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鮮克有終

第五章 鮮克有終

周圍頓時一片死寂。就連沈花拾也被眼前這出弄的沒反應過來。但周圍之人緩緩察覺出來,這已經不僅僅是徐家的家務事,也沒人敢自作多語了。

畢竟誰也沒想到這隻鎏金雙荷步搖竟然有這樣大的來頭。

只有王氏的臉上瞬間一片慘白。

「徐右丞,本王不過與您幾年未見,您的家風還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桑洛衡玩弄手上的玉扳指,明明是低頭笑語,卻讓人心生惶恐。

徐博梣倒是識相,忙拂袖請罪,「下官惶恐,是……是下官管教無方……」

謝雲泱再三欲言又止,最終抬眼直視桑洛衡,強作一臉淡然,道:「是我送給她的。」

桑洛衡笑一聲,道:「我可不信。」

「是真的……」謝雲泱強忍著心裡的不安。

桑洛衡看了謝雲泱一眼,打斷謝雲泱的話,提高了聲音,道:「謝姑娘也是世家中人,皇家之禮私下贈送,應該知道是怎樣的後果。」

謝雲瀟正抓著謝雲泱的胳膊,搖頭示意妹妹不要再言。

「老爺……」王氏一句話還未喚出,就見徐博梣一記耳光狠狠甩出,「住口」。

徐嫣姝被嚇了一跳,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只躲在捂著臉的王氏身後,「爹……」

王氏強忍著疼痛,鬆開捂臉的手,「臣婦知錯了。」

沈花拾冷笑,「知錯哪裡行,必要改錯才能長長記性。」

沈花拾也算不上故意發難,自覺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自其人之身罷了。

「徐右丞的家事我們這些外人自然也不便有所參與。」桑洛衡挑眉,一臉微笑,語氣卻意味深長,「但徐右丞應該也不想聽到明日的坊間傳言吧,萬一說什麼徐右丞家風不正,縱容後院苟且,對徐右丞的官聲總歸是影響不好。」

言簡意賅。

徐博梣垂首,道:「是……下官……知道怎麼做了……」

徐嫣姝不明白如何,「父親,你要做什麼?「

徐博梣惡狠狠的一道目光令徐嫣姝不戰而粟。

有些話不必說的太明了,彼此心如明鏡,已經沒有再復多問的理由。

桑洛衡此時笑了一聲,又恢復到初來時的模樣道:「楚暮,看來咱們今日來的不巧。徐右丞家中瑣事繁多,咱們還是改日再訪吧。」

楚暮作和,「是。」

桑洛衡不再似剛才那般端著架子,上前拍了拍謝雲瀟的肩膀,「雲瀟,咱們五年未見,該好好聚上一聚才是。」

謝雲瀟為官老成持重,今日少有的少年義氣風流,笑道:「我還以為殿下五年不回京,怕是把我們這些人都忘了不成。」

「忘了誰也不能忘了你啊。」桑洛衡眼神一一掃過眾人身上,道:「走吧,借你們謝家的車順路送我們回去,我們也可藉此閑談幾句。」

楚暮歉意道:「殿下,我還有些私事,恕我不能與兩位盡興了。」

桑洛衡挑眉望向沈花拾,瞭然點頭,「重色輕友啊。」

沈花拾翻了個白眼。

燕王殿下隨著謝家的人馬離去,沈花拾在楚暮的眼神示意下先行拜別,「徐大人,我還有事也就先走了。」

徐博梣苦笑點了點頭。

沈花拾轉身側耳徐思顏,「今天徐嫣姝怕是得意不起來了,不過大嫂還是早點回去比較好。」

沈君樂眼睛亮晶晶的看了看楚暮,又看了看沈花拾,十分欣慰道:「小姑姑再見。」

謝家的馬車大大小小來了足足有十駕,三人所乘的車駕是居中最大的一駕,寬敞又明亮,只是氣氛有些不太好。謝雲泱和謝雲瀟東西對面而坐,桑洛衡自坐北面已悶聲喝了兩杯茶。

謝雲瀟如坐針氈,看看謝雲泱,又看看桑洛衡,不知道怎麼緩解眼前的尷尬。終於在馬車一個急剎車暫停之後找到了借口下車:「殿下,雲泱,我下去看看。」

手下的人見自家主子下車,竟像是落荒而逃。但當主子走了兩步之後又像是如釋重負,不知道的還以為車裡有什麼洪水猛獸。

前面確實出了點事,在為首的馬車轉彎的時候,不留意就撞到了一個婦人。那婦人還抱著個孩子坐在地上,現場就不依不饒起來,死活不肯站起來。手下的人自然也是人精,立馬看出來是碰瓷的人。

