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陷入異度空間的巫師

梅利和米蒂亞在等待中熬到了午夜，藥劑師老太太和旅館主終於姍姍來遲出現在商店門口，

他們早已準備妥當，沒有太多言語就出發了。米蒂亞又換回了她的破長袍和尖尖的女巫帽。這個時間裡，鎮上的大部分人都睡著了，她不擔心被別人看到。

四人從沿著森林邊緣的一條土路向東出發，銀月的清輝為夜籠上輕紗。在這裡，這個方向沒有任何農舍，他們走在陰影之下，灑在他們身上的月光被樹木遮擋著時暗時亮。

當銀魚鎮在視線之中變成一個模糊的點時，根特清了清嗓子。「那麼，你們兩個都會魔法嗎？」，他的聲音因多年的煙齡而變得沙啞。

「是的。但根據你們描述的，至少科林要我們兩個都厲害。」

「他確實卻是很強大，」根特沉思道。「但他大部分時間並沒有在修鍊魔法，以前我經常去科林的小屋拜訪他，每次他都是捧著厚厚的書本如痴如醉，或者擺弄著一些古老的物品陷入忘我，神神叨叨念著『要走出去』我聽不懂他那些話，也不知道他在研究什麼。不過，他真的是一個善良的老頭啊」

根特嘆了口氣，左手撫過他光禿禿的額頭「哎~算了現在說這些意義並不大，我其實從未相信他會像變成幽靈來抓走那些孩子」。

米蒂亞瞪大了眼睛看向梅利，只見他不動聲色搖了搖頭，只有魔法修行者才懂得「走出去」的意義。這個世界本質上不是孤立的，世界之外仍有一個世界。如果把梅利他們所處的空間稱為源世界，那麼另外一個世界就是源世界的倒影扭曲之後的空間，姑且就稱為表世界。據說兩個世界的事物是顛倒的，正常時候兩個世界並不會產生交集。但一些特殊狀況下，會出現奇特的交集。這時候在表世界所做的的一些行為會對源世界造成影響，反之亦然。傳說，表世界里生活著很過奇怪且實力強大的生物，狐狸臉最初就來自外面。梅利反倒覺得空間桎梏是一種保護，乍聽到有人在研究怎麼突破空間，不由十分吃驚。或許那個法師已經付諸行動了。

這時一陣冷風打斷了他的思緒，夜風中傳來了一陣輕快的嗡嗡聲，帶著一種奇怪的節奏，更像是隧道中的迴響。隨之而來的是腦袋的眩暈感，噪音像是鑽入腦子裡攪動著神經，這種感覺讓人想嘔吐。

「老科林過來了」根特壓低聲音說，把他們引到路邊的林子里，指向不遠處「看，就在那兒，在那個山頂上。」

梅利向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距離他們大概有兩百米的地方，有一座矮矮的小山包。在皎潔的月光之下，可以清晰看到山上有一個幽靈般的人影，身上散發著淡淡藍光，在樹林里閃轉騰挪，忽隱忽現。梅利眼神很好，即使隔著兩百米他也能看的出人影身上穿著的長袍相當精細，長袍一直垂到腳踝，前面敞開著，露出壓得裡面的褲子和荷葉邊的襯衫，還有尖頭的靴子，人影的臉隱藏在一片迷霧中，無法看清他的面目。

但這些都不是最奇怪的，最讓梅利和米蒂亞驚奇的是，人影此刻正倒立著走，雙腳微彎朝向天空，手掌並不著地，就懸浮在天空中像有無形的地面上一樣。

「從我們發現時，他就這樣顛倒著行走了，」瑪格麗特聲音有點顫抖，即便早已不是第一次見到，但她仍然會驚恐於眼前的景象。「我們猜想可能和他的死因有關。」

「我知道答案了」只見梅利搖頭，他似乎並沒有對這一幕表現出意外的神色。

根特、瑪格麗特，甚至米蒂亞都驚訝地看著他。「那是為什麼呢？」根特問道。

梅利眯起眼睛，視線追蹤著幽靈般的身影，人影飄進了樹林深處，藍色的光芒被隱沒於樹木之間，嗡嗡聲也漸漸小了。「我可以肯定他不是鬼，他並沒有死。他是落入異度空間。」

「什麼是異度空間？」瑪格麗特手裡提著圍裙，十分不解。

「那我們怎麼還能看到他」米蒂亞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梅利。

只有根特未出聲，他安靜的盯著梅利，等待答案。

梅利轉過身往來的方向走去，一邊這段秘辛講個老太太和旅館老闆聽。

「科林應該是走出去了...應該是返回的時候發生了偏差，但他又沒有能力再退回去。」

米蒂亞聽得迷糊，根特和瑪格麗特則依然沒有聽懂。

「嗯..你可以理解，通向外面的通道它不僅僅是一扇門，你看，就像是…。」他將劍從劍鞘中抽出一半，然後猛的插回劍鞘。「當他回來的時候，就像是收劍入鞘一樣。劍並不是百分之百會插回它拔出來前的那個位置上。」

