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你好乖啊,嚴謹。」周理冷笑。
他端詳嚴謹,印象中嚴謹無時無刻都順從地低著頭,只要在他面前,只要他視線在嚴謹身上,嚴謹就是低著頭的。
往日習慣了,也不會多想,從他認識嚴謹起嚴謹就是這個習慣。但自從他標記過嚴謹后,這個姿勢看在周理眼中……這種順從,無異於在傳達某種難以言說的暗示。
周理伸手碰了碰嚴謹臉頰,微熱的溫度沿指尖闖進他心臟,燃起一股燥熱,「今天喝了多少?」他啞聲問。
嚴謹有幾分僵硬地站在原地,想躲,又沒法躲。
周理總是這樣,得寸進尺,他知道自己沒法拒絕他,所以就得寸進尺地對待自己。
跑也沒有用,因為跑不掉。就這麼大空間,他能跑到哪裡去?
除非周理放棄。
「沒多少。」嚴謹不怎麼配合地說。
「嚴謹。」周理喊他,落在他臉頰的指尖轉到後頸貼了模擬皮的位置,「你會不會好好說話?」
受到過傷害的位置又被上次的罪魁禍首盯住了。那指尖明明是熱的,可嚴謹卻覺著冷。嚴謹說:「半杯。」
這期間周理也沒閑著,視線逡巡嚴謹周身,從頭到腳都檢查了一遍,隨後不顧嚴謹阻攔地解開了嚴謹西裝衣扣。
高大的Alpha面露不虞,「這是怎麼弄的?」
「不小心。」
過程中還發現了嚴謹口袋裡的藥盒,周理捏著缺了一片的錫紙板,「這又是什麼?」
錫紙板上寫著納洛酮,天知道嚴謹這一刻有多慶幸周理不愛學化學。他剛吃的那解顆是特製的,用於緩解急性酒精中毒,能讓人快速清醒。
「維生素片。」嚴謹不動聲色地從周理手裡把錫紙板抽回來,心說下次要準備個小藥盒放醒酒藥,「只倒了一杯酒,喝半杯灑半杯。」
周理半信半疑。但嚴謹確實是沒喝多的樣子,眼神清明、說話不亂、走路不晃。
「我先回去……」
周理打斷嚴謹,「你喝酒了,不能開車,你怎麼回去?」
「打車。」
「太晚了不安全。」周理說,「我跟朋友在這兒吃飯,你等我一會兒。」
嚴謹微怔,跟朋友在這兒吃飯?甄安也在的飯局,那剩下的人……
他不想見周理朋友,「不麻煩您,我打車回去。」
周理很直接地問:「你不想見他們?」
嚴謹:「……」是的。
「給你找個空房間。」周理扣著嚴謹往裡念深處走,「沒多久,等我送你回去。」
嚴謹進里念的次數不多,不熟悉內部環境。按理說以總台名義訂的包廂保密係數應該很高,得在比較深的位置。
卻沒想到周理帶他拐進了一條他從沒見過的走廊,然後做直梯上了五樓。
嚴謹:「……」這個位置好像不容易跑。
周理側開身示意嚴謹進屋,「屋裡東西隨便用。」
說完又瞥一眼嚴謹沾了酒漬的衣服,「想洗澡也行,衣櫃里有衣服。」
周理覺得嚴謹愛乾淨,可能受不了淋過酒的衣服。
但嚴謹絕不會在陌生地點洗澡,周理安排的地方肯定安全,但……看得出來,這是專門給周理留的房間。
套間,客廳和卧室均由單調的黑白灰構成,陳設低調奢華,期間點綴著周家經典的燦金墨綠色。
專門給周理留的……
店名叫里念……
嚴謹:避雷,再不進這家店了。
他痛定思痛地分析今晚犯的幾個錯誤:首先不應該相信三組的鬼話;其次出包廂之後應該直接回家而不是去衛生間洗臉;再其次周理提出送他回家時他應當場果斷地拒絕;意識到周理跟朋友在這兒吃飯時他應該選擇立刻離開;以及最後一點——不應該跟周理進這個房間。
最後又想:說來說去還是賴周理。
要不是他標記了自己,嚴謹也不會變著法地想怎麼找理由避開與周理見面。
要不是周理標記了嚴謹,嚴謹也不至於答應陪三組的人參加酒局;要不是分析處那一遭,同事也不會八卦地打聽他背後的人。
由此可見,都怪周理。
其實嚴謹也知道,周理種種行為是在對他表露善意。如果嚴謹大方地接受,哪怕只接受一點點,他在周理面前的日子都會好過許多,他在總台的日子都會順遂數倍。
