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啟程與路遇
第二天早上,梅利在一陣沉悶的咕嚕咕嚕中醒來,感覺胸前壓著什麼東西,帶著暖和的溫度,讓他難以喘氣。當他迷迷糊糊支起身時,映入他眼帘的卻是兩隻黃色的貓眼,直勾勾地看著他。他胸口躺著一隻大灰貓——體型比任何家貓都大,甚至比狐狸還大,只比狼一些——肚子和背部都是灰色的,摻雜著白色的斑點,腹部的皮毛卻是黃色的。它的耳朵又長又尖,末端有一簇黑色的毛,貓全身大部分是短毛,只有脖子周圍長著長長的鬃毛。
梅利一時不敢輕舉妄動,它對著他發出咕嚕咕嚕的叫聲。長長的尾巴在他的腿上來回擺動。「早上好啊,大傢伙」。梅利盯著它,憋了半天只說出了這句。
似乎是在回應,貓側身往旁邊一靠,伸手去抓了抓梅利睡過的那堆樹葉,從樹葉堆中叼起一隻軟軟的麝香鼠屍體,然後毫不客氣地落在了梅利的臉上。彷彿是在傲嬌的給予他賞賜。
「艹!」梅利大喊一聲,頓時站了起來。大貓一時間失去平衡從他的胸口掉了下來,在將要落地時又四腳穩穩著地,回頭看了他一眼,低沉吼了一聲,像是責怪他莫名其妙跳起來,但很快又回到他身邊,仍然咕嚕咕嚕地蹭著他,他小心翼翼地撿起死去的麝香鼠,皺著眉頭。
營地里這時傳來一陣笑聲,他朝笑聲看了過去。米蒂亞也醒了,此時正坐在燃盡的火堆旁的樹樁上,手裡拿著她高高的巫師帽。正笑嘻嘻的看著他。
她的頭上圍著一隻頭上飛來飛去的紅色小鳥。
「這是我的夥伴,塞西爾。」她笑著說。「她好像很喜歡你,對了,這小傢伙是你養的嗎?」
此時小鳥正對著米蒂亞嘰嘰喳喳呱噪的叫著。
梅利吹了一聲口哨,紅色小鳥於是飛向樹屋,但仍不甘心的回頭看了看米蒂亞
「早上這小傢伙從營地外面飛進來時,你的示警符咒沒有動靜,我就猜想它們應該是你的」
「不過這個紅色小鳥確實煩人,我剛剛還想再睡一會呢!」
「它的名字叫泰特,我信賴的偵察兵」,梅利輕輕地把麝鼠的屍體放在一邊,站起身,拂去沾在衣服上的枯葉,伸出手讓泰特落在手指上。泰特開始嘰嘰喳喳的對著他彙報著什麼,梅利皺起眉頭,專心聽著它快速又斷斷續續的鳥語。
「原來這隻小鳥你的魔寵啊?」
梅利沒有回應,鬆開了手中的小鳥,泰特如一道紅色閃電般穿過樹梢飛上天空,向西飛去,很快就化為一個小點。他環視了一下營地,注意到麝香鼠屍並不是塞西爾帶回來的唯一獵物。米蒂亞腳邊還躺著兩隻兔子。「這是塞西爾帶來的早餐。所以昨晚你說你是一個偉大的女獵手,實際上指的是你的魔寵?」
米蒂亞並未被他激怒,看著塞西爾重新走回她身邊在她腳前躺了下來,她俯下身去揉著大貓柔軟的小腹,笑著說「塞西爾捕獲的獵物就是我的獵物。對不對,塞西爾?」。大貓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手,算是回應。
用麻繩將三隻死去的獵物穿起來綁在他背包上的一條帶子上,然後把它吊在背上。
「你不打算做早餐嗎?」
「我們已經在這片樹林逗留太久了,」梅利回答道。眼睛往四處看了看,即便是在清晨的陽光下,樹林里也顯得陰森恐怖,茂密的樹木擋住了他的視線,讓他無法看的太遠。
米蒂亞拍了拍塞西爾的肚子,大貓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然後跳進了樹林消失不見。
梅利低頭看著女巫。「你沒有包裹嗎?」
「塞西爾可以在任何地方為我帶來獵物,我不需要包裹裝口糧。」
「連衣服也不用帶嗎?還有水呢?」
