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看太清就不浪漫了

「你無家可歸了？」我緩過神來，嘴裡卻依舊如往常一樣地調侃道。

蘇樂樂的視線從窗邊轉移到了我的身上，可能也是被我整的有些無語，只是深深的看著我。半晌，才沖我招了招手，又拍了拍她旁邊的沙發，示意我坐過去。

我意識到蘇樂樂今天的不尋常，所以並沒有坐到她的身邊，從前台拿出我的那瓶傑克丹尼，又拿了個杯子后，才慢悠悠地坐到了她對面的沙發上。

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我抓著酒杯在眼前晃了晃，開口向蘇樂樂問道，「大半夜的不睡覺，多愁善感啥呢？我要是不醒，你是不能在這坐一晚上？」

「你會醒的，每次都會。」

我對蘇樂樂的回答有些驚訝，「你每次都在？」

「嗯，你每次都像剛剛一樣注意不到我。」蘇樂樂抿了抿嘴唇，說道。

我沉默了，確實，如果不是蘇樂樂剛剛叫了我一聲，我根本注意不到窗邊還坐著一個人，心裡不禁還有點后怕，這要是半夜進個賊，等我醒來估計店都被偷光了。

見我不說話，蘇樂樂又把目光轉向了窗戶外面。

風伴隨著夜晚的冷意順著被打開一條縫的窗戶流了進來，我打了個寒顫，準備去樓上把我的衣服拿下來。正欲起身，蘇樂樂卻突然開口對我說道，「秋陽，你喜歡我嗎？」

我愣了一下，嘴裡卻很自然地回答道，「喜歡啊，好看的小姑娘我見一個喜歡一個。」

蘇樂樂的心思我是知道的，但卻不確定我對她是什麼感覺，本打算用開玩笑似的語氣搪塞過去，卻不想蘇樂樂此時盯著我的臉很認真地說道，「忘了楊源，和我在一起吧。」

我原本帶著些許嬉笑的臉突然沒有了表情，本已經起身準備拿衣服的我重新坐到了沙發上，並沒有立即回答蘇樂樂，而是給自己點了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我的話語隨著我口中的煙霧一同吐出，「我們認識多久了？」

「三個多月。」

三個多月在我短短的前半生中其實已經佔比不小，可我卻在恍恍惚惚中忽略了時間的流逝，三個月在這段時間的我眼裡，僅僅是短短的一瞬而已。

「你知道我和她認識了多久么？」

「三年多。」

我沒有告訴過蘇樂樂這些，可我卻並不好奇，或者說，我此時心裡複雜的程度已經顧不上產生好奇的情緒。一份三年的愛情最終還是因為一些可笑的原因分手，我的內心並不願意再信任一個僅僅認識我三個月的女人對我的感情，至少現在來說，我不願接受別人口中廉價的愛情。

我轉頭看向窗外的天空，蘇樂樂也隨我看去，停頓半晌我向蘇樂樂說道，「今晚的月色很美。」

蘇樂樂面帶喜悅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是想到了夏目漱石對這句話的翻譯，卻不知我的話里並沒有這層意思。

「是啊，下完雨以後的月亮是最漂亮的。」

「你有用天文望遠鏡看過月亮嗎？」

「沒有。」蘇樂樂露出疑惑的表情，卻還是回答道。

「我小時候有過，那個時候很喜歡天上的這些東西。可是月亮這麼美的東西，當你透過鏡面還是會看到它表面的坑洞，它醜陋的一面在你真正看清后一覽無餘。」

我停頓了一下，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后看著蘇樂樂說道，「樂樂，你不了解我，我也不曾試圖讓你去了解我。有些東西，看太清就不浪漫了。」

蘇樂樂的眼眶突然紅了一下，沒有說話，只是轉頭好像在包里翻找著什麼東西。我知道，她聽懂了我的意思，於是也不再言語，只是端著酒杯喝著。

終於，在我這根煙抽完準備掐滅的時候，蘇樂樂站了起來，從包里取出了一個小盒子遞給我，「本來打算我們在一起后，作為第一個禮物送給你的，不過沒關係啦，做朋友也給你。」

她俏皮地沖我笑了笑，全然不見剛剛略顯委屈的神色，看我接過了盒子，便拿著包準備向門外走去。

「晚安樂樂。」我神色有些複雜地說道。

蘇樂樂卻沒有理我，只是離開的腳步更快了幾分，轉眼便離開了酒吧。

一個人在酒吧里沉默了一會兒，我喝光了剩下的酒，打開了蘇樂樂送我的那個盒子。

盒子內是一個做工精巧的銀色戒指，還有一個小巧的證書標識著戒指是純銀打造的，看得出是定製款，內圈刻著y和s兩個字母。把戒指戴在無名指上剛好合適，可能是某個我喝醉的夜裡蘇樂樂早已量好了我手指的尺寸，一時間我的心裡充斥著一種說不明的滋味，可我卻並沒有把戒指戴在它合適的位置上，而是戴在了稍微有些緊的中指上。

其實我覺得我應該並不是不喜歡蘇樂樂，而是對她的過往有所顧及，如果這孩子對我是真心肯和我一直走下去的那種愛，那真的可以說是浪子回頭海后收心了。我一直認為蘇樂樂和現在的我是同類人，對感情放蕩不羈，對真心避而遠之，這也是我不敢和她在一起的原因之一。

可能我一直所期盼的是有個能讓我全身心投入的人來拯救在思想上一度迷失的我，卻更害怕來的人會把我推向更深邃的黑暗。

我害怕她會像我曾經的每個戀人一樣，在離開我前對我說出那句「你會遇到更好的」，這是我在感情中聽過的最噁心的話，就好比她親手把我推向深淵，然後語重心長地告訴我放心，一定會有人拉你上來。

一邊摧毀著我對愛情的一切美好幻想，一邊祝我幸福。

今夜註定是個無眠的夜，這源於蘇樂樂送我的禮物，在我將盒子放回到我包里的時候，突然看到了藏在包底的一瓶黑爪檀香味香水。我已經很久沒有拿出這瓶寄託著我一些念想的香水了，這是分手前楊源送我的分手禮物。

拿出看了許久，我卻沒有噴的勇氣，剛剛分手的時候我是會每天噴的，這瓶香水的味道和她身上的味道很像，那時候我會恍惚地覺著她好像從未離開，但時間卻是一遍遍提醒我去面對她離開的現實。

思念從不會如驚濤駭浪般洶湧而來，卻也不妨礙它會像浪花一樣從不間斷一遍遍拍打著著情緒。我已經記不清之前聞著這熟悉的味道難過了多少個夜晚，我不恨她，我只恨不肯從過去走出來的，懦弱的自己。

在手裡把玩了一陣后，我將香水又放回了包里，去前台又取出一瓶酒，坐在沙發上給自己點了一根煙，準備就這樣度過慢慢長夜。倒不是我不想去睡覺，而是本來宿醉的我加上情緒上的一些波動，使我脆弱不堪的胃又時不時的劇烈疼痛著。靠在沙發上，將思緒引入了我心中的那座島嶼上，可能這樣會讓我短暫的忘卻令人疼痛的胃，以及令人疼痛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