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飯搭子
向日葵的花期就那麼一茬,開小一個月後不成氣候。
虞萬支把它們連根帶苗的拔起來后,挖了個大坑種桂花樹,但單數不好聽嘛,他左右搜羅著,在對稱的地方種上白玉蘭。
聞欣來看過一次,偷偷嘀咕著不知道能不能活。
因為她打小就種過小麥玉米的,可沒覺得農民就一定是神農再世。
但虞萬支還是挺有信心的,說:「明年應該能開花。」
人家院子要拆遷,正準備砍了燒木頭,畢竟以後不定有地方種,只讓他拉走,收二十塊錢就完事,據說往年開得老漂亮。
聞欣不由得期待起來,一臉崇拜說:「你肯定行。」
就沒有他辦不好的事情。
種花跟糧食比起來,有時候需要更精細,虞萬支對這兩顆樹是含在嘴裡怕化了,一天要看好幾回。
可惜剛換地方,連原本要死不活吊著的幾片葉子都在秋風中落滿地。
有的掉在旺財身上,它甩甩頭繼續在院子里瞎溜達。
這狗一天要轉百八十圈,虞萬支有時候都覺得是給它吃太飽。
他道:「旺財,幫我給老三捎個信。」
旺財機靈得很,反正虞萬支偶爾覺得他比虞得得聰明點,就是不敢細想。
他提筆寫字,把紙條塞進包里,虛虛地綁在狗身上,重複說:「老三,知道嗎?」
旺財叫兩聲出門去,跑出一百米進了另一處院子。
人家也養著只狗,據說是有藏獒的血統,那叫一個狗高馬大的,原來還傷過人,一直拴在車間門口。
不然旺財還真沒膽子往裡沖。
當然,就這樣,它也是小心翼翼地,甚至捨近求遠,蹬著腿扒拉著窗口叫。
冒出個狗頭來,被稱為老三的人好笑說:「你咋老不走門。」
旺財人性化地嗚嗚兩聲,能張嘴的話估計該說自己在害怕了。
老三善解狗意,熟稔地拆開它隨身攜帶的小包說:「12毫的螺絲啊,等會我找找。」
旺財跑腿不是一兩次,吐著舌頭哼哧哼哧地呼吸。
等它功成而回,虞萬支給丟塊骨頭說:「做得不錯,加餐。」
上頭其實就一點肉絲,但對流浪過的旺財來說還是美味。
即使現在的生活安定,部分陰影好像始終纏繞著它。
但虞萬支沒心思剖析一隻狗,只嘖嘖道:「這吃相,回頭你管得得叫哥吧。」
快三周歲的虞得得,最近對碗筷產生濃厚的興趣,偏不要大人喂,那真是吃得亂七八糟的。
旺財對「得得」兩個字很有反應,回過頭看。
虞萬支給它的種種舉動都加上自己的解釋,說:「想得得了?明天我就帶他來。」
雙休推行有一陣,但風連國企都沒能吹進去,滿大街全年無休的職工不知道有多少,所以託兒所可以選全托——就是家長有空接出來一陣子。
因此嚴格來說來並沒有固定的假日,反正錢都是按三十天交的,少上的可以計入下個月的學費。
像他們夫妻倆還算有點時間,尋思孩子老見不到爸媽也可憐,偶爾專門接出來溜達溜達。原來加工坊還在國棉廠的時候,門口總是車來車往的,虞萬支都不太敢帶兒子去,現在有自己的院子,還有狗給看著,連人販子都可以不用擔心。
轉天虞得得一來,就是跟旺財賽跑玩,一人一狗撒開蹄子,精力旺盛得叫人嘖嘖。
虞萬支幹活之餘,從窗戶看出去,摘下手套說:「得得,過來喝點水。」
虞得得滿頭大汗,後背濕噠噠,小臉黑乎乎地說:「爸爸,想吃棍棍。」
就是冰棍的意思。
虞萬支拒絕道:「不行,你手舉高。」
虞得得不死心,抱著爸爸的腿撒嬌說:「要吃嘛。」
虞萬支還穿著工裝,心想真是不洗衣服的人不知道小心。
但是跟這種連看到狗屎都想撿的小娃娃講什麼「注意一點」實在是浪費時間,他只道:「手舉起來,給你換衣服。」
虞得得換上乾爽的衣服,不一會兒又是大汗淋漓。
他小小的腦袋裡存不住事,再次喝水的時候道:「爸爸,想吃棍棍。」
越挫越勇啊,虞萬支騰出手給他擦汗說:「不行。」
虞得得也就不糾纏,但仍舊沒有放棄這個念頭,晚飯的時候居然又問一遍。
晚飯是聞欣打包過來的,一進院門就喊著說:「得得快來。」
虞得得跟炮彈似的沖向媽媽,險些母子倆一起摔倒。
也就是養了他鍛鍊出來的,不然聞欣都沒這個下盤能站穩。
她都不知道要不要批評,有些無奈道:「跑就跑,撲過來做什麼。」
虞得得犟嘴說:「你要快來!」
意思是媽媽叫的。
聞欣捏他的臉說:「現在倒是挺聽話的。」
虞得得也知道不是什麼表揚,咧著個嘴笑。
居然還挑釁,聞欣故意說:「那叫你不要吃香腸行嗎?」
虞得得當然不行,大驚失色喊道:「要吃!」
