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自願奉獻
我不懂,實在不能理解那種狀況,那些照片上的人們一個個都是帶著微笑逝去的,難道說死亡也是種幸福,是種解脫嗎?我哪裡會懂這些。
我唯一理解的是他們都在美夢中消亡,而我只會因為他們的照片做噩夢,嗯,反正是我自找的。
我起床拉開窗帘,天還是凌晨的青藍色,手機顯示為五點半,沒到上班時間。
打開房門才發現隔壁的房間也是大開的,那間房裡布置簡潔,一床,衣櫃,一椅一書桌而已。
床上的被褥疊成四方形,他起得比我更早,電話也沒接,像我弟弟那樣的人恐怕做不了噩夢。
坐在餐桌前喝牛奶吃麵包,刷著手機。
果然在本地論壇上發現那件事的結果。
有個人倒在還未開門的早餐店旁邊,被準備開張的老闆發現送去醫院。
搶救無效,死亡。
他沒帶手機也找不到身份證明,於是老闆發帖尋親屬去付醫療費呢。
貼子的文字在描述那人的身形衣著,附帶照片一張。
一瓶沒有標籤的玻璃罐,可以用掌心握住的大小,似乎是個藥瓶,裡面裝著藍色的小圓粒,不知功效幾何。
不過帖子中沒有那個人的照片,想來是發那種照片到網上太過失禮。
不過我知道那人是誰。
嗯,今天的工作內容也能猜到是什麼了。
晨光破曉,時光正好。
該上班了。
清晨的風帶著通透的氣息,這是新一天開始的告示。
為了工作上的便利,我家離那裡很近。
步行三條街,就能看見那片園區,右側的磐石上刻七個字。
「天理福音交流會」
能從稱謂上看出是一個囂張到沒朋友的民間八卦所。
所謂的天理福音指的是因大坍塌引發的文明滅絕所殘留的文獻。
那些文獻是前文明智慧的結晶,可惜隨著時間的流逝語言的傳承逐漸式微。
後人閱讀文獻愈加吃力,自然地出現了致力復古文化的組織。
說到底沒有第二次坍塌帶來的後遺症,也不會掀起如今的熱潮。
現在,那個過去坍縮吞噬眾多文明的圓形深谷仍被發掘著。
人們圍繞著它的圓砌造往下的台階,不斷從深處獲取過往的遺產。
遺產即是生者最期的福音,意為智慧的遺產是死者窺見的天理。
死者遺留之物,希望生者將它再度呈現於世。
那是死前的最後心愿,也是生活的最高追求。
此即交流會存在的理由。
亦是對外的一貫說辭。
說白了就是翻譯,而我是翻譯中的一員。
交流會沒有門,沒有那種用來攔車出入的伸縮柵欄,也沒門衛,突出一個自由散漫。
不過樓倒是挺多的,教學的,辦公的,吃飯的,放資料的一應俱全。
為了突出「交流」的主題,這些場所處於全面開放狀態,歡迎吃白食看白書聽講課的各位,當然監控與回訪也是必要的。
辦公樓位於園區西南處的一片林子中,與那些外置電梯的高樓,使人喪失方向感的庭院相比,三層高的小平房確實又矮又搓,低調是福嘛。
、
林中沒有路標,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路通向那座樓,乍一看好像荒廢的學生宿舍。
這倒是應該的,除了財務小姐整天摸魚外,剩下的人都以外勤為主,來這兒就是報個銷,討論下翻譯的意雅達,彙報下工作進展之類的,不會久留。
這次來也是和財務打聲招呼,為了報銷經費。
這些天來一直如此,她或許不想再看到我的臉咯。
她單純嫌事多。
不管怎樣,門已在敲了。
「咚咚」
「鎖壞了。」
推門而入,藍雲霞正坐在小板凳上,仰望著缸里的金魚出神。
她把目光轉移到我臉上:「您又來啦,這次能有點別的事嗎?」
「跟之前一樣,又有人死了。」
「這又怎麼了?」
藍雲霞顯出一副困惑的表情:「每天都會有人死的,死人多正常啊。」
「是是,我聽過你的說法,你一直想把這些天死亡的人關聯起來,假定出他們的共同點,再用共同點來推導出結論,比方說,生理上的連續怪死,或者連續謀殺什麼的。」
「所以,今天來也是老調重彈?」
她從飲水機中接倆杯水,分別放在桌的兩側,桌前兩張椅子。
「坐。」
靠背椅發出讓人牙酸的咿呀聲,屁股再使點勁怕是會塌。
「我來要錢的。」話都被她說完了,我也不用再浪費時間。
雲霞的瞳孔中亮起高光,像是重新認識了我。
「就這?」
「你沒有別的話想說?比如說今天死的人多可憐多無奈啊,自己的推理又有了新進展啊之類的。」
我有點不耐煩:「你又不愛聽。」
「是不忍心好么,別把我看成薄涼的人。」她一直在兜圈子。
不過我沒心情去問,有話就要直說。
「那我再給你說明一遍。」
「先來聽我的意見。」我的思路被藍雲霞插嘴打斷。
?
