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拍賣會
夜晚的上城依然是燈火通明的，不同於下城的死寂，上城的街道上尚且人聲鼎沸宛若白晝。
啟扯了扯領子上的絲綢領帶，感到有些勒脖子。
嗯，反正就是穿不習慣，但是回想一下正裝這玩意兒設計之初的原因也就能理解了。
他今天被顧亦薇打扮了一下，不只是身上的一套暗藍色正裝，胸口上還有特地準備的領針，頭髮也特意打理了一下，按顧亦薇的說法，是不論如何不能在外型上落了面子。
結則是一襲玫紅色的長裙，搭配上黑色的長襪和黑色的圓頭皮鞋，皮鞋側面是手工花絲工藝做的一個方形扣。一頭長發被顧亦薇從側面編了兩根大麻花辮盤然後在背後正中束作一束用一個貝殼狀的頭飾固定在腦後，妝容也是顧亦薇畫了整整一個多小時的。
而顧亦薇自己就稍微簡單了些，一襲黑色連衣長裙，外面一個黑色紡紗的小披肩，中間用一個銀質的樹葉型扣子固定上，同時今天還特意戴上了耳環和一根白金的項鏈。
「至於這麼麻煩嗎？」啟有些無奈。
「這怎麼能是麻煩呢？社交禮儀可也是日常需要注意的呀。」顧亦薇幫啟整理了一下衣領。「而且你也得習慣這樣的穿著，在上城，各種社交場合是很多的，比如等這學期結束，同學說不定會來一個學期集會，這種時候老師都會參加，自然要穿正式一些。」
「行吧。」啟其實對這類活動並不是那麼敏感，在他看來，除了那些歷史上極其有紀念意義的日子以外，其餘時候盛裝出行某種程度上有些多此一舉。
當然，結可就不管這些了，她正沉浸在今天自己好看的外表裡不能自拔呢。
三人很快來到了布倫希爾商會的樓下。布倫希爾商會作為體量上七大商會中的龍頭，在兌一區的盤龍大道盡頭，那是一個極其壯觀的圓形建築，如同古代的斗獸場一般巨大，這裡就是今晚的拍賣場。
「您好，請問……」門口的侍者眼見三人走來，輕輕打了打手勢，他們需要保證不會有無關的人誤入此地影響拍賣。
顧亦薇上前遞上了邀請函，看到蠟封處的鑲金，以及信封的邊緣侍者一陣驚異，隨即趕忙恭敬地讓三人跟隨自己進入拍賣場。
在其餘來此的人好奇的目光中，三人走入了一個邊緣處的通道。
「那是哪家的貴公子和小姐？竟然進了特殊通道。」
「人家可都是有包廂的，哪像我們還在大廳候著。」
「嘖嘖，羨慕不來啊。」
……
三人在侍者的帶領下走進了一個房間里，啟發現這裡可以看到外面的整個賣場。
下方的賣場是一個巨大的圓形，拍賣台在正中央，頂部有燈光照下，周圍是拍賣的大廳座位，而三人如今所在的包廂位於整個賣場的三樓，下方還有一批小一些的包廂，而上方像這樣的大包廂只有十個。
此時已經有人陸陸續續進入就坐。
「這裡是拍賣會的一號包廂，可以很清晰地聽到下方拍賣師的叫拍，然後那個紅色按鈕是拍賣器，如果有想要的東西，按住那個按鈕，包廂里的聲音就能傳出去了，而且裡面的聲音會經過特殊處理，不會有人能認出各位貴賓。」侍者給三人介紹道。「外面是看不到包廂內的，但是包廂內的視線不會受影響。」
「了解了。」啟向侍者示意，結則是先跑到了沙發上坐了下來，然後在顧亦薇灼灼的目光中端正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讓自己看起來淑女一些。
「請問還需要什麼額外服務嗎？」侍者小心翼翼地問道，畢竟能坐到第三層包廂的人身份都是非富即貴，有一些有特殊的癖好，一般拍賣場也是會滿足的。
「來點水果和喝的就好。」啟想了想，畢竟干坐在這裡也太無聊了些，自己又沒把書帶出來。
至於特殊服務？想多了，硬體條件都不滿足的，啟翻了翻白眼，在做了這麼多委託以及看了這麼多的書以後他還是了解那些所謂的特殊服務都是什麼的，甚至有一些他都不敢去想象，那個畫面，算了，會做噩夢的。
侍者不一會兒，抬著一個果盤和一瓶看來是果汁的東西進到包廂里，放下以後恭敬地退了出去，然後隨手帶上了門。