然而這種善意是嚴謹最不能接受的東西,各種意義上的不能接受。
嚴謹偶爾會覺得這樣逼自己有些嚴苛,簡便方法送上門來給他用,為什麼不用呢?然後就會想起周理父親給他起名的那一幕。
「跟在周理身邊,總得謹慎些,就叫嚴謹吧。」
周理父親極平淡的一句話如緊箍咒一般盤桓在嚴謹腦海中,當時不覺怎麼,時隔多年後卻頻繁地在各種不經意間想起,於無形中束縛了嚴謹的一舉一動。
……
——
說去去就回的周理過了半個小時也沒回來。倒不是嚴謹想見周理,而是納洛酮的藥效就那麼長時間,周理再不回來,等藥效過去……他就露餡了。
當嚴謹第二顆解酒藥失效,第三次用冷水壓下酒精帶來的困意時,周少爺終於回來了。
周理一開門就看見嚴謹靠在椅子上,一臉朦朧困意。
「嚴謹?!」周理喊了一聲,沒收到答覆。他奇怪地看了眼嚴謹,發現素日淡漠冷靜的Beta半睜半閉的眼中泛著水光,脖頸沾著水痕,折射出頭頂吊頂散發的晶潤微光。
周理擦掉嚴謹脖子上的水痕,接著一頓,在嚴謹側頸停留許久,「你怎麼了?心跳這麼快?」
他橫抱起嚴謹到裡間卧室床上,嚴謹也沒抵抗,周理又奇怪地喊了一瞬,「嚴謹?」
醉意漸濃,嚴謹完全跟不上周理思路,只會睜著一雙漂亮又濕潤的眼睛盯著他熟悉的Alpha看。看久了恍惚意識到這個行為不太對,後知後覺地低下頭。
周理信息素瞬間上頭。
他沒法拒絕這樣的嚴謹,拇指摩挲嚴謹眼尾,啞聲問:「嚴謹,你哪裡不舒服?」
嚴謹遲緩地搖頭。周理的手很燙,嚴謹不舒服地躲。已經夠熱了,不需要再多一雙滾燙的手。
然而在周理視角就是嚴謹睜眼睛看了他許久,然後臉頰乖巧地蹭了蹭他的手。嚴謹一系列動作令這位說一不二人前寡言冷峻的Alpha生平第一次產生了「心裡柔軟」的感覺。
他擦掉嚴謹額角冷汗,脫了嚴謹身上凌亂且潮濕的西裝,怕嚴謹冷,又打開空調,給嚴謹裹了條羊毛毯。
做完這一切,周理把嚴謹撈進他懷裡,輕輕撫摸嚴謹後頸,得知嚴謹明說加班卻跟同事來里念喝酒時產生的那點兒怒意無影無蹤。
某種意義上來講,這一幕續上了半個月前,標記了嚴謹,卻被他第二天跑了的遺憾。周理生出難以言喻的滿足感,他低聲喊嚴謹,「聽話地留在我身邊,不好嗎?誰都欺負不了你。」
嚴謹迷迷糊糊的,聽到這句才有點反應,「不行。」
周理被氣笑,心說都這樣了還有精神頭反駁他,他報復性地掐嚴謹後頸,挑開嚴謹用來遮蓋臨時標記的模擬皮,檢查他留下的痕迹。
他咬了那麼長時間,注入了那麼多信息素,這會兒只剩一圈起伏不平的紅痕。周理舔了舔犬齒,用了極大的意志力才剋制住他咬下去的衝動。
嚴謹現在這個狀態不正常,他對自己說,等嚴謹狀態穩定了再說。上次就很衝動了,不能再衝動了。
這當真是奇怪的一件事,周理想,他居然會產生「怕嚴謹生氣,所以要等嚴謹清醒過來再說」這樣的想法。
他在儘可能地走近嚴謹、了解嚴謹,可嚴謹總是抗拒地把他推開,不給他了解的機會。
但嚴謹確實是這樣的,就是這種清冷襲人的性格,要命的吸引他。
柏源給周理打電話,周理抱著嚴謹接通,怕吵到嚴謹,聲音比平時輕了許多倍,「什麼事?」
「你說的那個什麼納洛酮,是解酒藥。」柏源在電話里說,「問了,屬於見效比較快的那種。身體不好的人吃完可能會有點兒副作用——比如說心率加快、噁心嘔吐之類的癥狀。」
「另外這個葯持續時間比較短,過勁兒之後他可能會回到服用之前的狀態,不過不能吃太多。」
納洛酮?解酒藥?
周理不由自主地低頭看嚴謹。
周理從嚴謹口袋裡掏出錫紙板,就是納洛酮沒錯,剛還只空了一個格,現在空了兩個。
柏源說的每一個癥狀居然都能跟嚴謹現在這個狀態對上。嚴謹居然還騙他那是維生素片?