她輕呼出聲,神色嚴肅地對我說道:「不管存不存在兇手,你都不適合繼續調查下去了。」
或許正如她所說的,兇手存在與否不是重點,重點在於連續死亡的頻率逐漸縮短,要想把他們當成純粹的巧合有太多不協調的疑點。
不過嘛......
「我的工作與你何干,況且你只能提意見,不能下命令,如果被我無視了,你會難過嗎?」
「你也死了的話我會很傷心的,也不能說與我無關,你不來報銷封口費我也能少做一份財務報表,給我擠出兩盤玩掃雷的時間也挺好的。」
擠個鎚子,擠出兩分鐘做報表的時間還差不多,看金魚看傻了吧你。
「和我繼續扯皮下去所浪費的時間,夠你掃十次雷咯。」
「你討厭我嗎?」
她無徵兆無厘頭地發問。
「我不懂....」
這問的是個啥?
「因為我挺喜歡你的,你和我以前的搭檔很像,都是那種視原則與責任高於一切的類型,不愛言語,不善變通,但到了危機時刻卻是最能信賴的朋友。」
「不懂得變通,就意味著不知道放棄,因為這類人視原則與責任高於一切嘛,所以到了危機時刻他們不惜一切用血肉來維護自身的信念,這也是他們能被信賴的原因。」
有種觀景思故人的感覺,看來我的做法讓她想起一些不愉快的往事。
不過我無法接受自己的無能,自以為是地宣揚自己的想法,說是存在連環謀殺,說能證明兇手的存在,說是能救人...
結果一無所獲,徒勞無功,無論從被害者人際關係,社交記錄,監控視頻上都找不出曾經共同接觸過的人物。
彷彿他們的共同點只存在於死亡的過程和死的表現形式上,那種一臉幸福的死樣。
硬要找出某位嫌疑犯的話,那人會是我,我是已知唯一和六位被害者有聯繫的人,他們都在死前與我打過交道。
在連環謀殺假說成立的前提下,扮演偵探角色的我具有相當大的迷惑性,自導自演的鬧劇能滿足連環謀殺中潛藏著的那股變態表現欲。
所以在別人眼中我即能是偵探也可以是兇手,兇手被揭穿的結果自不必多說。
那偵探的處境又會如何?畏懼被處以極刑的兇手又會如何看待渴望揭發它的偵探?
在加害者與被害者的立場間反覆橫跳,這種雙重立場下所施加的壓力,真的是我這等庸人所能承受的?
所以承認自身的無能,如喪家之犬般搖尾求饒,承認這一切僅僅是偶然常見且相同的猝死而已。
這就是藍雲霞給我的建議。
我並不在意兇手存在與否,不想再看見誰帶著那樣的表情死去了,丑得我噁心,就是看做偶然又能怎樣?
昨天不就是抱著這樣的期待入睡的嗎。那只是第五次巧合罷了,那今天又怎樣?睡前祈禱著是第六次的偶然?
出現第七次那肯定也是七次的偶然,再往後呢?未來呢?
已被關入死胡同,衚衕一面是牆,另一端有一扇觸手可及的門。
我......
我的表情一定很難堪吧。
「是哪裡不舒服么,你的臉好紅啊。」雲霞的眼神透露著關切。
有鯁在喉,一句投降始終說不出口。
咿呀。
破舊的木門發出響動,被再次推開。
「早上好啊,聊的啥帶我一個唄。」
來訪的男人踩著輕快的舞步在房間里找椅子,當下僅剩一墩矮人一頭的板凳,那他索性屁股一撅坐到我倆談話的桌角邊,看上去像是金字塔的頂點。
「要錢嗎?」
雲霞禮貌地提問,將之前抒發的情感收斂回去。
「別急著打發我呀。」
男人哭喪著臉:「我人緣差是一回事,可工作上的事務不要這樣敷衍人吧。」
「我對你沒意見,只是別人還不夠理解你。」
雲霞說完看向我,觀察我的態度。
我?
