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面試

「叮鈴~叮鈴」

清晨的陽光溫柔地照耀在泰藍城的大地上，一輛馬車不快不慢地行駛在石板路上，車棚檐角上掛著的鈴鐺叮噹作響，馬路上為數不多的幾個行人聽到聲響紛紛避讓。

馬車在一座尖頂小教堂前停下。

霍恩·維魯尼醫生推開車門，從車內走下，他看了一眼面前的教堂，從口袋裡拿出錢包，數出幾張鈔票遞給駕車的車夫。

「謝謝您，先生。祝您有美好愉快的一天。」車夫收下錢，禮貌地道謝，隨後駕著馬車離開了。

霍恩·維魯尼走入教堂，四下看了看。

此時大廳內的幾排長椅上只有幾位信徒在坐著低頭禱告，一位穿著黑色長袍的神父正站在神像下一根一根地點燃那些足有嬰兒手臂粗細的蠟燭，伴隨著蠟燭的燃燒，空氣中散發出一陣好聞的香味。

這是一所供奉智慧之神的教堂，在埃博里恩很是少見，在整個泰藍只有這麼一處。

霍恩在一個無人的角落坐下，看了看前方那座懷抱石板的的女性神像，那神像身披長袍，腰間系著一條纖細的麻繩，赤裸雙足，一頭長發在腦後綰成半圓的髮髻，臉上卻沒有五官。

那是代表智慧女神洛菲利亞的神像。

「讚美你，智慧與抗爭的化身。」霍恩虔誠地讚頌了一聲，隨後低下頭，雙手交握抵在額前。閉上眼睛，低聲說道：

「我來此向您尋求寬恕！」

「我將要為了自己的私慾，去做一件違背道德的事。」

「這件事可能會傷害一位17歲的孩子，將他帶入無盡的深淵。」

「但我有必須這麼做的理由，他是我最後的希望。」

「也許是命運的指引，讓我來到泰藍，與他相遇。」

「我向您祈求，祈求一切順利，願您的智慧，能庇佑兩位可憐的人。」

「如果您不允許我做出那......僭越......僭越的惡行，請您降下神諭指引我。」

久久之後，霍恩才睜開眼睛，抬起了頭。

他再次看了一眼神像，沒有任何變化。

隨後他站起身，走向神像下的奉獻箱，從錢夾里抽了幾張鈔票放了進去，隨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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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納斯圖書館的主人是法提奧·希納斯勛爵，希納斯家族是埃博里恩最早的貴族之一，埃博里恩共和國建立時，那位傳奇的第一任總統，被民眾奉為國父南森·麥肯齊拒絕了手下們建立帝制的提議，出人意料地採用了民主共和制，但面對利益集團的抱團施壓，選擇保留了貴族制度。

只是在貴族裡，不再有明面上的等級之分，所有受封者統一被稱為勛爵，其中蘊含了多少政治妥協如今已不得而知。

現在的希納斯家族早已離開了政治舞台，手無實權，只有一筆每年從國家財政中劃撥的不菲年金。

這所希納斯圖書館最早是希納斯家族的內部藏書室，在兩百多年前，當時的希納斯勛爵決定捐贈出來，免費開放給市民使用，但是不得借出，只能在圖書館內閱讀。

也正是因為這個條件，加上藏書數量並不算多，來這家圖書館的人數遠比不上市立圖書館。

此時的餘明正站在圖書館側面半開的小門前，今天是周末，圖書館不開放。

他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儀錶，輕輕敲了一下門，走了進去，入眼是一間不大的房間，房間內有一張小桌子和幾張椅子，

