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已經畢業了

回到醫護休息室，小師弟已經在沙發上睡得不省人事，一陣呼嚕作響。

所幸醫護休息室的空閑沙發很多，徐慎從洗衣房抱來兩張乾淨薄被，分了一床給小竹。

躺下之後，徐慎還在想那個女病人的事情。

不過轉念一想，自己為期一個月的麻醉科輪轉在明天就結束了，只是不知道今後還有沒有機會接觸這類病人。

就這麼想著，徐慎也順手將薄被蓋在身上。

被窩就是神奇，不管天氣冷熱如何，總能給人帶來一種內心的安寧。

手機微微震動，徐慎點亮屏幕一看，是小竹發來的消息。

「小慎哥，今天搶救都是你做的，怎麼魏老師最後還那樣說？這不是搶你功勞嗎？」小竹還在為徐慎感到不平。

「什麼功勞不功勞的，其實他這樣做，對我也是一種保護。畢竟我才參加規培，連個證都沒有，萬一出事了也是他擔著。」徐慎倒是心平氣和。

「你是說醫師資格證書？那個是需要參加考試的吧？」小竹問道。

「嗯，就和你們的護師資格證書一樣，需要通過考試才能拿到。」徐慎解釋著。

「但是你今天晚上真的很厲害，至少看上去就很牛那啥來著，雖然我沒敢看，給你手動點贊哈。」隨後，小竹發來一個大拇指的表情包，在屏幕上微微搖晃開來。

「你也很厲害啊，特別是最後，哭得比誰都厲害。」徐慎回復過去，帶著一個偷笑的表情。

「啊，我那不是沒忍住嘛。」小竹爭辯著。

「哈哈，休息吧，明天一起吃早餐，怎麼樣？」徐慎發出邀請。

「不勝榮幸啊，徐大院長。」小竹回了信息，帶著一個吐舌頭的表情。

值班室的魏強就輾轉反側了，他在床上思來想去，徐慎這小子到底什麼來頭？

參加規培一個月的三級規培醫生，就敢環甲膜穿刺？

別說穿刺了，大多數的同級規培醫生連環甲膜在哪兒都摸不到。

就算摸到了，也得判斷操作是否合適啊。

就算判斷了，也得敢穿啊。

就算穿刺了，也得位置正確啊。

就算正確了，也得奏效啊。

就算奏效了……媽的個蛋蛋，還真讓他給奏效了。

好小子，真是讓人夜不能寐啊！

不知過了多久，一片昏昏沉沉之中，今晚的麻醉科主班醫生魏強，總算是眯著了一會兒。

七月的最後一個夜班，把甲乳外科的年輕女病人送去ICU之後，第一手術室的擇期手術檯子才算是徹底清空，此後也無急診手術。

蓬萊醫院第一手術室一夜無事，說來真是令人不信。

畢竟身處臨陽市的中心地帶，蓬萊醫院向來是吸納著不同的急診病人。

其實急診病人也如擇期病人，有內有外。

內科急診由內科系統出手，其中心內科、呼吸內科和腎內科是算得上內科急先鋒。

外科急診兜兜轉轉，一旦發現手術指征之後，便要拉到手術室。

第二天早上，先是彙報了一夜無事，魏強還是把年輕女病人的搶救過程述說了一遍。

大家都覺得魏強運氣好啊，居然睡了一個整覺。

「強子，吃蜂蜜屎了吧，得個大囫圇覺」

「魏老師，你上夜班之前是不是去燒香了，哈哈！」

「強哥，你這也算是過年了哈！」

魏強只得笑哈哈的，其實他一晚上都沒怎麼睡著。

但對於年輕女病人的環甲膜穿刺，好像並未引起大家重視，只有第一手術室麻醉科主任章築華說了一句：「好，注意醫療安全。」

隨後眾人各到各崗，開始工作。

徐慎的麻醉科輪轉也算圓滿結束，走之前得先歸還更衣柜子的鑰匙。

第一手術室的更衣柜子鑰匙由一個專門的護工阿姨管理，大家都喊她馬姐。