「他們竟然沒人特意來接待你？」顧亦薇問出了自己的疑惑，畢竟以那天的情形來看，七大商會都很重視啟的。
「因為他們知道，我喜歡安靜。」啟隨口說道。「這些做生意的都精明得很，他們會從你日常的一言一行看出你究竟喜好什麼，想要什麼。」
「而我有一次在執行委託的時候，因為一個商會的管事總是喜歡差人辦事，然後把官架子擺到了我頭上。我重複了那句話，『我喜歡安靜』，之後結也給了那個管事一點小小的教訓。想來是那個時候，有人記住了。」
顧亦薇感覺一陣狂汗，然後想了想還是取了一塊橙子開始剝了起來——她知道結很喜歡橙子。
啟看著下方，發現大部分人都已經正常落座了，於是回到了沙發上坐下，手肘撐著扶手，手指輕輕在太陽穴上敲打著。
「各位貴賓，你們好，歡迎來到布倫希爾拍賣會，我是你們的拍賣師，謝華裳。」
整個拍賣場燈光一暗，一個輕脆婉轉的聲音隨著聚光燈的照耀將所有人的視線吸引到了拍賣台上。
一個一身紅色旗袍的女子出現在了正中央，女子頭髮高高盤起，用兩根發簪固定，發簪尾部垂下兩條紅玉的裝飾，手腕脖頸上，金絲玉帶。再看其人，膚如凝脂，唇若硃砂，如天鵝的脖頸，腰間盈盈一握，四肢修長，前突而後翹，便是顧亦薇這樣的女孩子見了，都移不開眼。
謝華裳微微一笑。「話不多說，今日拍賣突兀，唐突了各位，想來其中的拍賣品，一定不會讓各位失望的。」
「首先是第一件拍賣品——桑旦皇室的掛畫一副。」
「首先桑旦滅國的消息想必各位都是知曉的，而這次大部分拍品都來自已經滅國的桑旦，可以說都是絕版了，想來對於各位喜愛收藏的貴賓，這回拍賣一定能讓您不虛此行。」
「而這第一幅拍品，是懸挂於桑旦皇宮正中的那一張桑旦開國皇帝，布卡扎爾·伊桑·濕婆多當年出征的肖像。對於這位皇帝的歷史我便不多介紹了，此畫，起拍價五瑞拉，每次加價不得低於一杜拉。」
「七瑞拉！」
……
下方的競拍在謝華裳話音剛落時，立刻開始了，啟有些不能理解這些人為了一個已經滅國的皇室的一副掛畫如此熱忱的原因，反正對於畫來講他並沒有太多研究，因此也就坐回到了座位上吃起了水果。
「可惜我們不知道都會拍賣些什麼。」顧亦薇搖了搖頭，她和啟一樣屬於實用主義者，對於一副掛畫實在沒太多興趣，但是既然這次拍賣是因桑旦滅國而起，那想來裡面總會有一些啟感興趣的東西，至於自己？說實話，看看那個價格她都不覺得自己能買到啥。
「看著唄，有想要的就拍，反正我們有卡。」啟無所謂的，上次七大商會給了自己那張金卡以後他就完全沒想過自己會有買不了什麼東西的一天。
這時背後突然響起了敲門聲，顧亦薇站起身前去開門，然後就看到剛才的侍者恭敬地站在門外，手中遞上了一份卡紙。
「是這樣的，因為事出從急，加上裡面一些拍品實在不好公之於眾，所以這回我們並沒有舉辦拍賣展覽，但是作為頂層包廂的貴賓，你們是有權知曉拍品的，這是這次拍賣的清單。那之後就不打擾了。」侍者解釋了一下，就帶上了門，顧亦薇一臉懵懵的拿著那份清單回到了沙發旁邊。
啟接過了清單，開始翻看著，看著開頭那些不禁搖了搖頭。「他們不會就是賣個噱頭吧？頂著被滅國的桑旦，實際感覺就是在幫易邇達銷贓啊。」
「都是什麼？」顧亦薇好奇地問道，結也湊了上來。
「皇室的各種用品啊，藏品啊，對於收藏界的想來是個不錯的拍賣，但是對我們來講基本沒用啊。」啟有些無奈。「像這個，你覺得我們會買個桑旦皇室使用的純金馬桶回去拉屎嗎？」
「噗。」正在喝果汁的結險些嗆到自己，顧亦薇也是忍俊不禁。
「繼續看看，如果有什麼好玩的小玩意兒倒是可以買買，其他的就算了吧，恕我們難以欣賞。」
……
而之後的一個多小時里，三人一共就拍了兩個東西——一支很好看的白玉鳳頭髮簪（結拍的）和一套手工鍛造的極其精緻的廚房刀具（啟覺得這套刀拿來做菜會很不錯）。