我和他沒過節啊。
就是看他不爽。
「剛才在聊剛死不久的人。」我回答常悅最初的問題。
「嘿呀,我來這就想聊這」常悅興奮的聲調毫無保留,好似在給一出好戲喝彩。
哈,反正他也從不在意旁人去分析厭惡他的本性。
「嗯,這話題該從哪開始呢,嗯,從一些你們可能不知道的情況開始吧,話說,你們具體在聊什麼?」
「今早上發現了劉永安的屍體,從他的死法和生前的精神狀態來分析,他應該是自紀文取失蹤開始的第六位遇難者,我希望讓伍可休息一陣子。」雲霞回答道。
她從哪知道死者名字的?
她有事瞞著我。
「所以呢?之前聽你的口氣顯得你很懂哦,我可能不知道的情況指什麼?」我偏頭看向常悅。
「現在就說你會生氣的,還是先從[你們]不了解的地方開始吧。」他的表現得一臉無辜。
「來之前我去了醫院,死者身份無誤,不過那早餐店老闆是假的。」
「監控顯示的畫面也與帖子描述的情況不同,實際上完全不像那帖子所說的,在醫院的走廊焦慮地來回踱步,等著親屬趕來付他先墊的醫療費。」
「他前腳把遺體送進醫院,後腳就抹油溜掉了。」
「在經過大門時還特地沖著監視器比剪刀手呢,在遺體的隨身物品中,唯一遺失了那把特地在帖中出現過的鑰匙。」
我隱約能猜出那個人的意圖,但是猜不透。
「想找某個人最省事的做法讓他自個找上門,可以省下走路的力氣,這算是那個人動機的一部分吧。」
「他在特地凸顯[遺物]的存在感,看來他了解的情況不會少,有和他交流的意義。」雲霞用食指輕叩著桌面,提出自己的想法。
我想問的是:「從哪裡判斷出他是假老闆的?」
「嗨,那老闆昨晚在大排檔發酒瘋,今早蹲號子呢,那家早餐店口碑極好,早上,只能吃閉門羹的食客在店外打電話確認過,我順道聽見了。」
「具體時間。」
「當時是順路去醫院的時點,七點十六分。」
「你還記得那份尋親帖子的發布時間么?」這可是重點。
「論壇顯示的是四點五十三分沒錯吧。」
所以那個人不說自己是路過的好心人,特意冒充店老闆的動機是.......
雲霞有些驚訝地叫道:「是留下的線索,如同鋪好的紅地毯一樣,那傢伙有點危險呀。」
常悅對此表示贊同:「老闆那時候已經在拘留所里喝茶,所以他不可能出現在醫院。」
「而且假冒身份的帖子發表在凌晨四點,這時間是老闆剛進去椅子都還沒坐熱,他就已經知道狀況。」
我隨即補充道:「有人和發帖子的說了這件事,公務員午夜騷擾無辜好市民是不現實的,最有可能是老闆打電話救急,蹲號子交罰金可是常識。」
「所以發帖子的很可能是店老闆的親朋好友。」
「所以店老闆很可能有他的聯繫方式。」
你倆講相聲么。
「所以說他刻意留下矛盾的意圖就是給調查他身份的人鋪一條捷徑,畢竟只有感興趣的人才會關注細節。」
我說道,然後唐突一轉。
「咱們睿智沉穩的常老哥又會如何防備紅地毯下的圖釘呢?」
這種程度的把戲誰都能看破,可我面前的這位無喜無悲的樂子人最喜歡置身事外,他會怎麼做?
