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刺殺
黑沉沉的夜,月光被濃雲死死的遮住,透不出半分光亮,彷彿被濃墨重重的抹上去似的。子時颳起了風,將街道上零碎的沙礫捲起一個很高的漩渦,在直直的拍打在窗戶紙上,發出戰鼓般的聲響。風有著野牛般的凶蠻,撞破了門。唯一燭火跳躍了一下,也被風吹滅了。屋內一聲慘叫堵塞在喉嚨里,又馬上被蕭瑟的風聲所掩蓋,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
河傾月落,晨曦從遠山中緩緩升起,妓院中的兩具屍體也隨之被人發現。
「真不的了呀,」太和殿前,兩位大臣並肩行走,「那可是宦黨的最大頭目,怎麼就真么死了。」另一位大臣也是一臉的不可思議,道:「宦黨作惡無數,他死了也是罪有應得。不過聽說那閹人是去了妓院,被那姑娘所殺。」身邊的大臣冷笑道:「他一個閹人還能進妓院?真是笑話!」「是呀,不過我聽說他心生嫉妒,去妓院不是去行風月之事,而是去打人的。」「什麼!那真是可憐了那些姑娘了,忍受不了殺他也是情有可原。」「是呀,自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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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
眾臣肅然,沒有一個人肯主動提起宦官小福子的死最後還是座位還沒焐熱的小皇帝開了口,道:「朕聽說昨夜小福子不幸被娼妓所殺,不由得擔憂萬分,今日特來向各位愛卿打探是否屬實。」台下一片寂靜,沒有一個人願意回答皇帝這個問題,都等著廷尉陸廉道出來回話,果不其然,他邁步出來,跪下道:「回陛下,確有此事,臣如今正在全力查明。」珠簾后蒼老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幾乎不可察覺的微笑,太后搶在皇帝前面道:「既如此,那便辛苦陸大人,也辛苦卓大人好生監察著。」百官之首的一個女子站了出來,不動聲色的跪下應了這門差事。
先帝體弱多病,去世前也並沒有留下兒子,只有一位公主,可遺詔清清楚楚的寫著公主繼位,便有了女帝當政,太后垂簾聽政這一說。而如今國家大權盡數掌握在兩個女子手中,朝廷中自然也是湧現出了幾位以御史大夫卓文月為代表的女性官員。而又因為太祖皇帝當政時宰相曾經有反叛之事,所以便廢除了這一職位,三公便只還剩御史大夫與太尉。
站在武官之首的柳天暮側目瞥了瞥已經退回去的卓文月,眼底暗藏了些陰冷,但卻也只是閃爍了片刻,頃刻間,神色早已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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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文月瞟了一眼白布下的屍體,轉頭問陸廉道,道:「令史怎麼說?」陸廉道也看了一眼死屍,微微嘆息,道:「小福子的屍體致命傷在胸口,但刀並沒有插進心臟,而是插到了肺里,而妓女沒有致命傷,但內臟具腐,初步判斷是服毒。」卓文月皺了皺眉,隨即又點了點頭,道:「這個案子越看越不向是尋仇殺人了。」陸廉道不解,又看了一眼身旁安靜的屍體,問道:「大人賜教。」卓文月自謙了幾句,才正聲道:「一般人會把傷口鎖定在心臟,但真正專業的殺手會把致命傷定在肺,因為這樣一共有三個好處:第一,當刀扎進肺部時人會感受到劇烈的疼痛,這是比刺入心臟要多得多的,所以人一般會被這種疼痛所干擾,以至於失聲,所以這會讓屍體更不容易被發現,為對屍體的處理爭取更多時間;第二,刺入肺部時會導致心臟內的血液倒流回肺,導致肺部積血,而不會形成噴射狀血液,不容易暴露身份;第三,肺的範圍較廣,左右兩邊都有,比心臟更好找,成功機率就更大。因此,我判斷這個妓女應該是受過特殊訓練的,而並非只是普通的仇殺。」陸廉道面露驚嘆,不禁改變了對卓文月的認識:他從前總看不起朝中新晉的這些女子,認為她們不過是承了聖恩,才得以入仕,自己根本沒有什麼真本事。可卓文月讓他改變了這個想法。其實,女子也並沒有比男子差出多少。
卓文月看向窗外低飛的鳥兒,眼瞼下垂,嘆了口氣道:「長安這幾日天色總不太好,總是飄著白霧,看什麼也不真切。」陸廉道已不年輕,他這輩子是再也高升不了了,看著這些後輩慢慢的成為國之棟樑,他也很安心,道:「雲霧之盛,頃刻而訖。」卓文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便轉身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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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尉府。
香爐里燃著尚好的香料,柳天暮坐於桌前,詘臂支著桌子,閉目養神,但不一會兒,暗衛變來上報:「主子,卓文月查出來妓女的身份,我們恐怕瞞不住了。」柳天暮被他驚醒,不由得瞪了他一眼,又眯了眯眼,長長的睫毛在卧蠶上留下了一片陰影,使旁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他端起茶杯,抿了抿杯中的茶。茶已經涼了,他皺了皺眉,又看暗衛要有替他去換的意思,便輕輕的揚起嘴角,拒絕了勁松,道:「她這麼快就查出來,如果不是她真聰明,那還會是什麼?」勁松低頭思索片刻,不禁驚嘆道:「此事由他所為!」柳天暮點了點頭,有了些讚許的意思,沖暗衛道:「勁松,越來越機靈了!」勁松臉上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後腦勺,笑道:「主子教的好。」柳天暮看他這副模樣,不由得大笑了起來。勁松看他這副神情也是面露尷尬,趕緊叫時聞野:「主子!您快別笑了!」柳天暮看他求的懇切,便止住了笑聲,調整好狀態,正聲對勁松道:「勁松,你要記住,有些事情,從表面看是好事,但如果深究,是福是禍,誰也說不清楚。任何事情都有它的雙面性。」勁松點頭,退了出去,他不太能聽明白剛剛柳天暮說的那一段話。他跟了柳天暮這麼多年,從在疆場上的血戰廝殺到金玉堂中的爭名奪利,他都始終跟在柳天暮身後,但他有時還是讀不懂柳天暮的心思,就如今日一樣,他不明白柳天暮為何要與一個暗衛說如此富有哲理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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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台。
卓文月立在窗邊,看著窗前青蔥的樹木,內心也是無比的惆悵。她不可思議的查案速度無疑是把自己推上了風口浪尖,他越是心急,便越危險,越容易讓人懷疑,越稱了始作俑者的心意。
不過真兇究竟是誰?
