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 96 章
鄭楚邊界,眾守衛全神貫注的盯著往來的人群,生怕一個不小心遺漏了過去。
他們已經接到了嚴令,姜泠也許僥倖逃脫,若發現可疑人員,定要立時上報看押。
姜泠穿了件平民的布衣,長髮捲起扎了個布巾,他本容貌絕佳,這次為了逃命,特意用暗色的修容稍稍蓋了蓋自己白皙的膚色,整個人便平淡了許多。
他當時逃命時特意和船上一人換了衣裳,又趁人不備將那人摁在水中淹死,還特意掛花了那人的容顏。
本以為做了這些,應該是天衣無縫的,只是未曾想到似乎還是露餡了,否則也不會在關鍵地點勘察得如此嚴。
「你別怕。」旁邊一男子一身粗布衣衫,人高馬大,一把將姜泠護在胸前:「你是我媳婦兒,那自然要和我去楚國,就算沒有路引和戶籍,也沒人會難為你!」
「之前我暈倒路邊,是江大哥救了我,又一路帶我回家。」姜泠輕輕一笑,看上去乖巧無害:「多謝你了,江大哥。」
那男子眼睛登時亮了:「嘿嘿,不必謝我,我路上能救下你也是有緣,等到了楚國咱們就安心過日子……」
姜泠垂眸,狀似羞澀的輕輕點頭。
那男子本就世代在楚種田為生,來鄭兩天只是走個親戚吃個酒,那些檢查的侍衛沒懷疑,多看了姜泠幾眼例行盤問道:「這位是?」
「這是我媳婦兒,和我一同來吃酒的。」
侍衛揮揮手,有了這男子相陪,他們自然不會將這年輕的少年和抓捕的人聯繫起來,直接就放行了。
兩人進了楚國,那男子找到了自己的馬車,笑著對姜泠道:「你先上去等我,我去那邊辦個事兒。」
說著便哼著小曲走去了野地,他心裡還真是高興,沒曾想去鄭國一趟,竟然能在河邊救下個這麼好看的小郎君,這要是讓自己哥們兒看到了還不是要嫉妒羨慕自己……
正想入非非呢,一陣風聲掠過,他還沒來得及回頭,胸中一陣穿刺之痛。
他當胸赫然插著一把劍,劍柄恰握在姜泠手中。
那人怒目圓睜,身子搖搖晃晃的跌下去:「你……你為何?」
姜泠冷冷俯瞰,淡漠道:「因為只有死人才不會說話。」
姜泠徑直去了楚國都城,都城仍熙熙攘攘,人影交錯。
他冷冷凝望著自己朝思暮想的故土。
他設想了無數次歸楚的萬人簇擁和光鮮,唯獨沒想到他竟會以這樣的身份落魄歸來。
「殿下……」一人悄悄出現,聲音含著遮不住的失落:「屬下們已經按殿下吩咐的做了,但……楚國內部還是沒大亂……」
說著他恨恨道:「若不是那個姓華的蹦出來,屬下們早就得手了……」
姜泠緩緩閉上雙眸:「都是天意……咱們的人呢?」
「這幾日,咱們的人或外調或貶謫,就連邵尚書都下放了,殿下您看……」
姜泠慘然一笑:「那如今還有何能用的消息?」
那人輕聲道:「屬下這兒倒是有個旁人都不曉得的消息,楚稚前幾日去了雁鳴山,想來應該是去小住放鬆一段,甚至未曾帶侍衛。」
姜泠眸中漸漸轉冷道:「有這一條便足夠了,送我去雁鳴山。」
他如今已經沒有了別的助力,想要再奪回楚國權力是很難的。
但憑藉最後的勢力,來個圖窮匕首見,就比奪權容易多了。
姜泠唇邊浮現一抹冷笑。
他如今孑然一身,榮耀回楚的心愿也成了空。
不如和楚稚來場魚死網破,也算沒白來世上一遭。
運河畔,塗曜拿著圖紙和幾位大臣商議,他們這次
是在原有的水源上改建,工作量不算太大,大概是沿著防水的路徑開鑿得更為深寬順直,這本是在楚國開渠,他還擔心楚國大臣會不會從中作梗,沒曾想以孟守為首,都對塗曜的命令甚是聽從。
塗曜不由有幾分得意,他喚來孟守:「是你們陛下走之前囑咐的?」
孟守也不瞞他:「是,我們陛下離開之前特意囑咐過,說您和他本是同氣連枝的盟友,休戚與共本是一體,他不在的日子,讓我們都聽從您的命令。」
塗曜覺得除了「盟友」二字外,這句話讓他無比受用。
塗曜倒不在意楚國權勢,但楚稚離開前把楚國大權交給他,這自然是信賴親近,把他當成了自己人。
孟守又道:「我們陛下還說,在小殿下未成人前,一切都由您做主,惟願您善待小殿下,待他長成。」
「他是朕兒子,朕還能虧待這小子不成?」話說到一般,塗曜頓住了,楚稚說得這番話,越聽越像離別囑託啊?!塗曜一顆心登時提了起來:「朕來楚已經有三四日了,阿稚也該回來了,怎麼半點消息也無?嗯?」
孟守忙道:「臣再去遣人催催……」
「不必去了。」塗曜擺手讓陸徽上前:「你去戴罪立功吧,親自去迎,把人給朕帶來。」
陸徽遵命而去,隨即告退。
塗曜看了看天色,和身邊人笑談著一同去了宮中。
小枸掐著手指,也知道爹爹快要回宮了,看著那盛開的繡球花,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泛起几絲忐忑和喜悅。
「哥哥,你怎麼不聽我講故事啊。」小暑又來找小枸了:「這可是爹爹親口囑咐的,讓我把這些故事講給你聽。」
小枸看了妹妹一眼:「我不想聽。」
憑什麼小暑就能讓爹爹親自講故事,到了自己這兒,便要聽小暑講的呢。
爹爹快要回來了。
到時候他也要聽爹爹給他講故事……
想著想著,小枸期待的目光又看向了殿門。
只是那扇門后卻始終未出現自己期待的身影……
「什麼叫人不在了?」塗曜臉色瞬間陰沉:「不是說去休養幾日嗎?」
他想楚稚想得要發瘋了,但孟守等人都在說楚稚為泄洪一事煩心,好不容易躲在山裡清凈幾日,不願被人打擾。
塗曜便想著這幾日商量出個運河的名堂,再去告訴楚稚,誰知陸徽回來,卻一臉支支吾吾說人不在了?!
