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想見天使
救贖也好,審判也好,都沒關係。那或許都是我應得的。
「那一定是天使吧,只有天使才有那般慈悲的胸懷,包容我的自私,懦弱,醜惡,理解我的苦衷,願意幫我解脫。」
「你聽誰說的。」
「我見過她。」
「哎~聽起來還有點意思,我也能見到她嗎?」
「可以的,要不,我帶你去找她吧?」
「好啊。」
「帶我一個唄?」我加入她們的話題,雖然不知道她們在聊什麼,可我總喜歡湊熱鬧。
「你也想見天使啊。」梅雪滿意地點頭。
「那就是三缺一了,等秋秋來了我們也帶上他吧,不是,我去把他帶過來,他很感興趣的。」
梅雪說完就走出社團去找秋楓社長了。
他當然會感興趣,因為這所大學的神秘學社團就是他創辦的,是個行動力超凡的人。
至於我只是大哥大姐旁的跟班小弟,只有跟在人的後面,抱著從眾的心態過活,才能給我帶來些許安心感。
「你剛才在聽音樂么?」
黎伶伸手拿起桌上的耳機。
「嚯,金屬搖滾啊,有點勁。」
她摘下耳機,問我:「那你剛才聽清楚她說的故事沒有?」
我其實不關心那些。
「好像要去找什麼人,那人似乎有什麼超能力的樣子。」
「噗嗤。」
她直接笑出聲,以至於彎腰抽搐了好一會才笑著對我說:「魔術師哪會有超能力?梅雪說她昨天見過那位魔術師,現在想帶我們一睹芳顏呢。」
「那她說的天使又是?」
「所以說是她的妄想啊,見證妄想過後可別失望啊。」
大姐頭的描述永遠帶著魔性,總能引導出人的好奇心,她是社團中最卓越的肇事者,和身為善後者的社長並稱雙雄,他們倆總是舞台上最亮眼的角色。
「那梅雪的妄想又是什麼?」
「聽她的說法是在那位魔術師的表演下,被她帶入進一個朦朧的異世界,彷彿世界被魔術師的技法扭曲,蹂躪成觀眾最期的模樣,漸漸地,觀眾也上台與魔術師共演,在魔術的最高潮處與她
一併謝幕,哈哈,聽起就像誇張的視覺表現,跟哈哈鏡一樣。」
梅雪眼中的世界又是怎麼樣的?
黎伶看穿了我的疑問:「我只是把她說的重複一遍,具體的樣子應該屬於她那不願披露的隱私吧。」
那我肯定是問不出來的。
社團位於一樓的角落,現在正是傍晚,操場上的人逐漸多了起來,籃球拍動的聲音,鞋底摩擦的聲音,以及無數人含糊不清的聲音都隨風飄進社團,我坐在窗邊看著,
彷彿看著另一個世界。
然後我聽見了熟悉的腳步聲,快中帶穩,他來了。
「快來吃盒飯!」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聲音傳來的同時門也被他單手推開,左腋下則夾著大號的地圖,頭戴米色鴨舌帽,身背雙肩包,穿得一抹黑,看起來像壞人。
跟在他身後的梅雪雙手提著兩袋子便當,一臉憨樣,我從沒見過她那副表情,平常總擺著一張苦瓜臉。
他把會議桌上的書山撥拉開,雙手重重往桌一拍:「好!先吃飯,忙活了一下午飯都顧不上吃,既然你們都同意去找人那吃完飯一起行動,慢慢來嘛。」
黎伶舉手提問:「秋秋,怎麼聽起來你像是發起人一樣?」
被換名為秋秋的男子轉身用膠布將地圖貼在黑板上,他頭也不回:「那倒不是,不過我下午聽過梅雪的想法覺得很有用,事實上我早調查那傢伙了,今天是個好機會。」
下午,傍晚。先徵求老大的同意再把老二拉入伙事也就辦成了。至於老四的態度自然是不重要的。倒也確實。
「其他的事吃完飯再說,不差這點時間。」
秋楓言行一致立刻坐桌前埋頭猛吃。
大家只能模仿這位榜樣。
無言的進食。
社長了解每個人的口味,我們經常在一起吃飯,請客的永遠是他們倆,這也是他們的來事的節奏。
便利店熱好的食物只適合果腹,想要飯後來支煙,那肯定會招來三人的老拳吧。
用餐完畢后我將垃圾帶出門丟掉,我回來第一個看見的就是黑板上的島嶼地圖,心島。
顧名思義是形狀似心的島嶼,因此我們大學所在的城市名為心城。四面環海的孤島而已。
地圖上有數個地點被標上記號,分為兩種顏色,藍與紅,看似不相關的地方被畫上的黑線連為一體。
社長起身:「那麼開始說明吧,注意到這六處標記么?」
他走近黑板,用手指壓著其中一處箭頭標記,我也順勢坐回座位。
「藍色代表現存,紅色意為失蹤。」
四人?這麼多不會引起騷亂么......
