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第 183 章
卻說六公主李明月被交換回來后,一開始被安置得還算不錯。
她沒有像嚴崢父子一樣被關押,在西戎王庭的時候,住著正常的屋子,每日吃喝三餐都有人送來,唯一不好的就是沒有自由活動的空間。
有人看守著她,讓她連屋子都出不去。
趕路的時候也一樣,根本不允許她下馬車。
這對於活潑好動的六公主來說,委實是個不小的折磨。
她幾次三番試圖用她的小聰明引開看押她的守衛逃出去,都被識破了,叫她鬱悶不已。
林樂慶派來看守她的人,可是慎郡王麾下的精兵,哪裡像一般嬤嬤丫鬟那麼好打發。
每次被抓住,兩個看守的目光都冷得要結出冰碴子。
原本還在為是否要捨棄所有尊嚴祈求李洵放過她做心裡建設,被換回來十幾天,都沒能見到李洵,李明月的信心便越來越少,心中的底線也越來越低。
她從未如此刻般清晰地意識到,李洵的地位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往日里,他是溫文謙恭的大哥,哪怕得到嘉佑帝看重,面對她這個最得寵的妹妹,也要遷就順從。
可如今,浩浩蕩蕩的軍隊都聽他號令,幾十萬人質也只能卑微匍匐在他腳下。
哪怕他就在附近,她也不能想見就見,必須等待他的召見。
這根本就是帝王的排場。
在皇宮裡,嘉佑帝曾經就是這樣的存在。
滿京達官貴族,皇子王孫哪個不想見他,可誰能見到他,只能看嘉佑帝的喜好和心情。誰能見到他,都是莫大的榮幸。
長達十幾天時間,他都沒想起來召見她,就足以證明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她意識到,留在慎郡王治下,她恐怕也就只能有口飯吃,就跟那些打入冷宮的妃子一樣。
原本這樣的日子,比起在西戎動輒得咎被折磨已經好上許多,但人的慾望都是無限的。
安全得到了保障,她還想要地位。
但沒想到回到蕃平,情況便急轉直下,她直接被關進了一處地牢。
地牢里昏暗潮濕,除了一堆麥稈什麼都沒有,她一被推進去,就看到一隻老鼠跑了出去。
李明月尖叫:
「你們瘋了嗎,竟然把我帶到地牢里來!讓我出去!」
看守她的精兵早就對這個喜歡給他們找麻煩的事精不耐煩,只是礙于軍中不可欺凌婦孺的規定,沒有動手打她。
如今就要擺脫這個煩人的任務,見她大鬧,不由出言譏諷道:
「你不是天天鬧著要見郡王,如今郡王想起你來了,親自下令把你關到地牢。」
李明月如墜冰窟,也就是說,先前對她的安排不是李洵親自下令的,李洵如今想起她后,覺得她應該被關到牢房。
「你們胡說!我是郡王的親妹妹!我是大啟的公主,他不能這麼對我!」
然而,不管她怎麼鬧,根本沒有人理她。
若是以前,她一定會大喊大叫,拿那個穿越者的秘密來威脅李洵或者他那個穿越的下屬,可如今,她根本不敢說這件事。
她已經深刻地體會到了李洵的權威。根本不敢說自己知道他的秘密,不然,只怕李洵原本不準備殺她,恐怕也會有人殺她滅口。
鬧了好一陣子,就在她以為整個地牢里除了看守,就只有她一個人的時候,她突然聽到隔壁傳來鐵鎖鏈挪動的響聲。
「隔壁有人嗎?」
回應她的,是一個有些耳熟的男聲:
「你想出去嗎?過來,我告訴你辦法。」
兩間牢房中間,隔著的是那種粗木頭做的木欄,倒是不妨礙兩邊有一定的往來。
李明月湊到中間的欄杆旁邊,低聲道:
「你別太大聲了,還有守衛呢。」
話音剛落,她便感覺到自己的脖子被人狠狠勒住,那人咬牙切齒的聲音傳來:
「辦法就是讓你死!」
脖子劇痛,窒息的感覺瞬間襲來,李明月拚命掙扎呼救:
「救命……救……」
幸好守衛警醒,及時過去將那人拉開,這才救下了李明月。
李明月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隔壁的男人瘋了一樣要朝這邊衝過來:
「殺人償命!她害死我妻子兒子,讓我淪落到如今這境地,憑什麼好好活著!」
「她必須死!我要殺了她!」
李明月這才從昏暗的光線里看到,隔壁發瘋的白髮老者,竟是嚴崢。
這是她心中猶如噩夢般的存在。
「你們不能讓我在這裡住,他會半夜衝過來殺了我的!求求你們讓我出去!」
她趕緊哀求守衛。
守衛卻沒理她。
李明月只好挪到離隔壁那間牢房更遠的地方坐著,把自己縮成一團。
嚴崢看她害怕的樣子,瘋魔般地大笑起來。
所謂的帝國明珠就是這麼個東西,貪生怕死毫無底線!就是這麼個東西,害得他家破人亡淪落至此!
