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入秘境
大牛猴兒只覺得腿軟,也不知摔了多少跤才跑回了家,到家后只是悄悄告訴娘林先生的死訊,然後兄弟倆都無精打采地蜷著腿坐在炕上角落裡,那份恐懼還不時地能引起一兩個寒顫。安三娘聽了消息也是一愣,不過很快,便撫摸著兩個兒子的頭頂低聲細語安慰了一番。娘的安慰讓兩個孩子的委屈傷心和恐懼一股腦都涌了出來,複雜的情緒之下眼淚再也不受控制,放聲大哭了起來。妮子也不知究竟何事,只是也跟著哇哇地哭。安三娘柔聲安慰良久,三個孩子方才停了大哭,兩個男娃低著頭小聲抽泣,妮子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左看大哥右看二哥,始終也沒搞懂自己剛才為什麼跟著他們哭了一場。
風雪,孤嶺,歸人。
日偏西時,劉武肩扛一頭近三百斤的雪鹿,還沒進家院門就感覺不對,三個孩子沒有像往常一樣早早地就守在門口,翹首企盼自己打了獵物回家。加快腳步走進院中,喊了一聲:
「我回來了!」
卻只見自己的妻子從房內迎出來,疾步上前低語幾句,劉武眉頭一皺,轉身把死鹿放於石板之上,放下手中鋼槍,便出了院門。苦瓜似也感覺到了主人的情緒變化,並沒有跟隨,垂著尾巴回了自己的窩內安靜地趴著。安三娘輕嘆了一聲,摘下槍尖上挑著的酒葫蘆,轉身回到屋內,窗欞紙被風吹的撲撲作響,風雪愈驟。
劉武到林先生家時,村裡早已有人把屍體成殮裝棺,小院和土屋裡全都是人,都在三三兩兩忙著殯葬事宜。唯一的「先生」突然暴斃,幾乎全村每戶人家都有人過來幫忙,林先生雖在此地無依無靠,但死後前來送別的人倒也不少,總算沒落得個孤苦伶仃。
劉武也顧不得挨個打招呼,沖大家點一點頭,直接走到棺材旁邊。棺未上蓋,這種天氣,林先生屍身早已僵硬得如同鐵木,劉武伸手入棺扒開屍體前胸衣襟,入眼是一個青黑色手印,一條淡青色的線自手印中指延伸而出三寸,逐漸淡去。劉武沒有言語,合上死者衣襟,蹲在地上,徒手抓了一把凍土,起身看了一眼林先生那毫無血色的消瘦臉龐,把手中的土撒在了棺中。轉回身後進到屋內,也沒和屋內忙碌的眾人交談,徑直走向北牆,在角落彎腰一伸手,從牆上掏出一塊拳頭大的荒山石,又伸手往牆洞內一探,隨即縮手起身,手中空空並未拿到任何東西。回到院中,劉武如槍桿一般立在房門口,一語不發,只是盯著地上那片結冰的血。一會兒,那片血上就覆了一層雪,又一陣寒風呼嘯過,那片赤色又顯露了出來。劉武足足站在雪中站了一個多時辰,直到整個人像雪人一般,才去找到村裡族長李守望大伯,說了兩句,隨後躬身告退,出院門往自家方向走去。
五十多歲的李大伯看著劉武的背影,若有所思。
三個孩子已然入睡,睡得卻是不太安穩,尤其大牛和猴兒,睡夢中也會偶爾緊鎖眉頭,今天發生的事對於兩個九歲和七歲的孩子來說,實在是太過沉重難以接受。
安三娘給丈夫備好了飯菜,聽腳步聲漸近,知是丈夫到家,站起身迎了出去,在房門口給歸來的丈夫撣掉身上積雪。劉武與妻子對視一眼,妻子知道丈夫是在詢問孩子們,比了個手勢告訴他孩子們已經睡了。劉武也沒進內屋,從外屋牆上摘了一張獸皮鋪在地上,席地而坐,安三娘端了飯菜過來,見丈夫食慾不佳,又拿了一小罐子酒遞給他。劉武接過,仰頭便是一大口,隨後嘆氣小聲道:
「三娘,冠胥是被斷魂掌一招斃命,掌法老練,已有近八層,你可知如今在北域何人能使得出?」
三娘坐在丈夫對面,想了一下低聲道:
「這斷魂掌是懷桐孫家的獨門掌法,並未傳與過外姓之人,孫家家主孫北壽今年應該已是年過九旬,境界止步於鳴轉光境,斷魂掌法已滿十層,可惜天賦使然又閉關自修,從不取人所長,這麼多年還沒想明白為什麼一直摸不到通宇境的門檻,此生應是無望了。」
停了一下,接著說道:
「自他以下,孫家至今為止能使出八層功力掌法的,只有孫北壽的三子孫丹墨和五子孫丹江的兒子孫威鯊。孫丹墨沉迷長生之道,一直閉關研究丹方。孫威鯊年紀雖輕,但已入輕鴻暗境,在年輕一輩中也屬佼佼者。雖然孫家人一直在雲都以西蟄伏不出,但孫威鯊卻是今秋被派出,在距此以南四十里之外的瓦岩關守衛雲軍中歷練,孫家這步棋也是為以後能有機會靠孫威鯊的崛起,讓孫家在皇城雲都獲得一席之地。」