或許不會,大陸動蕩的環境已經波及至新城,我甚至親眼見過被逮捕的偷渡客。
不太妙啊,查驗身份的難度開始攀升,如果有人伺機而動開始搞人口誘拐的勾當,那摻和進去會有生命危險的。
可梅雪見過天使,是全身而退嗎?還是沒有誘拐事態的存在,偶然?不確定。
他的手指按在島東北方最高處的藍箭頭,順勢划至島中部的最後一個藍箭頭。
「這裡是開發區,原先的森林公園劃為私有后,將被那些人翻新改造,為心城增加了不少就業機會。」
但我聽說開發完畢的園區依舊對公眾開放,那花大力氣得來的土地意義在哪?簡直是在收買人心,真是恐怖。
「那地方有人聲稱見過所謂的天使,就在昨天晚上。」
梅雪一臉茫然:「我說的嗎?可我今天下午才第一次提起這件事啊。」
黎伶單手托腮:「位置沒錯,這樣之前那位就是獨苗,要重點關照他啊,這些信息都是怎麼得來的?」
秋楓:「從許多人的說法中總結的,不過那些人的見聞也是從同一個人那裡聽來的,一傳十,十傳百的經過。」
同一人,唯一的人。
我指向地圖最高處的藍色箭頭:「這個人的身份呢?」
「街頭魔術師,似乎是個不差錢的人,我在她住地打聽到,她為了什麼事已經從東蒼來到心城。」
........
「在每個紅箭頭附近總有人見過她。」
「傳言的起點,傳言的締造者么。」
我說出自己的推測。
黎伶驚嘆道:「聽起來像是殺人犯呢,小說里常有的那種傳說,誘拐,殘殺一條龍的橋段。」
「是那樣么。」梅雪的語氣平淡冷漠,彷彿所聽見的描述與她無關。
她是裝傻還是真不懂。
社長的語氣鄭重:「那人的舉止非常可疑,她很危險,你明白嗎?梅雪!」
「那只是你的猜測,居然用一己之見就給人扣上殺人犯的帽子,你們不覺得可恥么?」
「那她又為什麼約你今天再見?!這可是你和我說的,把昨天的事看作物色目標的話,今天會發生不很明顯嗎?」
梅雪神色鄙夷:「根本是詭辯,我和你說的是[我問她是否還能再見,她說明天的同一時間,同一地點等我]被你說成她主動約我在哪見面的樣子。」
「你是被誘導了!」
「是啊是啊。」
梅雪直接站起身往外走:「你不照樣,用臆想給人定性,還妄圖用莫須有的推斷審判她!!你也配!」
最後的聲音幾近咆哮,怎麼回事,她性格不是這樣的。
「等等。」
「呀!!」
我急忙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卻被她一下推倒在地。
梅雪神情痛楚難忍,左手緊捂著右手腕。
我這才注意到,她居然在夏天穿著長袖衫,脖子也帶著項圈。
大家都圍了上來。
黎伶想要扶她,也被她躲開。
黎伶看著她的手,有些生氣:「梅雪,這手什麼時候,怎麼傷的?」
「就昨天,被開水燙到了。」
「倒開水時被燙的?」
梅雪什麼變成左撇子了?