常老哥笑哈哈地回我:「確實,真想和我們打交道直接待醫院就好嘛,不需要從醫院溜號,總之是為了引起我們調查的興趣,順著被發掘的捷徑去尋找他。」
「這會使他掌握主動權。」雲霞插嘴。
「是啊,被跟蹤的人能把在跟蹤的人引往不該去的地方。這是他的主動權,他的圖釘。」
「確實值得警惕,嘻嘻,和我又沒關係。」
他露出擅長的淺笑,用玩味的眼光看向我。
心底沒由來的火。
「你的意思是來讓我去找?」
「哎?」他發出驚奇的感嘆,神態假的一批。
「他沒和你說過啊。」
「你之前說有件事我知道會很生氣。」
火焰愈加旺盛,想手撕眼前的男人。
「那你還不知道為好。」
手在抖。
「伍原在哪?!」
「他應該還在殯儀館吧,沒你弟弟義務幫忙我可抽不出身來這裡。哦,也是他打電話讓我去的醫院。」
常悅站直身子,退至牆角,笑容燦爛:「怎麼?你打他不接?」
霎時,複雜的情感從心口溢出,無力,苦悶,羞愧,痛惜,怨恨。五彩般的情緒湧入腦海,最終被調和為如墨般漆黑的怒色。
攥緊的拳頭猛錘桌面,不緊不慢,緩緩起身,環視著他們。
常悅眼中亮著興奮的光,雲霞的眼神在游移。
「我們經歷的事會死人是吧?!」
「一不留神死的就是我們自己對吧?!」
「那憑什麼把他卷進來?!」
「憑什麼光勸我不勸他,因為他比我更天真,更遲鈍,更無能,所以更好使,用完就丟不必惋惜是嗎?!」
「是不是這樣?!是不是這樣?!回答我!回答我!!」
「雲霞!!!」
烏青的拳頭砸在她面前,她垂首無言,肩膀不止地顫抖。
常悅還敢躲角落打圓場:「哎呀,這樣遷怒她一個後勤財務不合適的。」
遷怒的確不合適,我要有史泰龍的體魄絕對把你拖進醫務室松一分鐘骨掐十分鐘人中!
鳥人。
「對不起.....對不起.....」她抽泣著,不敢抬頭,淚水止不住地流淌至她的下巴,隨後如雨般滴落在手腕上。
你哭什麼呀...
「我沒對你說伍原的事對不起,我不想任何人死啊,我不是冷漠的人啊,不要討厭我.....我.....你....他...」
雲霞的思緒陷入混亂,再無剛才分析狀況的清明。
她的身體也蜷縮起來,護著上下周身的要害。
正因如此,她才會變為後勤的財務。
常悅接了一杯水,又把板凳拖到她面前坐下,仰望著她低垂的淚眼。
他聲音輕柔,彷彿帶著魔性的魅力:「來,鬆開摳著手腕的指甲,來握緊這杯水吧,這樣痛就飛走咯,對咯,抓穩就不會掉,你就沒做錯,另一隻手呢?鬆開的感覺很好吧?」
他掏出一個瓶子從中取出兩顆藍色的糖果,一顆放在她手心,一顆放進自己嘴裡,對她展露微笑。
「你看,我在你面前呢。」
他站起來。
「你看,我現在擋在你面前呢。」
他側開身子。
「你看你看,伍可已經不生你氣啦。」
就像哄小孩一樣。
我只能順勢笑出聲:「咋回事呢小老弟,有零食不分我。」
直接飛來一盒。
單手接住。
味道不錯。
「可以呀,哪買的?」
「嘿嘿,這其實也是遺....」
「遺你奶奶腿,呸!」
我遞給她一包濕紙巾:「喝點水擦擦眼淚,對你發脾氣是我的錯,你能原諒我嗎?」
「嗯。」
常悅把目光轉移到金魚身上,看著水缸中的金魚無知自在地遨遊。
「控制情緒可是出外勤所必需的素質,你合格了沒有?」
.........