笑完了,他看向隔壁那已經毫無公主風度,猶如一隻貪生怕死的老鼠般的六公主,尖刻地道:
「躲得那麼遠,你以為自己就能多活幾天嗎?」
李明月戰戰兢兢地抬起頭來看向他:
「你什麼意思……」
嚴崢充滿惡意地道:
「叛國重罪,輕則處死,重則凌遲。」
他是必然會被判死罪的,但在死前,哪怕不能親手殺死這賤人,他也要讓她惶恐不可終日。
感謝慎郡王啊,在他死前能把六公主這賤|人和他關在一起,讓他有報仇的機會!
叛國罪……
她將震天雷配方告知西戎,可不就是背叛了大啟么……李洵真的會以叛國罪處置她嗎?
李明月渾身發寒:
「不……我是他妹妹……我是大啟的公主,他不可能殺我……」
「呵呵呵呵,不可能?六公主,你猜猜看,你為什麼會跟老夫關在一起?」
李明月瑟瑟發抖,因為她和嚴崢同罪,所以關在一起?
「不……我不信……我不要死……」
可李洵一切絕情的表現,都在告訴她,他可能真的把她當成了叛國的重刑犯。
他對她沒有一絲一毫的情分,所以先前根本不見她,旁人以為她是公主,這才讓她好吃好喝地住著,李洵一想起她,就把她丟入了重刑犯的牢房裡。
等死的滋味不好受,接下來的兩三天時間,李明月每天都活在自己可能會被砍頭甚至凌遲的恐懼中。
這樣的恐懼,直到鄭達派來的人找過來,才稍微消散。
看起來,他們似乎買通了看守,那人走了過來,低聲道:
「六公主,我是陛下派來救你的。」
李明月大喜,趕緊沖了過來。
「那你快帶我走!」
那人卻問她要震天雷的配方,六公主自然是不肯給的。
她可不傻,震天雷配方是她唯一的價值,誰知道她說了后,這些人還肯不肯救她。
她堅持要回到京城才肯說出配方,來營救的人也把她沒有辦法。
那人只好說,會想辦法營救她,讓她到時候配合即可。
六公主的心,這才落下地來。
連日來的恐懼全都消散了,她心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期盼。
嘉佑帝肯救她,憑他一國之君的能量,怎麼都會成功的。
只要回到京城,憑藉知道震天雷配方,她就能再次成為高高在上的六公主。
哪怕她犯了錯,可她還有柔妃這個嘉佑帝的真愛作為靠山,她將功補過了,再由柔妃求求情,嘉佑帝就肯定會原諒她。
懷揣著對未來的美好期待,接下來兩天李明月過得格外安心。
當然,她明智地沒有去刺激隔壁的嚴崢,很是低調。
嚴崢或許是認為守衛被收買了,竟然也沒有揭發她。
兩人相安無事。
第三天上午,她的牢房門被打開了,有人拿著枷鎖進來,說要讓她走一趟。
「你們是來救我的嗎?」
她欣喜地問道。
幾個兵對視一眼,其中一個開口道:
「對,是來救你的,你配合一點。」
六公主便順從地讓對方套上了枷鎖,然後就被堵住了嘴巴。
她不滿於對方的粗暴,卻幻想著可能是他們要通過這樣的偽裝將她送出去,也沒有反抗。
出了地牢,她見到了久違的室外光線,刺得她好久睜不開眼睛。
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進了一輛囚車,沿途都有士兵重兵把守。
她被送到了一個像是會場一樣的地方,只看到前面有很多人聚集在台下,周遭的高處,到處都是弓箭手,寒光閃閃的利箭,隨時都蓄勢待發。
再怎麼遲鈍,她也看明白這根本不是在護送她逃走了。