謝雲瀟往日也遇到過這些事情,雖自覺無錯又有些厭惡,但又總心懷可憐不願耗費時間糾纏,往往也都是給錢打發。但此刻卻意識到,抓住這棵救命的稻草,堅持對錯是十分重要的。

手下的人跑回來給桑洛衡手下的人彙報,「大人說,請燕王殿下和姑娘再等一等,前面的事須得慢慢理論。」

桑洛衡的近侍趙赫又一字一句的轉達。

「知道了。」桑洛衡,「你還是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

趙赫頓了一下,忽然明白過來,後面那句話不是對自己說的。

謝雲泱面不改色道:「沒有「。

「雲瀟就快回來了,你是非要當著他的面說嗎?」

桑洛衡見她未語,反問,「這就是你苦苦求來的親事?當年你不惜以死相逼讓我成全你和他,你怎麼就把日子過成了這樣?剛才在徐府面前委曲求全的那個人,還是謝雲泱嗎?你怎麼就能任由自己糟蹋自己?」

謝雲泱遂笑了,道:「你應該比我還要了解謝雲瀟,他這是太過有心,故意而為之。他若不走,殿下也未必會當著他的面說吧。」

「你又何必左顧而右言其他。你就這麼厭惡我?竟連這步搖也要送給別人任意糟蹋?」桑洛衡的手指摩挲著那支金步搖自嘲。

「又不是什麼十分重要的東西,何必耿耿於懷呢。」謝雲泱仰臉正對上桑洛衡凝視她的眼神,像一汪井水深邃的不見底,不自然的又低下頭去。

桑洛衡無話可說,惱怒掀簾舉手,卻最終沒狠下心。

謝雲泱的心也跟著緊了緊,卻依舊風輕雲淡道:「這本就是你的東西,何必拉扯你母妃來做擋箭牌。你明明不想扔,何必又做這副樣子給誰看。你明明也不想來,又何必非給彼此填麻煩。」

桑洛衡的臉色越發難看。

謝雲泱仍不覺,繼言道:「殿下自我感動的戲碼果然是演的十足。」

桑洛衡哈哈一笑,將手中步搖狠狠甩出,「你非要激我,那麼恭喜你,得償所願。」

謝雲泱咬牙,「你和我都是願打又願挨的人,誰也不比誰高一等。」

車下眾人見燕王殿下氣沖沖的下了車,不由得面面相覷,互相猜測。

謝雲瀟正拉著那婦人講理講的專心致志,十分投入,卻見桑洛衡從身旁走過揚長而去,片刻不停留,只留下一句,「雲瀟,改日我再親自登府。」

謝雲瀟目送桑洛衡離去,才返回車上,見謝雲泱卻是默默發獃,微訝道:「殿下說什麼了?」

謝雲泱未語搖頭,卻又側過臉去,不自然的留下了兩滴淚水。

謝雲瀟不再多問,咳咳然,「那個,我有些累了。我閉目一會兒,到了叫我。」說著已開始閉目養神。

「嗯……」

謝雲泱整理面容,沉默片刻,道一句,「謝謝大哥。」

半晌未聽見回復,誰也不知道他是真睡著了,還是有意迴避。

沈花拾和楚暮一前一後離開徐府,在離開徐府視線外匯合。

萬萬沒想到,第一場交易竟然就這樣悄然無聲的展開了。當今聖上龍體欠安,楚暮希望她能隨同入宮一探聖上的病情。

「請太醫問過診嗎?什麼原因造成的?」沈花拾剛說完,就意識到自己問的話有些傻。如果太醫知道是什麼原因,哪裡還輪得到她一個平民百姓進宮面聖?

楚暮倒是爽快答道:「中毒,太醫令束手無策,想來不過是一群飯桶。也有略知一二的太醫,說是罕見的江湖花毒。」

「你怎麼對聖上這麼關心?」沈花拾狐疑。

「我只是想知道他是真的病了,還是假的。」楚暮冷笑一聲,「道:怎麼,你醫術如此,不敢進宮一探?」

沈花拾聽出一絲他隱約有贊自己原術高明的意思,十分自得,微笑:「哪裡哪裡,世子過獎了。」

楚暮一愣,當真沒見過臉皮如此厚的女人,於是毒舌道:「我不是相信你,我只是比較相信風清河的大名。有他的建樹在,他的徒弟就是頭豬也能比一般的大夫強上多倍。」

「……」怎麼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樣?明明是他向自己討人情,現在他怎麼成大爺了。

