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鈴木號列車1
湯池裡白霧氤氳,池邊亮著的幾盞暖黃色的燈暈染了這個乳白色的夜。
安室透的目光在溫泉里兩個銀髮身影上掃描機似的來回跳躍,腦海中的思緒翻江倒海。
他是接到了琴酒的通知趕來的。
確認鼴鼠死在了長野縣的爆.炸案后,他馬上開車返回神奈川縣,來赴琴酒的約。
對方告訴了他下榻的溫泉旅館的名字,也說過他在泡溫泉,直接進來也沒問題。
但他也確實沒說過是這種泡溫泉的方式。
銀色長發男人是背對著他的,銀色短髮男人是正對著他的,前者的手放在後者的胸口,後者衣衫盡濕,髮絲勾纏喉結,他低垂著眼眸,專註、執著、炙熱地看著前者。
彷彿什麼虐戀情深現場。
安室透不確定是自己開車太猛出現了幻覺,還是這兩個人在演什麼偶像劇。
伏特加撲騰著裹上浴巾從溫泉里出來,看上去恨不得給波本一個擁抱,「波本,你來了。」
安室透這時候才在溫泉的角落裡注意到他。
他冷淡地點點頭。
「別胡鬧。」琴酒冷冷地斥責了弟弟一聲,把手抽回來,朝波本扭過頭。他還沒張開嘴,秋山奏就掐著他的下巴迫使人把腦袋扭回來。
「哥哥,不許看別人。」
安室透滿不在乎地聳聳肩,一副見過世面的樣子,「你們慢慢來,我去外面等你。」
伏特加也馬上跟著說:「大哥,我和波本一起在外面等著。」
溫泉池中很快就只剩下兄弟兩人。
「哥哥來神奈川縣是特意來見那個男人嗎?」
沒有外人在,秋山奏的表演更加放肆。他居高臨下地看著琴酒,在對方平靜冷淡的目光中又往前走了兩步,膝蓋撞到了對方曲起的腿。
他強硬地分開,單膝抵住對方兩腿間空出的坐台邊沿,半跪著彎腰。
「是嗎?」
距離太近了,琴酒別開臉,淡淡地說:「這只是為了組織的任務。」他冷笑了下,「我和那個波本可不會有什麼好關係。」
「嘛,哥哥就算是特意來見那個男人我也不會在意的,因為哥哥明明最喜歡我了,」秋山奏撫摸著哥哥的半邊臉頰,「哥哥要跟人談事情對吧?我來幫哥哥穿衣服——」
他摩拳擦掌,琴酒眼疾手快地把眼神灼熱得快放光的弟弟按進了溫泉水中。
等秋山奏再從溫泉中咕嘟嘟地探出腦袋,他哥已經穿好浴袍了。銀髮青年把黏在臉上的頭髮攏到腦後,遺憾地嘆了口氣。
琴酒表情不變,皮膚被熱氣熏了一層薄紅,「要泡溫泉的話可以繼續泡,這裡我包下來了,你可以泡到明天晚上。」
他扭頭朝門外走去。
安室透和伏特加兩人一前一後地出現在走廊上。
伏特加擦了把冷汗。
安室透看了他一眼,這個時候適當的八卦是說得過去的,也能引人放鬆,「裡面那個是琴酒的雙生弟弟?」
作為情報人員,波本不會不知道琴酒有個雙生弟弟的事。只是這件事在組織里諱莫如深,幾個多少知道點東西的都是高層,再加上涉事者是那個琴酒,沒人敢私下八卦。
安室透也是頭一回見到他。
伏特加早就想跟人一吐為快了,往日對波本的那點不滿煙消雲散,「就是他,」他語氣沉重,「波本,你聽我一句勸,大哥的弟弟……性格有點異於常人,沒事最好別招惹他。」
安室透詫異挑眉,他注意到伏特加的臉色有些白,不知道是不是泡溫泉泡的。他又問了句:「他也是組織的人嗎?」
伏特加搖搖頭。
這時候琴酒拉開溫泉湯的拉門出來了,兩人止住話頭。
琴酒冷冷地看著安室透,警告道:「想活命的話,就不要打聽不該你知道的情報。」他的目光掃過伏特加,嚇得後者一個激靈站直了身體,囁喏著叫了聲「……大哥。」
安室透笑得意味深長,「放心,我對你的家庭關係興趣不大。」
琴酒帶著兩人拐入一個房間。他遞給安室透一份資料。