「唔唔唔……」
她試圖發出聲音,卻因為堵著嘴,什麼也說不出來。
這場面,自然是李洵所舉辦的獎懲大會。
這一次,李洵為了避免出現混亂,是在軍營里舉行的,沒讓普通百姓圍觀。
身為欽差的鄭達,也被請了過來。
「郡王說,今日要懲治從西戎那邊抓回來的叛徒,大人既是朝廷派來的欽差,也正好來做個見證。」
於是,他像是貴賓一般,被安置在了高台側面,看著慎郡王訓兵。
是的,似乎是在訓兵。
大概有三萬多邊軍打扮卻形容狼狽的士兵,被趕進了會場。
他們手中都沒有兵器,與其說是士兵,不如說是犯人。
身穿戎裝的慎郡王威風凜凜地站在了高台上,下頭鴉雀無聲。
慎郡王掃視全場,威嚴地開口道:
「本王將你們從西戎手中換回來已經好些天了,卻依舊像對待俘虜一樣對你們,你們是不是很疑惑,很不滿?那本王今日就告訴你們原因!」
「因為你們不配做我慎郡王麾下的兵!」
台下的士兵們震驚地抬起頭來。
慎郡王繼續道:
「本王麾下的兵,面對敵軍入侵,哪怕戰鬥至一兵一卒,也一定會寸土不讓!而你們,卻做了西戎的走狗,幫他們鎮壓百姓,幫他們攻打大啟的城池!」
士兵們羞愧地低下頭。
慎郡王說得沒錯,他們這些降兵,確實不配做慎郡王麾下的士兵。
再有苦衷,他們也確實做了降兵,做了西戎的走狗。
「但長寧守軍不全是孬種,長寧守軍之中也有英雄。即使西戎入城,他們也堅貞不屈,堅守著大啟的脊樑,數次反抗,為之犧牲性命,為之全家被滅門!」
「本王在此宣布,所有在長寧城中抗擊西戎犧牲的士兵極其家人,皆追封為烈士,刻入英雄碑,入葬長寧烈士墓園,永享郡國香火祭祀!其子女,無論是過繼還是親生的,都將享受烈士遺孤待遇,由郡國撫養!」
「保家衛國的英雄,雖敗猶榮,當被世人永世銘記與讚頌!」
他的話鏗鏘有力,響徹全場,叫人對那些抗爭西戎而死的英雄們肅然起敬。
許多人都心緒激蕩,是啊,只要堅守國土與敵人抗爭,哪怕是失敗了,也依舊是英雄,值得人們尊敬。
只有投降,彎下膝蓋才是可恥的!
「而你們,被裹挾被威脅,曾經效力於西戎,便不堪再為正兵!本王將你們降為廂軍,從此修橋鋪路,維護城防,你們服是不服?」
「服!」
底下的長寧守軍齊聲喊道。
有什麼不服的,他們本來就犯了大錯,慎郡王還肯讓他們活著就已經是恩賜,怎麼可能還挑剔做正兵還是廂軍。
「很好。你們從此便是本王麾下第十五至十八軍。」
「是!」
見眾人提起了精氣神,李洵神色語氣都稍微和煦了些,繼續道:
「本王麾下,犯了錯並不等於一輩子的罪犯,你們服廂兵役滿一年,表現優異者可提為正兵,從此各項待遇,犒賞,晉陞,都可與正兵等同。望各位從此聽命行事,認真訓練!」
這下那些曾經的長寧守軍是真的振奮起來了。
原來郡王不是要他們一輩子做廂軍沒有出頭之日,做廂軍是贖罪,只要他們表現優異,以後還是有光明前程的。
「多謝郡王!」
所有人齊齊叩首,心悅誠服。哪怕即將去受罰做廂軍,卻是一點都不怨恨,只想好好贖罪,然後重新爭取遠大前程。
鄭達坐在台下,眼看著慎郡王三言兩語就收服了好幾萬長寧守軍,將朝廷的邊軍變成自己的廂軍,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這慎郡王,當真是好手段,也當真是狼子野心啊!
