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慘敗
若說京中女性的翹楚,那必定是卓文月了。卓氏三代忠良,而卓文月的祖父更是隨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大功臣。卓家本應在此代大放光彩時,卻因為卓夫人體弱多病,只產下一個女嬰,便再也沒有留下子嗣。本以為這位卓姑娘會將這三代的光芒掩沒時,她卻趕上了千年不遇的女帝當政,太后垂簾。女權正盛,她憑藉著家室竟也可以入朝為官。又本就有才,未經幾年便成為了三公之一,百官之首。
而三公的另一位柳天暮,則是真正的草根出身。他沒有任何世家大族在背後支撐,硬是從沙場拼出一條血路。這無疑是炙手可熱的才子,再加上他長得十分俊朗,本應該是官宦人家提親的對象。可偏偏這位太尉性情囂張跋扈,目中無人,又被人看著經常出入煙花場所,所以京城的姑娘多半是不願意嫁的。就算有,柳天暮也是看不上的,也只能另則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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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尉府。
一隻矛隼從天空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落在了柳天暮的窗台上。外面下了雪,它的爪子沾了雪水,還帶著些泥。勁松抱起他,拿出了帕子給他擦拭。矛隼被主人抱著,親昵的蹭了蹭勁松,柳天暮看見后呵呵一樂,道:「你看銜烈跟你多親,你怎麼就這麼討厭人家。」勁松伸手彈了銜烈的腦袋,銜烈不滿的抖了抖羽毛,甩了勁松一身的水。勁松嘟著嘴,繼續給銜烈擦爪子,牢騷道:「每次打完架之後都弄得這麼臟,還得我給它洗,我喜歡它才怪!」柳天暮不予回答,只是將銜烈腳上的戰報拿下來看。他盯了那張紙條片刻,立馬看向勁松道:「備馬,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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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閣。
暖閣中的皆是朝堂眾臣,個個面色緊張。戰敗的主將已死,此時是前來複命的副將跪在了殿中,向皇帝訴說著戰況。
柳天暮進了大殿,行過了禮,那副將徑直的爬到了柳天暮的跟前,嘶啞的向時聞野哭喊道:「時將軍,我們將軍讓我跟您說,說他沒有棄城!他沒有逃!他死守到了最後!他沒有辜負您的期望!他求您給他立個碑,就立在玉門關上,他永遠給您守著邊關!他說只要他還在玉門關上守著,那幫韃虜就永遠進不來!時將軍,我們將軍戰死了呀!我們將軍死了!將軍死了!」柳天暮眼中好似有淚光,他仰了仰頭,沖那個副將輕輕的說道:「我知道,你們將軍是個好將軍,從剛入伍時我就看出來了。我替百姓們謝謝他!」眾臣看到此情此景皆嘆惋,有些經不住事的文臣甚至還嚶嚶的哭了起來,站在最前方的卓文月先是一陣惋惜,后又皺了皺眉。
皇帝清了清嗓子道:「愛卿先節哀順變,眼下當務之急是先將戰敗原因查清,好及時補救,讓將軍泉下安心。」那副將聽聞後起身,擦掉了臉上的淚水與汗珠,眼神堅毅,鄭重其事的跪在殿中央,鼓起十二分勇氣,向皇帝大聲稟告:「陛下,太後娘娘,此次兵敗純屬因為軍糧未至,援軍無法前往,才使我軍孤軍奮戰,生靈塗炭。」太后的臉色極差,她深吸了幾口氣,平復了心情,開口問道:「柳愛卿,這你可作何解釋啊?」滿堂皆驚,可柳天暮卻只是輕蔑一笑,走到中間,行了禮道:「太後娘娘這話臣可就聽不明白了。這軍糧一向是治粟內史直接交於各軍將領的,跟臣有何關係啊?」所有人都看向太后。這治粟內史是太后的胞弟,自太后聽政以來便越發的狂妄自大,目中無人,如今太后竟因為偏袒自己的胞弟來指責朝廷股肱之臣,實再是有些過分了。太后冷笑一聲:「柳大人不了解軍隊情況,才造成這一幕慘劇。你這瀆職之罪,使的那邊疆千萬戰士死於刀下,這太尉,你到底是如何當的?」滿堂沉靜,雖然太后說的顛倒黑白,無論是非,可這時如果頂撞太后,以後一定不會有好日子過,誰又會去為了所謂的正義而放棄自己的光輝仕途呢?
