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回 西子湖畔遇梅成痴 靈隱寺內通名招禍——一

當晚三更時分，關靜山帶上行囊和應文僧度牒，與雲龍三老一道辭別了程濟和彭家生，騎馬踏上了南下的道路。

一路上四人盡量選擇天黑后趕路，遇到岔路不清，就由無葉單獨前往敲開附近百姓的家門詢問。幾人小心翼翼地避開關卡繞道而行，到達大江北岸時，在江邊尋了漁船，付了舟錢將人和馬載過江去。

十日後的八月初六午後，四人趕到了杭州城以西十多裡外的武林山附近，靈隱禪寺就建在武林山麓。一行人在距離武林山不遠的地方找了一處鄉戶人家借宿。此時距離八月初九法會舉辦之日尚有兩日多時間。

晚飯時，聽農家主人說，西湖景緻甚美，由此東去只有數里之遙可達西湖北岸。關靜山從未來過杭州府，西湖的美景也只是在文人騷客的詩詞曲賦中暢想過。蘇大學士那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的名句也不知已神往了多少回，此刻聽了主人家幾句眉飛色舞的描述，已是心癢難耐，很想次日一早就拉上三位長老去西湖邊瞧瞧風景。

於是關靜山將想法告訴了雲龍三老。無相不願節外生枝，本想勸說關靜山這兩日不要出門，但轉念一想，少年人心性愛玩，加之西湖距離歇腳處不遠，且在杭州府城之外，應該不會有什麼是非。於是囑咐關靜山明日快去快回，在外不可多言生事。

次日一早，關靜山用過早飯，向雲龍三老道了別出門向東而行。走出數里，只見東南方好大一片湖面。關靜山心中大喜，快步走到湖岸邊向遠處眺望。但見遠山如黛，好似睡卧於湖水之上。岸邊風拂細柳，搖曳生姿，各色草木送來陣陣花香。湖面之上水波灧灧，日光下幻起無數金甲銀鱗。亭榭旁翠荷叢叢，粉艷其間，幾葉小舟徜徉於碧波綠影中，一切恍如畫境。

關靜山索性就在岸邊的草地上坐下，一邊觀景，一邊將讀過的有關西湖的詩句詞章回味了一遍，心中甚是暢意。

過了良久，關靜山方才起身繼續向東而行。走出不遠，已能看到杭州府的灰色城牆。

一路行到西湖東岸，這裡茶樓酒肆沿湖而建，人流熙來攘往，好生熱鬧。涌金門外的一座三層茶樓高大耀眼，門邊停放著眾多車馬和轎子，衣著華麗的客人不時地進進出出。

關靜山感到有些口渴，便走到湖邊的一個茶攤上喝茶歇腳。一碗茶喝完正欲起身，只見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婆婆牽著一個五六歲的男童，沿著路邊慢悠悠地走來。那婆婆身形有些佝僂，手中捧著一個木罐子，不斷地向過往行人打躬作揖乞求施捨。

經過茶攤時，關靜山從懷中摸出一兩碎銀放在了木罐里。老婆婆一見千恩萬謝，拉著孩子一起跪下磕頭，關靜山連忙扶起。

茶攤主人嘖嘖連聲道：「看公子打扮也並非大富大貴之人，可你施的這一兩銀錢足夠她祖孫倆活上半年的。公子真是面善心善之人，將來必有善報。」關靜山哈哈一笑道：「謝老丈的吉言。」

老婆婆攜著孩子歡天喜地地離開，關靜山看著二人興奮的樣子，心中也覺高興。於是沿著湖邊繼續向南遊覽。

剛走出十幾步遠，忽聽身後傳來老嫗驚慌失措地叫喊聲：「天殺的狗賊，欺負孤兒寡婦，還我們錢來。」關靜山一驚，轉身向後張望，只見一個頭扎絹帶，廝役打扮的男子在人叢中向北快步竄行，方才乞討的老婆婆丟下孩子伸臂叫喊，在後追趕，卻哪裡追得上。

關靜山見狀心頭火起，

搶步上前追去。將近身後，只見那男子手中丟下一件物事，卻是老婆婆乞討用的木罐子。關靜山俯身撿起空木罐，幾步跨到了男子身後，右手疾伸死死地掐住了他的后脖頸，右臂貫力一把將男子摔翻在地。