她倒也不是個沒有氣量的主兒,只不過另一個念頭頓然萌生,歪頭一笑:「問診五十金,救命百金。「沈花拾獅子大開口。

「沈花拾,你這是敲詐。」

沈花拾翻了白眼,伸出手來道:「廢話,此時不敲詐你,更待何時?就說給不給吧。」

「成交。」楚暮不想在此事上浪費太多的時間,索性應了。

「痛快。既然你這麼仗義,我定然會好好做事,包你滿意。」沈花拾對自己的醫術還是比較自信的。

「你堂堂國公府二姑娘,還會缺這些錢嗎?」

「你懂什麼,錢財自然是多多益善。誰會和錢過不去啊。」沈花拾煞有其事的又解釋道:「而且國公府的錢是我爹的錢,不是我的錢。所以我爹有錢,我沒錢。」

千葉在一旁震驚聽這位的解釋,暗道自家主子要娶的是個什麼妖魔鬼怪。

沈花拾想了想道:「什麼時候去?」

「看你。」

「那後天去吧。」

「行。」

「現在是你求我了!」沈花拾無賴道:「現在能不能先預支一點錢?那個,我帶你去找樂子!」

楚暮長嘆一口氣。

發財賭坊。

門口楚暮十分淡定的看著人來人往的人群,念了念十分俗氣的牌匾。有人從裡面出來紅光滿面,自然也有人痛哭流涕。

沈花拾沒等來楚暮的大發雷霆,有些疑惑道:「我都做好聽你嘮叨的準備了。」

「我家世……」千葉意識到場合不對,及時改了口,「沈姑娘太小看人了,我家公子又不是沒來過。」

「看不出來你挺厲害啊,楚暮。」沈花拾笑得意味深長,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眼神示意,「我懂得懂得,保證不會亂說。」

外面的小廝一眼認出了她,喜盈盈的迎了出來,看上去十分圓滑,一副市井之相,「沈姑娘,許久未見啊。」

沈花拾笑著走上前去,直接扔了一吊錢給他。

楚暮跟隨其後,無意問道:「為何要給他錢,你一向不是視錢如命的嗎?」

「我是喜歡錢,但你不能說我視錢如命啊。千金散盡還復來,可是我的小命只有一條。」沈花拾從布袋裡掏出幾顆碎銀子,放在手心裡合十閉眼祈禱,「如來佛祖,玉皇大帝,觀世音,財神爺,信女雖不才,還望保佑我大吉大利。」

楚暮一臉的微笑。

沈花拾睜眼時,楚暮已經恢復了以往的面無表情。

她湊近了楚暮說道:「剛才外面那個人叫張小五,他父親死了,母親得了重病,下面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需要被照顧。」

「所以你覺得他很可憐?」楚暮瞭然。

千葉有些感動。

沈花拾繼續說:「他家有幾十畝田產,四個莊園,十頭牛,二十隻羊……還有……」

楚暮一頭黑線,不解反問道:「所以?」

千葉撓了撓腦袋,也忍不住問:「沈姑娘,你到底想說些什麼?」

「你怎麼這麼笨?他有錢和他來做門衛,並沒有直接關係啊。」

千葉:「……」

這都什麼和什麼。

楚暮已經不想繼續這麼無聊的話題,直白道:「她是說,她視財如命和她給張小五錢沒有直接關係。」

千葉不由惡寒,道:「是奴才蠢笨,以後奴才不問便是了。」畢竟他聽出來這有什麼必然聯繫。

「人在做天在看啊,再怎麼著我也是積善行德。花錢消災,大吉大利。等著吧,今天我一定贏錢。」沈花拾自我感嘆。

賭坊里人聲鼎沸,小道上摩肩接踵。楚暮瞧著走在前面的沈花拾行動像只貓一樣開道卻依舊艱難,有些不耐煩。頓足拉住沈花拾的胳膊,道:「千葉,你走前面開路。」

……

繞過牌九場,穿過鬥雞所,沈花拾看見扔骰子的,簡直是兩眼放光。

一男子手持骰種上搖下晃,左晃右搖,只聽見骰種里傳來陣陣清脆的聲音。

楚暮站在沈花拾後面,不動聲色。只有千葉瞧見自家主子耳朵稍稍動了些許。

骰種落下,一起悶聲驚起。

眾人眼睛都巴巴的落在骰種上。

「大!」

「小!」

沈花拾扔了銀子上去,道:「我也押大。」

「開……」男子的手從骰種上掠過,蓋子被打開,裡面一個一,一個三,居然是小。

沈花拾大大小小一共押了六局,竟屢戰屢敗,不禁懊惱。

第七局開始,沈花拾繼續押了大。

楚暮的眉頭皺了皺,道:「千葉你看到了嗎?」

千葉點頭。

桌子上零零散散的銀子,銀票被對方一捧拿走。

沈花拾並不懊惱,回頭對楚暮喊道:「你要不要也玩?」

楚暮笑道:「都來了,當然要玩。」

執骰人再次手起手落,楚暮將一張銀票扔向大的那方區域。

沈花拾故意和他對著來,押了小。

男子吆喝一聲「開嘍」剛準備啟骰種,卻被千葉一手按下,笑得意味深長,不乏嘲諷之意道:「不過還是先換人啟骰吧。」

男子被嚇了一跳,卻恍然不明所以道:「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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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拾舊夢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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