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四章 愛重
鄭氏離宮的那天早上，得了章太后的恩典，准許她到搖光殿去跟穎王辭行。
穎王也是一直在等著鄭氏與他和離的事情落定，所以也算是章太后的格外恩准，許他暫住在宮裡，延後遷往封地去。
只是福寧殿他是萬萬住不得了。
所以旨意下達的那日，章太后答應了他的請求，就命人把他的東西又收拾了一番，騰出搖光殿，叫他在搖光殿里暫且安置下來。
穎王如今對這些都不在意了。
其實搖光殿的布置也很藏粗草率，跟福寧殿是肯定不能比的。
他知道這不是太后的意思。
還不至於說在這些上面磋磨他什麼。
必是內府和底下當差的奴才們不盡心的緣故。
誰叫他再也不是九五至尊了。
改封了親王也沒什麼了不得的。
沒有實權，更沒有地位的一個王，地位其實比這宮裡的太監總管都不如。
所以還有什麼好爭的。
完全就沒有那個必要。
等到鄭氏離宮之後，他也要走了。
這座宮城，這金陵城，這一輩子都和他沒有關係了。
裴釗起得早。
他住在搖光殿的這幾天，反而得到的自由多了一些。
還能在殿中走一走，院子里四處逛一逛。
也沒有那麼多奴才們動輒就跟在他的身後。
他練了一套拳，都覺得有些生疏了。
鄭氏來的時候，裴釗已經沐浴更衣，換過了一身新衣裳，也吃過了朝食。
底下的奴才掖著手進門來說鄭娘子來了那會兒，裴釗本來還愣了下的。
他確實沒習慣。
從前聽人說皇后，這兩日，鄭氏還沒有與他和離的時候，他聽人叫叫王妃。
一夕之間，變成了鄭娘子。
他晃神的那一下，確實是沒能反應過來鄭娘子是誰。
直到鄭氏蓮步輕移進了屋中來，裴釗都沒叫她見里，便擺手讓她坐。
鄭氏已經有一年多都沒有見過他。
這是曾經與她最親密無間的人。
今日再見，竟然覺得那樣陌生。
本來就沒有什麼感情基礎，又這麼長時間沒有見過面，會有突如其來的陌生感也算是正常。
鄭氏還是規規矩矩的把禮數給做全了，然後才往官帽椅坐過去，軟聲道：「如今見了王爺，還是要規規矩矩請安見禮，才能不叫人家覺得我失禮。」
從前她是皇后，是王妃，是他明媒正娶的髮妻。
夫妻之間，並沒有那麼多的規矩約束著，與妾自然是不一樣的。
可是現在鄭氏不是他的王妃了，二人和離，髮妻的名分便就不在了，所以見了面就只剩下君臣情分。
既然只有君臣的名分擺在那裡，那肯定就不能再那樣沒規矩。
故而鄭氏一進了門來，就同他請安見禮，這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裴釗聽了這話之後，臉上倒是難得的有了笑意：「我是覺得你很用不著這樣，就算現在連這點名分都不在了，也有些許情分，或許那些情分也是微不足道的，但總歸從前有過，跟外面的陌生人總不見得連這點兒區別都沒有。
你只管坐著吧，咱們兩個從前也沒怎麼好好說過話，那時候我還忙著處理朝廷里的事情，朝堂政務總是最繁瑣的。
你性子也安靜，一天到晚說不上兩句話。
現在……」
他垂眸，低低的笑了一聲：「現在也沒幾句話可說了。一年多都沒見過面，其實也應該是很生疏了的，所以不知道說什麼也正常。」
鄭氏遲疑著抬眼過去：「殿下如今變得愛笑了。」
裴釗咦了聲：「我從前是個很不愛笑的人嗎？」
鄭氏聽了這話，實在是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旋即意識到自己失言了，不該在裴釗面前說這樣的話，她便抿緊了唇角，搖了搖頭：「殿下從前不是很愛笑的，總是不苟言笑，說話做事都很一板一眼。
我在殿下·身邊陪伴了數月，偶爾同殿下說上幾句話，便是殿下心情不錯的時候，也不怎麼愛笑。
如今見殿下展露笑顏，其實我是替殿下感到開心的。
至少殿下不會再被那些事情給困住，愁苦不堪，總是愁眉不展，心事重重的樣子。」
裴釗沒有想過這些。
他從前也不覺得自己是個很不愛笑的人。
其實年紀很小的時候，他一直都很喜歡笑。
畢竟那時候還是小孩子嘛，見了人笑呵呵的，最討喜的模樣，且那個時候又一向都是無憂無慮的，當然見了什麼都單純得很，便總是愛笑，最天真，也最爛漫的。
故而也沒有什麼煩心事嘛，想笑就笑了，不想笑的時候就不笑，還有什麼愛笑不愛笑的事情要考慮不成嗎？
是年紀慢慢長大一些之後，他知道的事情越來越多。
有太多的秘密藏在心裡，也因為父皇和太后從前對他的教導過於嚴苛，才慢慢地開始變得沉默，也沒有那愛笑。
當年鄭氏剛剛嫁過來，他還沒有別的心思能放在鄭氏身上。
因為他都還沒有徹底親政，不過成婚一個月之內也要真正的掌權了，所以他還是想著要把朝廷里的事情好好琢磨透，往後做個賢明君主，為百姓謀福祉，為天下做些更有用的事情。
後來果然太后歸權，他親了政，主要是覺得他還是沒有動那些兒女情長的心思。
鄭氏很好。
她生的好看，也是個很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一舉一動，一顰一笑，說是閨中典範也不為過。
這些裴釗其實都知道。
就算是他跟鄭氏走動不多，但是底下當差伺候的也會把鄭氏的許多事情來回稟他，告訴他，所以鄭氏的很多事情他是都知道的。
現而今回想起來，要是當初對鄭氏再好一點，說不定他跟鄭氏，也能走上父皇和太后的老路子。
一輩子相互扶持著，彼此幫扶著。
前朝有什麼迷茫的，他也能跟鄭氏說一說，鄭氏還能幫著他分析一二。
或許沒有那麼多的情愛在裡面，然則他本身就是沒什麼太多兒女情長心思的，所以他其實也不會有太多的后妃在宮裡，更不可能去專寵誰。
也就是鄭氏了。
敬重，愛重。
那樣也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