她偏頭沉默,不肯說。
默然半晌,她扭頭看著我們:「七點,我在地鐵旁那家咖啡店等你們,集合后一起出發去森林公園,也有個照應,她是怎樣的人你們見過自然會懂,來不來隨你。」
說完她就轉身出門了。
秋社長直接咂舌:「搞什麼?」
隨後又嘆口氣:「那隻能先發制人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
「報警試試?」
社長走到黑板前凝視著地圖:「警察沒空理會我們的設想,如果說那個女人是誘拐犯,那麼連續五次,不同地點的誘拐一個人應該是很難完成的,時間上也不夠充分,或許是個流竄組
織,而她是站在前台的引子。」
社長將地圖撤下,轉身徵求我們的同意:「今天是接觸那人的好機會,這關係梅雪的人身安全,所以嘛,我們參入其中也是有的人身危險,看你們自願了,我一定去的。」
這種事聽起來真沒有實感,自已的同學被人販子盯上,現在她準備和可能是人販子的傢伙相約密談,真可怕,不做些什麼的話明天還能見到她嗎?
「真有這麼簡單.....」黎伶發出欲言又止的感嘆。
「怎麼了?」
「你們好像沒注意梅雪說的內容啊,算了,和她集合后聽她再說一遍吧。」
這種猜謎試的說法令人不快。
「這樣就都同意了吧?」社長問。
默然。
社長夾起地圖,背上黑色的雙肩包:「那麼我先去開發區看情況,手機記得充好電,隨時保持聯繫。」
黎伶偏頭好奇地看向他:「隨時?怎麼聽起來你會不來集合的樣子?」
「我本來就不打算去咖啡店,那麼多人一塊去絕對會激起那個女人的警惕,讓她溜掉再想見到就難了」
社長突然想到什麼,又把背包卸下,遞給我們:「來點好東西?」
我伸頭朝里看,包里全是些危險道具,辣椒水,伸縮棍,摺疊刀,閃光燈,甚至還有小型的警報器。
這是認真的,為了一個同學而已,至於么?
...........
思考有了些許停頓,我怎麼不把梅雪的安危當回事呀。
不懂。
我急忙擺手拒絕,黎伶更是直接揶揄他:「你覺得好就留給你自己咯。」
「安全起見嘛,她要是有同夥赤手空拳絕對白給的。」
「那我先走一步,在森林公園西南處的待建辦公樓附近等你們,不清楚位置就找施工員問吧。」
他說完就直接出門了,背著一包殺器。
有點後悔,現在先回去和家人報平安?
我有股寫遺囑的衝動。
可我起身正打算出門時卻被黎伶一把拉住。
「先等等好嗎,等我打完這個電話。」
她把我摁回座位自個卻走出門外。
不一會就回來了。
「商量好了,我剛才讓梅雪通知那位魔術師到咖啡店碰面。」
「怎麼樣。」
她坐在我身邊,側臉上是興奮難耐的微笑。
「有興趣跟蹤那個魔術師,不,是跟蹤我們三個人么?」
「我來和那兩人打交道,你現在提前去咖啡店候著就好,等我們出發了開始跟蹤說不定會有什麼發現,而且跟不跟蹤的意願取決於你,你要技術夠好說不定我都發現不了你的存在呢。」
她看破了我有退出的想法,所以才提出跟蹤的想法吧,能夠見勢不妙立馬跑路的安排。
我也沒理由拒絕,如果放任不管導致梅雪失蹤我會被他倆看不起的。
算是為了我的形象。
「可以,那我現在就過去。」
我起身出門。
「不要勉強哦。」
黎伶在我身後囑咐道。
搞半天還是不知道何為天使。
算了,我也沒興趣。
剛才說是通知,這麼說她有那個魔術師的聯繫方式咯?能把這個問出來就好了,既然我負責跟蹤也就沒有詢問的機會,不是我該考慮的問題。
我走出校門,地鐵站離大學近是自然的,兩分鐘的路程就來到那家咖啡店的門前。
這家咖啡店的招牌已經褪色了,裝潢在我看來沒什麼特色,大而透亮的落地窗顯示出濃烈的表現欲,落灰的招牌和放在門外的促銷小黑板訴說著快要交不起房租的窘境。
看來是一家過些天就會和它說拜拜的店,那咖啡應該不貴吧?
推門進去和在外面看見的一樣,壓根沒顧客。
我向打瞌睡的小哥點了一杯拿鐵,上二樓在有護欄的位置坐下,在這裡往左向下看,能把一樓的布局盡收眼底。
現在的才六點剛過,在我思考著如何消磨時間的時候,兜裏手機響起清脆的提示音,是黎伶推薦我下載的新聞應用來了推送,她覺得心城時報的文章很有魄力。
所以有魄力的新聞是咋樣的呢?