「是去休養幾日。」陸徽道:「本來是在別院的,但那別院的人說,陛下前日便離開了,還命他們不許跟隨,他們以為陛下去了旁的別宮呢,也不敢問陛下的去向。」
塗曜全身一陣發冷,心頭瞬間瀰漫恐慌:「尋不到人了?」
陸徽猶豫了一瞬,還是點點頭:「暫時如此。」
塗曜利劍一樣的眸子惡狠狠射向孟守:「孟大人,你身為楚國重臣,總不會連自己主子的行蹤都不曉得吧!說!他在何處!」
這也太荒唐了!
楚稚在楚國貴為國君,為何要離開呢?小暑小枸,他的整個國家都在此地,他不管跑多遠,還是要回來的啊。
塗曜一時沒明白這是何苦。
孟守也很是驚慌,跪下忙道:「陛下,臣只知陛下想去別院休憩幾日,不知陛下為何會獨自離開啊……」
「哦?孟大人也一臉意外?」塗曜按劍一步步逼近他,因為焦灼,面容透著微微猙獰:「你身為重臣怎會不知?快說!否則別怪朕不給你面子!」
大殿之上劍拔弩張,忽然一道清亮的女聲響起:「您也不必再逼孟大人,他的確不知情,陛下的確已經不下定決心離開了。」
楚姝的到來,立刻吸引了全程的目光。
「離開了?」塗曜眼前一陣發黑,他強自支撐道:「你說清楚……」
「拜某人所賜,陛下這幾月心力交瘁,日夜煎熬難以安睡。」楚姝冷冷注視著塗曜道:「陛下已經下定決心,不問世事,隱姓埋名了。」
「你放肆!」塗曜目眥欲裂:「他還有孩子,他還有江山,他……他還有朕……他怎麼可能舍下這一切!」
楚姝道:「不是還有您嗎?尊貴的雍國陛下,兩個孩子您會照顧好,至於江山,想必您也會笑納了。」
「你知道他現在何處?對嗎?」塗曜根本不理會她的冷嘲熱諷,一字一句冷冷道:「快說!他去了何處!朕要去尋他!」
楚姝搖頭道:「陛下之前也和我說好了地方,但陛下並未出現在那處,想來是下定決心和前塵往事一刀兩斷了……陛下帶了足夠半年的盤纏和衣物,想必會照料好自己……」
塗曜冷冷打斷,急聲道:「陸徽,你立刻去查前幾日我們進京時的那輛馬車!」
陸徽很快趕來道:「陛下,那馬車上的人是楚王沒錯,但已經輾轉了很多地方,無法鎖定具體地點了,只是……」
「快說!」
「有人看到一人騎馬始終跟隨在馬車後面,據說,似乎是開閘的華將軍……」
「華將軍?!」塗曜一怔,他倒是聽說過這個人,但一直沒放在心上,他強迫自己冷靜:「那個人的履歷呢,讓朕看看。」
塗曜接過履歷,臉色逐漸陰沉:「此人長什麼模樣?」
早有識趣的人拿出之前的將軍畫像:「大約如此,這畫的還比較貼切,英氣勃勃身高八尺……」
塗曜惡狠狠瞪著那畫像,似乎要把畫中人瞪出兩個窟窿:「閉嘴!」
陸徽忙疑道:「陛下?」
塗曜指著畫像的手都抖了,恨不得直接將人撕個粉碎:「這不是那個龐州嗎?陰魂不散的狗東西,還敢出現在阿稚面前!」
一想到楚稚獨自進了山,身邊連個侍衛也沒有,只有那個狗東西尾隨,塗曜便頭皮發麻,全身一陣泛冷。
「立刻備馬,包圍雁鳴山!」
陸徽一怔:「是連夜……」
「不連夜你還想睡個懶覺起來嗎!怎麼打仗就怎麼圍山!一個蒼蠅都不許飛走!」塗曜氣得眼眸發紅:「備馬,朕要尋回阿稚!!殺了那個陰魂不散的畜生!!」
一群人忙不迭的小跑著退下,塗曜翻身上馬,連夜去了雁鳴山。
這山連綿不絕,長達方圓十里,若不知楚稚具體位置,一時半會兒也是難尋的。
但塗曜卻絲毫不顧,他只想……只想火速到山中去……只想再離楚稚近些,否則他真的要發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