首先四黨對立,她清楚不是自己做的,也不可能是宦黨自己乾的。殺掉頭目,無疑是自討苦吃。那便只有太后一黨和太尉一黨了。但太后久居深宮,在宮外養不出暗衛,也不可能會刺殺小福子,那麼真相就輕易浮出水面了:柳天暮。
想到此處,卓文月不禁內心一顫。大周朝重文輕武,武將本就稀少,柳天暮更是收復了邊疆失地,立了大功,才能白手起家,坐上太尉這個位子。而今皇帝年幼軟弱,兵權也盡歸太尉之手,如果此時重罰柳天暮定會動搖軍心,匈奴虎視眈眈,萬不可因為一個人再丟疆土。
她如此想著,就將剛剛寫好的奏摺扔進了火盆,驚起了些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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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閣。
皇帝批閱著卓文月寫的奏摺,上面說的是宦黨自己尋仇,與旁人皆無關係。皇帝身後的小太監是小福子的徒弟,小福子走後他自然被安排到了御前,原是高興的緊,但他瞄了一眼皇帝手中的奏摺,立馬嚇得冷汗直出。小福子死了之後誰最受益,自然是在御前風光的他呀。他從此就不再屈居人後,也可以擔一聲老祖宗了。本該風光無限的日子,被卓文月的一封奏摺化為了泡影,他立馬跪地痛哭道:「陛下,陛下您一定要三思,還師父一個公道呀,陛下啊,師父他死的冤枉啊陛下!」他爬過去抱著皇帝的大腿,皇帝覺得很噁心,想甩開但卻被他抱得更緊了些,她不由生了些厭惡,便一腳踹在了小太監的胸口,將他踹的猛咳了幾下。皇帝心中怨恨,厲聲道:「你別以為你心裡想什麼朕不知道,你就盼著小福子死了你好當老祖宗!你想得美,你是誰祖宗呀!一個閹人來指點國事,我他媽是你祖宗!卓大人一心為國,你現在竟然來指責她的不是,你好大的膽子!來人!給我拖出去!杖斃!」小太監嚇得心中喊娘,連忙求饒,可不料皇帝並未回心轉意,他還是被拉了下去。
冬日飛雪,將所有真相全部掩埋,也將所有的罪惡盡數掩埋,只留下了堅強的正義,掙扎著從雪裡爬出來,成為冬日裡人們唯一的依靠。
皇帝大怒,命令徹查宦黨,御史台又忙了起來。臨近臘八,大家也都想著趕快回家,但無奈聖明難違,大家還是在寒冬臘月里忙了起來,最後抖出來的事情讓所有人驚嘆:宦黨曾幫助富家子弟頂替科考名次,曾經賣官鬻爵,曾經逼良為娼。這些事情一共三百餘人入獄,節后問斬。這無疑讓朝野上下驚掉了下巴,令宦官世人所唾棄,遺臭萬年。一時間御史大夫成為了百姓口中的清正之風,聲名遠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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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
卓文月跪在中間領賞謝恩,下朝後也是道賀不斷,讚頌不止。在一一對人道謝后,卓文月身前的人群盡數散了,露出了在人群之外含笑而立的柳天暮。他走過去,一雙眼睛含笑看著卓文月,可眼底暗藏冰冷,沖卓文月假惺惺的撂下一句話:「多謝了,卓大人。」卓文月笑了一下,也眉眼含笑的盯著柳天暮道:「柳大人客氣!」柳天暮看了一眼卓文月,輕蔑瞟了她一眼,道:「算我欠秦大人一份人情。」卓文月不想再與他糾纏,便笑著點了點頭,轉身離去,只留下柳天暮在原地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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