劉武靜靜地聽著妻子的話,聽到這裡,一口喝光了罐中酒,眉頭緊鎖,眼神清冷,道:
「放在冠胥那裡的東西不見了,我懷疑這就是禍端。」
想了想接著說道:
「我要去搞個清楚。另外,我覺得是時候了,幫我準備準備,如果我的猜想沒錯,那今晚我就要帶他出去。我先獨自出去一趟,最多兩更便回。」
安三娘似乎早已料到丈夫做的決定,只是輕輕拍了拍丈夫的手背,點了點頭。
劉武輕輕放下酒罐,起身掀開內屋門帘,看了看三個熟睡的孩子,看到旺運的時候,禁不住閉目輕嘆了一口氣。冥冥中一切都有定數,這不是他能轉變的,再怎麼努力也無濟於事。沒說什麼,出屋推開院門,頂風踏雪向南而去。
安三娘收拾好碗筷,走進西屋,裡面堆了些雜物,她在牆角踩了一下,也不知是什麼機關開啟,地中央忽地旋轉出一個坑洞,三娘手掌油燈順階而下,良久方才返回,手中多了個一尺見方的獸皮盒子。回到牆角踩下機關,坑洞消失,地面平整如初。帶著獸皮盒走回屋內,她坐在火盆旁,看著熟睡的孩子,怔怔地發獃。
旺運睡著了,恍惚中彷彿來到了一個他從未到過的地方,一個什麼景色都沒有,周圍漆黑一片的地方。他只能看見一些微弱光亮,星星點點,有的很近,有的很遠。耳邊隱約有些聲響傳來,說不清是什麼聲音,又像半山上有人對他的呼喚,又像他潛到河底摸魚時聽到的緩緩水聲。
他壯起膽子輕輕移動腳步,又發現每踏出一步,腳踏之處都有千絲萬縷的淡綠色絲線四散開來,一直綿延到無盡的遠方。不遠處的一個微弱光亮突然閃了一下,又閃了一下,小旺運的目光被吸引住,不自覺地向那點閃閃的光亮走去。每一步都感覺輕飄飄的,就像踩到了厚厚的雪中,卻又偏偏沒有陷下去似的。
看著不遠,但卻又走了很久,終於走到了那光亮旁邊,小旺運使勁地眨眨眼睛,仔細地向那光亮看去,發現那是一個自己不認識的畫符,中間有一個好像爹爹那把寒梅匕首形狀的圖形。林先生教了自己識字,這肯定不是文字,這種符他從未見過,他盯著這個光符,想伸手去碰又不敢,猶豫了好久。那光符好像知道他心意一樣,一閃一閃地越閃越快,仿似在催促他快些伸手過來。小旺運終於一咬牙把手伸了過去,沒想到那光符卻以驚人的速度一下鑽進了他的掌中!把小旺運驚得趕緊縮回手掌,低頭看去,發現那光符從他手掌開始向小臂方向緩緩滑去,就像一隻會發光的魚兒一般,在他體內遊走。小旺運驚嚇之餘又想到,這從未經歷過的光景一定是自己做了個光怪陸離的夢,於是膽子也大了些。
他的目光隨著那個體內遊走的光符移動著,仔細觀察又發現那光符每動一寸,就也會生出無數綠色絲線,在那光符周圍一閃而逝,光符移動到哪裡,哪裡就暖暖的很舒服。看著它在自己體內從掌游到肩頭,從左臂游到右臂,總之,緩慢卻又仔細地從頭到腳遊了個遍,還在他最寶貝的小雀兒那裡停了半晌,搞得小旺運拉起褲子低頭看了半天,生怕那光符就此不動了。想到以後如廁時這寶貝小雀兒發光,還不得被大牛給羞臊死,莫名的心慌臉紅了起來。最後,幸好那點光又動了起來,緩緩游回到了左手掌心,猛地閃了一下,就消失不見了。
小旺運很茫然,不知道這符籙跑自己身體里來逛了這麼一大圈到底是什麼意思,他環顧四周,想看看還有沒有其他光亮會一閃一閃地叫他過去,但是找了半天,其他的微光都沒有閃爍。這個地方根本也無法分辨方向,又找不到什麼進門或者出口,無奈之下他也只好躺下,看著黑洞洞的「夜空」。
可他剛剛躺下,又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因為他腳下居然還是那種踩著雪又陷不下去的感覺,他試著往出走了兩步,三步,四步…又躺下,又走,走一走,又躺下…反覆幾次過後,小旺運發現他在這裡做不到真正意義上的「躺下」。因為每次他「躺下」,他腳底所朝向的方向就會變為「地面」,頭頂的方向就會變成「天空」。
「唉!沒法躺著睡覺了。」
小旺運悲傷地想著。
「旺運!」
耳邊突然響起一聲呼喊,緊接著周圍突然亮了起來,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著小旺運往光亮的地方飛去,他猛一睜眼,看到了自己的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