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委屈
「師父!」
這一聲,確實發自梧庭真心。
她剋制不住奔向慕闕銘的腳步,卻在即將撞入慕闕銘懷抱的那一刻停在他身前,局促地扯了扯自己身上臟污的衣服。
慕闕銘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眸光動了動,上前一步抹去她嘴角的血,溫聲道:「這次又出了什麼事情?」
梧庭極度委屈地抬頭看著他,似乎有滿肚子怨言要傾訴。但她卻沒有和盤托出,只悶悶道:「你為什麼沒回喚雷城?」
當初慕闕銘和血千機離開前,他說了他送完血千機就回。如果他回了喚雷城,便會發現府上已經沒有了人。此刻他走在碧落山中,這副施施然的樣子,足以說明他沒回去過喚雷城,而是一直呆在這碧綠的青蘿幽里。
梧庭心中酸澀,低頭揪著自己的衣角,心說這個便宜師父果然說話不算話。
慕闕銘好像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卻沒有解釋的意思,只是抬手捏了三道金光法訣,一一打入了梧庭體內。
金光伴隨劇痛沒入梧庭身體,阻塞不通的血液重新流通,斷骨重新接上,被重元蟒一尾掃出的內傷也逐漸痊癒,就連她自己毀損的鼓膜也癒合,天地萬物的聲音重又清晰起來。
梧庭咬緊牙關,疼得大汗淋漓,眼前一黯就要撲倒在地,被慕闕銘撈進懷裡,擦去了她額頭上的冷汗.
「鳳雀族領地大亂,是你做的吧。」慕闕銘問。
梧庭疼得神志恍惚,沒有聽清他在問什麼。
慕闕銘將她打橫抱起,大步走進山莊。
「小福!」慕闕銘把掃地小童喚來,「去打水,再拿一套乾淨素衣過來。」
小福怯懦地點了點頭,不一會兒就將足有一人高的浴桶裝滿了冷水,乾淨的素色衣裙疊放整齊,放在一邊。
梧庭身上的疼痛漸緩,整個人如同從水裡撈起來一樣。她虛脫地看著慕闕銘,訥訥地喊了一聲:「師父……」
「嗯。」慕闕銘應道。
「師父。」梧庭伸手抓住慕闕銘的衣袖。
慕闕銘被她這一舉動逗笑了,「怎麼了?」
「你說話不算話。」梧庭控訴道。
慕闕銘沒有正面回應這個問題,在他看來,他去哪裡不是梧庭能管的事情。他無妄魔尊一向行蹤不定,隨心所欲,很多時候自己說出口的承諾轉眼就忘。
「主子,水打好了。」小福在門外怯聲道。
慕闕銘揮揮手讓他退下,然後將梧庭衣裳解了。
梧庭一下子瞪大了眼,也顧不得控訴慕闕銘了,緊緊抓住自己的衣服,慌道:「幹嘛?」
慕闕銘說:「你要穿著衣裳洗澡?本尊倒是不介意。」
梧庭漲紅了臉,她好歹也是個成年女性了,好歹顧忌下男女大防吧?敢情慕闕銘還把她當小孩看待呢。「師父你出去……我自己來。」
等慕闕銘出去后,梧庭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到屏風后,解了衣衫,踏進了浴桶。冰涼的冷水會令常人不適,但卻符合淬冰蛇的體感。
冷水漫過梧庭的肩頸,她靠在桶壁上,糾纏多時的疲憊和緊張終於緩緩消散。
等她收拾齊整,慕闕銘已經坐在外間等她。梨花木桌上擺著幾樣清粥小菜,慕闕銘見她出來,便道:「想必是餓了,吃點東西吧。」
他這副歲月靜好的樣子,反倒讓梧庭開始惴惴然。她坐下喝了一碗清粥,正要盛第二碗時,慕闕銘開口道:「之前你騎上山的,是鳳雀族少族長無暗吧?」
梧庭盛粥的動作一滯,微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當時在你身邊的男人呢?」
「他……」梧庭此時才想起游逸瓊,「走了吧?我沒在意。」
她頓了頓,接著道:「師父,原來你都看到了。」
慕闕銘沒說話,好像是在等她自己把所有事情主動說出來。
「我跟著捕獵隊出了城,被重元蟒襲擊,掉到了這青蘿幽里。又不知怎的被鳳雀族的人看到了,非要說我不懷好意。游逸瓊把那少族長的本命法器砍斷了,然後我們就被抓回了鳳雀族領地。」梧庭低頭悶聲道,「我沒想鬧的……是他們先不講理。他們說你在碧落山,我就來找你了。」
「你出城幹什麼?」
「苦冬要來了,我想給寧文鈺買件冬衣,但城裡人都不做我的生意。」
慕闕銘眯了眯眼,說:「商家……」
「商家想殺了吾木山人,先派了殺手拿我練刀。」梧庭說,「在商家人眼裡,殺掉我這個讓他們吃過虧、惡名遠揚還沒人庇護的惡女,比殺掉吾木山人容易得多。」
「殺手呢?」
「……」梧庭說,「被我殺掉了。」
慕闕銘沒聽出她的謊言,笑了一下:「是商家太小瞧你了。」
