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三 無仁義之戰
漫天的箭雨已停,化作血泊的地面插滿箭簇,實乃最兇惡的草叢。
遠處傳來連番爆炸,風激蕩著血腥。
而青金石只是往宮殿的方向看了一眼,便踏著被血弄得泥濘不堪的馬場,走過滿地枕籍的屍體。
人造人戰士——那些身懷絕技的俊男美女——全部都躺在地上。他們一張張圓睜雙眼的死顏被泥和血染得一塌糊塗,而且因為每個身體都至少插上了五根以上的箭,所以全都皮肉撕裂、肚破腸流。
青金石曾經見過人造人,那些鍊金術師搞出的,從試管瓶中長出的生物。它們往往是法師塔最底下廢棄的東西,只是煉就黃金與賢者之石的下腳料。
可這些人造人卻做得很美,無論雌雄都有一樣姣好的面孔。
青金石沒有去過眾神的居所,無緣得見那些被稱為天堂的所在——據說在那裡,任何人都有著大量美麗的男女服侍,天天享受著極樂。
而青金石也的確曾經認為這個世界就是天堂。
畢竟,這裡有著山嶽般高聳的建築、有著無數精巧便利卻唾手可得的機械——自誇的矮人工匠看到,一定會嫉妒得揪掉自己的鬍子;
這裡有著無盡的構裝生物鏈接交通、信息與知識只用觸及手中魔鏡便盡數展示——那些傲慢的法師看到,一定會羞愧到鑽進地縫裡;
更不用說這裡精美的衣服,豐盛的食物,即使是一處乞丐的餐桌,也足以讓那些窮奢極欲的貴族們羨慕得眼珠和舌頭都掉下來……
說起來,社長說過,秦始皇陛下其實就是一個乞丐。青金石原本覺得這是無稽之談,但之後又有些相信了。
但是,果然,她還是認為秦國皇帝是真正的皇帝。
就如同,她認定這裡並不是真正的天堂。
畢竟,天堂之中怎麼會有這般令人作嘔的邪惡呢?
沒有榮譽、沒有信念,獲得了一切卻仍嫌不夠,還要把那窮苦人的希望、生命與尊嚴也一併奪來的傢伙。
這種東西,無論多少人稱頌他們是神、是王,都也不過是惡魔與匪徒。
所以,討滅。
不過,社長同志已經在做那討滅敵酋的工作了。而作為他的騎士,青金石的對手,自然就是這群偽神的騎士。
寒若梅與她的距離,還有20步。
「大秦皇帝陛下!請不要插手我與此人的戰鬥!」
青金石高聲吶喊到。
她沒有聽到秦始皇的回應,只是看到兵馬俑們的確各自轉頭,朝著宮殿包圍去了。
「多謝陛下。」
青金石微微低頭致意,隨後起步。
皮靴踏出血的波浪,一步、兩步,然後疾迅地跑起;右手提槍,左手握刃,眼瞳的藍光在空中劃出一道軌跡。
老實說,對於寒若梅一直以來逃避決鬥的做法,青金石並不很介意。這的確沒有榮譽,但也算不上卑劣。只是戰場上的一種抉擇罷了。
青金石所憤怒的,是寒若梅對那種主人獻出忠誠。
女騎士能感覺到對方的靈魂,能確信她並非連記憶都是虛假,沒有絲毫自我選擇權力的人造人。
寒若梅效忠於邪惡,只是因為她覺得邪惡能夠得勝,能夠給她最大的利益。
其他的,她什麼也不考慮。
明明有這樣的武藝和戰士的意志,卻對自己作為強者的義務棄如敝履。
所以,不可原諒。
所以,是她履行義務的時候了。
踏步,
擰身,地上的血激起一團浪花,長矛刺出。
寒若梅也動了。
她微一歪頭,讓矛尖從她臉側劃過,黑髮散落幾根,幽蘭的螳螂刀撩出。
刺耳的金屬刮擦之聲響過,青金石和寒若梅已經錯身而過。而後各自回身再度交拼。
金屬的火花四濺。比起長矛與雙刃的範圍,螳螂刀要短得多、輕得多。但反過來,越輕越短就越快——寒若梅的雙刃舞成了一團藍光,隨著她的腳步將青金石步步逼退。
一連串嘈雜的碰撞聲之後,旋翼雙刃在脆響中被彈飛出了青金石的手。
趁此時機,寒若梅雙刀壓下。
樸實無華,卻是螳螂刃的殺招。
手中只剩長矛的青金石若是如常規之法舉槍格擋,鐮刀一樣的雙刃就可以輕易繞過槍桿,或是斬斷青金石的雙手,或是直接刺穿她的顱骨。
所以青金石沒有去擋,她空出的左手猛地將長矛一撤,右手調轉槍頭直向寒若梅眉心口刺去。
中!
