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破除與壓制
我很確定,這是幻術。
不是因為我看出了什麼破綻,而是我可能是這個世界上中幻術最多,中幻術的品秩最高的人。
從天下第一幻術,早已超越了天道境瓶頸,步入無上極道,甚至境界連現在的我都望塵莫及的無花和尚的看家本領,幻術·大梵天之夢。
然後是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分光化影而出的幻尊,燃燒全部心血對我施加的萬花筒幻境。
更不要說以幻術名聞當世的前妙音殿聖女孟婕妤,現在的孟玉蓮,我和她不打不相識,後來恩怨也沒有完全化解,那段時間一天中個十幾二十次幻術簡直是家常便飯。
所以我很清楚,現在的我,就處在幻術當中,因為感覺和狀態簡直是太熟悉了。這幻術比起大梵天之夢可能有所不如,但比起幻尊,也是半斤八兩,不遑多讓的。
到底是誰對我施加的幻術?我說不出來,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個人一定對我非常熟悉。
不同於大梵天之夢,直接創造一個栩栩如生的世界,甚至還能用創造的世界投映入現實,並取代真正的現實,對世界造成客觀的影響。現在的這個幻術,從狀態上來看,也創造了一個栩栩如生的世界,但不同的是,它的攻擊性非常明顯,出現在我眼前的,都是針對我內心的軟肋進行的攻擊。
不是特別熟悉我的人,根本做不到這種事情。
但既然是熟悉我的人,就應該明白,對於我來說,有些事情可以隨便做,但有些事情最好想都不要去想,那是絕對的逆鱗,觸者即死。
比如說,我的女兒。
我只是腦中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其實身體已經下意識躲過了無天的兩劍和無法的一套瞬影殺拳法,忙不迭間,被花火一掌拍在了後背,衣甲盡碎,整個人飛了出去,又被師父憑空立在眼前的一座無形劍牆炸了個皮開肉綻,跌落在地。
師父踩著一柄藍盈盈的長劍,懸浮在空中,一臉憐憫地看著我。
我支撐著站起身。
如果說,這個幻術世界和真實的世界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在這個世界里,我感受不到神識的存在。
我不知道,這是施術者吸取了幻尊的教訓,還是這個幻術世界本身就擁有剝離掉人神識的特性。
沒有神識,那麼虛神境以上的所有招式功法,就失去了立足了餘地,天道境和罡氣境的區別,可能就只是單純的真氣量的區別。
換句話說,這個幻術世界,壓制我境界的效果,可能要遠大於用幻術對我造成傷害的效果。
師父又向我一指,伴隨著他一指指來,他身後的空間中出現了一塊一塊瞬間凝聚起來的半透明晶體,看起來就像是空間被瞬間凝聚成了一大塊飛速生長的水晶,實體從空間中凝聚出來發出的嘎吱聲無比清晰。
水晶向我蔓延而來,彷彿一面水晶牆。
而我知道,這絕對不會是那麼簡單的衝撞,我多年前曾經見識過師父使出過這一招。這一招的原理,是調用自身劍意,將天地間的靈氣統統凝練成劍氣。
劍意這種東西,本質是自身的神識。
我揮手平地而起一座火牆,但沒有神識的支持這堵火牆也只是迅速變成一大片熊熊燃燒的天地元氣。
面對師父劍氣之牆的緊逼和圍剿,這堵由赤紅轉為深黑的火牆還是迅速被壓制吞沒。
但我也從火牆被鎮壓的微小細節中,捕捉到了一處破綻。
劍意往上再提純一步,就是劍道。
劍氣是術,劍意是法,劍道是道。
幻術世界中,可以壓制我所有的神識,卻無法撼動我的武道分毫。
只是僅有武道,並沒有什麼*用,不過是紙上談兵。
我收起了徒勞的火牆,將那些黑色火焰散布在身周三丈的空間。
黑色火焰裊裊搖晃,上方的空氣扭曲跳躍。
師父皺起了眉頭,他伸出手,從上到下,向我狠狠一蓋。
透明的劍氣,從我頭頂的空中,彷彿垂落的水晶簇,伴隨著咯吱咯吱的聲音,鋪天蓋地壓了下來。
與此同時,花火也似乎捕捉到了什麼,她抬手一掌,身前的空氣猛地向前扭曲,隨即被撕扯開一線,這一線之上,不僅是我的黑色火焰,甚至彷彿連空間都發生了短暫的扭曲。
我伸手抵住這撲到面前的五彩斑斕的一股真氣,黑色火焰不斷燃燒,又不斷被它吹散,她就好像是一枚高速旋轉的七彩鑽頭,勢必要鑽進我的身前。
頭頂的劍氣晶體已經凝固如一座倒扣的牢籠。
就在這一刻,我握住了花火突進到我身前的那一掌。
我也伸手向天,接住了師父壓下來的那一劍。
我沒有神識,但他們有啊。
又不是說,一定要用自己的神識?