「我只有這身衣服。水袋倒是有。」米蒂亞拍了拍她身上的破布,腰間發出了一個半滿的水袋被擊中的晃動聲。「我不是沒有經驗的探險者,巴內加先生。你只要顧好自己就行了。」
「好吧,」他聳了聳肩。用手遮住眼睛,向上望去,發現泰特不知什麼時候又回來了,正在頭頂盤旋著等待他們。「那我們往西走吧。」
於是他們就這樣向西行進,沿著泰特為他們探索過的路徑,原始的森林是沒有路的痕迹的,他們只能踩著厚厚的落葉在林地里緩慢地跋涉著,泰特則在前方從一棵樹飛到另一棵樹,他鮮紅的羽毛在光禿禿的森林裡顯得格外亮眼。塞西爾並不總是在他們身邊,偶爾心血來潮地跳進樹林,或許是一隻貓的獵奇心性。
森林裡行進,被樹枝絆倒是常事,更何況梅利身上背著包裹與獵物。在他每次絆倒時米蒂亞都會給他的無情的嘲笑,咯咯笑聲帶給了靜寂森林些許生氣——雖然梅利一直帶著懷疑的目光看待米蒂亞,但對她來說,似乎從來沒有這樣的問題,開心時她會挽著梅利的胳膊,或開玩笑的拍打他的背——彷彿就像認識很久的朋友一樣,米蒂亞純真得近乎天真,在某些方面,好像她還沒有學會提防陌生人。她說她媽媽讓她遠離男人,告訴她他們很危險,但她的行為方式,她似乎根本不認為梅利危險。米蒂亞的態度逐漸讓他放鬆警惕。
他們就這樣行進著,在旅途中討論他們對魔法的見解。梅利眼饞米蒂亞的治療,米蒂亞同樣對他操縱火的能力感到好奇。米蒂亞還聲稱能夠與樹木交談——她說樹木在春夏季節是最活躍的,但他們會在秋天變得不太健談,冬天它們就要睡覺。
他們直到中午才停下來,只因倆人的胃開始抗議。米蒂亞熟練地將塞西爾給他們帶來的一隻兔子剝皮並清洗乾淨夾在炭火上,她實在無法忍受硬邦邦的黑麵包。梅利則樂享其成,在一旁光看米蒂亞的魔法手札,上面記載了各種荒野趣聞與生存知識。
他們就這樣跟著泰特走了兩天,趕路時談笑逗樂,休息室互相教授所識。但旅途並非完全平靜,他們遇到靈動、會跳舞。但實際上能惑人心智的螢火;美麗但會散發毒氣孢子的蘑菇;長著猩紅色眼睛不冬眠的松鼠...
直到第三天傍晚,他們才看得第一條可以稱得上道路的痕迹。古老的森林開闢了鵝卵石路,顯然年久缺乏修繕,部分路面只剩下光禿禿的泥土,裂開的石頭縫隙間還長著雜草。他們沿著石路前進,就來到了一個十字路口。
他們在十字路口停下了腳步。米蒂亞蹲下身子戳了戳從鵝卵石間長出的一株奇怪的雜草,而梅利站在南面的路邊一根孤零零的破木柱子前,喝光了水袋裡最後一口水。柱子後面是一條蜿蜒的小路,一直延伸到遠處,直到消失在樹后。「這附近應該有什麼標誌,」他沉思道。「也許就在不遠處。」
梅利又周圍的樹林里四處遊盪,尋找著其他痕迹。最後他在一堆樹葉下面找到了塊褪色、腐爛的木牌子。它看起來像是標誌牌,但已經在風雨中被折斷和腐蝕了,木牌似有斑駁字跡,但看不清晰。
梅利蹲下來清理掉木牌表面的泥土和雜草,這才辨認出它上面標著一個叫「銀魚」的位置點。
他不確定「銀魚」是否是他要尋找的村莊的名字。
就在這時他聽到米蒂亞在呼喚他的名字。「梅利.巴內加!梅利!」她的聲音越來越大,似乎很驚慌。他回過身看了她一眼。只見米蒂亞瞪大了眼睛。「馬蹄聲」她說。
梅利猛地抬頭望向天空,泰特在十字路口周圍的樹上盤旋著,瘋狂地嘰嘰喳喳叫著。
他豎起耳朵,確實能聽到馬蹄聲——沉重的馬蹄聲正在快速接近。
馬蹄聲是從西面傳來的,他眯起眼睛望去,不一會便看到遠處有一個隱約有道黑影在迅速靠近。他對著泰特吹了下口哨,讓泰特隱到樹上。
