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重梳嬋娟

第四章 重梳嬋娟

沈花拾翻了個白眼,那討人精又來了。

不用猜,這般矯揉造作的語氣出現在徐府,定是徐家五姑娘徐嫣姝無疑。

果然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徐嫣姝和徐常柏的母親正是徐博梣的平妻王氏。既是平妻,王氏算來也是正室了,也正因此徐嫣姝從小到大打著嫡女的名頭也是作威作福。但到底比起來徐娉婷差了些嫡女的氣度和風采。

這徐娉婷是徐家的四姑娘,是沈花拾眼中徐家為數不多的好人之一。

徐娉婷的娘親原是清河崔氏的嫡次女崔巧兒,和承安王妃崔卿卿正是同族堂姐妹。

崔巧兒與徐博梣成親一年就生下了嫡長子徐常楓。但聽聞這崔氏與徐博梣夫妻之間並不算和睦,以至於徐博梣後來竟高調的娶了蘭陵王氏的庶女為平妻,又前前後後納了兩個小妾,但儘管如此崔氏也並無任何不滿。

外人也漸漸的明白過來,這崔氏也許不是大方,而是壓根就不在意。

漸漸地,徐博梣對著崔氏也越發的冷淡。但冷淡歸冷淡,崔氏的身後畢竟還有清河崔氏的整個家族,生的兒子女兒也是堂堂正正的嫡長子,嫡長女。只是可惜這長子徐常楓按部就班在徐博梣身邊長大,竟養成了這般維諾聽從徐博梣的性子。

徐娉婷長在崔氏身邊不同於其她的貴女,少不了自小養出的教養。琴棋書畫都略通,卻更自成擅長於研究胭脂水粉生意之事。

崔氏前幾年就因病去世了,又自早些年聽聞她的父親徐博梣有意讓徐娉婷與平妻王氏母族侄子聯姻一事鬧大,當年這事也是安都城內的一樁傳奇,滿城皆知,最後竟鬧至徐娉婷離府別住的地步。

這徐娉婷竟然一不哭,二不鬧。大大方方的在外面開啟了鋪子,深入研究胭脂水粉。她一個女子竟將這生意做的紅紅火火,不論男人女人提起她都是欽佩誇讚之意。

徐娉婷是高貴得體,徐嫣姝頂多只是傲慢跋扈。但相比之下,其實徐思顏的母親孫氏出身最是卑微,孫氏曾是街頭巷尾的賣花女,機緣巧合被徐博梣納妾,在徐府自然不受什麼重視。

就因這般,徐思顏從小總遭受徐嫣姝嘲諷和欺負。小時候徐思顏也會經常哭訴和埋怨,但在大家眼裡終究得不到半分憐憫。她不好強,早些年也是忍著讓著,終於穩穩噹噹在王氏和徐嫣姝眼皮子下過了這些年。

「小姨母。」沈君樂不怎麼懂大人之間的是非糾葛,卻自小懂得禮儀,見長輩總是甜甜的叫。

「是君樂呀。」徐嫣姝揉了揉沈君樂的臉,道:「小姨母今天好看不好看?」

「好看。」沈君樂又加了一句,「像仙女一樣。」

徐嫣姝十分受用,被誇的呵呵直笑。小孩子就這三三兩兩的誇讚,她聽了多少遍仍是不厭其煩。

沈花拾一個白眼,扭臉過來是一臉假笑,極其應付的語氣道:「嫣姝姐姐好。」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三姐姐和花拾妹妹。」徐嫣姝理了理衣袖,又裝模作樣的摸了摸頭上的鎏金雙荷步搖。

沈花拾十分給面子,道:「嫣姝姐姐的金步搖真好看,和姐姐的衣服很是相配呢。」

「那是自然。這金步搖可都是我母親的東西,這衣服可是京城有名的錦繡閣做的。你們怕是怎麼也沒見過這樣的好東西。」

「是是是……」沈花拾點頭憋笑,差點就忍不住。

這一身張揚的紅色大衫,誇張的鎏金雙荷步搖,不知道的還以為她今天成親呢。

「噢,我想起來了。盛家的明姐姐成親的時候穿的就是這樣的衣服,還有一樣的金步搖,一樣的好看。」

「噗嗤……」沈花拾沒忍住。

「阿樂。」徐思顏拉回沈君樂到身邊,輕輕搖了搖頭。

沈君樂睜著無辜的大眼睛,不明所以。

「哪一樣了,我這上面是牡丹花,金牡丹花,只有金牡丹。」徐嫣姝氣急敗壞的解釋道。

徐嫣姝其實長的很好看,沈花拾並不是誇她。但若是打扮得當,其實徐嫣姝真的要比徐思顏好看。只是徐嫣姝太喜奢華,反而過之,不適合她。華麗過頭,就是庸俗。

沈君樂掙脫徐思顏的手湊上去仔細的瞧,煞有其事,還伸手摸了摸上面的花朵,十分認真的回頭說:「阿娘,小姨母和明姐姐的衣服確實不太一樣,明姐姐的衣服上面都是鳳凰,還有喜鵲呢。大姑姑說了,那叫做龍鳳呈祥,喜上眉梢……」