又很知道策略地抱著媽媽喊。
聞欣最吃這一套,使喚道:「那就自己去拿椅子過來。」
虞得得屁顛屁顛跑起來,拽著小凳子走。
可他小胳膊小腿的,旺財就用嘴幫忙咬著另一端。
聞欣都把碗筷放好了,抬起頭喃喃道:「旺財還挺有哥哥樣。」
她表情不自覺溫和起來,又喊說:「虞萬支,吃完再干吧。」
機器聲轟鳴,工人們都下班,只有虞萬支在掃尾。
因為加工坊是計件活,這種費勁工資低的事情只能他自己做。
他雖說是餘光一直留意著,但仍舊聽不清,憑猜測搖搖頭表示還要一會。
聞欣看懂了,也就不催他,畢竟操作有時候很危險。
她不止一次聽說誰手斷腳斷的,覺得這工作跟刀尖舔血有一拼,很少在他做事的時候出聲。
連虞得得都知道自己是不能進車間的,不然會被吊起來打。
自然,他沒有被吊起來打過,但害怕某件事像是與生俱來的本能。
想吃東西,也是他的最大渴望。
小崽子老老實實坐好,笨拙地拿著勺子,吃得米飯掉一地,旺財一絲不浪費地舔乾淨。聞欣恍然道:「對啊,該你倆一塊吃的。」
她回回都仔細拾掇好,倒進別人家的泔水桶里,心想餵豬也不算糟蹋,畢竟豬還是挺值錢的。
虞得得不知道自己被決定了個飯搭子,臉都埋進碗里。
聞欣已經不管他的吃相,心想總比追著喂的好。
要知道,獨生子女政策至今,家家都只有一個寶貝疙瘩,那真是多少孩子都得哄幾百句才肯張嘴。
虞得得不過是連眉毛都沾著飯粒而已,有什麼關係。
聞欣深吸口氣,索性眼不見心不煩地挪開目光,望向車間。
虞萬支還以為她是眼巴巴等自己開飯,想想還是拉下電閘說:「吃吧。」
聞欣其實也是在等他,迫不及待說:「水煮魚,你快嘗嘗。」
方圓幾百米,哪家店裝修她就盯著瞧,等招牌掛上去開始期待。
這家水煮魚她盼大半個月,能忍到現在動筷子,說真的,虞萬支覺得她對自己全是愛。
他洗過手后說:「你也吃。」
說時遲那時快,聞欣的筷子已經動起來。
她道:「我加了木耳,在下面。」
虞萬支愛吃的菜都有,他喝著可樂說:「要不給你買個冰的?」
放這麼一會,都變得寡淡無味起來。
聞欣扁著嘴說:「算了,快到日子。」
她來月事就這兩天,不悠著點又要死去活來的。
虞萬支反應過來,哄著說:「等過去給你買兩瓶。」
聞欣可憐地點點頭,吃著魚片嘮嗑說:「得得,你今天幹嘛了?」
虞得得含糊不清地說著話,聽不出個究竟來。
虞萬支幫著說:「跟瘋狗差不多,換了三件衣服。」
不然秋風一吹,明天准感冒。
這算什麼形容,聞欣哭笑不得說:「這可是你兒子。」
就是親生的,虞萬支才能誠實評價,嘆氣說:「再大一點不知道該怎麼辦。」
七八歲狗都嫌,這還不到三周歲呢。
聞欣也是第一次做父母,偶爾覺得自己就是在走一步算一步。
她道:「到時候再說。」
虞萬支也就不琢磨,畢竟沒啥意義。
他往好處想說:「可能就變文靜了。」
男孩子,能文靜到哪裡去。
聞欣反正沒怎麼見過,說:「等識字估計能老實點。」
那句話咋說來的,讀書使人明智,虞得得也該開點竅吧。
掐指一算,還有好些年要熬。
虞萬支正要說話,忽然喊道:「虞得得,別跟狗用一個碗!」
小朋友還沒有什麼概念,大方地想把自己的東西分給旺財。
倒是狗比他知道規矩,連舌頭都沒吐。
聞欣也是嚇一跳說:「旺財不刷牙的!」
虞萬支還真沒想過給狗刷牙,說:「要不我回頭試試?」
畢竟兒子現在有這個舉動,下回在父母看不到的地方說不準再試一次。
聞欣眼睛轉轉說:「它這個狂犬疫苗生效了是嗎?」
這年頭,很多人被咬都捨不得去打,更何況在狗身上,但他們想著兒子沒輕沒重的,隨時有可能受傷,還是花三百給旺財打針。
虞萬支道:「醫生說半個月,差不多了。」
他有這重保障,說:「明天我就給它刷。」
聞欣提心弔膽說:「你小心點。」
虞萬支為著全家都得保重自己,第二天全副武裝。
不過旺財很配合,嘴巴一次都沒合上過,但是看得出來,它並不覺得舒服。
真懂事啊,虞萬支表揚說:「等下給你大口的肉吃。」
又奇怪道:「你這牙怎麼感覺缺好幾顆。」
旺財流浪過,身上有什麼傷都不足為奇。
虞萬支為人父的慈愛之心,對著一切弱小可憐的生物。
他道;「沒事,回頭我也給你補補鈣。」
但是狗吃鈣片有沒有用,他就拿不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