這個馬姐算是徐慎不想打交道的人之一了，不知道什麼緣故，馬姐總是有點凶神惡煞，甚至是易燃易爆炸。

徐慎換了便裝走出更衣室，把鑰匙放在門口的桌子，「馬姐你好，我輪轉結束了，這是我的更衣柜子鑰匙。」

桌后的馬姐一抬頭，迎面便是一張大長臉，她眼睛瞪得奇大，「哪個專業的？名字？柜子號碼？！」

「全科徐慎，107號。」

「柜子收拾乾淨了嗎？鎖壞過嗎？！」

「乾淨的，鎖也是好的。」

「你說好就好？還不得我親自去看一看？！」馬姐從桌後走了出來，風風火火地穿上鞋套，戴上口罩，撩起男更衣室的帘子，先是嚎上一嗓子，「有人換衣服沒有？！我要進來了哈！」

過了一會兒，馬姐從男更衣室出來，從桌子抽屜里掏出一個記事本，再次核對了徐慎的專業姓名，然後才把200塊的押金退給了他。

徐慎終於走出了第一手術室，在醫務人員通道等著小竹。

幾分鐘后，收拾妥當的小竹出來了，披著長發，一襲連衣裙，顯得更加甜美了。

「喲，今天怎麼走上淑女路線了？」徐慎調侃了一句。

「哼，我哪天不淑女啦？」小竹一臉笑，和徐慎一起走出了第一手術室的醫務人員通道。

蓬萊醫院的前、后大門皆是臨街而立。

從前大門進來，最外面的是急診大廳，然後內、外科大樓各自三棟佔住了中間區域，靠最里的則是後勤和行政樓，以及后大門。

徐慎現在只對第一外科大樓稍微熟悉一些，也就是第一手術室所在之地。

兩人乘了電梯，走出第一外科大樓，再從后大門離開了蓬萊醫院。

「終於出來了，醫院呆著真難受。」小竹做了一個深呼吸，「外面的空氣都要好聞一點，哈哈。」

「不呆不行啊，不呆怎麼掙錢嘛。」徐慎心裡不抵觸醫院，何況昨天晚上那個什麼「喧囂」系統顯示要獎勵自己1萬塊，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到賬。

「唉，我這個月才發3000塊，簡直活不下去了。」小竹掏出手機看了看，一陣苦惱。

「哈哈，以後我養你啊，我這個月已經掙到1萬了。」徐慎開著玩笑。

小竹被徐慎逗笑了，「哈哈，你就逞能吧，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們規培發多少錢。」

「我可是特殊人才，享受特殊待遇的。」徐慎神秘地說著，像真有那麼回事。

「特殊就是總能碰到些奇怪病人嘍？像你這樣，都沒人敢和你搭班了。」小竹想到昨夜的病人，還是心有餘悸。

兩人說說笑笑，很快就到了醫院後街的早餐店。

從早餐店出來，小竹準備回家補覺了，臨別時她問道：「小慎哥，你下一個輪轉科室是哪裡？」

「還不知道呢，輪轉周期信息都是每個月的最後一天單獨發到個人，一會兒我回去睡一覺，估計醒來時就能看到了。」徐慎打著哈欠，在醫院值班確實睡不好，「下午吧，到時我發信息告訴你。」

「我可管不著你去哪裡，反正你去了別的科室，估計都是像在麻醉科一樣，老是圍著護士轉，其實這樣挺不好的……」小竹認真地說著，臉卻突然紅了起來，「反正我的意思是你別耽誤了學習……」

「哈哈，放心吧，小竹，我們還可以江湖再見。」徐慎笑嘻嘻的，還是沒個正經樣子。

「一天油嘴滑舌的，我走啦，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說完，小竹招手，坐上了回家的計程車。