徐思顏捂沈君樂的嘴捂的不太及時,只好賠笑道:「童言無忌。」

徐嫣姝簡直快被氣死了,弄了半天也說不出其他的話來,最後蹦出來一句,「你們這些俗人懂什麼。」

「五姑娘,我從前廳出來的時候,謝家的人正準備走呢。」徐嫣姝的貼身侍女喜兒急沖沖的跑來,見到她們慌張行禮,道:「三姑娘,沈姑娘。」

「等會再找你們算賬。」徐嫣姝有些不耐煩的留下這句話,揚長而去。

「你看到徐娉婷頭上的鎏金雙荷步搖了嗎?」徐思顏低聲道。

「怎麼了?」沈花拾打趣她,「難道大嫂你也喜歡?」

徐思顏搖頭,道:「其實……那是雲泱的東西。」

「什麼?」沈花拾心情有些複雜。她看著遠去的徐嫣姝,那隻鎏金雙荷步搖盈盈生輝。

「雲泱一向不怎麼在意這些東西,但我知道那隻鎏金雙荷步搖對她也是有些意義的。」徐嫣姝話及一半收回,「以前她還未成親時,我見過那隻步搖幾次,她很寶貴。」

徐思顏沒有特意說那隻步搖有什麼特別的意義,沈花拾也沒有多問。

既然謝雲泱從前如此寶貴那隻步搖,現在怎麼就落到了徐嫣姝的手上。

但沈花拾也是這時候才明白過來徐嫣姝今天為何這副離譜的打扮做派。眼看是徐常楓和謝雲泱剛鬧成這樣,徐嫣姝就故意上前擠兌。

謝雲泱嫁給徐常楓多年無子,又因謝雲泱一直與沈花拾這些人交好,徐嫣姝自然是不肯放過這個奚落人的大好機會。

徐常樺是徐思顏一母同胞的親弟弟,雖然沈花拾和這位整天「子曰」不離口的書獃子沒多少共同話題,但他到底是沈君樂的親舅舅,不算是個壞人。

沈花拾就將沈君樂交給徐常柏照顧,自己拉著徐思顏也跑去去府門口截人。有徐嫣姝在,謝家的人一時半刻還走不了。

徐思顏有些無奈,沈花拾怎麼連這爛攤子事也要摻和。

趕去府門前時,果然看到那討人精正在唱一出好戲。沈花拾感嘆,這樣的腔調不給她搭個戲檯子真是可惜了這天賦。

「雲泱姐姐。雲瀟哥哥。」沈花拾喊著兩人這才看見,這不過一會兒的功夫,謝家的馬車後面又多出了兩乘馬車,兩乘馬車之上都各有兩侍女,兩隨從在收拾東西。府門裡裡外外還有家僕在忙活,來來往往。

謝雲泱和謝家的人站在迎頭的四轅馬車前靜等著,謝府來接的人是謝雲泱的堂兄,謝伯陵的長子謝雲瀟。

謝雲瀟如今任職翰林院掌院學士,領正三品。而徐常楓恰巧從翰林院四品侍講,正是在謝雲瀟手底下就職。何況謝雲瀟這人極其護短,如此以來,兩人今後怕是難免尷尬與嫌隙了。

「哎呀,徐伯母你怎麼也在這?我剛才居然沒有看見您,不過也難怪……我還以為是趙媽媽呢。對了,我最喜歡摻和這種家長里短的事了。徐伯母你怎麼不通知我一聲呢。」

誰都知道趙媽媽是王氏身旁的婆子,這聲對不起也是故意的,生生能把人氣死。

一旁的徐常楓和徐博梣沒有開口。

「你……」王氏已經被氣的說不出話來。

「謝姐姐,徐哥哥。你們一定要斷的乾乾淨淨啊,這禮金這嫁妝可算的清楚了?徐伯母,我聽說當年謝姐姐的嫁妝可比你們給的彩禮錢多的多,一定要算的清清楚楚啊,否則這有些人出去亂傳,不知道要說你們什麼呢。我這可是為你們著想,免得外面的人說你們貪財。貪財呀。」

沈花拾說話的聲音輕輕柔柔,但貪財兩字說的意味深長。

反正她早就看徐家的人不順眼了。自己也就做一回這樣的惡人,字字珠璣,咄咄逼人,好不歡樂。

「這是在幹什麼,徐丞相家好生熱鬧啊。」忽然傳來的這聲音溫文如玉,又帶著幾分笑意。

沈花拾回頭去看,竟看到了楚暮。楚暮今天新換的一身衣服是紫色長衫,錦繡料子似無暇,腰裡系的還是那塊玉。

長的好看的人果然是穿什麼都好看。

但說話的人並不是楚暮。

楚暮旁邊還跟著一位男子,她並不認識。一時間,她隨著眾人的眼神一起望去,陌生男子穿的是綉金絲的寶藍色衣服,穿的不像楚暮那般隨意風流,而是窄袖方領的衣服,不大像京都城當下時興的裝扮。

