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打擂
既然是聖上發話,查案也就馬上提上了日程。
其實文武百官明白的早已明白,這事是太后做的,查案也只是走個形式,可這形式也是十分重要。太后位高權重,直接查治粟內史有針對於太后的傾向,可若是不查這些,還能從何處下手呢?御史大夫和太尉作為百官之首,所有人都在等這個答案。
秦府。
小廝敲了敲門,經過卓文月的允許後進來通報:「小姐,柳太尉來了。」卓文月聽后將眼睛從書本上移開,看起來並不意外,只是輕微的挑了挑眉點頭適宜放他進來。
不一會,柳天暮攜著風塵走了進來。外面許是下來些雪吧,他眉間與發梢都沾上了雪,他將大麾脫給侍女轉身向卓文月走去,兩個人的侍從對視了一下,將門關上,退了出去。雖說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和禮法,但兩人同為朝廷命官,政事總是要比禮法重要上許多。
卓文月見他進來了,便起身相迎,道:「今夜不知柳大人蒞臨,實在是有失遠迎,還請柳大人多多包涵。」柳天暮的耳朵早已被朝堂上這些文官說的客套話磨出了不知多少個繭子,所以早就將答語的模板背了下來,答道:「卓大人客氣,是我深夜造訪,唐突了。」卓文月知道柳天暮是來與他商量查案的事宜,便示意他坐下,先行開門見山:「我知道柳大人是來與我商量查案的方式的,但我要提前說明一點,與太后硬碰硬,對你我二人都沒有好處。」柳天暮聽后冷笑了一聲,道:「是對我們沒有好處,但壞處只是對卓大人一人呀!」卓文月還是用一貫含笑的眉眼看著柳天暮,雲淡風輕的道:「柳大人的意思是,我大周重文輕武,武將中能堪重任者極少,又盡數歸於你黨,所以,太后不敢動你,陛下不敢動你,我也不敢動你。不錯,這確實是我與陛下在宦黨與兵敗這兩件事中力保你的原因,不過你不要忘了,太后是一個能將邊疆軍隊的糧食貪得一粒米都不剩的人,她又怎麼會在乎國家的安危,怎麼會在乎你以及你手底下的人呢?所以,你我合作的事你最好還是想清楚利弊,再談方式。」柳天暮自然是早已想清楚這些事了,他今日來也是要確認卓文月的目標與他一致。自從他扳倒宦黨之後,朝中四黨對立的平衡失調,太后在後宮中也沒有了宦黨的制約,越發的放肆。這就像是將草原上的狼都打盡了,只留下了牛羊,可到最後牛羊會將草原上的草啃光,最後又都被餓死,而草也被啃禿了,好幾年也長不出來。最後的最後,則是所有生靈的傾覆。所以他要滅除太后一黨。讓這個食物鏈再次平衡,才是長久之計。
於是他輕輕的一笑,道:「卓大人果真是思慮入微啊,在下自愧不如,不過查案一事,在下還是有些拙見的,不知柳大人可否願意賞臉聽一聽?」他雖語氣謙卑,可臉上的表情卻是狂傲:一張妖孽般的臉龐,一雙狹長勾魂奪魄的鳳眸,薄如紙張的紅唇,挺拔高挑的鼻樑,還有那一頭烏黑柔順的秀髮,帶著不可一世的笑容,極具美感,又極具攻擊力。
卓文月也客氣的輕笑道:「柳大人自謙了,不過按照在下的猜想,柳大人應該是想從軍營的糧道查起,鴻漸於陸,慢慢摸到太后,然後一舉擊殺吧。」柳天暮聽到他將自己所想盡數才出來后並不意外,但心裡略有不快。卓文月先發制人,就是自己再有對她不利法子,也說不出口。所以他便只是輕輕的撂下了一句:「看來當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啊。」
柳天暮心中有了算盤:她不是運籌帷幄嗎就讓她將所有都算計好了,自己坐收漁翁之利豈不妙哉,於是他裝作謙虛的道:「不過卓大人可想好去玉門關的線路嗎?」卓文月笑了笑,那是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卻又透露著高貴氣質的笑,彷彿只有高高在上的王者才配擁有這樣的笑容一般。她問道:「去往玉門關的線路,柳大人應該比我更熟悉,怎麼還反過來問我呢?」柳天暮看她不吃這一套,便接著下套,回答道:「行軍大多圖快,走的路也儘是些凄涼之地,我怕卓大人身為女子不適應,所以想問一問您的意見。」卓文月神色如常,好像並沒有因為柳天暮的輕視而氣憤,轉而對他說:「柳大人從前是怎麼走的,如今怎麼走就是了,不用考慮我怎樣。」柳天暮自知這位御史大人沒有那麼好再坑騙,便認了栽,沒有多說什麼,道:「行軍一般是從洛陽出發,抵達長安后修整,緊接著再到隴西找那裡的都護府補充乾糧,在一路向西,一次經過敦煌,涼州,最後抵達玉門關。越往西便越是路程艱險,人煙稀少,所以卓大人還要堅持走這一條路嗎?」卓文月聞言,只是用一種極為無奈的語氣問柳天暮:「原來柳大人還在考慮這個問題,我還以為我已經跟時大人說明白了。」柳天暮自知答案,便帶有歉意的說道:「是我愚昧了。那路程便就此定下了。天色不早了,在下先行告辭。」卓文月點頭,替他取下大麾,又送他到房門口,看著他慢慢消失在大雪之中,踩在雪地中的腳印也慢慢的消失了。
