她把手放在矮矮的小安的頭上，輕輕地揉搓。

「放心吧，不會的，今晚我可是要一直守在你身邊的。」

「嗯……說好了。」

她抬起頭，眼睛里似乎有了些微的光芒。「其實，我有讀心的能力。」

————

「讀心？」

「嗯，不過只能讀到別人內心的感情，不能獲取別人的想法。」

啊，原來如此，怪不得大家都會遠離小安，誰也不想自己的隱私被讀取，有一隻眼睛看著自己的內心的感覺真的很不好受。

「具體是什麼樣的呢？」

「就是讀取感情啦，每個人的都有所不同，就好像和他人融為一體一樣，唔……難以描述呢。」

看著小安抱頭苦惱的樣子，雪婭納指向自己：「那就演示一遍，對象就用我吧。」

「誒？可以嗎？」

「當然了，不用客氣。」

「那，請姐姐把手伸出來吧。」

「手？」

雪婭納伸出了手，她發現自己的手還是和旅行之初相比沒什麼變化。

「嗯，手是和心靈相通的地方，我也只能在握著別人的手的時候，才能使用這種能力。」

聽完這句話，雪婭納又想起其他人對小安避而不及的樣子，不免感到有些心情複雜。

小安雙手握住了自己的右手，她閉上了眼睛，全神貫注地樣子。

天空十分陰暗，很難想象這是正午時分。

突然，雪婭納胸口湧上來一股奇妙的感覺，就像一張溫暖的大手，撫摸著自己的內心。

恍惚間，她已經置身於駛往銀河的列車上，窗外的宇宙上灑滿了星星的粉末，遠處閃耀著巨大的十字，如夢似幻。

列車上的乘客隨著光影一起交替更迭，他們都是雪婭納旅途中所遇見的大家。歡笑聲、吵鬧聲、哭喊聲……一切的聲音也都頻頻變化著，真是非常嘈雜的環境。

時不時會有誰坐在自己的對面，帶著各式各樣的行李，饒有興趣地對自己講述著什麼。

他們在講些什麼呢？自己本應知道才對，可是他們的話語和面容就像浸沒在水中一般，搖曳著模糊不清。

他們起身走了，帶著看不清是笑容還是悲傷的臉龐。宛如春季自後方追趕著疾馳而去的冬日，每個人身後都留下著淡淡的飛沫。

列車上的人也越來越少，上車的人數遠遠不足下車的人數，直到最後，只剩下了自己孤身一人。

窗外的巨大十字已經已經靠近了許多，靜默地肅穆著神聖的莊嚴。

原來如此，自己已經將他們大多數都忘記了啊。

雪婭納環視著列車，與剛開始時一樣的空空蕩蕩，但曾經裝滿過人的地方，此刻彷彿依舊留下了些什麼，那些都會在這銀河鐵道之上，一起駛向無盡的遠方。

回過神來時，時間只過了短短的一瞬，然而在這一瞬間，自己又從頭走完了至今的整個旅程。

而面前握住自己手的小女孩，獃滯地愣在原地，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淌。

「誒？為什麼會……」

她急忙地用手拭去淚水，卻沒有發現自己的哭聲已經再也止不住了。

哇地一下，小安不再抑制內心的巨大悲傷，撲在雪婭納的懷裡失聲痛哭。

那不是嬰兒叫喊般的哭聲，是太多的感情一齊迸發，無法發泄，進而最終化為的哭喊。

彷彿是孩子跪坐在母親的墳墓前，彷彿是垂垂老矣的國王站在高處看著舉國的風光，彷彿是坐在家裡餐桌旁的落魄遊子……

那是屬於誰的故事呢？

雪婭納不知道，小安卻一清二楚。

原來眼淚是這麼熾熱的東西啊。從胸口傳來的小安的溫度，滲透了雪婭納的輕衣。

她正代替著不知何時開始麻木的自己，盡情發泄著那再也無法觸及的感情。

天上的雲朵轟轟烈烈地開始卷積，形成了巨大的漩渦，漩渦的中心處，猶如天使羽毛般的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