個子倒是和楚暮相當。也不知是不是沈花拾的錯覺,竟覺得兩人有些莫名的神似。

「燕王殿下,楚世子。」徐博梣慌張拜見。

燕王?那個素有克妻之名的燕王?沈花拾瞪大了眼睛。

先帝血緣同胞不算太多,但幼弟與長兄長姐卻相差了整整十五歲。幼弟就是這位燕王桑洛衡。

這燕王和先帝長子,即當今聖上桑祈年齡都為相仿。桑洛衡作為先帝的弟弟,早些年就被封了燕王的封號,直到五年前先帝去世才離開定居燕地。

他一直不願捲入朝堂風波,索性早早遠離官場,做了個瀟洒王爺。如今聖上龍體報恙,他才返京探望。

最近安都城裡都在議論這件事,說先帝當年賜給他的府邸一直在,此番回京雖未有新府開立,但舊居常年有宮人打掃,如今也是十分輝煌。

安都城內關於這位瀟洒王爺,也頗有敬畏之意。他不問朝堂官事,卻在燕地手握重兵管理五載,國泰民安,風調雨順,邊境歲歲納貢,亦是不凡。

只是這位燕王……可望而不可及,素有克妻之名。

桑洛衡在京之時,聖上曾為他指了工部尚書李家嫡女為正妃,哪知成婚在即,李家嫡女一場大病不過月余就撒手人寰。

後來,他自己頗中意韓太保家的二姑娘和殿閣大學士梁家的小姑娘,想著嫡側妃同迎進門,雙喜臨門。

卻不料兩女家中接連人禍。

韓家女子燙壞了一張漂亮的臉蛋,草草嫁去了荊州。梁家的大學士正是大限,火急火燎也沒趕上自家孫女完婚。梁家的長姑娘最為孝道,拿著手絹擦眼淚的模樣我見猶憐,立誓三年不嫁娶。

桑洛衡願意成全了她的心思,還請旨給了梁家姑娘一個鄉君的封號。

桑洛衡更狠,乾脆五年之內絕不再生娶妻納妾的念頭。這幾樁婚事到此為止,都算是黃了。

大多數人也都明白這裡面雖大逃不過生死由天的天意,但心中為兒女考慮者總歸有了芥蒂。

有心人掐指一算,五年之期將至。燕王也該娶妻了。

眾人雖然震驚,卻都是依禮問候。

再去看徐嫣姝,她已經快速收起了剛才那副趾高氣揚的做派,鋒芒不現,眼睛直望楚暮身上看。

見到了心上人,自然要乖一點,順一點。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桑洛衡:「諸位不必多禮。」說罷十分自然走到謝雲瀟身邊,兩人並未搭話,卻從眼神里看到許多默契。

沈花拾好像是聽說過的,謝雲瀟當年可是燕王的伴讀。兩人情似兄弟一般。

眾人未察覺,桑洛衡的眼神和謝雲泱有過短暫的凝視和躲避。

眾人都有些尷尬,謝徐兩家的醜事,竟讓一位王爺和一位世子親眼觀望。

誰也沒開口化解此時的尷尬。

「大哥哥。」沈君樂從徐嫣姝背後露出一個小腦袋,一臉天真。

沈花拾朝一旁楚暮的臉上看去,再三確定,沈君樂叫的就是他。

「你就是那個和小姑姑一起玩的人,你以前還給我買糖人吃。」

唔?

沈花拾沒什麼太大的感覺,沈君樂說的應該說的是死去的那個沈花拾吧?

看來以前那個沈花拾應該沒少和楚暮私下相處。

可是眾人當然不這麼想,看著他倆的眼神頗有一副……

沈花拾想起一個詞,郎情妾意。但桑洛衡的到來,莫名讓沈花拾多了兩分底氣。

「徐嫣姝,今天你當著大家的面自己說說清楚,你頭上的鎏金步搖到底是哪來的?」

誰也沒想到沈花拾會突然來這樣一出,王氏的臉一下子變得青紅,這才注意到自家女兒戴的竟然是從謝雲泱那裡拿來的那隻鎏金雙荷步搖。

徐嫣姝像是什麼都不知道一樣,道:「我母親給我的,這是我母親的陪嫁。」

徐嫣姝茫然又底氣十足的語氣,一時間就連沈花拾都願意相信徐嫣姝是毫不知情的。

「是嗎?徐夫人?」反問的人竟是桑洛衡。就連楚暮也未料到,微微變了神情。

眾人都聽出桑洛衡話中的不對勁了。

「是……」王氏艱難的答道。

「據我所知,這可是當年我母妃送給謝姑娘的……新婚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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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拾舊夢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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