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番外6
殊麗帶著大寶兒和陳溪住進儀寧公主府的第二日清早,宮裡的轎子就停在了府外,隨時準備接他們回去。
對於天子的佔有慾,陳呦鳴見怪不怪,不過還是調侃道:「娘娘好不容易出宮一趟,不如在府中小住幾日,咱們也能到處轉轉。」
今兒一早,殊麗胃口不好,並沒多大興緻。
可正窩在殊麗懷裡吃早膳的大寶兒眼睛一亮,覺得這個提議甚好。
殊麗沒搭理她,倒是看向了坐在一旁規矩用膳的陳溪,「溪兒想到處轉轉嗎?」
六歲多的陳溪已經會為他人考慮了,「嬸嬸決定就好。」
聽此,大寶兒有點恨鐵不成鋼,她扭了扭小身板,在娘親懷裡找存在感,待到娘親低頭看過來,她咧開嘴,露出潔白的乳牙,沒有明著說不回宮,但意思很明顯了。
小傢伙還會耍心眼了,回頭她爹爹問起來,她就能說是娘親的主意。殊麗拍了一下她的屁墩,將她放在一旁,「自己吃。」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打屁墩,大寶兒沒了臉兒,氣嘟嘟地抱怨道:「母后好過分。」
殊麗湊近她,「說什麼呢?」
大寶兒紅著臉,晃了晃小短腿,「打人不打屁。」
「」
是打人不打臉吧,殊麗汗噠噠,自己的寶貝閨女肚子還沒有墨水,說出話著實叫人好笑。
見娘親不再理自己,大寶兒舔了舔嘴上的玉米糊糊,拿起勺子舀粥,餘光瞥見安安靜靜的林斐,便捧著瓷碗靠過去,「阿斐哥哥,咱們一起去遊玩呀。」
奶乎乎的小傢伙往旁邊一湊,林斐立即緊張起來,他孤僻慣了,在公主府上雖然吃得好、穿得好,每日上下國子監也是車接車送,可就是不合群,令受人之託的陳呦鳴極其頭大。
也是,自己最珍視的人還在牢里,稍微敏感的孩子都敞開不了心扉吧。
前幾年,因為瞧不見陳斯年,林斐會當著眾人的面哭鼻子,可隨著年紀稍長,他變得沉默寡言,哪還有三歲時天真無邪的樣子。
陳呦鳴每次去天牢探監,都想帶上林斐,可陳斯年不准她將人帶上,還讓她轉告林斐,別再糾結過往,過好自己的日子。
聽似狠心的話,實則是想讓林斐忘記他吧。
沒有照顧好林斐,陳呦鳴很自責,卻想不出辦法扭轉這孩子滄桑的心態,很難想象,一個六歲的孩子,是在怎樣的心境中長大的。
早膳后,眾人收到馮姬和駱嵐雯的消息,終於放下心來。殊麗站在公主府的淺潭前,感慨一對苦命鴛鴦終成了眷屬。
迭縠飄拂的涼亭內,大寶兒蹲坐在石墩上,小胳膊肘杵在石桌邊沿,正傾身去拿桌子上的荔枝。
陳溪是個好學的,沒有課業,也不忘捧著書本看,全神貫注間沒注意到妹妹的訴求,還是倚坐在鵝頸椅上的林斐走了過來,拽下一顆荔枝剝了皮,遞給大寶兒,「公主請。」
陳溪這才抬起頭,對大寶兒道:「快謝謝阿斐哥哥。」
大寶兒接過荔枝,朝陳溪揚揚頭,「寶兒知道,不用哥哥教。」
說完,對林斐甜甜一笑,「謝謝阿斐哥哥。」
林斐面無表情地坐回鵝頸椅,看上去心事重重。
熱心的大寶兒湊過去問道:「你怎麼啦?」
林斐搖搖頭,繼續盯著亭外的風景。
大寶兒從未遇見過林斐這樣陰鬱的少年,吃掉荔枝後走到陳溪身邊,拽了拽他的衣袖,「哥,阿斐哥哥為何悶悶不樂?」
不比大人,陳溪多少還是孩童心性,妹妹一問就順嘴答了:「大理寺天牢中關著他的親人,嗯也不算親人,是撫養過他的恩人,說起來,是咱們的叔叔才對。阿斐一直想見那個人,可公主不准他去牢里。」
天牢中?叔叔?
大寶兒一臉疑惑,與陳溪竊竊私語起來。之後,她盤腿坐在石墩上,生平第一次陷入沉思。
陳溪說,那個叔叔是壞人,卻是林斐最親的人。
一個人怎會又好又壞?
