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特立字為據
三狗子昨天晚上醉酒,在床上輾轉反側說胡話;好不容易睡著后竟然好夢連連,先是夢見自己找了個漂亮老婆,接著夢見手下一幫兄弟紛紛朝他納貢,銀元、手錶、現鈔以及日常百貨,應有盡有,最後夢見自己在公交車上「下單」,居然手到金來、無本生財。
沒承想,三狗子今天在公交車上,真的把夢給圓了。
車行至下河街路段,三狗子見到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右手吃力地扯住公交車拉環,左手夾著一個褪了色的公文包,頭望著車子頂部出神。
這名男子明顯患了公交車上常見的「擁擠痴呆症」,無疑給三狗子做無本買賣,創造了機會。
三狗子擠過洶湧人流,慢慢向梁冰靠攏。
梁冰絲毫沒有察覺,依舊昂頭望著車頂。
三狗子擠到梁冰身後,右手扯著拉環觀察一會,然後神鬼不知掏出刀片,在梁冰的破舊公文包上劃了一道口子,再將左手三根手指頭伸進去,掏出一個用紅綢包裹的物件。
東西得手后,三狗子並沒有離開,依然右手扯著拉環,靠在梁冰身後。
直到公交車停靠站台後,三狗子才從容不迫地下了車。
從下河街拐入一條小巷后,三狗子背靠一座房子後面院牆牆根,用手撫平激跳的心后,才從貼身衣袋裡,掏出那個裹著里三層外三層紅綢的物件。
將紅綢依序翻開來,一個光閃閃的半邊金蝴蝶,映入三狗子眼帘。
三狗子拿起半邊金蝴蝶,上下左右裡外仔細端詳一會,突地有了主意。
把這個半邊金蝴蝶,拿到打金鋪去打上三個戒指,該是件有意義之事。
有什麼意義?三狗子的心思是:半邊金蝴蝶打兩男一女三個金戒指,一個留著自己享用,另外兩個送給劉飛、劉紫秋兩兄妹。
這兩年來,雖說當了劉飛的線人,津貼沒少拿,但沒提供一件有價值的情報,害得每次都是劉飛出面,在村下一郎和朱啟年跟前幫他擦屁股。
最有意思的是一次清江縣的便衣日特,到江州來抓捕一個軍統,三狗子在火車站出站口看到便衣日特屁股後面鼓鼓的,料定他們別著槍在腰后根,不是地下黨就是軍統,急忙喊上在火車站執勤的警察,圍追堵截兩名便衣日特,結果讓真正的軍統人員給跑掉了,氣得村下一郎連甩了三狗子四個耳括子后,拔出軍刀就要朝三狗子脖子上砍。
幸虧劉飛眼疾手快冒死擋刀,並一個勁地向村下一郎表達歉意,才救下三狗子一命。打那之後,三狗子唯劉飛命是從,即便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
在公交車上眨眼功夫順到這個半邊金蝴蝶后,將它打成戒指送給救命恩人,不是在情理之中么?
三狗子坐人力車來到清源路60號久遠打金鋪。
「柳老闆,生意興隆呀。」三狗子說著雙手撐在了店鋪門前的玻璃櫃檯上。
「我這生意算個啥,混口飯吃罷了,哪有你那無本生意既來得快,又興旺發達。」
坐在輪椅上的柳葉老闆,正在工作台忙著,原地沒動只歪著頭,回了三狗子一句。
三狗子知道柳老闆在罵他,也不計較,拿起半邊金蝴蝶,對著柳葉晃了晃,「麻煩你把這個給熔了,打三個戒指。」
柳葉老闆由憨砣推著,來到櫃檯旁,接過半邊金蝴蝶,仔細看過後眉頭皺了一下,「怎麼只有半邊?還有一半呢?」
「還有一半讓我手下弟兄給順走了,
我有這一半也知足了,你趕快給我打兩男一女三個戒指,我就在這等著。」
柳葉將半邊金蝴蝶退還給三狗子,「人死不能復生,這半邊金蝴蝶一熔掉,就再也回不起原了。這種定情之物,可不能亂熔掉打成戒指。三狗子啊,你另請高明吧。」
三狗子一聽急了,「另請高明?江州城哪還有什麼高明?整個江州城,皇軍只批了你這一家久遠打金鋪,其他人要是私下裡胡亂接活熔金,是要關憲兵隊的。柳老闆,你就是『高明』,這三隻金戒指,硬要你幫忙打成就好。」
儘管三狗子說了一堆好話,柳葉還是不為所動,「給你出個主意,你把這個半邊金蝴蝶,拿到清江縣城去熔金打金戒指,又快又安全,坐火車一天來回都還大早。」
三狗子苦笑了一下,「柳老闆只埋頭打金鋪幹活,不知道外邊的世界多無奈。清江縣城皇軍對金器的管理,比江州要嚴上十倍不止。江州還有你一個久遠打金鋪,清江城統統予以取消。皇軍嚴令市民要將所有金器上繳兌換他們的代用券,然後將金器運回日本國內。江州現在還沒走到那一步,但也快了。柳老闆,算我求你了好不?」
柳葉見三狗子一副急不可耐模樣,知道他是特意而來,並非一時興起,便緩和了一下語氣,「三狗子,你暗中幫著警察局做事,也算得上半個公家人。我要再次提醒你,這半邊金蝴蝶一熔掉,就再也復原不起。你可要想清楚了,若硬要把它熔掉打成戒指,你得留下字據才行。」
「口說無憑,立字為據。柳老闆你拿筆和紙來,我當場立字據為證。」三狗子聽柳老闆說要留下字據,高興極了,不就是寫幾個字嘛,誰不會寫?
憨砣拿來紙和筆,放到玻璃櫃檯上。
三狗子想都沒想,揮筆在紙上寫下幾行字——
「本人慾將半邊金蝴蝶熔金換打三個金戒指,柳老闆再三申明半邊金蝴蝶熔掉后,無法按原模樣復原。特立字為據:本人只求將半邊金蝴蝶熔掉打戒指,不求復什麼原。熔掉半邊金蝴蝶系本人強烈願望,由此引發的牽絆和糾結,皆與柳葉老闆無關。立據人:蘇衝天」
柳葉接過三狗子寫的字據,反覆看了兩遍,予以認可,「想不到三狗子文筆了得,不到市府去謀份事做,可惜了。不過還有個小小程序要到堂才行。」說著朝憨砣努了努嘴。
憨砣會意,走到工作台打開抽屜,拿出一盒印泥,放到玻璃櫃檯上。
柳葉把字據攤在櫃檯上,三狗子為示莊重,特意用右手拇指抹了紅印泥,撳在了字據「蘇衝天」三字的「沖」字上。
柳葉這才把字據收起,放進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