「米蒂亞,快過來過來!過來!」他對米蒂亞喊了一聲,米蒂亞匆忙離開路口,跑向梅利。梅利伸出手一把抓住她,將她甩到一棵樹後面,然後躺在地上用樹葉蓋住自己,米蒂亞也學著他的樣子躺在他身邊,他們倆隱藏在樹下的枯葉里。「現在是發揮你能力的時候了,」他對她耳語道,而米蒂亞點點頭,閉上眼睛,將手按在大樹上,低語了幾句。瞬間一股與樹木一樣的氣息覆蓋住他們倆。
他們於是靜靜躲在樹葉下,謹慎的看著十字路口。
馬蹄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初始沉悶,後來像雷鳴般的響亮。
然後,令他們擔憂的情況發生了,當那身影快接近十字路口時,馬蹄聲開始變輕,那匹馬放慢了速度,繼而小跑。片刻之後,馬和騎手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中。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匹肩高超過兩米巨大的戰馬,四隻粗壯馬蹄比梅利的大腿還粗。毛色漆黑如夜。銀色的馬鞍與韁繩在它黑色的皮膚上顯得格外醒目。但真正讓他們恐懼的是,這匹馬張開嘴時,它沒有像普通馬那樣的整齊的牙齒,取而代之的是,是一口白森森的尖牙。它的嘶鳴聲就像金屬撕裂時一樣刺耳聲。
巨馬終於停了下來,巨大的蹄子踩在鵝卵石上。片刻之後,騎手跳下馬。只見他身高足足有七英尺,穿著棕色的皮甲,頭上戴著一頂用某種牛頭骨製成的頭盔,彎且長的黑色牛角高高聳立在頭頂,牛角上系著黑色的絲帶在空空飄蕩。姑且把它稱作頭盔,其實就是把整個牛頭骨野蠻的套在頭上。頭盔後面伸出一件黑色的長斗篷,覆蓋了騎手的大部分身體。騎手來回看了看,牛頭骨的牙齒微微抖動;頭骨的窩裡有一雙閃爍著光芒的黃色眼睛。他的腰帶上佩戴這一把鉤刃。更可怕的是,披風飄蕩間,他們看到了他腰后幫著一個人頭,一個被頭髮綁在腰帶上的斷頭。乾涸的血液糊滿臉,讓人無法辨認性別,唯有猙獰的表情和長大的嘴巴標誌著可憐的靈魂最後時刻的驚恐。
騎手站定,然後用一種聽起來像石頭摩擦一樣的語調念了句咒語,然後向著他們藏身的方向邁出了腳步。隨著他越來越近,一股令人厭惡的氣息席捲向他們。米蒂亞發現自己腦子裡突然間充滿了恐懼,眼前浮現出騎手粗暴的雙手抓著她的幻象,那把鉤狀的刀刃深深地插進了她的腹部,她呼喊著想要求饒;她明知道是幻象,但還是忍不住顫抖,那種感覺讓她難以抗拒。就在他將要哭出聲時,梅利用手套捂住了她的嘴,讓她無法發出聲音。她發現梅利用另一隻手套捂在自己嘴上,也同樣渾身顫抖著,同時因恐懼而睜大眼睛。
騎手朝他們又走了幾步,直到他們認為自己被發現了,想要起身逃命時,騎手忽然轉身,飛快跑回戰馬前,再次躍上馬背。他抓著韁繩呼喝了一聲,坐騎配合的調整好方向,從它來的地方全速疾馳,向西飛奔而去。
直到馬蹄聲消失了一個多小時,他們才敢說話。終於,梅利站了起來,樹葉從他的肩膀上掉了下來。米蒂亞也站了起來,她拍打著身上腐爛的樹葉和泥土,好像要擦掉身上不愉快的東西。想想騎手帶給他們的恐懼,此刻突然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梅利從樹下他們的藏身之處走到騎手和它的野獸站立的地方。
「那是什麼東西?」米蒂亞在他身後厭惡地往後退了一步。梅利詢聲看向地面才發現,剛剛馬站著的地方,馬蹄踩過石頭深深陷進土裡,壓痕里滿是暗紅色的液體,散發著濃濃的血腥味,是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