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第 184 章
在可怕的劇痛折磨中,六公主掙扎了好幾分鐘,才漸漸沒了聲息,帶著對這個世界的怨恨不甘閉上了眼睛。
李洵此時才讓人放開了鄭達,頗為大度地道:
「鄭欽差不是千方百計劫獄也要帶六公主離開么,如今本王不攔著你,可以帶走了。」
鄭達看了一眼已經沒了氣息的兩截屍體,一屁股坐在地上,雙腿發軟。
他不是對腰斬感到恐懼,而是恐懼於自己沒有完成嘉佑帝交待的任務,恐懼於拿回震天雷配方的最後希望已經斷絕。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讓人去收斂六公主的屍身。
沒帶回活人,也沒帶回配方,他只能拿這個去交差。
收斂完屍身,他也不敢再在蕃平城裡停留,趕緊帶著所有人出了城,只怕慢些就走不了。
即使如此,嘉佑帝包庇六公主賣國重罪,明面上給慎郡王冊封,暗地裡派人來劫獄的行徑也在整個軍中不脛而走。
沒兩天,便傳遍了整個蕃平城。
在震天雷試驗中死去的人們的親人,喜極而泣,紛紛跪地感激慎郡王秉公執法,為他們報仇。
看到這些悲痛的家眷們,旁觀者也感同身受。
犯罪的是一國公主,深得帝王寵愛,他們這些平民百姓要報仇簡直難如登天。
這不,嘉佑帝這昏君,明知道六公主做了什麼,還暗中派人想把那位罪孽深重的公主救走,可見根本沒把長寧數萬軍民的犧牲放在眼裡。
這樣的帝王,誰還愛戴擁立。
若沒有慎郡王的對比,他們也只能捏著鼻子忍了。
可如今有慎郡王這般英明有為的統治者珠玉在前,那京城的皇帝昏聵無能,還視百姓如螻蟻,簡直爛透了。
他但凡還有點羞恥心,都該早點給慎郡王退位讓賢。
所有人都理所當然地這麼覺得。
*
「公主,今日慎郡王舉辦獎懲大會,六公主被當場腰斬了。」
侍女紅蘭匆匆走進屋裡,向李舒儀稟報道。
李舒儀如今大概是因為心結已消,又得到了精心的照顧,雖說連日趕路才安頓下來,臉頰上也豐腴了許多,眉目也舒展了許多。
聽到這話,她一開始很驚訝,隨即又釋懷了。
「正當如此,若因為她的身份就輕饒,又如何對得起那些因她而死的百姓。」
她對李明月的下場是一點都同情不起來。
反倒是聽說有欽差受嘉佑帝之命,試圖營救六公主,還有些懸心。
「我得去見見堂兄。」
剛走了幾步,又折返回來,「算了,還是寫信。」
堂兄住在軍營里,她身為女子不好隨意進出,而且,他日理萬機,貿然前去也很打擾他。
倒是李洵收到她的信,晚上得空了,特意回守將府來探望了她。
「這幾日身體如何?」
他一來就問候道。
李舒儀道:
「除了夜裡偶有鬧騰,其他都挺好的。就是白日里太閑了,有些無趣,堂兄可有什麼事是我能分憂的?」
李洵有些詫異,他還以為這時代的女子身體弱,只能專心養胎,卻沒想到李舒儀會因為無事可做而感到無聊。
不過,她本來也是個有志向的姑娘,倒完全可以把她當做後世的女子對待。
思索片刻,他道:
「我記得你的戎族話說得還不錯,會讀寫嗎?」
李舒儀身為京中貴女,原本就博學多才,是學過戎族的語言文字的,後來要和親,還特地加強了口語練習,說她精通戎族語言文字沒有一點毛病。
「能讀會寫。」她沒有掩飾自己的能力。
李洵便道:
「那我明日讓人拿些卷宗來,你先幫我翻譯成中原字。」
那些卷宗是西戎的土地宅邸數據。
他的文官里,精通戎族語言的不多,少數幾個能讀會寫的都派到北戎去了。
情報營里會說戎族語的倒是不少,但能說的不一定會讀寫,接下來要系統性地劃分牧場與土地,也沒那麼多人手重新測量,便只能先用西戎原本的數據。
他也不可能讓文官們現學戎族文字,只能先找人把這些卷宗翻譯出來。
李舒儀要幫他做的不是全部翻譯工作,但多個人分擔確實會效率高一些。
「好!謝謝堂兄願意相信我!」
李舒儀很高興能幫他做些什麼。
李洵也看出了這點,心中頗為欣慰,真是個懂事又上進的小姑娘。
「我還有其他譯者,你也不要太勞累了,量力而行,身體最要緊。」
他囑咐道。
李舒儀點頭答應下來,又問起她先前擔心的事:
「我先前讓人送的信,您看到了嗎?」
李洵道:
「放心,她雖說與鄭達的人有接觸,卻沒有泄露配方,我的人全程都在一旁守著的。」
李舒儀鬆了口氣:
「那便好。」
私心裡,她是不希望朝廷能掌握震天雷威脅到大堂兄的勢力的。
無論能力還是心胸,大堂兄都比堂伯父更適合做天下共主。
先前生怕大堂兄沒想到此事,如今看來,倒是她低估了堂兄處事的周全性。
見她小小年紀總是操心著許多事,李洵叮囑道:
「你還年輕,等生下孩子,還有很長時間可以經世濟民,如今最要緊的就是養好身體,其他都要往後靠。」想起一事,李洵又道:
「我這邊最近有人要去京城,你可要給皇叔寫封家書報平安?」
李舒儀一怔,隨即雙目晶亮,情緒有些激動:
「……可以嗎?不會壞了您的大事?」
李洵這才知道,原來她是早就想寫信了,只是心中有所顧忌,才沒跟他提。
心知她還是有寄人籬下的顧慮,遂溫和道:
「沒關係,帶封信不過是順便的事。」
「舒儀,以後你想做什麼就做,實在拿不準的也可以直接來問我,無須顧忌太多。你要是不說,我粗枝大葉的也未必能想到,明白嗎?」
李舒儀用力點頭。
她能感受大堂兄對她的善意與包容,先前確實是她顧慮太多了。她是想著不能給堂兄添麻煩,但堂兄日理萬機,還要來猜她的心思照顧她,才是真正的添麻煩。
「我知道了,以後想要什麼,都會直接跟您提出來!」
*
鄭達的欽差隊伍,與李洵派到京城的情報人員,兩者基本上是前後腳到達京城的。
鄭達雖說是朝廷的欽差,卻要繞過李洵的地盤,即使有驛站全力支撐,也被拖慢了行程。
李洵的人雖說是晚了一天出發,卻是直奔肅城,一路同樣用著驛站系統換馬,直行到燕山關才繞路去京城的,路程反而要短些。
卻說鄭達回京后,直接便去宮中求見嘉佑帝。
嘉佑帝等了二十餘日的消息,已是心急如焚,一聽說鄭達回來了,趕緊便召了七皇子一起接見鄭達。
鄭達一路風塵僕僕,憔悴不堪,一見嘉佑帝便撲通跪倒在地:
「陛下恕罪!臣未能完成陛下囑託!」
嘉佑帝的心,頓時就沉了下去,只覺得支撐整個人的精氣神都垮了一般。
拿不到震天雷,他對上李洵便毫無還手之力。
難道他真的只能眼睜睜地等著李洵攻來京城?
倒是七皇子,身體健壯,人年輕也更有拼勁兒,聞言還追問了此事的細節,以及他們在蕃平的所見所聞。
打發走鄭達,七皇子勸慰嘉佑帝:
「父皇,您先不要灰心,此事未必沒有轉機。」
嘉佑帝暮氣沉沉地看了他一眼:
「拿不到震天雷,還能有什麼轉機?」
七皇子眼中皆是篤定的光芒:
「大啟的千萬百姓,便是我們的轉機。」
見嘉佑帝似乎沒有興趣,七皇子索性把事情說得更明白一些。
「父皇,先前孩兒不是問您要了很多李洵與敵軍對戰的具體情報么,結合鄭大人的親眼所見,孩兒已經完全確定了李洵的軟肋。」
「軟肋?他如今無堅不摧,還能有什麼軟肋?」嘉佑帝還是不太相信。
七皇子自信滿滿,侃侃而談:
「他的軟肋便是這天下的平民百姓!父皇,不知您是否發覺,他每一次對敵作戰,都在避免與敵軍的軍奴正面交鋒。待打下城池,都會妥善安置軍奴。」
「這一次也是,您看他,明明已經對那彥圖部眾形成合圍之勢,還抓獲了西戎汗與眾多西戎貴族,為何要放他們離開?聽鄭大人從楊朔那裡打探來的消息,他不僅放走了那些西戎的關鍵人物,連草原上的財物也犧牲了不少。您看他犧牲這麼多,為的是什麼?」
嘉佑帝漸漸被他的話吸引了注意力。
對啊,李洵當時佔盡優勢,明明可以先合圍了長寧,消滅西戎在東部草原的最後一支有生力量,然後再對其他部落各個擊破,為何要放他們離開?
牽制大啟?如今緊鄰西戎的可是他自己的地盤,為什麼要給自己留下這麼大的隱患?
「難道是為了西戎手中的那些平民百姓?」
七皇子露出暢快的笑容來:
「沒錯!這種圍城之戰,最先犧牲的必定是軍奴。他要想滅掉長寧的西戎大軍,必須先滅掉被他們驅使趕到前線的大啟百姓!」
「所以,明明神兵利器在手,他還是不敢打!」
「據鄭達所說,他還給救下來的百姓吃肉和白米粥呢,咱們這位慎親王,他不是圖虛名,是真的心慈手軟啊。」
嘉佑帝歷來擅長各種陰謀詭計,聽到這裡,哪裡還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和自己的機會,頓時整個人都振奮起來。
「皇兒,你可真是朕最聰明的兒子!」
他大讚七皇子。
即使沒有震天雷又怎麼樣,手握大啟數千萬的百姓,他們就有著最堅實的城牆。
李洵如此心慈手軟,只要將百姓趕到前線,不,將百姓和士兵混合在一起,他就不敢下手。
即使敢,也會落下一個屠殺百姓的惡名。
而且,即使他不在乎惡名,又真的能殺盡天下百姓嗎?殺完了,他統治誰去?
所以,手握千萬百姓,他便無須再擔心李洵攻打大啟的城池。
只要保住了江山,以後天長日久,就不愁沒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嘉佑帝只覺得壓在頭頂的大山轟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