長矛要比螳螂刀長太多,而青金石雙手使矛,速度陡然快了一層。毫釐之差,在螳螂刀尖刺中自己之前,先刺中了對方。
但是,寒若梅也沒有受傷。
青金石看得真切,鋒利的長矛戳在寒若梅緊緊包裹著黑色緊身衣的左乳之上,看到在矛尖之下那胸口的柔軟弧線變形、凹陷,隨後,戳刺的力量就被分散化解,成了一股無害的衝擊力,僅僅讓寒若梅躍到空中而已。
這此青金石確認了。
那不是手持三叉戟的海神的補償。
也不是挑揀死者的獨目老人所傳授的秘法。
更非惡龍瀕死時滾燙血液的洗禮。
寒若梅的確刀槍不入,但那僅僅是因為包裹著她的那身漆黑薄衣。
「銀風!」
青金石大吼道。呼應著著她的吼聲,一道刀光橫空飛來,掃掠過半空中避無可避的寒若梅。
是旋翼雙刃。已經在青金石手中和黑鬃一樣獲得了靈性的它,如同獵鷹一樣自主攻擊起目標。
方才被擊打脫手只不過是賣個破綻罷了,真正的殺招早在三步之前就埋好了伏筆。
可是,伏筆卻沒收到效果。
寒若梅落地,依舊毫髮無傷。銀風——旋翼雙刃——是在青金石的意志下直奔她沒有防護的首級而去的。但是……
接回銀風的青金石,看到這個戰友身上又多了一個大大的豁口。
「你似乎可以強化武器。但那些武器原本就是廢銅爛鐵而已。而我的兵甲是用最高新的珍惜材料,集合了最高程度的技術而打造,再由仙師親自加持的。」
寒若梅舉起手中的螳螂刃,撣了撣剛剛被戳中的左胸。
「憑你一個人的強化,能比得上這樣的差距嗎?」
突突突——嗚——!
黑鬃不知何時來到青金石身後,對主人的敵人發出憤怒的低吼。
「放心,很快就會結束了。」
而青金石輕輕安撫道自己的座駕:
「當敵人失去那副冷冰冰的嘴臉,開始虛張聲勢地誇耀起自己的賜福或武器時,很多事情就已經決定了——因為這種時候,他們已經在心底里認定,自己的武藝比不過我!」
隨後,她再度拋出銀風,翻身上車,挺槍衝鋒而上。
而寒若梅則換回了那冷酷的神色,迎著青金石對沖而來。
武藝不如?無聊的挑釁。
她又不是來比賽的,她的任務只是將這個最強的麻煩幹掉而已。
女騎士的武器傷不到有納米緊身衣保護的身體,而暴露的面孔其實是個陷阱——故意暴露出這個弱點讓敵人攻擊,從而將對方的攻勢牢牢掌握了。
看吧,就算加上了摩托加速,女騎士的矛尖仍然明顯朝著自己的面孔而來。
而且,可以用作偷襲的底牌,剛剛已經揭示出來了——
鐺!
寒若梅左臂一揮,從腦後飛來的銀風便被螳螂刃打飛出去。隨後,右手的螳螂刃立在面前,伴隨著一陣火星格開刺來的長矛,直直奔著青金石的手臂、身軀與性命而去。
當然,這一擊殺不了她——寒若梅很清楚。
果然,在被削掉手指的前一剎那,青金石丟開長矛,從車上躍起,凌空翻騰之中順勢抓住了寒若梅的手腕。
而這一步,正如寒若梅所料。
擒住對方最危險的兇器,卻並不是可以掉以輕心的理由。寒若梅在手腕被抓的同時足尖如劍般戳向空中,猛擊向青金石的腹部。
而青金石及時作出防禦,抬腿擋在了腹部之前。
此時,一絲冷笑綻放嘴角。寒若梅完成了自己的絕殺一擊。
她的靴子中隱藏著和螳螂刃一樣的刀鋒,受到撞擊就會伴隨著超過子彈的威勢彈射而出。那種威力絕非青金石那可笑的塑料脛甲可以抵擋——女騎士的腿即使不被齊齊斬斷,也會傷科見骨,以至任人宰割。
但在她全身的勢頭前沖,觸碰到龍嵐身體的同時,卻沒有預期之中的撞擊感,反而感到一股拉力纏上了她踏地的腳踝,將她猛然朝後拉扯而去——是繩索!一根堅韌的繩索死死套在了她的腳上?