「吃多了會怎麼樣?什麼情況算多?」
「一顆以上就算多了。吃多了可能會有點兒嗜睡之類的現象……反正就喝多了那樣。」
所以嚴謹今晚上到底喝了多少?一顆不夠用,還得吃第二顆?
那一瞬間周理的心情非常複雜,一方面生氣於嚴謹騙他,而他竟又被嚴謹騙過去了;另一方面周理無端生出種他的東西被旁人染指了的感覺,想回去揍人。
一想到剛剛那麼乖的嚴謹,是因為被別人灌了酒,他心裡就會湧出暴戾瘋狂的念頭。
他咬牙切齒地掐嚴謹後頸、掐嚴謹臉頰,「誰讓你喝酒你都喝,別人的話就聽,我的話就不聽。我說你心跳怎麼這麼快,差點兒又被你騙過去了。」
——
嚴謹只是喝了兩杯酒,故而即便因服用納洛酮而產生了困頓嗜睡的副作用,休息一會兒也就緩過來了。
他睡的不安穩,忽冷忽熱,總覺得被什麼東西盯上了,非常不安。
睜眼睛看見周理那張俊臉正陰沉地盯著自己。始料未及,嚇得嚴謹心臟重重一跳,心說難怪忽冷忽熱,好像被人盯上了……可不就是么。
「醒了?」
「醒了。」嚴謹不確定地答。他慢慢坐起身,在周理如有實質的注視下,一點一點地把自己裹在毯子里。
「嚴謹,你好乖啊。」周理攥著嚴謹手腕,逼嚴謹與他對視。
空氣彷彿一瞬凝固,誇他好乖?什麼意思?嚴謹不覺著這是誇獎,反而從中聽出了威脅的意思。
很多年前他還在周家時,周理經常這麼「誇」他——因為無論何時何地,嚴謹都一絲不苟地遵照周家的規矩行事。
同時嚴謹也得聽周理的,當周家的規矩和周理的命令發生衝突時,嚴謹不能簡單從中選一個,而是得把周理的命令糾正到符合周家規矩。
周理就不滿意嚴謹這點,總說嚴謹煞風景。
莫星是赫爾特首府,赫爾特星域內最大的星球,科技發達,基建完善,設施先進……但在繁華亮麗的中央區之外,還一塊兒標為「L-7區」的混亂無序區,俗稱L7區。
那裡什麼都有,被通緝的罪犯、外星流民、雇傭兵……是當局成立時的來不及處理的歷史遺留問題。雖然成分複雜,但裡面自成小社會,有他們內部生存法則。L7不向當局挑事兒,當局便沒去鎮壓,雙方就這樣默契地共處了數百年。
得知L7的存在後周理就想去看看,他跟秦叔提這事兒,秦叔卻說等周理成年後再說。
本來沒覺得L7有什麼了不得的,結果秦叔不讓他去,反而引起了周理的興趣。
嚴謹意識到周理去L7的想法不減反增卻沒跟周家人說。一來周理沒去,他沒證據;二來也確實沒什麼了不得的,就算周理真去了又能怎樣?誰敢動周理?L7的人不是傻子。
還有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如果嚴謹正兒八經地跟秦叔說這件事,周理肯定不高興,而嚴謹不想看見周理生氣。
嚴謹寸步不離地盯著周理,直到一個周末——
他剛從秦叔安排的刑訊模擬中出來,渾身疲憊,想跟周理說一聲他回卧室休息一會兒,卻怎麼也找不到周理。隨後他發現車庫裡丟了一輛車,衛星信號監控告訴嚴謹,周理正開著這輛車前往L7。
嚴謹在上報秦叔和獨自去找周理糾正這錯誤之間徘徊不決,最後他偷了后廚一輛車。
……
「你好乖啊,嚴謹。」周理冷笑,一字一句說得非常清晰,一聲一聲地敲打在嚴謹耳膜之上。
嚴謹有一些慌,總覺得這個時候強調他這個「優點」不像好事。
「不讓你說我標記過你,你就當真不說?」周理低頭看嚴謹,深沉的眼眸中凝結著某種嚴謹讀不懂的情感。
嚴謹想低頭,他實在很少有機會與周理對視。往往都是他站在周理背後,單方面看周理背影。
「稍微透露一下你認識我,就能省了這份罪。」周理指尖抵著嚴謹下巴,「就寧願喝酒難受是吧?」
嚴謹下意識閉眼,嫻熟地迴避周理問題,「沒怎麼喝。」
「沒怎麼喝?」周理打斷嚴謹,「你真就喝了半杯酒嗎?」
「維生素片?」周理抬起嚴謹下巴,逼嚴謹直視他,「納洛酮?」
嚴謹瞳孔微微放大:露餡了。
作者有話說:
六一兒童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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