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師兄,她嘴巴怎麼有點黑?

第一章 師兄,她嘴巴怎麼有點黑?

2025年7月30日,星期三,晚上11點,蓬萊醫院第一手術室。

醫務休息室的燈光有些暗,徐慎斜躺在沙發上,回顧著七月份自己在麻醉科的輪轉過程。

在正式開始規培的輪轉周期信息上,麻醉科是徐慎的第一個輪轉科室,為期一個月。

這一個月以來,輪轉學習自然是很關鍵的,但更重要的是和第一手術室護理單元的年輕女性打成一片。

比如今天晚上一起搭班的小竹護士,那就更是其樂融融。

本科畢業后的第二年,徐慎考上了蓬萊醫院的住院醫師規範化培訓,小竹參加了工作。

兩人算得上是一起進入了蓬萊醫院,就職宣教時他倆的座位緊挨著,徐慎也記住了小竹。

更巧的是,徐慎七月輪轉麻醉科,而小竹的院內轉科第一個地方就是第一手術室。

這不加個聯繫方式都說不過去。

明天早上約小竹一起吃早餐吧,可以和她再熟悉熟悉,順便慶祝一下自己在麻醉科的輪轉周期圓滿結束。

正一陣美滋滋時,只見小竹一臉慵懶地走進醫護休息室,坐到徐慎身邊,摘了口罩帽子,捶了捶自己的肩膀,「哎呀,洗器械洗得我胳膊都要廢了,最近怎麼老是加擇期手術呢。」

小竹說著,一邊有些撒嬌似地撇了撇嘴,一邊伸著懶腰。

醫護休息室的燈管只亮著一盞,小竹微微垂頭,幾根髮絲飄在她白嫩水靈的臉龐上。

小竹身上有一股香味,是那種淡淡的消毒水和洗手液的混合味道,隨著她舒展身子,這種氣息擴散著,直至徐慎的鼻腔。

一片暗淡的光里,徐慎不禁砰然心動。

「是啊是啊,快來我給你捏捏肩。」說完,徐慎板著小竹的肩膀,讓她背對自己,然後慢慢捏了起來。

被徐慎這麼一捏,小竹確實感覺身上舒坦了不少,「小慎哥,你這手法不錯啊。」

「那當然,這可是我實習時從康復科偷學的獨門手法。」徐慎一邊捏著肩膀,一邊逗著小竹。

「那你在麻醉科學到了什麼沒有?我看你天天就圍著我們轉,等以後你規培畢業了,可怎麼辦喲,哈哈。」小竹戲謔道。

「怕什麼,我堂堂一個全科醫學規培醫生,雖然現在才三級,但以後可是要一統全院的。」徐慎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

「哈哈,徐大院長,到時別忘了提拔提拔我這個三級小護士噢!」小竹也開起了玩笑。

「那當然,直接提拔你做院長小三!」徐慎笑著說道。

「哦喲,幹嘛是小三,就不能是夫人嗎?」

「你不懂,妾才是男人最愛的,哈哈。」

兩人一陣歡笑,小竹轉過身來,一臉擔憂地對徐慎說道:「小慎哥,你說現在患甲狀腺腫瘤的年輕人怎麼那麼多啊。」

「原因很多啊。」徐慎用手指了指天花板,「之前在甲乳外科實習時,我聽過一次晨間文獻導讀,說很多事物都是罹患甲狀腺癌的危險因素,比如我們這代人的頻繁焦慮。」

說罷,徐慎補了一句:「特別是年輕女性群體。」

「真的假的?那我不也是挺容易發病的?你可別嚇我。」小竹瞪大眼睛,看著徐慎。

「反正文獻上有這麼個說道,你看今天加的這台甲狀腺癌手術,不就是個年輕女病人嘛,才25歲。」徐慎淡定地往沙發上靠去。

小竹就不淡定了,忍不住摸了摸脖子,說感覺自己脖子有點粗,

表示明天下班后一定要去掛個號,怎麼也得掃個甲狀腺彩超看看。

「哈哈,這麼怕?要不我先給你來個甲狀腺觸診?」徐慎看著小竹一通瞎摸脖子,疑神疑鬼的樣子,心想她年紀輕輕的也這麼惜命,真有點杞人憂天了。

沒想到小竹居然點了點頭,同時坐正了身子,顯然準備就緒。

徐慎本想隨口逗逗小竹,卻沒想到她這麼相信自己,醫從性可真好啊,真是自己給自己找活兒干吶。

於是,徐慎起身再打開了一盞燈,站到小竹跟前,示意她放鬆頸部,然後開始觸診甲狀腺,一共分為兩個部分,甲狀腺峽部和左右側葉。

從小竹的胸骨上切跡向上,徐慎以拇指觸摸,先是判斷氣管前的軟組織,也就是甲狀腺峽部,有無增厚,隨後讓她做吞咽動作,感知甲狀腺峽部滑動,判斷有無增大和腫塊。

這是甲狀腺峽部觸診。

接著,徐慎用拇指輕輕推壓小竹的甲狀軟骨,將氣管推向對側,另一隻手的示指、中指在對側胸鎖乳突肌后緣向前推擠甲狀腺側葉,拇指則在胸鎖乳突肌前緣觸診,讓她繼續做吞咽動作。