是那輛摩托車——它在錯身而過時拋出了一條繩索,纏住了全神貫注在青金石身上的她!
獨立在地的腳踝被拉扯,寒若梅全身的平衡瞬間被破壞了。她以一個滑稽的大劈叉的姿勢向前撲倒,隨後,凌空而下的青金石將膝蓋狠狠砸在了她的背上。
「咕啊!」
寒若梅一聲痛呼中,肺里的空氣全數被壓了出來,窒息與眩暈感已經讓她眼前一片昏黑。畢竟是混合了自己、對手與重量三股力道的一擊。
而在她拚命提氣還想要掙扎反撲之時,令她眼冒金星的劇痛隨之傳來——被青金石抓住的右臂,已經被扭斷摺疊,碎成了三截。
這一次,寒若梅連叫也叫不出來了。
她仰面躺在地上,腦中一片轟鳴,一時間幾乎搞不清自己身在何處。而青金石已經跨在她的腰際。不用長矛,不用雙刃,不用任何武器,猛烈的雙拳隨雨滴一併亂砸下來。
一連串震蕩空氣的悶響爆裂開來。
女騎士的拳勁一擊擊猶如巨石一樣砸在寒若梅的腹部、胸口、肋下。
女殺手本能的繃緊肌肉、舉起殘餘的一臂試圖防禦,但是已經無濟於事——試圖防禦的手臂被猛擊了肩胛的關節而無力垂下,絲毫沒能起到作用。而結實健美的肌肉,尤其是腹肌,的確抵禦住了最初幾拳的攻擊,可在連綿不斷的巨石之雨下,逐漸散亂、崩壞,拳勁毫無阻礙的擊入她的內臟、骨頭。
寒若梅俊俏的臉扭曲抽動著,長大嘴巴卻一絲聲音也發不出來。隨著每一下拳打,她的雙眼與眉頭痛苦的眨動、皺緊,對緩解痛苦卻是無濟於事。而後,隨著腹肌的失守,大口的胃液從嘴裡嘔了出來;肋骨紛紛折斷時,則再加上咳噴出鮮血。食管和氣管一併想要噴出東西,相互衝突之下,寒若梅的鼻子、眼睛里也噴濺出了淡紅色的液體。
「噗——唔……咳……啊……」
一開始還抽搐的寒若梅漸漸癱軟下來,七竅中的液體也從噴濺而出變成一股股的湧出,最終變成汨汨流出了。
青金石的拳頭終於停了下來,用儘力氣的她喘息著。
「黑鬃是我的武器,我的愛馬,我給它按上套索也是很合理的……啊,不過的確,在決鬥中這麼干毫無疑問是卑劣可恥的盜賊行徑。不過……」
女騎士撩開被汗水和血水沾濕的金髮,陽光燦爛的笑著:
「你從沒有接受決鬥,而我也從一開始就沒說這是決鬥吧?」
身下的女人已經氣息奄奄,原本冷傲懾人的她,此刻只能虛弱的抽動著。她的臉上雖然沒有傷,但是黑色的長發散亂一地,雙眼翻著,血混著嘔吐物沾滿了一臉;刀槍不入,但唯獨無法抵禦鈍擊的緊身衣依然完好無損,遮住了凄慘的身體。
「啊……我……」
嘎巴。
在寒若梅張嘴想要說什麼時,青金石乾脆利落地扭斷了她的脖子。
沒錯,這從一開始就只是對一群卑鄙惡徒的圍剿,而不是決鬥。所以她絲毫沒有義務去聽敵人的遺言。
不過,戰利品仍是應得的。
青金石伸出手來,將那件沾滿鮮血的黑色緊身衣從它的原主人那還在抽搐的身體上扒下,並將那可以彈出螳螂雙刀的護腕研究一番,戴在了手上。
天氣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