大殿。
柳天暮與卓文月兩人跪在殿中,皇帝和太后都皺眉深思。
他們二人剛剛向皇帝請命了去玉門關查案,皇帝不解,問道:「查案本不是個大事,去玉門關更是艱難險阻。那麼兩位愛卿何必都事必躬親,親自前往呢?」卓文月眸子下垂,並沒有抬眼看著皇帝,而是盯著那花色的地毯,正聲道:「查案雖不是個大事,但此案背後涉及我大周邊防的軍糧的安危,茲事體大,我與柳大人商量過後還是決定親自前往,還望陛下准許。」皇帝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剛要答應,可太后卻搶先開口:「兩位大人此去路途遙遠,沒個一年半載我看是回不來了,但這京城的諸多工作又應該讓誰來做呢?」這時柳天暮搶著答道:「此處太後娘娘不必擔心,我既和秦大人決定要走,就一定將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這些小事,不敢叨擾娘娘。」他說完這句話便在內心暗笑,他這句話讓太后直接尬在了原地不能開口。
他這句話的意思通常來講不就是:「草泥馬的老妖婆,你他么少管老子!」
站在大殿最後的官員有些忍不住嘴角含笑。柳天暮這是徹徹底底的將那日太后刁難他的仇報完了,頓時心情舒暢,嘴角掛上了一抹囂張的笑容。
皇帝不想再看他們爭執,便早早下朝了,柳天暮並沒有聽見太后的反駁,頓時心情是大好,走出大殿後看著勁松在等他,便坐上馬車,興奮的說:「今日我大仇得報,心情極好。剛好今日沒值,走!帶你吃酒去!」
勁松一笑,示意車夫去酒肆。
勁松給柳天暮挑了京城裡最貴的那一家,那店的菜品酒糟或許不是最好的,但好在收上來的錢也都用在了環境裝修和服務上,生意也很興隆。
勁松去給柳天暮要了個包間。剛進去,便有識相的小二上了份醬牛肉。提了兩壺好酒,便識趣的退下了。這主人家倒是很懂這人情世故,怪不得生意那麼好。過了會兒,到了飯點,客人越來越多,老闆便將說書先生請上了台,那先生手中摺扇一收,便開始唾沫橫飛的講:「要說現在的太后呀,那真是個禍國殃民的老妖婆。你說先帝臨終前,硬是磨著先帝將皇位傳給了她女兒。你們說說,先帝為何落魄到最後只剩下一個女兒呀?」台下呼應的很激烈,說書先生嘴角輕微的揚了揚,清了清嗓子大聲道:「定是那些皇嗣都被他殘害了唄!」台下一片唏噓,眾人皆在咒罵當朝太后:「太惡毒了,竟然能殘害尚在腹中的胎兒與襁褓中的嬰兒,她一定會遭天譴的!」這時一個穿戴富貴的青年人走了出來,一身書生裝扮也掩蓋不住他身上的囂張跋扈與市井氣,一看就是官宦子弟。他擠到眾人的前頭,大聲道:「而且我還聽說,這太后前幾天因為玉門關吃了場敗仗,想要罷免柳太尉。」「柳太尉?是那個柳天暮?」「不錯,正是此人。」那說書先生覺得觀眾注意力全被這個黃毛小子所吸引,就此長嘆,將觀眾的注意力拉回到他這裡,做了最後一句點評:「這柳天暮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但這事我向著他。因為據說啊,邊防軍戰敗的原因是因為這太后將軍糧貪了,用去安享晚年嘍!」台下一片罵聲,勁松在他說完前半句話時差點沒拿起酒壺砸了他的攤子,可是卻被柳天暮一把摁下,興緻勃勃的聽著。勁松瞪了那說書先生一眼,不解的問柳天暮:「主子,你幹嘛攔著我,他們剛才在罵你呀!」柳天暮輕蔑的看了他一眼,諄諄善誘道:「哎,之你就不懂了吧。你要是去砸了他的攤子,我以後哪找人罵我呀?」
勁松覺得他主子有病。
在不遠處的一個包間,卓文月也在與別人談話,聽見外邊說話的內容,無意間瞥了一眼柳天暮,低頭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