「所以你是說他一半在外面，一半在這兒？」米蒂亞眼睛一亮，但梅利還是搖頭。

「不。他應該是處於兩個世界叉之間，這種狀態非常危險。」

他們默默地走了一會兒，消化著這一切。

「他所處的空間，看到的事物應該是扭曲的，跟我們看到的事物實際情況是不一樣的。在他眼裡，這樹不再或許是樹，我們也不再是人類的樣子。或者...」他在片刻之後補充道，「甚至在他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抓走的是兒童。」

「所以你是說真的是科林，偷了那些孩子？」根特驚訝地問道。

「我的意思是，在我們看來，是很多孩子失蹤了。但在科林所處的空間里，他抓的有可能是兔子之類的獵物，或者其他的什麼東西。甚至科林可能會在那個空間的海灘上散步，他只是隨手撿起漂亮的貝殼。但他實際上會讓源世界的孩子們消失。」

「這也太可怕了，」瑪格麗特喘著粗氣。「做這麼可怕的事情，甚至不知道你在做這些事情。」

「這就是為什麼表世界很危險。」梅利冷冷地回答。「你們留意到沒有，失蹤的都是小孩子，不排除有有人在惡意引導他。或許有人先發現了他，然後利用了他。」

「他這種狀態能被別人所控制嗎？」根特小聲問道。

「或許有人可以，只是我們不知道具體方法，所以我們最好的選擇就是乾脆殺了他。」

「但如果抓走這些孩子的不是科林呢？我們不能無緣無故地殺了他吧！」

梅利無奈地嘆了口氣。「他遲早會造成危險的，跟是不是他抓走孩子沒有關係。在他所處的狀態下，科林可能會認為他只是在採摘一朵花，而實際上你的腦袋卻莫名其妙被摘了下來。即使這件事他不是罪魁禍首，但顯然他也引起了外界的注意。所以，他必須死。」

根特似乎被梅利說的內容嚇住了。「可是，要殺死像科林這樣的巫師……」

「他現在的狀態比正常情況下更容易被殺死，」梅利回答道。「你站在他面前，他可能不會意識到你在那裡。他甚至都不會知道你拿著劍刺向他胸口。」

根特和瑪格麗特一路無言...

他們回到銀魚鎮的時候，月亮已落下樹梢，鎮上空蕩蕩的街道沒有一個人影，只有湖水輕輕拍打岸邊的聲音傳入耳中。根特終於打破了平靜「那……你會殺了他嗎？」

梅利沒有回答，他繼續大步走進街道里，米蒂亞在他身旁，抬頭看著他的側臉。

「是的，我會這麼做。另外，殺了他之後，你們能帶我去他的以前住的地方看看，或許有我需要的東西，你們不會有意見吧？」

「我們當然不在乎你拿走他的東西」瑪格麗特情緒依然低沉。「我和根特只有一個要求……能不能給老科林留個全屍」

「當然，實際上他的魔法造詣讓我尊重，我不會破壞他的遺體的。」

根特彷彿下定決心一般「行動的時候，我陪你去吧」他握著插在身側的劍柄。「我雖然年紀大了，但仍然可以像以前一樣揮舞劍。而且……只有或許我該幫他解脫。」

梅利看向根特，看著這個男人瘦削的身軀，依稀還帶著軍人的影子。他還是拒絕了「不，我自己行動才能保證隱蔽性，最好是要讓科林措手不及，在他做出任何行動和反應前殺了他，我們無法知道他受到襲擊做出的反應會對我們造成什麼影響。所以人越少越好，如果我沒有回來，你們最好是帶著剩下的人全部離開這裡。住在世界發生交叉的地帶是非常危險的，你們已經很幸運了。」

瑪格麗特嘲諷的笑了笑「很幸運我們的孩子被帶走了？！」

「是的，只是孩子被帶走了」。

他們走過根特旅館的門前。旅館的黑貓King正透過窗戶注視著某處角落，通體黑色毛髮與黑暗融為一體，綠油油眼睛就像飄在空氣中。梅利順著黑貓看的地方望去，旅館窗戶上的蠟燭散發出黃色的光，在鵝卵石的街道上投下長長的、奇怪的影子。他們在旅館門口的標誌旁停下了腳步，銀漆上的魚在月光下閃閃發光。

「科林有魔寵嗎？」看了一眼周圍的夜影，梅利問道。

「一隻雪狐。」根特揉著光頭，眉頭顯出疑惑「但從麻煩發生以來，就再也沒有見過它了。」

梅利點點頭，然後拔出他的煙斗，正準備掏出自己的煙袋時，根特卻把自己的煙袋遞給了他。梅利對旅館老闆微笑，從袋子里取出一團棕色的煙絲，裝進他的煙斗。

然後在瑪格麗特和根特的注視下，煙斗的末端在沒有任何火焰的情況下開始冒煙。

「你打算什麼時候去？」根特問道。

梅利向空中吐了口煙，然後咳嗽了起來。「明天吧。噢對了，把你的馬借我。

當梅利與瑪格麗特和根特說著計劃時，米蒂亞一反常態地保持著安靜，大眼睛卻一眨不眨的看著他們。

兩個本地人道了晚安就各自回家了，但梅利和米蒂亞卻並沒有回去瑪格麗特的商店。梅利沿著鵝卵石鋪就的街道走到碼頭，湖水的微瀾中折射出粼粼波光，抽著煙，陷入沉思。米蒂亞默默地跟在他身後，就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看著他將煙圈吐向空中。她的臉在帽子的陰影下難以辨認，只有一雙大眼睛閃爍著微光看著梅利「你怎麼知道這麼多……關於表世界的事情？，還有那個什麼『異度空間』」她小聲問道。「我只是知道個大概。我母親或許知道，但她以前從不告訴我太多。」

