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前世(1)
永寧二十三年秋,逢車騎將軍歸朝,聞其封狼居胥,天子色悅,特賜還隨國公府門庭,給絹布五百匹。
然而這位年輕的將軍卻並不急於去自己祖先的舊宅緬懷,而是迫不及待地來到朝陽長公主府,探望當初舉薦過他投身行伍的今上胞妹。
今日,簡直是雙喜臨門。
聖上賜還了楊家舊府,而相熟的友人也同他說起,一個月前,那位與朝陽長公主青梅竹馬的宇文大公子終於按捺不住,與郗家的女兒成婚。
那人說起來也很惋惜:「其實宇文郎君等得也夠久了,再不成婚便近不惑了。」
一個本該前途無限的男子,卻始終跟隨長公主左右,因此失去了入朝做官的最佳時機,至今也不曾抱得美人歸,若再不及早退步,只怕是要竹籃打水一場空。
楊懷懿聞言卻撫掌一笑,「他來服侍長公主,未免太老。」
他的友人也並不生氣:「宇文郎君與長公主同齡,你這樣說他,不怕殿下生氣?」
楊懷懿聞言正色:「他是老,可殿下光彩照人,如何談得上一個老?」
那友人見他風塵僕僕,顯然是還沒有見過長公主,只是太護主,莞爾一笑,不再與他爭辯。
而車騎將軍到府的時候恰好有些不巧,朝陽長公主才宴過賓客,醉得有些不能見人。
他不惱,反倒輕車熟路地去尋自己原本的屋舍:「殿下總還是該為我留一間房。」
長公主派來執燈的婢女應是,輕笑道:「楊將軍否極泰來,殿下怎麼捨得叫聖人的寵臣住在馬奴的屋子裡,殿下已經吩咐過了,為您選了一處近溫泉的小軒,想來將軍應該會喜歡。」
太上皇曾為太后修築溫泉別館,一反節儉態度,窮奢極欲起來,這地方自然也是出自太上皇的授意,方便女子們隨處就浴,飄渺若仙境。
楊懷懿垂頭,想起她伏在溫泉池旁的曼麗身姿與海藻似的長發,下意識遮掩了一下腰身,輕咳道:「溫泉館一向是殿下鍾愛,臣居之似有不妥。」
那女婢原與他舊相識,嫣然一笑,揶揄他道:「楊將軍遠道而來,就算再怎麼心急,也該沐浴過後,清清爽爽來見殿下罷?」
武將在外面總是不大講究的,楊懷懿想到朝陽長公主的嫻雅與美貌,也略有些羞慚,不再反駁,低聲道:「煩勞姑娘送水。」
殿下今夜不見他,明日也總要見他的,索性今夜便洗濯乾淨。
那女婢為他指引了去路,將要用的澡豆與巾帕遞給他,秋夜不算寒涼,溫泉一池融融暖意,楊懷懿在外也偶爾會在水泡子裡面匆匆洗一回,於是痛痛快快躍入水中,擦拭起來。
他想起與他雲泥之別的長公主殿下,便更加認真仔細,將帶有她喜愛香氣的澡豆塗抹均勻,以至於身後草叢傳來窸窣聲,他才迅速將衣物浸水擰緊,警戒回頭,做護身之用。
只是那一句冷厲的「誰」還沒有問出口,就聽岸上的女子掩袖輕笑:「伯禱,你不認得我了么?」
她今日穿了輕且薄的羅裳,足下木屐與堆就如雲的緋色輕紗愈發顯出她的嬌弱娉婷。
除卻太上皇的女兒,天子的妹妹朝陽長公主,誰又會夤夜前來沐浴?
只一眼,楊懷懿不覺慶幸自己腰以下還浸在水中,他裝作低頭看了看自己身前那條疤痕,局促不安道:「臣不知道殿下要用,已經將這方池子弄髒了……還請殿下稍移尊步,臣整過衣裳后再向殿下賠罪。」
他本來就是血氣方剛的青年男子,剛從沙場歸來,正是如狼似虎,雖然心中尊敬長公主,然而如今只是向她瞧一眼,便覺已然是玷污了她。
然而朝陽長公主卻對眼前局促不安的男子毫無提防,她莞爾道:「伯禱,這池子是活水,本來就是我叫你用的。」
她問:「你已經清理好了么?」
楊懷懿剋制不住自己想往上看的目光,羞愧道了一句是,稍稍後退兩步,卻見緋色的羅裙已然一角沾水。
他雖然從第一回夢中成長就懷了自薦枕席的卑劣心思,然而並不曾想過有一日竟然會夢境成真……
朝陽褪去了礙事的木屐,柔膩的玉足踏過石階,裊娜不勝地游到了他身前,如夢似幻。
她頰側的瑩粉,原本以為是飲了酒的結果,他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是已經沐浴過的緣故。
那含情脈脈的眼神,教他有些錯愕,她大約也有些笑話他的呆愣,「怎麼,你也要學你姊姊,不肯相從么?」
但她的手指所握,滿不是這樣一回事,去撫他剛毅面頰,「第一回?」
楊懷懿離開長公主府的時候也不算太大,不曉得朝陽長公主之前養沒養過面||首,但也清楚這是長公主要他服侍,點了點頭,心中雀躍,又如鼓擂,竟在她手裡……
不僅是把正欲伏近銜住他唇齒的長公主嚇了一跳,楊懷懿自己也覺得羞愧,他悶聲道:「叫殿下失望了。」
朝陽長公主稍微有些失望,拿帕子擦了手,面上紅熱,似斑駁且濃烈的晚霞,大約也有幾分氣惱:「原來戰場上驍勇,私下倒也未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