本來啟想讓顧亦薇也拍一個什麼的，但是奈何顧亦薇也沒什麼特別想要的，只能作罷。
「我們的最後一項拍品——桑旦皇室小公主，蒂瓦·濕婆多。眾所周知，桑旦全民已經被易邇達貶為奴籍，他們的公主也是以奴籍進行拍賣的，諸位不用擔心。」
「起拍價，五百瑞拉。」
一個身穿布衣的十一二歲的小女孩被推到了拍賣台上，她眼中透著驚恐和無助，手腳上都是拷鏈，謝華裳內心對於這最後一個拍品是拒絕的，這是她在有生之年第一次見過奴隸拍賣，而且是以拍賣師的身份對別的人進行拍賣，但是為了自己的工作，她還是只能站在這個台上。
她只希望到時候會有好心人能拍到這個小女孩，起碼以後她不會受太多苦。
包廂內，顧亦薇站起了身，她眼中透出憤怒和不解夾雜的情緒。
啟對此看在眼裡，他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不要被情緒遮蔽了雙眼。」
「可是……她還只是個孩子啊，即便她的國家滅亡了，即便她已經成為了奴隸，但是怎麼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就這樣去拍賣一個孩子呢？易邇達的人，怎麼能這麼殘忍呢？」顧亦薇覺得非常憤怒，那孩子可就和身邊的啟和結差不多大，可是卻得承受這樣的待遇。
「啟教過我一句話。」結站了起來，輕輕拉過顧亦薇，微笑地看著她。「不要以正義，作為行為的借口。」
「她確實是和我們差不多大，但是對於經歷了戰敗的桑旦來講，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隱患，即便她還小，但是總會有有心人去試圖以她的名義在如今的易邇達作亂，這對於易邇達來講是不能承受的，而他們並沒有選擇殺死這個小女孩，而是將她委託給周圍的商會進行拍賣，你不能評價說易邇達就是好心，或者直接批評易邇達罔顧人性，這些都是我們的主觀判斷，不論對於她還是對於易邇達，都是不公平的。」
「我們應該合理去看待這事情本身，而不是帶著主觀的意願去議論這個事情的合理性。桑旦滅國了，因此曾今桑旦的一切都是易邇達的戰利品，或者說，財產，他們如何處理，那是他們的自由，我們不能因為主觀覺得哪些事情不合情理就認為施加這個事情的一方是錯的。只能說對於這個孩子，我們確實產生了同情心，而這種同情心是我們人性的證明，那我們能做的就是讓她被我們拍下，或者被某個好心人拍下。」
「嘖，成長了嘛。」啟笑了起來。
「略略略，肯定咯，我也是會學習的嘛。」結沖著啟做了個鬼臉，然後坐回到了座位上。
「想好了嗎？」啟看向思考中的顧亦薇。
顧亦薇聞言點了點頭，啟失笑一聲，然後在下方喊出「一千兩百瑞拉」的時候拍下了起拍器。
「一千五百瑞拉。」
眾人都頂多十瑞拉得漲，哪有人直接往上報三百瑞拉的？大部分人因此都打了退堂鼓。但是還是有一部分人眼神堅定，包廂里的啟無法去查看，但是下方還試圖競拍的人，啟在他們眼中都看到了一種情緒——憐憫。
而正當啟決定如果那些人中有人加價他便放棄競拍的時候，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從第二層包廂里響起，那聲音透著貪婪和一絲淫邪。「兩千瑞拉！」
下方的眾人都打起了退堂鼓，作為大部分大廳里的人，他們本就沒有這麼多的資金，能幫助那個小女孩固然是他們所願，但是也不可能賠上全部身家。
而眼見沒人試圖繼續競拍，謝華裳的眼中透出了一絲焦急。
「兩千五百瑞拉。」啟繼續波瀾不驚地說道。
「閣下是何人？非要和我競拍這個女奴嗎？」下方的人顯然有些惱羞成怒。「你可別讓我知道你是誰！」
啟看著下方的包廂宛如在看一個制杖，不說自己包廂的位置在他之上，對一個不認識的人出言威脅，他哪裡來的膽子？
「哦？那你報上名來，我看看我得罪得起不？」