關靜山一腳踏在蟊賊的肚子上，那賊嗷的一聲慘叫。關靜山向他懷中摸去，掏出了幾文銅錢和自己剛剛送給那婆婆的一兩碎銀。

關靜山又是一巴掌重重地扇在那蟊賊的臉上，那賊眼冒金星，躺在地上不敢吭聲。

關靜山抬頭向來路看去，欲尋老婆婆和孩子的蹤影，卻見又有三個蟊賊手持匕首向自己圍了過來。隨後那婆婆也攆了上來，看到幾人拿著刀子要行兇，嚇得不敢則聲。

關靜山心想，如果不將這幾個賊貨趕走，只怕那婆婆也不敢再拿回自己的討飯錢。於是關靜山轉身向湖岸邊快步走去。

三個蟊賊以為關靜山嚇得想要逃走，立刻緊跟而上迫得更近。先前躺在地上的蟊賊此時也爬了起來，抽出匕首跟了上去。

關靜山來到水邊已無路可走，轉頭沖著四個賊人嘿嘿冷笑。

方才被打的那個蟊賊惡狠狠地嚷道：「小子，你插翅難逃了。今天爺幾個就把你剁碎了喂湖裡的王八。」

關靜山將手中木罐扔在腳邊，大笑道：「諸位，還是你們先做回王八吧。」說罷飛起右腳踢向了離自己最近的那名蟊賊的小腹，那賊忙舉起匕首砍向關靜山的腳踝。關靜山右腳急收身子順勢前探，左手猛然抓住了那賊的手腕，用力一掰，賊人吃痛，手中匕首已然脫手。關靜山右手倏出抓在了那賊的腋下，扭身俯首雙臂同時發力，已將賊人擎起遠遠地甩向了湖面。只聽噗通一聲，那賊頭朝下栽入了水中。就在其他三個蟊賊愣神兒間，關靜山已然搶到了他們身後，連環飛腳又將兩名賊人踢到了湖裡。剩下的那名蟊賊見關靜山如此神勇，忙丟了匕首，道：「不勞爺爺動手，小的自己下去。」隨即跳入了水中。

一陣鬨笑聲傳來，關靜山回頭一瞧，原來岸上已經聚集了好多人在那兒瞧熱鬧。

四個蟊賊識得水性，在離岸邊不遠處踩著水，眼睛緊盯著岸上的少年公子。關靜山撿起一把匕首在地上剜起一些土塊，然後撿起土塊擲向了水中的蟊賊。四賊被土塊擊中被迫向水深處划動。關靜山繼續投擲土塊驅趕，四賊無奈，只好向湖對岸游去。

關靜山在湖水中洗了把手，撿起木罐回到岸上，只見老婆婆手牽男童正迎向自己。關靜山將此前從蟊賊身上搜來的銀錢和銅板放回木罐，遞迴到婆婆手中，催促二人快走。婆婆和男童道謝而去。

關靜山感到胸中無比暢快，繼續沿湖向南而行。此刻心情大好，走起路來也更覺輕捷。

正邊走邊欣賞湖中風景，忽聽得身後馬鞭聲響起，有馬車馳來的聲音。關靜山向一旁避讓，側身回頭觀望，只見一名身著玄衣的中年漢子駕車而來，兩匹白色駿馬很是雄壯威武。

馬車行得不是很快，車廂面向湖面一側的紗簾向上捲起，兩個年輕的姑娘正探出身來向外觀瞧，嘴裡有說有笑。

關靜山從側面望去，只見其中一個頭梳雙螺髻身著杏黃衣衫的姑娘，笑靨生花，嬌美不可方物。馬車行至近旁，關靜山忍不住定睛再看，那姑娘也正好轉過臉來，二人四目相對，關靜山登時痴了，眼神竟然無法移開。

但見姑娘約莫十五六歲年齡，膚如凝脂，其白勝雪，彷彿吹彈可破。一雙鳳眼，秋水盈盈。遠山眉，秀雅可愛。關靜山心道，我在京師生活多年，如這般天仙也似的姑娘卻未曾見過。

只聽一個嬌俏的女子聲音傳來：「小姐，您瞧這個獃子生得倒也英俊瀟洒。」關靜山登時回過神兒來，感到自己太也唐突，羞慚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