哎。
「沒有。」
他一聽高興壞了,一下又蹦回桌上。
「雲妹啊,這下我能領雙倍的經費了吧?」
藍雲霞從更咽中緩過氣來,逐漸恢復了鎮定。
「嗯,只要伍可放棄調查就可以。」
「等等,雲霞,伍原早上是和你打過招呼嗎?他都說了什麼?」
「他.....」
雲霞閉目調整呼吸,而後睜眼回答道:「他說自己心中有愧,希望這此的葬禮由他來辦,還交代我不要告訴你,讓我勸你罷手,把調查權交給常老師。」
你幹嘛聽他的,那個雙標的傢伙。
「他覺得你因為這件事變得很痛苦,我也這樣認為,葬禮過後,他也不會再在摻和下去了。」
這話他之前就對我說過。
作死啊。
「伍原會去拘留所嗎?」
常悅的聲音傳來:「會啊,我把剛才的分析說他聽,跟他說分工,我來勸老姐下台,他也幫我找個人。」
「圖釘他來踩。」
「當然。」
我就像泄了氣的球一樣,鼓不起來。
回家要好好教訓不聽話的弟弟,現在沒力氣和他們扯皮。
只要能解決連續怪死的源頭就好,是不是由我來解決的本就不重要。
只是那份無力感一直纏繞著我,想要依靠邏輯,常識來解決那種問題的想法,或許只是我的一廂情願。
算了,我不想再嘮叨。
、
短暫的沉默過後,我做出決定。
「本人伍可,放棄對盛開顏事件的調查權,為之前由我接觸被害者所產生的後果保留責任。現將職能與調查資料轉接給常悅講師,之後由他引發的問題本人概不負責。」
「雲妹啊,把監視投影打開,我們來做個備忘錄總結下事態,把錄像送到審查室能少走不少流程。」
常悅看向我:「可以嗎?」
甲乙問答環節是吧,隨便。
「長話短說。」
「這有點困難。」
他對雲霞點頭示意,雲霞從桌中抽屜摸出一個遙控器,對準木桌一按桌中心立即浮現出房間的景色,成比例縮小的立體影像,我對著雲霞揮手,
桌上十厘米的我也在揮手。雲霞遞給我藍牙耳機。
「喂喂,聽得到嗎。」
戴上耳機,用食指撥動滾輪。
「喂喂,聽得到嗎。」
這能在對話過程中回溯內容,有助於整理思路。
開始了。
常悅:「我之後要陳述的狀況是從八月二十二日,我們的同事,報告校對員,紀文取先生失蹤那一刻開始的。」
因為紀文取的失蹤,他的女友柏千語小姐開始調查他失蹤的成因,最終於八月二十九日下午在家中去世,成為第一位,也就是[支配]的受害者。
我之所以認為校對員的失蹤是事件的開幕原因有以下三點。」
「一,從他失蹤開始才有人不斷地以同一種姿態死去,這一點伍可小姐用自己的調查確認過。」
「二,紀文取失蹤前的精神狀態極其惡劣,失蹤的當天曾對他的女友說過不要尋找他,他也在自用的電腦上留下一篇記敘,內容中稱他已掌握神之頭的創造手段,稱[贖罪之日]已至。」
神之頭.....這種駭人聽聞的設想居然會作為常識存在於交流會之中,玩考古的果真想象力過人。
「三,把這一切關聯起來的自然是死者的狀態,至今為止的被害者都具備以下特質,波及,從雲御小姐的順序開始,下一位的死者曾調查過上一位的死因,六位皆是如此。
直接明確的死因皆為心功能不全的猝死。而在死後,死者們的臉上都凝固著難以形容的微笑。如果紀文取確實理解了神之頭的意義,那麼獻祭死者們就是他能做到的贖罪手段。
紀文取是這次事件的頭號嫌犯,因為死亡與笑容在同一刻綻放,所以我們將其命名為[盛開顏]事件。」
「我和伍可小姐產生分歧的地方是,她認為我表達晦澀難懂,在裝神弄鬼,她希望從常規入手,以常規的犯罪手法,常規的犯罪動機,找出符合常規的犯罪嫌疑人。那麼,伍可小姐進展
如何?」
我:「首先要糾正你的錯誤認知,找出兇手從來不是我的主要目的,我只想阻止連續怪死的蔓延,盡我所能的保護人,這也是我去接觸被害者以及被害候補,而你整天跟著紀文取後面
吃尾氣的原因。其次是交流會援助我們調查的原因正如你說的,交流會的成員可能是連環變態殺人犯。這種言論被散布出去對交流會的打擊可想而知。為了阻止事態的惡化交流會才在」
內部發布委託,邀請有解決意願的人暗中調查。去保護被害候補就是在阻止事態惡化,現在有六人還看不出疑點,今後翻一倍呢?兩倍呢?傻子能看出有問題。
那時候交流會要面對的壓力難以想象。要我在從現在開始不會再有人死去,但是之後永遠也找不到兇手的方法,和再死個八人十人之後必然能抓住兇手的方法中選一個,
我絕對要選第一個,而你,常悅,必然會選第二個。」
常悅:「世上無如果呀美女。」
.......