「哼！我可是正陽稅務廳廳長的兒子，這裡可是正陽，我可不管你是哪國的人，在正陽，你是龍都得給我盤著！」
「結，記一下，晚上我們去找他爸談談心去。」啟回頭說了一句，然後轉過頭，看著下方，嘴角似笑非笑。「行吧，既然如此。」
在那人以為啟要放棄的時候，啟話鋒一轉。「他之後出多少價格，我都比他高一杜拉。」
「你！好，你給我等著！」包廂里聲音退去，那人也終於沒再競拍。
「兩千五百瑞拉一次，兩次，三次！成交！」謝華裳手中鎚子一敲。「恭喜一號包廂的貴賓拍下了最後一件拍品。」
「那麼各位貴賓，此次拍賣會到此結束，請各位有序退場。」
燈光暗去，三人繼續坐在包廂內，不一會兒，便有人輕輕敲響了房門。
顧亦薇打開門，便看到幾個侍者帶著拍品在門口等待著。
「您好，這是這次您這裡拍下的拍品。」一個身著黑色正裝的男人從侍者身後走出，輕輕向啟和結鞠了一躬。「您清點一下。」
侍者端著兩個托盤進來，最後另外兩個侍者牽著一根鏈子，鏈子拴著那個名為蒂瓦的女孩。
「這是她的契印，您看您……」男人遞上了一個金屬牌子，這種牌子來源於精靈龍族，他們用這個控制奴族，而這東西在各族中還是挺常見的，只是只有精靈龍會製作。
啟接過牌子，掂量了一下，然後看到那個女孩也在打量著自己這邊，想來是想知道把自己拍下的究竟是什麼人。
「然後那個，嗯，稅務廳廳長那個兒子就是個紈絝子弟，您別跟他一般見識。」男人低頭說著，他們和稅務廳是有合作的，自然會賣對方一個面子，但是眼前這位吃不吃這套就不一定了。
就在這時，一個侍者慌忙來到男人身邊低聲說了幾句話，男人臉色瞬間陰沉下去。
「呃，閣下抱歉，出了點小意外，您和那個人的恩怨我們絕不過問。」
他之前是派了人去勸說那個公子爺的，結果那人還在他們面前耍性子，真當以為這個正陽是他家開的了？居然試圖在商會門口堵眼前這位。
「哦？行，一會兒出了事，幫忙通知一下外務署的人，他們會做後續處理的。」啟不在意的揮了揮手。
三人直接帶著女孩和另外兩個打包好的拍品向外走去，老遠就看到一個光頭胖子帶著一群人堵在門口，反正拍品里有個人，他們還能把那人打包帶走不成？而眼見那個小女孩跟著三個孩子出來，胖子眼中透出兇殘的光。
「再奉勸一句，別惹那位。」門口，另一個男人在試圖勸說那個胖子。
「哼，我給你們布倫希爾商會面子不在裡面鬧事，但是外面可就不歸你們管了，他們只要出了這個門……」
「我出來了，怎麼了？」啟直接一步跨了出去，而見狀胖子覺得自己被駁了面子，滿臉通紅。
「砍他！」
一群人從身後抽出長刀就沖了過來，嚇得路人都趕快躲開，啟見狀搖了搖頭。
「下城都沒這麼亂，上城還真是讓我開眼了。」
啟抬起手在前方一揮，前方的空間似乎交錯了一下，在下一秒，衝過來的所有人連同那個胖子直接從腰間斷裂開，內臟鮮血撒的到處都是，刺鼻的血腥味讓周圍的很多人瞬間就吐了，然而卻沒有一滴鮮血灑向啟這邊。
地上的人並沒有立刻死去，而是繼續不斷哀嚎著，啟抬手用水流在他們中間衝出了一條小道，向身後招了招手，顧亦薇和結趕忙從中間跨了過去，顧亦薇一邊還不忘捂住蒂瓦的眼睛。
幾人走後，旁邊走出了幾個警署的人，他們面色蒼白地看著眼前的慘狀，不知道是否應該讓附近醫院的人來一下，但是看著那從中間被切開的內臟，想來這一地的人是沒法活了。
「他……他們……」警署的人聲音都有些打顫。
「你們是他叫來的？」商會的人指了指地上哀嚎的半截。
「是的。那個人……」
「那人你們就別想了，那位上次聽說差點把易邇達的邊防哨站給端了，讓外務署的來處理吧，你們沒這個能耐。」商會的人顯然很是嫌棄這些警署的人。「這個傢伙也是個白痴，還自報家門？看來還得通知一下外務署去處理一下稅務廳廳長家裡，看他自己運氣了，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