徐慎慢騰騰地走回宿舍，發現其他三個人都不在，應該都是去上白班了。

等腦袋挨到了枕頭，徐慎才感覺自己整具靈魂都像是鑲了進去。

明天又是新的輪轉科室了，不知又會碰到些什麼事和人。

徐慎沉沉睡去……

「嘿！徐教授！還他媽睡呢！兄弟們都等著你請客啊！」

一陣叫嚷，把徐慎從睡眠中吵醒。

徐慎往下面一看，原來是其他三個人回來了，分別是骨外一科何陽，燒傷整形外科周夢龍，肝膽胰外科孫默軍。

他們三個與徐慎一樣，都是才進入輪轉的三級規培醫生，機緣巧合之下，被分到了一個宿舍。

「請什麼客啊……」徐慎坐了起來，打著哈欠，「我的好大兒們，你們有什麼孝敬的，直接給爹端來就是。」

「怎麼和你周叔、孫叔說話呢。」何陽口齒最快，「好兒子，你昨天晚上在麻醉科搶救病人，在外科規培這邊都傳開啦，真給老子們長臉吶。」

「誰說的？」徐慎一陣好奇。

「就是和你一起搶救的那個外科師兄，他原本是骨外一科的二級規培醫生。」何陽搖搖手，繼續說道，「別扯那麼多了，反正這麼長臉的事兒，你不擺一桌也說不過去。」

「徐教授，你這上特級可是指日可待啊！」周夢龍一邊說著，一邊就要上床揪徐慎了。

「到時別忘了拉兄弟一把！」孫默軍也在一旁開著玩笑。

徐慎笑嘻嘻的，掏出手機看時間，馬上下午六點了，是該吃飯了。

更主要的是，一覺醒來，徐慎收到了銀行轉賬信息，整整一萬一千五百元！

一千五百元，是人人都有的規培工資，那一萬元，想必就是「喧囂」系統的獎勵資金！

哈哈，誰說學醫不賺錢？

徐慎一躍而起，大聲吆喝：「走！爸爸帶你們吃燒烤去。」

如其他醫院一般，蓬萊醫院對面也是一條生活街，白天人來人往，晚上熱鬧非凡。

走過天橋來到生活街，四人找到一家燒烤店，徐慎盡揀最鮮最貴的點，其他三人直呼徐教授豪氣。

徐慎大方地說：「哈哈，這算什麼，要不是想到明天就轉科了，咱們兄弟幾個怎麼也得去個大館子，最起碼也得是帝豪海鮮。」

等上菜的時間，周夢龍收到了下個月的輪轉信息：「哈哈，八月份我去心電圖科，可以輕鬆輕鬆嘍。」

「嗐，完了，我怎麼會去介入科呢？」何陽大聲嚷嚷著，一臉苦笑，「我的小蝌蚪要被射線摧殘了。」

「我去心內科。」孫默軍一邊看著手機，一邊平靜地說道。

徐慎掏出手機，翻看自己的輪轉信息，但是，怎麼什麼也沒有？

哪裡出了問題？難道是昨天晚上的女病人出了什麼簍子？還是因為自己無證行醫搶救，被人舉報了？

徐慎還是沉住氣，把異常情況告訴了大家，「怎麼我沒有收到輪轉信息？」

「打規培科電話問一問。」孫默軍建議道。

規培科，顧名思義，就是住院醫師規範化培訓的主要管理科室，輪轉信息也是由他們發出的。

徐慎撥通了規培科電話，「喂，老師你好，我是蓬萊醫院規培醫生，我還沒收到輪轉信息。」

「稍等，我們這邊幫你核查一下……同學，你的姓名？」

「徐慎，雙人余的徐，謹慎的慎。」

「專業，級別？」

「全科醫學，三級。」

「好的……」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噼里啪啦的鍵盤聲音。

隨後便是一陣沉默。

接著又是一陣噼里啪啦的鍵盤聲。

再是一陣沉默。

「同學，你好？你還在嗎？」那邊終於傳來聲音。

「在的，老師，我一直在。」徐慎趕緊回話。

「同學，我們這邊查詢信息顯示……」電話那頭特意頓了一頓，像是宣布一件重要事情。

「你已經畢業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