靠牆的一面放著一張木質的大柜子，另一面靠窗的位置則是一台老式煤爐，煤爐上正放著一個水壺，再往前是兩扇門，一扇門正打開著，透過門框望去，赫然是圖書館的建築主體。

此時房間內的椅子上正坐著兩個人，一位面貌三十多歲的女士，和一位與餘明年齡相近的少年。

「你們好，我叫餘明，來面試圖書管理員。」餘明向兩人打著招呼。

那兩人同時抬頭看向餘明，那位女士沖著餘明笑了笑，說道：「我們也是來面試的，福特先生說面試官還要一會兒才到。」

「好的，謝謝。」餘明點點頭，找了張椅子坐下。

原來也是來面試的啊......她說的福特應該是賽門·福特先生吧，西門介紹我來的時候和我提過。

餘明找了張椅子坐下，將提包放在腿上沒再開口說話。

這時應該是聽到這邊的聲響，一位約莫四十歲上下的男性從通向圖書館內的那扇門後走了進來。

他有著一頭黑色的短髮，一對黑眸，額頭寬厚，皮膚透著不太健康的蠟黃，鼻樑上架著一副黑色眼鏡，下顎泛著一圈青黑的鬍渣。

他走進來看了看房間內的三人，隨後看向餘明，笑著說道：「你好，我叫賽門·福特，是這裡的圖書管理員，你應該是餘明吧？」

餘明站起身，回答道：「是的，我是餘明，您好，福特先生。」

賽門·福特點點頭，道：「請坐下吧，叫我賽門就好。」

他在三人附近的椅子上坐下，說道：「今天對你們的面試由諾澤·希納斯先生來進行。他一會兒就到。對了，他是法提奧·希納斯勛爵的侄子，這家希納斯圖書館一直是他在替勛爵打理，一會兒面試不用太緊張，他是位博學且寬容的紳士，注意你們的禮貌和儀態即可。」

「好的，福特先生。」

三人紛紛向賽門點頭回應。

這位賽門先生看起來挺好說話的，將來能和他做同事也不錯......餘明暗暗想著。

「噠噠噠~叮鈴叮鈴~」

門外傳來一陣馬蹄聲和鈴鐺聲，不一會兒一位穿著考究的中年男士走了進來。

賽門起身迎向那位男士。

「上午好，諾澤先生。」

餘明三人也跟著站了起來看向那位諾澤·希納斯。

諾澤·希納斯向賽門·福特微笑著點點頭，回應道：「上午好，賽門。」

賽門·福特微微側過身體，向諾澤介紹起餘明等人：「這三位是來面試的李遠鈴女士，餘明先生，雷利安·威利先生，還有一位岡里夫先生沒來。」

三人相繼向諾澤·希納斯問好。

諾澤微笑著看了三人一眼，隨後他從上衣口袋摸出一塊懷錶看了看，將目光轉向餘明三人，說道：「已經十點了，還有一位面試者還沒到，看來他遲到了，恭喜你們，提前淘汰了一位競爭者。」

餘明和雷利安·威利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只有那位名叫李遠鈴的女士笑了笑，說道：「看來今天是我的幸運日。」

「呵呵，你們的簡歷我都看過，我們直接開始吧。」諾澤收起懷錶，望向李遠鈴道：「女士優先」

說著他向著門后的圖書館微微抬手示意，道「請吧，幸運的女士。」

「好的，諾澤先生。」李遠鈴拿起自己的提包，跟著諾澤走入門后。

賽門拿起煤爐上的水壺，在他們之後走了進去，隨後把門關上。

餘明坐回座位上，兩手抱胸開始閉目養神，另一位少年則顯得有些緊張，兩隻手一直抓著皮包，時不時地看一眼餘明。

大概過了十分鐘左右，通往圖書館的門打開了，李遠鈴微笑著走出來。

賽門在門後向著餘明說道：「下一位，餘明先生，請進來吧。」

餘明起身，拿著提包走了進去，等到餘明進來之後，賽門又將門關上。

餘明這時候才看見這個圖書館的全貌，整個圖書館呈長條形，休息日緊閉的大門邊是一張三米寬的大桌子，後面有著一隻上鎖的大柜子，應該是工作人員待的登記台，門兩側擺著幾盆生長狀態不太好的綠植。