「噢...我只是偶然得到過一本記錄這些的書。」梅利有些心不在焉，米蒂亞見狀迅速走近他，在他沒反應過來時，伸出手用力揪了一把他的手臂，梅利痛得尖叫起來。

「你在騙我，」她輕聲說。「沒人教你不要對女巫撒謊嗎？」

「那有沒有人教過你不要惹怒一位男巫師？」梅利佯怒，瞪著她。

米蒂亞並不害怕，迎向他的目光「那就來吧，強大的男巫師，梅利.巴內加先生。快讓我燃燒，把我變成石頭。讓我看看男巫師的憤怒。哈哈」

梅利皺著眉頭咬著煙斗桿，不再與她對視。「好吧，我真的沒有撒謊，我的確在一本書上看到過相關記載。但今晚的事情我之所以那麼快下結論……是因為我以前遇到過同樣的事情。」

「什麼時候？」

梅利轉身回到湖邊，往湖裡扔了一顆石頭，看著一圈圈漣漪在鏡面般的湖面蔓延開來，米蒂亞沒有迫切追問。

「我出來之後遇到的第一個導師，」他最終還是說，「他掌握著穿行兩個世界的方法。但並不是每次返回都能成功，有時他也會因差錯進入異度空間，他不會像科林一樣陷入囹吾進退失據，他總有辦法重新退出去，進入那個與我們的世界密切相關的表世界，然後再嘗試回歸，直到他正確地回來。

他說他雖然化為光影但仍然看到了這個世界，只是行動會造成偏差。根據他的講述，似乎異度空間對現實的扭曲程度並不總是一樣。他告訴我，他有次出於好奇，動手去抱一隻小狗，卻發現不遠處的小孩莫名升到空中，還有一次他回來說聽到泰特用我的聲音說話，而我說著泰特的鳥語。」梅利說著，陷入了回憶。

「他一定是……非常了不起的法師，竟然能夠如此輕鬆地往返於外界。」

梅利嘆了口氣，抽著煙斗望向湖對面，他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了煙霧，在月光下盤旋成奇怪的形狀。

「我給你說說在那本書上看到的故事吧，唉~即使開頭美好，也終究會以悲劇收尾...」

」書里記載著一個故事，有一個男人回來時只是稍微偏差了一點。他可以看到他在現實中住的地方，還有他的家。當他看著妻子的眼睛時，他彷彿看到了星星。當看到別人傷心時，他們頭上會具現出雨雲。他覺得浪漫神奇，沉溺在其中。直到他在院子里活埋了他年幼的兒子。他的兒子時，在他眼裡變成了珍稀的寶物，他不想被別人發現就把他偷偷埋在後院里...」

「你現在理解我為什麼決定殺死科林了吧」

「是了，可你似乎並不打算帶上我？」

「去殺科林，一個人和兩個人的區別不大。但如果失敗了，多一個人在場只會意味著更多不確定的狀況出現。」

「恐怕是你覺得我太弱吧？」米蒂亞並不接受他的說辭。梅利抑制住想回答「是」的衝動。

她瞪著他，像隨時要揮動拳頭一樣「或者你想獨吞科林留下來的東西？」

「我會和分享我找到的任何東西，愚蠢的女人。你還不明白嗎？多一個人冒險是沒有意義的，我拒絕讓根特跟著也是這個原因。」

「那我就自己行動」米蒂亞沒有妥協，反而平靜了下來。「不用等到明天，我現在去。你可以留在這裡。別擔心，我會跟你分享我得到的任何東西。」她挑釁地將烏黑的長發甩到背後，轉身就要離開。梅利無奈，只好拉住她的手臂。

「好吧，如果你願意，你可以跟著。」

米蒂亞臉帶著得逞的狡黠笑容，並不滿足於此。她站在碼頭上，雙臂交叉，用腳敲打著破舊的木頭，盯著他看，直到他沮喪地舉起雙臂「好吧好吧。我誠懇的邀請你一起行動？」

米蒂亞終於綳不住笑出了聲音「哈哈哈我在逗你的，其實我只是好奇科林的家是什麼樣子的。」

她打了個哈欠，伸伸懶腰，「我想我應該回去睡覺了。你最好不要在這裡通宵抽煙，我不希望你明天成為我的累贅。」她咧嘴一笑，牙齒在月光下閃閃發光，向著藥劑師的商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