以左拇指檢查右側,右拇指檢查左側,這是甲狀腺側葉觸診。

按照這個思路,徐慎細細觸診著小竹的甲狀腺,沒有發現腫塊和結節。

不得不說,小竹皮膚還是挺滑的。

正滑著,一道粗獷的男聲從徐慎背後傳來,「好小子,這就摸上了?」

徐慎回頭一看,原來是自己的帶教,麻醉科二級主治醫師魏強,也是今晚的麻醉科主班醫生。

魏強正從值班室那邊的過道走出來,戴著一頂花花綠綠的布帽子,一邊系外科口罩,一邊往手術區走。

「嘿嘿,魏老師,我倆純粹是交流學習。」徐慎留下臉色微紅的小竹,趕緊戴好口罩和帽子,跟魏強著走了進去。

徐慎畢竟只是一個三級規培醫生,這一個月跟著魏強以來,還是學到了些基本操作,比如氣管插管、術后拔管等,儘管實際上手次數不多。

「檯子都空了吧?」壯壯的魏強邁著大步,巡視著各個手術房間。

「都空了,最後那台甲狀腺病人在麻醉恢復室,我已經按照拔管流程給她拔管了,小師弟正守著,我準備等會兒再把她送回病房。」徐慎回答著,一邊跟著魏強來到了麻醉恢復室。

麻醉恢復室的監護儀正答答作響,非常熟悉的高昂聲調,也就是那個25歲甲狀腺癌術后女病人的氧飽和度監測音。

麻醉恢復室,就是全身麻醉病人在手術完成後,讓他們從全身麻醉中蘇醒過來,達到術前清醒狀態的地方。

雖然絕大部分病人不能立馬恢復到術前百分之百的清醒狀態,但常規情況下,病人起碼要在短時間內達到可以轉歸普通病房的機體條件。

對於病人術后能否轉歸普通病房,有相關的判斷依據,其中主要包括病人意識清醒程度,呼吸道通暢程度和肢體活動程度。

此時,這個年輕女病人平躺著,面罩吸氧狀態,眼皮微微睜開,手指上夾著脈搏氧飽和度夾子,監護儀顯示:脈率74次/分,氧飽和度99%。

徐慎和魏強兩人一進來,守在平車旁的小師弟一下就站了起來,肥肥的身子有些不穩,慌亂中透著一絲滑稽。

徐慎彷彿看到了以前的自己,純純的實習醫生,屬於無級人員。

哪像現在,從規培開始,往上便是層層等級。

這些等級,從尾到頭,數起來也別有一番意思。

實習,規培,住院醫,主治,副高,正高。

除了不分級別的實習,其他每一階段又分為4個等級:三級、二級、一級和特級。

魏強先看了看年輕女病人的意識,呼吸狀態,再和她握手做了一下肌力測試,然後問道:「拔管多久了?」

徐慎抬頭看了一下掛在牆上的鐘錶,回答:「差不多20分鐘了。」

「好,可以試試脫氧呼吸,要是氧飽和度能維持正常值10分鐘以上,直接送回病房。」隨後,魏強語氣中有了些讚許的意思,「麻醉科的這些簡單操作,看來你是都會了。」

「那都是魏老師帶得好,哈哈。」徐慎嘻嘻地說著,眼中帶笑。

「一會兒你帶師弟送病人,也教教他病人的正確送法。等夜宵來了,我給你們放食堂餐桌上。」說完,魏強哼著小曲兒離開了麻醉恢復室。

10分鐘后,已經不用面罩吸氧的年輕女病人,氧飽和度97%,完全達到了能脫氧呼吸的標準。

徐慎試著和年輕女病人說話,但她只是睜開眼睛,然後抬手指了指自己包著紗布,貼著敷料,帶著塑料引流瓶的脖子。

「沒事,你現在還在恢復期,脖子那裡做了手術所以有點不舒服,現在我送你回病房,慢慢就好了。」徐慎機械地說著,類似的話他已經說了很多次。

全麻術后的病人,應該由麻醉醫生、手術室護士和外科醫生一起送回病房,但外科醫生一般都是各種開溜,多數情況下就只有麻醉醫生和手術室護士一起送病人了。

當然,還有手術室的各個護工阿姨,幫忙推平車。

看年輕女病人已經穩定下來,徐慎打了小竹電話,喊了護工阿姨,再帶著師弟,一起把年輕女病人推出了第一手術室。

在離開麻醉恢復室之前,徐慎順手將呼吸囊和面罩放在了平車上,這是他這一個月來養成的習慣。

臨床就是如此,時時以防萬一。

第一手術室電動門緩緩打開,一個年輕男人和四個老人立馬圍了上來,從他們神色上看,估計是年輕女病人的丈夫和雙方父母。

「醫生醫生,我媳婦怎麼樣啊?她怎麼不睜眼睛啊?」年輕男人沖在最前面,急促地問著。

「沒事,她還在恢復期,你和她說說話。」徐慎回答著。

年輕男人喊了喊年輕女病人的名字,她果然緩緩睜開了眼睛,然後又重複了一下剛才的動作,就是抬手指了指脖子。

不等家屬問,徐慎就先說道:「病人手術切口在脖子那裡,會有點不舒服,回去慢慢恢復就行了。」

一邊走著,徐慎一邊教導小師弟:「師弟,我們送全麻病人回病房時,路上最需要注意的就是呼吸,人三天不吃不喝死不了,但三分鐘不喘氣,可能就沒了噢。」

小師弟唯唯諾諾地點了點頭,走在一旁的小竹眼睛也彎成兩道月牙。

一個說話幹事的人,就怕有觀眾和聽眾,一有就來勁兒。

徐慎開始滔滔不絕起來:「所以,呼吸怎麼看呢?很簡單,觀察胸廓起伏,意識狀態,或者拿一個攜帶型監測器,看氧飽和度數值也行。當然這個病人是小手術,也比較年輕,所以就不用監測了。沒監測器的時候呢,可以看皮膚黏膜顏色,最直接的就是看病人口唇顏色……」

其實徐慎叨叨了這麼一大段,小師弟就聽到了看病人口唇顏色,他便瞄了一眼。

「師兄,她嘴巴怎麼有點黑?」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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規培醫生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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