正對大門的是幾張長桌，桌邊擺著一張張單人靠背椅，顯然是供來閱讀的人使用的，再往裡看是一排排兩米多高的書架，上面擺放著一冊冊藏書，排列得非常整齊，顯然有被人用心打理過。

諾澤此時正坐在一張長桌邊，向餘明點頭致意。

餘明走了過去，在那位中年紳士對面站定。

「你好，希納斯先生，我是餘明。」

諾澤·希納斯微微頷首，說道：「請坐吧，餘明。」

餘明抽出面前的椅子坐了下來，打開皮包拿出幾份整理好的文件和一封信，放在桌上，翻轉到面向對面的方向，遞給了對面的諾澤。

諾澤接過之後，先是掃了一眼餘明的簡歷，隨後又看了看餘明的畢業證明和餘明五年來在泰藍市第二中等學院的成績單，以及學院為畢業生開具的推薦證明，最後才打開那信封，抽出裡面的信紙閱讀了起來。

賽門適時地從後面端來一杯紅茶放在餘明面前。

「謝謝。」餘明輕聲道了聲謝。

賽門微笑著點點頭，沒有說話，轉身走向門口的登記台坐下。

餘明輕輕啜了一口茶水就放下杯子，靜靜地等待。

一會兒之後，諾澤放下手裡的信，將它折好塞回信封，和那些文件一起放在手邊。

他抬起頭，微笑著對餘明說：「餘明，你的成績單告訴我你是位學習成績很出色的學生，我喜歡成績出色的年輕人，這往往代表他很聰明。」

「謝謝，您過獎了。」餘明禮貌的回應。

「不介意的話，我想問一下，以你的成績，通過高等院校入學考試的概率應該很高，我看到學院推薦欄里，你的幾位教師填寫的內容，他們對你的評價都很高，我想你很容易拿到他們的推薦信，你為什麼不選擇進入高等院校繼續深造呢？」

餘明點點頭，說道：「是的，希納斯先生，院長確實和我提過願意介紹我參加高等院校的考試，我也有過這方面的想法，不過我因為家庭的原因最終還是放棄了。」

「是因為經濟原因嗎？如果有需要，可以向我們家族創辦的『希納斯基金會』進行申請，那裡有面對貧困學生的資助項目，我的叔父法提奧·希納斯勛爵很樂意為你這樣的優秀年輕人提供幫助。」諾澤問道。

「謝謝您的好意，希納斯先生，希納斯家族的好名聲在整個泰藍都有傳頌。」餘明笑了笑，繼續說道：「我的家庭暫時沒有經濟上的困難，我放棄繼續深造是因為我的奶奶現在年紀比較大了，儘管她的身體還很硬朗，但是從前幾年開始記性卻越來越差了，偶爾會走丟，醫生說她是得了老年痴獃，我沒有辦法離開她去紅堡。」

諾澤有些疑惑地問道：「那你奶奶沒有別的親人了嗎？噢......抱歉，原諒我貿然打探你的隱私。」

「沒關係，這不是什麼難為情的事。」餘明擺擺手，繼續說道：「我的奶奶曾有過兩個兒子，不過大兒子13歲的時候就夭折了，小兒子進入了軍隊，17年前在邊境和北方人打了一場遭遇戰後失蹤了，軍隊傳回來的認定證明上寫的是戰死。我是奶奶從外面撿回來的，爺爺奶奶都是外地人，爺爺去世之後奶奶就沒有別的親人了。」

「被命運折磨的可憐女人啊！願聖光庇護她。」聽完餘明的敘述，諾澤在胸口點了四下畫出十字，嘆了口氣道：

「是第二次『征北之戰』，我清楚記得那場荒謬的戰爭，就為了一塊不到20公頃的森林的歸屬權，議會就悍然發動戰爭，我們和北地人加起來在邊境投入了20萬兵力，短短一個月時間，共和國就有三萬名戰士死在那片絞肉機一樣的戰場上，其中就有一位希納斯，他是我的長兄。」

