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物離鄉貴 人離鄉賤

從車上下來，何興邦揉了揉坐得發麻的屁股，趕緊跑下車接自己的行李。南下的人太多了，車子又小，司機還不停地一路捎上那些在路邊等車的人，而這些人都像是要移民一般，帶著幾麻袋的家什。為了讓車子多拉幾個人，大的家什一律都放在車頂，用帶子綁著。興邦帶了一袋子衣服被子，剛開始怕中間下車的人把自己的被子接走，他每次下一個人都下來看著，免得被人順手牽羊了，後來就顧不上了，其實自從一上車，興邦就一陣難受，車上的悶熱和各種汗味，汽油味，人們吃的雞蛋味，瞬間就讓興邦身體一緊，隨著車子的抖動，興邦的腸胃也不停的抖動起來了，先是嘴巴不停地泛酸水，吐去又上來，吐去又上來，興邦緊閉嘴巴，閉上眼睛遐想亂七八糟的事，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一聲哇的聲音，後座上一個婦女沒忍住，把頭探出去就是一頓吐。接下來其他幾個人受到影響也都探出了頭向外一頓猛哇。

興邦也沒忍住，他一路吐，直到吐得湧上來的口水發綠髮苦。剛開始是車子一抖他便吐，後來到車子不能停，一停下來也吐，興邦從沒料到一輛汽車就能將他折騰成這樣，他想向它抗爭，這力氣卻沒辦法使，這種情況讓他充滿了挫敗。他趴在窗頭，看著窗外的樹木飛一般地往後倒去，就感覺自己靈魂在向前飛一般。

一天一夜的路程早就將興邦的五臟六腑都吐了出來，到達目的地后，興邦下車就坐在了地面上，整整一個小時，興邦才稍微緩了點過來。這才發覺肚子餓了，看路邊有人賣一種當地的果子，粉紅的果子碧綠的葉，煞是好看，一問才知道這是荔枝，「一騎紅塵妃子笑」的荔枝，興邦嚇了一跳，這得多貴？

一問價錢，又嚇了一跳，原來非常便宜，人離鄉賤，貨是離鄉貴啊。

本地荔枝原來這麼便宜，興邦稱了一斤。

他拿起一個荔枝剝開，見裡面果肉凝白玉透，如羊脂、如白玉，心情不由好了幾分。放入口中，甘甜中帶著一點家中紅薯發酵的味道，又不由莞爾，原來這就是楊貴妃吃過的東西。自己這簡直是皇帝的享受呀。

坐了一會，天色已經有點晚了，興邦看不遠處的牆角有人就在地上鋪開席子睡覺，睡意襲來，打了個哈欠。

真的要露宿街頭嗎？要不要找個橋洞，可是到哪去呢？人是離開鄉賤，興邦想想，顧不了那麼多了，還是人多的地方安全。便走近前去，尋了一處避風的角落坐下來。

旁邊兩個人正在聊天。一個穿一件白色的的確良，但看來已經很久沒洗了，衣服黃黑相間，年級估摸有四五十歲。

另外一個看來和自己差不多大，穿著一件黃色的T恤。

「小鬼，哪裡人呀」

「湖南的」

「大哥哪裡人」。

「我是四川滴」

「大哥也是剛來廣東嗎？」

「來了幾年了，前些天剛剛回去一趟，現在又來了，討生活呀」

「好像李白就是你們四川人呀」

「是嗎，這個不曉得。」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這個詩我曉得，李白我當然也曉得，只是不知道他是我們那邊的」四川男說道。

「再說，知道也不頂飯吃。」四川男說道，「東西南北中，發財到廣東，老鄉你們也是到廣東來發財的吧」。

興邦見一談又談到錢去了，便歪了身子在鋪上躺下。

那小夥子卻饒有興趣地和這男子聊了起來，說道：「大哥，在廣東哪裡好發財呀，我剛來，想找個事做，不然過兩天就要餓肚子了。」

「要說填飽肚子，這裡的工地都要小工，隨便在哪干也比在家裡種田好。要說賺錢，我聽說深圳好賺錢，不過我們土農民，不大懂，就聽說有個老人在那裡劃了一個圈，那裡很多人就發達了。霸道。」

「你哪裡是土農民，看你的樣子像老闆呢。」小夥子拍了拍他的馬屁。

這位四川老鄉漲紅了臉，說：「哪裡，哪裡。老闆哪那麼好當呢？」

他搓了搓手，說道：「我給你說個我們老闆的故事，我們老闆是個包工頭，是個土老闆，有一天晚上他上餃子店，服務員長得水靈靈的，他就老盯著別人看。小姐問他要點什麼，他問到：「水餃多少錢一碗？」可是他普通話差，水餃說成睡覺了，服務員以為他問：「小姐，睡覺多少錢一晚？」

服務員本來就見他老盯著自己，又說出這種話來，便罵他：「流氓！」

老闆完全沒想到那，以為說是「六毛」，就說：「要兩碗」。

服務員又聽成了「要兩晚」。

小夥子聽完，哈哈大笑，興邦在一邊偷偷聽著，也禁不住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