我的眼前,世界重新變成了一絲一絲,一縷一縷的經緯方格。在這一刻,我接觸到的兩股龐大攻擊,就是在這張縱橫交錯的方格中很鮮明的兩個被標記的個體。
我從兩股攻擊中,龐雜的氣息衝擊下,抽出了兩股無比堅硬無比凝練的神識。彷彿從小溪里檢出兩塊石頭。
攻擊瞬間消散,雖然真氣還是如此龐大,但也就僅此而已,那些洶湧的真氣沖刷在我身上,卻已經對我失去了傷害的可能,就像一股龐大的水流,也僅僅是水流,為我沖洗身體。
我伸手搓了搓,將那兩股被我抽出的神識搓成一股。
果然是幻境。因為這些神識,從本質上來說其實就是我的,不過是被幻術的施與者,調用我自己的記憶和印象,為它們染上了看似截然不同的色彩,就偽裝成了別人的神識。
撥開那些偽裝,還是可以看見自己的本真色彩的。
一縷神識既然被喚醒,接下來,就像春雷轟動,驚蟄復甦。那原先被幻境分散、壓抑、隱藏起來的神識,就都如同雨後春筍,從這個幻境世界的每個角落鑽了出來,迅速填滿了我看似空虛乾涸的身體。
與此同時,我眼前的世界也開始了劇烈地搖晃,從天空開始,到我眼前看見的任何一處空間,都在搖晃中逐漸剝離,破碎,最後化歸寂滅。
寂滅中的一點火星,如油燈。
哦,就是油燈。
我睜開眼睛,看著擺在眼前的這盞油燈出神。
噼里啪啦打算盤珠子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打了個激靈,轉過身,看見呂賬房正皺著眉頭,心煩意亂地打著算盤,運指如飛,但愁眉苦臉。最後他乾脆捏起算盤晃了晃,把上面的珠子清零,抬眼看見了我,氣呼呼道:「你才醒啊?」
我環顧四周,錢小小和趙四趴在領一張桌子上睡得正香。
怎麼說?我問。
呂秀才氣呼呼道:「沒有生意,一點生意都沒有!說好了現在是旺季,每天至少都有百八十股客人,都是騙子,今天一天才來了五桌!就這還是把你那兩桌都算進去了。這日子沒法過了!」
我陷入了無語。
呂秀才又嘆了口氣,說:「那小姑娘還是有點道行的,雖然她自己可能不知道,我都差點著了道。你睡了兩個時辰,我已經讓小白關門了,現在這裡到處都是饕餮,我怕進來一個人就離了魂。」
我疑惑地皺起眉頭,到處都是饕餮是怎麼回事?
呂秀才瞥了我一眼,說,你怎麼清醒的?
我想了想,說,那個環境,太真實了,也正因為太真實了,真實到任何一個細節,只要我一動念我就能了解到,所以我就明白了,這個世界根本就是基於我的認識構建的,我的所有神識都被打散,化成構建那個世界的磚瓦基石了,其實我在那個世界里,根本就是自己和自己在戰鬥。
我看著呂秀才說,如果我被自己的神識擊敗,那麼實質上就是我親手把自己的神識一寸寸粉碎,到那個時候我的意識就會徹底消散,我就會成為一個沒有自主的行屍走肉,而我被粉碎的神識,就會是饕餮最美味的食物。想到這裡,我就確定,自己一定是在幻夢中,而這個幻夢一定和饕餮有關。
呂秀才點了點頭,說:「算你聰明。不過也和你的境界有關,正常人落入這樣的幻夢,只要不是達到無上極道的境界,可以從世界本真的層面上觀察所處的天地,往往都是無法分辨真實和虛幻的,在這樣的世界里,會遭遇很多與自己勢均力敵的敵人,因為那本身就是自己,最後自己戰勝了自己,自己消滅了自己,自己瓦解了自己,就成為了饕餮的食物。」
我說,那饕餮並不存在於錢小小身體的任何位置?
呂秀才點頭說:「沒錯,如果我的判斷沒有問題,錢小小身上的饕餮是極為罕見的類型,可以說是饕餮中的饕餮,它根本不存在於她身體的任何地方,而但卻又無所不在。這隻饕餮,就在她的意識里、她的神識里,她的夢裡。只要她還有意識,根本不需要與人有什麼實質上的接觸,她看過,想過,夢到,對方就自動被拉入幻境,成為饕餮的食糧。」
呂秀才接著說:「還好她現在還不成氣候,至少面對你這樣的人,就算你能把你拉進幻夢,也無法人為地為你在幻夢中的敵人施加增幅,一旦像你這樣的人意識到了幻夢,並找到了破解的辦法,激活了自己被壓制的神識,她的末日就到了。現在的她,因為饕餮被你壓制,所以整個人的意識也被你壓制,完全進入了先前的那些受害者們的假死狀態。」
「你要怎麼辦呢?」呂秀才問,「雖然現在她還不成氣候,但面對一般江湖人,還是無往不利的。當她醒來,饕餮又會更進一步,到那個時候,未必就會有人像你我這般幸運。」
「終結她身上饕餮的唯一辦法,只有結束她的意識。殺了她,才能結束這個問題!」呂秀才輕輕撥動了一顆算盤珠子。
我嘆了口氣,伸手按在了錢小小的腦袋上,轉過頭去看呂秀才。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誰?」我說,「呂純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