梧庭埋頭喝粥。
「但我還是好奇,你怎麼恰好掉進了青蘿幽里……」慕闕銘撐著下巴,目光幽深,「這處秘境雖是天然形成,但是禁制重重,便是雷子湑,花好些功夫,也不一定能找到路進來。」
梧庭沒接他的話,說:「師父來這難尋的青蘿幽里,是故意不想讓我找到你嗎?」
「你到底是驚訝我在此處,還是惱怒被我找到了你的行蹤?」
「……」
慕闕銘靜默了一瞬間,扶額道:「繼續吃你的吧,我們還需要去鳳雀族走一趟。」
梧庭心裡忽然委屈難言,喉頭阻塞,食不下咽。
直到慕闕銘帶她到了鳳雀族的領地上,她還是沒能消化掉這股委屈。
鳳雀族族長率領族眾跪倒在慕闕銘前面,其中沒看到無暗的影子。梧庭站在慕闕銘身後,環顧四周,在不遠處的叢林里發現了一隻瑟瑟發抖的龐然大鳥,翅膀鮮血淋漓,正是化作原型的無暗。
「魔尊蒞臨我鳳雀一族,是我鳳雀全族的榮耀。」鳳雀族族長趴伏在地上,聲音充滿了恭敬。
「請起。」慕闕銘嘴角掛著微笑,說道。
鳳雀族長站起身來,一眼看到了慕闕銘身後的梧庭,臉色頓時變了,指著梧庭就對慕闕銘道:「魔尊,這……」
梧庭一臉漠然。
慕闕銘笑道:「這是本尊那頑劣的徒兒,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本尊代她向你們道歉。」
「不不不……」鳳雀族長忙擺手,「是我們有眼無珠,竟沒有認出魔尊愛徒。」
梧庭不屑地冷哼一聲,「趨炎附勢的傢伙。」
鳳雀族長一時啞聲。
慕闕銘回頭看了梧庭一眼。
「少族長傷勢如何?待本尊給少族長醫治過後,你們要如何懲治梧庭,本尊絕無二言。」
「不敢不敢……」鳳雀族長連忙搖頭,叫人把無暗牽過來。
無暗受了傷,神智也不太清醒,一見梧庭便嘶叫起來,豎瞳立成了一條直線。撲騰地連他的族人也牽不住。
鳳雀族長身後的族眾中,一名少女淚水漣漣,看向梧庭的目光充滿仇恨。
梧庭察覺到了這股視線,和少女對視一眼,發現這就是之前跟著無暗,手握日角刀的人。
慕闕銘抬手結印,將金光法訣打進無暗體內。
無暗仰頭長鳴,巨大的翅膀掀起狂風和塵沙,將鳳雀族人全部掀翻在地。
瞧見無暗這副痛苦的模樣,少女終是沒忍得住,心痛地喊道:「無暗哥哥!」
這一聲如泣如訴的叫喊,自然是吸引到了慕闕銘的注意。他的目光掠過一地的鳳雀族眾,準確落到了少女身上。
「柔兒,噤聲!」鳳雀族長趕忙轉頭朝少女命令道。
那廂無暗還在掙扎嘶鳴,將鐵鏈甩得哐啷作響。少女將這一幕望在眼裡,狠狠咬了咬唇,強撐著站起身,聲音清脆,擲地有聲:「魔尊,您是整個青蘿幽里的至尊,您的徒兒自然也是尊貴無比。您對我們仁慈地施以庇佑,但您的愛徒卻肆意橫行,傷我少族長,毀我鎮族之寶,又該何解呢!」
梧庭想到那被游逸瓊一劍斬斷的彎刀,頓時警醒,游逸瓊已經離開此地,她要如何面對這樣的局面?
慕闕銘「哦?」了一聲,目光幽深地轉頭望向梧庭。
梧庭語氣生硬:「不是我做的!」
「你胡說!」少女指著梧庭,秀眉倒豎,「無暗哥哥身上的鞭傷分明就是你用鞭子抽出來的!」
「他身上明明是劍傷!」
「那就是你的姦夫做的!」
「姦夫?」梧庭緊張地看了慕闕銘一眼,拔高聲音,「你不要亂說!」
「你的姦夫呢!他逃到哪裡去了!」
「你……」
眼見慕闕銘望向她的目光越來越可怖,梧庭急得直瞪眼。
「柔兒,不要說了。」
恰在此時,一道虛弱的男聲響起,打斷了眾人對梧庭的灼熱逼視。
「無暗哥哥!」少女哭著撲進已經化回人形的無暗懷中,只是哭著,再也說不出旁的話來。
「少族長!」鳳雀族人紛紛圍了上去,「少族長好些了么……」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無暗轉移了過去,慕闕銘輕聲道:「那個男人是誰?」
「他叫游逸瓊。」梧庭說。
「他去了哪裡?」
「我怎麼知道!」梧庭發了怒,「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具體身份!」
「萍水相逢的人能護送你到碧落山莊?」慕闕銘冷冷道。
梧庭心中潛藏的委屈一下子爆發了,「萍水相逢的人都可以護送我來碧落山莊,而你呢!你答應我送完血千機就回喚雷城的,可你根本沒回去!」
「如果不是我誤打誤撞地進了這青蘿幽里,就算我在外頭死掉了,你都不知道!」梧庭哭了起來,「慕梧庭死在外面,你根本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