《赤楓湖畔出現無名女屍,現向社會尋求親屬聯繫者》
世道可真亂。
我集中精神閱讀內容。
據警方聲稱,五月十一日清晨七時許,東蒼市赤楓山森林發現一名女屍,發現時屍體已高度腐敗,推測死亡時間在十四天以上。
死因為自殺,死者周邊沒有證明身份的材料,現向社會尋求親屬聯繫者。
死者身高171厘米,體重約55千克,黑色短髮,身穿黑色連帽衫,淺藍色長褲,腳穿淡粉色運動鞋。
年齡約為二十至二十五歲,左腕處有自殺未遂的舊傷。
知情人士請與當地警方聯繫。
到處都是矛盾點,這新聞搞什麼?
我用手機再次確認時間,不會錯,現在是五月十七日十六點零三分。
太奇怪了,距離屍體發現時間才過六天,刨去做出決策到發布新聞的時間,真正留給警察尋人的時間也就五天左右吧。
才五天的時間就放棄依靠[自己]來證明屍體的身份,身為警察這種怠工的做派會招來批判的吧?
才五天時間就認為[自己]無法驗明真身么?為什麼,一般來說要放棄最起碼是維持數十天乃至數個月的搜查皆無果后,才會向社會廣泛求助吧?
至少顯得[自己]已然儘力而為,不會有招至非議的借口。
說到底這樣的事為什麼要發布新聞把事情搞大呢?
如果這是惡性的殺人事件,事態嚴重,人心惶惶,卻又找不出突破口的話還能理解。
可他們聲稱是自殺,那樣的話連刑事案件都算不上,本著盡責的態度派倆民警走訪調查一下也就算打發了吧。
雖然[我]不知道死的是誰,但是[我]需要知道死的是誰,這對於[我]來說十分重要。
矛盾。
還有,那處手腕上的舊傷,前面提到發現屍體時就已經高度腐敗,在這種狀況下還分辨出自殘導致的舊傷么。
畢竟會出現在手腕的自殘傷多半是割腕導致的,舊傷說明傷口已經癒合的差不多了,那結痂的傷口伴隨著整體的腐化還有分辨的可能么?
皮膚都快爛光了還能看得出傷疤.......或許有那樣技術吧,只是我孤陋寡聞。
說到底這種事不應由案發地的警察官方來發布通告嗎?
一個新聞時報湊什麼熱鬧.....
這裡的意圖我一時間猜不透。
在思考的過程逐漸回想起黎伶最初向我推薦報刊時的說法。
[為什麼向你推薦它呢,因為這份報刊是高塔上的風向標,閱讀它的報道會有兩種感悟,一種是內容上的感悟,一種是意圖上的感悟,將這兩者結合起來就能獲得全新的,
由自己總結出感悟,我認為這家報社的報道極具魄力,我因此受益匪淺,你也看看吧。]
魄力.....魄力引發爭議,爭議帶來收益.....收益即是意義......意義指明動機。
動機.....該不會又是在爭奪主權吧?拆台?哇靠那就不是有魄力能夠形容的了。
簡直是,簡直是,關我屁事。
我的思考停止,直到咖啡送上桌為止。
「您的咖啡。」
服務生把馬克杯壓在桌的投影之上轉身便走,他對那醒目的標題沒有半點感想,比起誰誰誰死翹翹了還是自己的下崗再就業更加重要一些。
咖啡有點涼,我啜一口,然後又啜一口,這杯拿鐵里加的恐怕不是牛奶而是牛奶片,或許加了四片。
這一杯二十五的咖啡喝起來嘴中苦心更苦。
咖啡快要見底時開始下雨了,透過右邊的玻璃窗,能看見有節奏的水滴濺起的漣漪,這是暴雨降臨的預兆。
那些雨點飛速連為雨線,雨線在狂風的推搡中聚集為一道斜飛的水幕,窗外不時有光閃爍,這家咖啡店東西不咋地隔音效果倒是絕佳。
我把視線轉回一樓,從一樓的落地窗看去,能看見一個漫步雨中逐漸靠近的人影。
在她推開門的那一刻,驚雷炸響,那人身後亮起剎那的光輝,身前也被襯映出轉瞬的陰影。
她閃亮登場。
一個女人,一個面含淺笑的女人,一個踏入門中卻沒有濕腳印衣服也很乾凈的女人。
而她並沒有撐雨傘。
這怎麼可能........
魔術師......
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