大寶兒轉念一想,父皇對她也時而溫柔時而嚴厲,類比之下,叔叔又好又壞也不是那麼難以理解了。
整理好思路,大寶兒又湊近林斐,「阿斐哥哥,我幫你見舅舅呀。」
林斐看向她,緩了許久才道:「公主說笑了。」
大寶兒笑嘻嘻地掩口:「我有辦法。」
「」
大寶兒年紀雖小,但很會察言觀色,她發覺,父皇從不訓斥一個人,那人是自己的舅舅元栩。
而且,舅舅非常疼些話兒,說完還嘟起嘴賣萌:「舅舅幫幫阿斐哥哥。」
元栩沒想到小傢伙是為了這事兒把自己找過來,有些哭笑不得,不過一想到林斐的情況,便答應了。
幾日後,一大兩小來到天牢,剛好趕上大理寺官員在審訊其他犯人。
聽見牢房裡傳出的嘶叫,大寶兒趴在元栩肩頭捂住耳朵,嚇得瑟瑟發抖。
元栩單手抱著她,另一隻手牽著林斐,由獄卒帶著走向了關押陳斯年的牢房。
此時,陳斯年正背對牢門書寫著什麼,聽見腳步聲傳來,稍一轉眸,剛要像往常那樣散漫,卻在見到一道小身影時,登時冷了眼眸。
「誰叫你把他帶過來的?」
他起身轉過來,正對元栩。
元栩沒作解釋,低頭看向林斐,「你們聊會兒,我和大寶兒在外面等你。」
從走到牢門前那一刻,林斐的目光就一直鎖在陳斯年身上,再聽見熟悉的聲音后,眼眶一下就濕了。
「舅舅」
陳斯年眼底波濤洶湧,幾年不見,那個喜歡黏著他的小跟屁蟲長高了。
不想在孩子面前發火,陳斯年蹲下來,單手握著木柱,伸出另一隻手,抓了抓林斐的頭髮,「好孩子,你不該來的。」
林斐情緒有些激動,「舅舅為何不見我?」
「不是不見,是不能見。」
他不想讓林斐的一生都系在陰暗中,更不想林斐憎恨天子。
趴在元栩懷裡的大寶兒探出腦袋,盯著牢房內的男人瞧啊瞧,「舅舅。」
元栩側眸看她,「怎麼了?」
「這個叔叔跟父皇有點像。」
同父異母的兄弟,能不像么,元栩沒接話,抱著她離開了。
此事很快傳到御前。
陳述白聽過後,若有所思,倒沒有責怪元栩和大寶兒的意思,不過小傢伙遇見事找舅舅,屬實讓他不爽利,「讓元栩過來一趟。」
馮連寬哈了哈腰,忙去傳人。
坤寧宮那邊收到陳述白派人送來的消息時,殊麗捏捏眉,看向正蹲在花叢旁嗅花香的女兒,「寶兒,你過來一下。」
大寶兒拍拍手上的土,一顛一顛走過去,「母后幹嘛呀?」
殊麗板著臉,問了事情的經過。
大寶兒心虛,十說了自己為何求舅舅幫忙,而不是求父皇。
原來,小傢伙是擔心自己的父皇因為陳斯年而討厭林斐。
殊麗拉過她,語重心長道:「你父皇是個明事理的君王,不會遷怒一個孩子,以後有事,要先跟我們商量,記住了嗎?」
大寶兒趕緊點頭,「寶兒記住了。」
另一邊,林斐被陳呦鳴叫到跟前。
陳呦鳴沒有責怪,反而很自責,同樣語重心長跟林斐談了心,開導起小小少年。
此事傳到陳斯年耳中時,卻被添了油、加了醋,說是陳呦鳴將陳溪打得起不來床。
向來弔兒郎當的男子坐不住了,使勁兒撼動著牢門,「我要見陳呦鳴!」
負責來傳話的關婉韻抱臂看著他,面上沒有情緒。
「你是聾子?」陳斯年抿了抿唇,一腳揣翻木床,「我要見陳述白!」
關婉韻有了反應,「你在直呼陛下名諱?」
陳斯年氣得胸膛起伏,理智卻告訴他不可暴躁,於是閉了閉眼,收斂了脾氣,「請幫忙轉告,說我想要見聖上。」
關婉韻是奉命添的油、加的醋,自然是在等他示弱,「聖上哪有工夫見你?」
陳斯年握了握拳,拳頭咯咯作響,最終耷了肩膀,「罪民,求見聖上,願為聖上鞍前馬後、肝腦塗地。」
這便是陳述白,順水推舟,以降服一匹野馬為目的收尾。
陳斯年最關心的人是林斐,在聽聞林斐有事後,會清醒意識到自己不能再在牢里混日子了。只有出去,才能保護林斐。
當陳述白聽說陳斯年的反應后,輕哂一聲,繼續批閱奏摺,「再晾他半個月,磨磨稜角。」
關婉韻眸微動,躬身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