「太後娘娘,此話有些不妥。」卓文月站出來,行了一禮,繼續說:「太尉職責的確為掌管軍隊,但如果對每一支軍隊都要了如指掌,那真是太難了。況且每一支軍隊都有自己的將領,若是柳大人將這些事全部攬入懷中,那我們是不是就應該想想裁減冗官的事了。眼下當務之急,是查清楚軍糧為何沒到,而不是來指責無辜之人。」卓文月走向那個副將,問道:「如果軍隊連行進的軍糧都湊不夠,那軍隊一定是沒有多少糧食的,貪糧應該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為何不上奏?」那副將委屈道:「我家將軍為軍糧之事上書千封,可就是不見回信。如今看來,這奏摺根本沒有落到陛下手中。」卓文月愣了愣,在場的諸位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了,太后這麼著急的降罪於柳天暮,不就是想逃避自己的罪過嗎?
皇帝坐於高台,深深的望向了卓文月,片刻后道:「柳大人是忠臣,是朕的左膀右臂,朕信他沒有貪污。既如此,那便由卓愛卿與柳愛卿共同查明真相吧!」柳天暮不可思議的看向了皇帝,后又輕輕一笑,搖了搖頭。太后臉色明顯不好看,她一臉遮不住的怒氣,瞪向了皇帝,可皇帝不予理會,太后剛要開口。卓文月看情況不妙,急忙讓皇帝再派軍隊攻打失地,又道明御史台要監督軍糧的去向,才穩住了局勢。
皇帝與眾臣商量了諸事,覺得差不多了,自然是遣走了眾人。卓文月行過禮后,忙著會御史台徹查軍糧之事,走的比所有人都快,幾乎是小跑著。柳天暮跑了幾步,跟上她,在她耳邊道:「卓大人,多謝你啊,我又欠你個人情。」卓文月低頭輕笑了兩聲,放慢了腳步,抬頭望向柳天暮,雲淡風輕的道:「柳大人,這才過了幾天,你就欠了我兩個人情,這往後若是再有,你打算怎麼還?」柳天暮低頭看向卓文月,他比她高了半個頭,這麼看正好能看到她的脖頸:全部梳起的頭髮露出了皮膚,深紫色的官袍與陽光的照耀顯得她更是冰肌玉骨。
好白呀。
柳天暮被迷住了,可卓文月還在期待他的答案,回過頭來看他。柳天暮的愣神被卓文月這一盯而打破,他想了想,隨後一笑,調皮的道:「卓大人覺得,以身相許可好?」卓文月瞪了他一眼,開口道:「柳大人腦子不清醒了,還是回去休息一下為好。」柳天暮這一聽哪成呀,他們倆還要一起查案,趕緊拒絕:「哎呀卓大人,剛才我那全是玩笑話,不能當真,不能當真!」
卓文月看他那慌張的表情,不由得又是一笑,道:「還真是,朽木不可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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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尉府。
柳天暮穿著大麾走進寢室,帶起了一陣風,驚散了一池的燈燭。他將大麾遞給勁松,身旁的婢女趕忙將紅燭點燃,便退了出去,勁松放完大麾,便隨柳天暮一同走進來,立在旁邊。
勁松見柳天暮不開口,先行問道:「主子,今日去暖閣,到底發生什麼了?」柳天暮皺著眉,對勁松嚴肅道:「今日太后借著兵敗這事為難與我,推卸責任,但皇帝卻為我做保,我覺得太奇怪了。我拿著她的兵權,她反而幫我助漲勢力,她是傻嗎?」勁松也弄不明白,撓了撓頭。突然柳天暮貌似想起了皇帝看向卓文月的表情,望向了窗外的月光,苦笑了一聲,道:「不過是一枕槐安,黃粱美夢,再怎麼真切,也終是鏡花水月,空歡喜一場。這天下入紅塵者,當真是愚不可及。」勁松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便自己退了出去,留柳天暮一人在窗前欣賞這冬月的月光:潔白無瑕,皎潔磊落,照亮了大地的每一片,卻也沒有任何的暖意,沒有任何的感情。
他喜歡這樣的月光。
思緒被一陣冷風打亂,他頓時覺得心煩,便不再去想這些事,去了外衣,便直接合衣就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