當著他這欽差的面就敢公然說郡國,說朝廷的邊軍是他的十五到十八軍,可見是一點都沒把他這欽差和朝廷放在眼裡。
不過,這不是他能干涉的事。
哪怕心裡再憤怒,他也只能強壓下來。
他的任務是救出六公主,或者拿到震天雷配方。
如今,他的人收買了慎郡王麾下的牢獄看守,應該已經把六公主掉包出去了。
等找個機會把人運出城,逃往高旗,便大功告成。
以懷柔的手段收服了軍隊,李洵接下來要做的,自然就是殺雞儆猴。
「你們是被裹挾的,可以將功贖罪,但本王對首惡絕不輕饒!」
他目如寒霜地宣布著那些叛國者的罪行:
「原長寧城守將嚴崢勾結西戎,致使長寧淪陷,大啟六公主李明月,向西戎泄露核心軍武配方,用大啟百姓試驗震天雷,造下累累殺孽,罪不容赦,當處以腰斬極刑以儆效尤!」
腰斬……在場的許多人都不由得面色一白。
若是斬首,直接便死了,雖然可怕,卻不算太痛苦。
腰斬卻不是這樣,很多人腰斬后,少的能活幾息,多的能活一刻,會在可怕的劇痛與恐懼中死去。
李洵見台下的長寧守軍眼中露出恐懼的神色,心知確實起到了更好的震懾作用。
這是伍汲的建議。
他認為既然要殺雞儆猴,便不能直接斬首,死得太輕鬆,不足以叫人害怕。
叛國是重罪,要放在大啟,千刀凌遲也是應該的。哪怕六公主是女子,嚴崢也勉強算情有可原,也至少該腰斬。
李洵本就不是什麼心慈手軟之人,當初對燎原守將等人連剮刑都處過,戰場上一聲令下也是屍山血海,又何況如今只是把斬首改為腰斬。
既然伍汲說得有道理,他自然是會採納的。
「所有人都給本王好好看清楚,叛國者的下場!」
「來人!把叛國重犯嚴崢與李明月帶上來!」
立刻便有重兵去押解台下的兩個囚犯。
高台上,也被抬上來兩具行刑的鍘刀。
李明月和嚴崢都被押了上來。
嚴崢心知自己罪不容赦,又保下了長子的性命,安然赴死,還算有氣度,拖著腳鐐枷鎖,一步步自己走了上來。
李明月的囚車剛才雖然離得遠,卻因為現場安靜,把李洵的話聽得很清楚。
她整個人都要被嚇瘋了。
不是鄭達的人來救她嗎,為什麼是把她押到刑場!
李洵要殺她,要對她處腰斬極刑!
腰斬!她雖沒見過,卻見過那些被震天雷炸成兩截的試驗者,滿地是血,痛苦哀嚎,要很久才能咽氣。
她……她也會這樣……不……她不要死,她不要這麼痛苦地死去……誰來救救她……父皇……母妃……前世的爸爸媽媽……她知道錯了……快來救救她!
她想喊,想叫,想求救,卻因為被堵著嘴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涕淚滿臉地任由自己被人拖到高台上。
還沒到高台,她就被嚇得失禁,腿腳發軟根本沒有掙扎的力氣,可如今誰顧得上這些,她只想擺脫死亡的命運。
然而無論她內心怎麼掙扎,卻是腿腳發軟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直接便被押到了鍘刀上。
「嗚嗚……」
她看向李洵,想向他求饒。
可他站得離她有七八步遠,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動容。
倒是台下的事不關己坐著的鄭達,發現了不對勁。
他原本還想著,處刑了正好,他更方便帶真正的六公主出城。可剛才被拖過來的,根本不是他找的替身,分明是真正的六公主!
這到底怎麼回事!
「住手!」
他試圖阻止。
旁邊立刻跳出來兩個慎郡王麾下的兵,將他死死地按住,刀架在了脖子上,讓他不敢妄動。
「慎郡王!住手!那可是六公主,陛下最寵愛的公主!你不能殺她!」
他趕緊大聲疾呼。
六公主絕對不能死,死了他們就拿不到震天雷配方了!
李洵目露嘲諷:
「陛下最寵愛的公主,就是這種投敵賣國,戕害大啟百姓的貨色?」
周遭人的目光都變了,看向鄭達的目光充滿憤怒與指責。
鄭達心中咯噔一下,他這是抹黑了陛下的名聲。
正要解釋,卻聽慎郡王冷聲道:
「陛下要包庇她,本王卻不會!本王絕不縱容任何一個投敵賣國的罪魁禍首逍遙法外!」
「行刑!」
他一揮手,兩具鋒利的鍘刀便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