安室透接過來翻看了下,「這是……藍橙酒的資料?他不是死了嗎?」
「老鼠哪有那麼容易死乾淨?」琴酒的語氣里透著濃濃的厭惡,「那個該死的FBI耍了我們,我甚至懷疑之前的那個……」
他一向記不住死人的名字,說到這裡頓了下,伏特加提醒道:「蘇格蘭?」
琴酒接著說:「那個男人也未必是真的死了。」
安室透的心臟提上來,有一瞬間他甚至希望琴酒的猜測是真的,但他很快冷靜下來,「蘇格蘭的屍體你也親自確認過,難不成他還能死而復生?」
組織原本想把蘇格蘭的屍體扔進海里,是安室透讓公安的人悄悄偷走安葬了。
他的墓碑上至今都沒有名姓。
安室透死死捏著手裡的資料控制情緒,他不能讓琴酒察覺到不對,但一提及蘇格蘭他多少會有些難以控制自己。
他和蘇格蘭是幼馴染,也是共同卧底到組織中的公安警察。
「說的也對,」琴酒也覺得自己有些過於疑神疑鬼,大概是弟弟突然出現讓他有點情緒不穩,「那個男人的屍體大概早被魚蝦啃乾淨了。」
他想起什麼,「櫻桃呢?不是讓那傢伙跟你一起來嗎?」
安室透淡淡地說:「殺鼴鼠的時候受傷了,他在安全屋養傷。」
琴酒有些訝異,「竟然把那傢伙傷到需要養傷的程度……算了,那個笨蛋也不一定能聽懂任務安排。到時候他會和貝爾摩德一起輔助你,有需要他做的就直接給他下命令。他很聽話。」
他想了想,補充道:「看著他點,別讓他到處扔炸.彈玩。」
安室透晃晃手裡的資料,「這個是?」
「藍橙酒和雪莉的關係非同一般,」琴酒勾起唇角,「那男人隱匿多時,多少情報人員都找不到他的蹤跡,這次獵殺雪莉,說不定他也會出現……如果他出現了那個奔跑的牢獄中,就一併殺掉。必要的情況下,他的優先順序高於雪莉。」
他掀開眼皮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波本,「希望你拿到的有關雪莉的情報沒有出錯,她是真的會乘坐……那個鈴木號特快列車。」
安室透沉吟了下,無視掉琴酒的質疑,「既然我們的情報人員找不到藍橙酒,要不要試試委託『影子』?這個組織出現的時間不長,但很擅長搞情報。」
聽到安室透的話,琴酒的神色變得有些微妙。伏特加屏住呼吸。
「不用,這是組織內部的事,不需要別人插手。」琴酒冷冷地說。
安室透敏銳地感覺到琴酒對「影子」的態度有些奇怪。
另一邊,秋山奏脫掉濕衣服,在溫泉里泡了會兒。幸而溫泉湯這裡沒有工作人員也沒有別的顧客,不然看到他穿衣服進溫泉,怕是要氣得心肺驟停。
泡夠了溫泉,秋山奏換上旅店準備的浴袍。辦理完入住的次屋晃在門口等著他,「您又把哥哥大人嚇走了?」
秋山奏對他的措辭表示不滿,撅起嘴巴,「哥哥怎麼會害怕我呢?他愛我,愛我,知道嗎?」
次屋晃陳述事實,「哥哥大人已經和他的同行者退房離開了,不過我們的人也跟了上去。Boss,您要現在追上去嗎?」
「已經走了?」
跑得還真快。
「先不追了,睡覺~」
秋山奏對琴酒這種逃避的行為心裡其實是很滿意的。
他逃,他追,他註定插翅難飛。
他現在對琴酒就像是貓抓到了好玩的玩具,在玩夠之前他是不會弄壞它的。他可以給獵物一些喘息的時間,讓他吃不準,獵人什麼時候會再度出現。
黑澤瞬在溫泉旅館的大床上閉上眼時,安全屋裡的櫻桃白蘭地睜開了眼。
經過一晚上的休整,秋山奏的身體恢復得七七八八了,只有個別骨頭還沒完全長好。他走出房間,發現安室透已經回來了。
金髮青年戴著不知道哪兒扒拉出的圍裙在做早飯。
「早上好。」
秋山奏愣愣地回道:「早上好。」
是錯覺嗎?波本好像比以前更溫柔了。
不過波本本來就是個很溫柔的人,秋山奏絲滑地接受了這件事。m.