我把之前的放棄宣言複述一遍,和他沒什麼可說的了,只是備忘錄開始后在場的人不得隨意離場,只有在場的所有人同意結束備忘錄後方可自由活動。
常悅的話匣子打開就像開關壞掉的水龍頭一樣嘰歪個不停,選擇性地聽聽就好。
常悅:「現在來陳述死者的信息。
第一位死者,紀文取的女友,心理諮詢師柏千語小姐,於八月二十九日下午在家中去世,具有[支配]的特質。
第二位死者,雲御小姐的受僱人,雕刻師張立榮先生,於九月五日傍晚在工作室內去世,具有[塑造]的特質。
第三位死者,張立榮的養子,作家余曦先生,於九月十二日晚在自己的房間內去世,具有[封閉]的特質。
第四位死者,余曦的讀者,科大天文系學生萬星小姐,於九月十五日深夜在新月公園去世,具有[解放]的特質。
第五位死者,萬星的同房病友,自由職業者游靜女士,於九月十七日深夜在新月公園去世,具有[寧靜]的特質。
第六位死者,游靜的孩子,靈活就業者劉永安先生,於九月十九日凌晨在可樂早點店旁去世,具有[歸鄉]的特質。
以上就是死者們的全部信息,伍可,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這些都是我告訴你的,我還能補充什麼。
「伍可小姐姐不說話,那我就繼續啦,眾所周知[特質]是打開[門]的鑰匙,鑰匙一種一把,所以.......」
真是夠了,又開始說著意義不明的辭彙,推銷那些不切實際的超自然理論,這些東西聽了壞腦子,我用意志力屏蔽了他的聲音。
常悅:「所以........然後..........接下來......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嗶哩嗶哩......」
好煩。
「基於神之頭的本質,能理解他對那些人的態度,所以......如此如此。」
是是是。
「在解放鑰匙與禁閉門的概念之束縛下,自能找出離開的....這般這般。」
有完沒完?!
「可以說賦寓意之具像即成領域,而構建意象之領域的二道程序自然是,抽象解意與具象顯意,更直觀的看待就是浮現之實與沉淪之夢。
用口訣來表達即為,抽象解意方明浮現之實,具象顯意已至沉淪之夢。此為領域的塑造,那將領域解放的關鍵就是洞悉其支配的本質。
支配欲在本次事件中的作用已經瞭然,接下來行動的方針是......」
什麼狗屁玩意?!
「你講完沒有?!這裡不是你的講堂,我不是你的聽眾,別想對我灌輸這些邪典!」
常悅瞬間啞火,我先前熄滅的怒火正從灰中復燃。
「好吧好吧,別生氣嘛,我該說的確實要說完了,那您的意思是?」
「結束吧,三倆句話就能解決的事,你一來拖我一個多小時!」
「好吧好吧,那備忘錄就到此為止,雲妹有意見嗎?」
雲霞也是一臉獃滯,看來她也不想被人洗腦。
「那麼附上感謝語,結束備忘錄。」
三人異口同聲:「敬愛吾神,授天理之福音,」
監視投影旋即消散。
什麼神啊鬼啊我才不信,主要是這裡工資高待遇好,還天理福音呢,一邊爬吧。
「我回家了。」
我站起來轉身就走。
又是常悅的聲音:「等等哎,第七位候補你還沒和我說呢。」
「劉永安的朋友,新城時報記者黎伶。」
「是小姐姐不?」
彭!
門關了。
今天已經不用工作,因為我放棄了自己的責任,在新的文獻送來之前沒有我能做的事。
所以我離開了交流會的園區,直徑去往超市在那裡購買做蛋糕的材料。
伍原今天應該很辛苦吧,那我就做些甜點來犒勞他,順便懲罰他逆反的舉動。
牛奶麵粉雞蛋糖,再加上火熱魔鬼辣椒粉,超市要買的就這些。
按正常的步驟製作蛋糕,在蛋糕糊倒進模具時把辣椒粉放入中心,這樣就能保證在香氣誘人的同時也有辛辣刺激的口感。
我愚蠢的弟弟啊,好好領教下姐姐特製的辣椒餡戚風蛋糕吧。
讓你不聽話。
我也要穿過數不清的門才能回家。
回到家中,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黃昏傾於客廳的血光,它也在嘲諷著我的無能么?
我無力思考,只是依著本能把蛋糕做好放進烤箱,等待它的成熟。
可我又將那些照片拿出來,放在桌上,俯瞰著他們。
都笑得很好看,就如我媽媽笑得那樣。
為什麼呢?
為了伍原和我,她有責任活著。
難道不是被人所害嗎?
那為什麼要笑呢?
難道說死亡也是種幸福,是種解脫嗎?
我不懂啊。
門鎖發出轉動的聲響。
你完蛋啦!
伍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