看到諾澤眼裡的一絲黯然，餘明坐直腰背，正色道：「向您那位離世的血親致以我的敬意，英靈殿會有屬於他的一席。」

「謝謝，他是位勇敢的戰士，沒有辱沒祖先的姓氏，家族以他為傲。」

隨後諾澤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說道：「你願意為了親人犧牲自己的前程，品格值得稱讚，難怪你能拿到西門先生的推薦信，他和我叔叔有不少生意上的往來，我極少聽說他給除自己僱員以外的人寫推薦信。」

「西門先生以前是我的鄰居，他的兒子和我也是同學，這次面試就是他介紹我來的。」

「嗯，我知道。」諾澤點點頭，接著道：

「你為家人的付出和西門先生的推薦信證明了你的品格，你的受教育情況也證明了你有能力勝任圖書館的工作，我很欣賞你，不過圖書管理員除了要有一定的知識儲備外，還要有足夠的耐心和勤勞的品質，因為圖書館里的活不但枯燥，還有一定的體力工作。」

「作為管理員，你除了登記、整理、維護藏書和引導閱讀者之外，每天還要做清潔工作，你認為自己能勝任這些工作嗎？」

「希納斯先生，我曾經在學校的圖書館干過幾個月，對圖書館的日常工作有一定經驗，這段經歷在簡歷里也有提到，我認為自己可以勝任。」餘明回答道。

諾澤讚許地點點頭，隨後又和餘明交流了一些簡單的問題，餘明一一作答。

「最後一個問題，你為什麼來希納斯圖書館應聘，我想以你的條件，找一份收入更高，待遇更好的工作應該不難，至少西門先生的公司一定很願意給你一個機會。」

餘明想了想之後回答道：「我對這份工作的薪水很滿意，而且這裡離我家也很近，我住在紅楓街25號，最重要的是希納斯圖書館下午四點半就閉館，我有更多的時間在家裡陪伴我奶奶。」

諾澤將餘明的簡歷和證明一起疊好，推還給餘明道：「很好，就到這裡吧，你先出去等待吧，我對你很滿意，候選人條件等同的情況下我會優先考慮你。」

餘明一邊將自己帶來的文件收好，一邊向諾澤·希納斯說道：「謝謝你，希納斯先生，希望今天也是我的幸運日。」

諾澤·希納斯笑了笑，沒再說話，隨後餘明起身告辭。

回到最初的那個小房間后，最後一位候選人跟著賽門走了進去。

餘明將提包放在小桌子上，隨意地坐下。

另一位一同來面試的李遠鈴禮貌地沖他微微頷首，餘明回以微笑，兩人都沒有開口交流。

沒多久之後，房門再次被打開，那位名叫雷利安·威利的年輕人走了出來，神色有些懊惱，似乎是對自己剛剛面試時的表現不太滿意。

霍，看這哥們的表情，他估計是沒戲了......餘明看到他的樣子后心裡一樂。

餘明望了一眼門后，正好能看到諾澤所坐的位置，此時賽門正坐在他對面，兩人正在交流著。

不一會兒，賽門便起身來到餘明他們所在的房間。

三人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餘明知道，這時候應該要宣布結果了。

賽門看了一眼三人，隨後說道：「李遠鈴女士，雷利安·威利先生，你們的條件很出色，但是經過再三考慮后，希納斯先生選擇了餘明先生。他讓我代為轉告，他相信你們可以在其他地方找到更好的工作。」

聽了賽門的話，雷利安有些垂頭喪氣，一聲不吭地走了。

李元玲則是上前和賽門握了握手：「很遺憾，看來今天並不是我的幸運日，再見，賽門先生。」

「再見，女士。」

等到兩人離開后，賽門笑著對餘明說道：

「祝賀你！我的新同事，快進去簽合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