早餐是三明治加牛奶。秋山奏噸噸噸吃了三人份的——如果不是怕嚇到波本,他可以吃更多。
「太美味了。」
說話的語氣都帶著感動。
波本哭笑不得,「啊,對了——」
他從花瓶里取出一支櫻花,「這是剛剛在外面散步時折的,你不是很喜歡這些花花草草嗎?……呃,你怎麼了?」
青年紅彤彤的眼睛像要哭了似的,他拿起紙巾擦了擦鼻子,鼻頭也變紅了,「波本,你真的是個好人。」
好人對卧底來說可不是能讓人安心笑出來的評價,儘管安室透知道櫻桃大概只是在說自己心裡最真實的感受。
琴酒對他的評價其實挺貼切的,雖然能力很強,但實際上只是個聽話的笨蛋。像個趁手的工具。
但也有不貼切的地方。
比如說琴酒一定不知道,在沒有人給櫻桃白蘭地下命令的時候,他會不惜生命去拯救一個人。
安室透越來越好奇櫻桃白蘭地過去經歷過什麼會養成這樣的性格。
「這只是一束花而已。」安室透清清嗓子,盡量嚴肅地說:「我給你摘花是有代價的,你必須要聽我的命令行事。」
秋山奏小雞啄米式點頭。
反正櫻桃白蘭地的人設就是個聽話的工具人,聽誰的話都一樣,聽波本的總比聽琴酒的要好。
但是想到波本會跟琴酒一樣殺人,秋山奏心裡還有點傷心。不知道為什麼,同是組織成員,他接受琴酒殺人就更流暢一點。
大概是安室透給他的感覺太溫柔了。
雖然在波本狀態下,他心狠手辣比起琴酒也不遑多讓。
但是從櫻桃白蘭地的視角來看,他真的好好。
還給他帶花。
秋山奏對著鏡子把櫻花插到腦袋上,滿意地點點頭。
真漂亮。
安室透看著在鏡子面前鼓鼓搗搗的青年,忍住笑意,說起正事。
「鼴鼠已經死了。組織又給了新的任務。」
「什麼?」
「有一個代號為雪莉的研究員從組織里叛逃了,根據我調查到的情報,她有很大可能會出現在鈴木號特快列車上。另外,還有一個叫藍橙酒的成員,他是公安的卧底,曾經和雪莉關係不錯。琴酒推測他很可能也會出現在列車上,兩人都是任務目標。」
安室透走到櫻桃身後,從鏡子里看著他。
男人柔軟的巧克力短髮上插著一簇櫻花,和他漂亮的紅眼睛與小雀斑十分相襯。
「你的任務就是乖乖聽話,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沒有我的命令,不要擅自行動。」
鏡子里的櫻桃白蘭地笑了下。
「嗯,我會好好聽波本話的。」
安室透十分滿意,他從口袋裡拿出兩枚戒指,將其中一枚遞給櫻桃,「這是登上鈴木號特快的憑證。」他頓了下,語氣奇怪地問:「你幹什麼?」
櫻桃白蘭地奇怪地把手往前遞了遞,「讓波本幫我戴上啊。」他晃了晃另一條胳膊,「它的骨頭還沒長好,不能用呢。」
安室透想起這一早上他確實一直都只用一條手臂在行動。
原本他只是想讓櫻桃先把戒指保存起來的,畢竟離鈴木號特快發車還有兩三天的時間,不急著戴,但是想到對方生活半殘廢的樣子,安室透覺得還是現在戴上比較好,省得他弄丟了。
他把戒指套到櫻桃纖長的手指間,最後一次強調,「一定要聽我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