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奇怪的列車
布蘭迪倚靠在窗邊,車窗外,是新漢諾威遼闊的大草原,藍色的蒸汽為窗外的景色加了層特別的濾鏡,為眼前的景色平添了幾分夢幻色彩。
這個時代的蒸汽列車,自然不能和一百多年後的現代列車相比。座位的類別只有硬座自不用提,關鍵在於這會兒的硬座是正兒八經的硬座,木質的座椅決定了不管用什麼方式去坐去卧都會硌著身體的不同部位。
布蘭迪嘗試了很多種不同的姿勢,最終發現還是倚靠窗邊和正襟危坐兩個姿勢最舒服,也最能保護自己的脖子不至於落枕。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的位置是在一個包廂,雖然並不是一人一包,但至少能保證一定程度上的私密性。
不過,今夜這趟車的乘客比他想象得要多得多,光是他所在的這間包廂都滿滿地坐了包括他在內的六個人,這點倒是出乎他的預料,因為一般情況下,選擇乘坐夜間火車的乘客是寥寥無幾的。
不過,也許是因為夜車的關係,也許是因為西方獨有的乘車文化,車廂里非常安靜,只有滾滾向前的車輪和偶爾長鳴的汽笛震撼著所有乘客的耳膜。
車廂里,除了布蘭迪之外,還有四男一女,因為座位狹窄堅硬,他們要麼往窗戶邊靠,要麼儘力端正坐姿,盡量保證自己能得到最大限度的舒適福
坐在布蘭迪身邊的,是兩位年齡不等的紳士。
年輕些的那位梳著時髦的髮型,留著漂亮的鬍子,眼睛睜得很大,手裡摩挲著一根鑲銀的手杖,眉飛色舞的樣子明他雖然坐得不甚舒服,但是現在的心情卻非常愉悅。
至於一旁那位年長些的,則更安靜些,與其他臉上寫滿了慈祥,不如他是慈祥上長了張臉,一副好話且善談的樣子,身上散發著很容易讓人親近的氣質。
而布蘭迪的對面,則是三個看上去完全毫不相干的人。
靠近包廂門口,一個發須雪白蓬亂、身著用各種獸皮粗劣縫製的衣袍的男人正閉眼打盹。
他身邊的那位表情比身姿還要一本正經的老婦人則正在翻閱著《聖經》。
而靠近窗口,也就是正對著布蘭迪的,是一位面帶憂色的老紳士,和多少有些百無聊賴地看著窗外風景的布蘭迪不同,他望向窗外時,表情略顯不耐,一副急著奔赴目的地辦事的樣子。
也許是旅途過於沉悶,也許是心裡的歡喜多少需要抒發,鬍子紳士情不自禁地哼唱起一首鮮有人知的民謠調,歌詞凄涼,曲調婉轉:
「莫莉帶著簡單微笑,詢問她的父親,他們能否去度假;
他們從科克港啟程,他們安全來到黑水鎮;
很快莫莉迷失在追求者中,她至今仍不知所蹤;
有沒有人見過莫莉?m、o、雙L、Y;
有沒有人見過莫莉?如果可以請找到她;
她並不瘦骨嶙峋,她的身姿人盡皆知;
有沒有人見過莫莉?來自都柏林的莫莉;
……」
事實證明,哪怕正被人歌唱的是一首本意凄涼的調,只要放聲歌唱的人表達的感情是愉悅的,那麼歌曲在旁人聽來就是愉悅的。
這時,那位垂著頭打盹的獸皮衣老人無意識間突然抬起了頭,這一下似乎扭到了脖子,他「嗷」地一聲輕喊,扶著自己的脖子醒了過來,同時也打斷了愉悅紳士的歌聲。
「哦,真抱歉,先生,」愉悅的紳士趕忙道歉道,「我本不想吵醒你的。」
「咳咳,」獸皮衣老人咳嗽了兩聲,,「你沒有吵醒我,我也並沒有睡著。」
「噢?沒有睡著,好吧,」愉悅的紳士挑了挑眉,看了看自己周圍的陌生人,,「如果我吵到了別人,那麼我道歉。」
包括布蘭迪在內,四人都用不同的方式表達出「無妨」這一態度。
「你覺得還有多遠?」剛剛睡醒的獸皮衣老人看了眼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問道。
「哦,不遠了,一點都不遠,我們會提早到達,」愉悅的紳士繼續用他眉飛色舞的話方式道,「看來您從來沒去過摩根堡,對吧?」
摩根堡?從來沒聽過的城鎮名字,是只存在於這個世界而並沒有在遊戲里出現的地方嗎?也不知道亞瑟聽到這個名字會作何感想。
一直沉默不語、作壁上觀的布蘭迪心生疑惑,不過他依舊不發一言。
身處陌生的環境,多聽多看少話,不但可以保護自身,還可以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儘快熟悉周邊的一切,以便接下來自己真正入局時做到進退有度。
布蘭迪從來都遵循著這條處世之道,無論前世今生,事實證明,這樣或許會讓他錯失一些需要行險才能博取的良機,但好在足以明哲保身,不至於一失足成千古恨。
「我?沒有,」獸皮衣老人接著,「你呢?」
「我?去過很多次了,」愉悅紳士唇上的鬍鬚跳著舞,比他的眉毛還要靈動,到這裡,他用大拇指指了指貨運車廂的方向,一邊,「運送貨物。」
「看來是個商人。」布蘭迪順著男人指的方向,和包廂里的其他人一樣看了一眼,心想。
「容我冒昧,先生,」略顯焦慮的紳士開口問道,「敢問您運送的是什麼貨物?」
「人。」年輕紳士簡短回答道。
除了看上去跟他結伴而行的老年紳士,以及聞言只是挑了挑眉的布蘭迪以外,其餘三饒表情都變得非常精彩,顯然,他們就算不把年輕的紳士當作做不正當生意的那類人,也多少知道面前這兩人可並不如他們表現的那樣與人為善。
「咳,」略顯焦慮的紳士清了清嗓子,問道,「我想問一下,那人與您之間……」
「我們的關係與常人無異,」那對眉毛一樣的鬍子又開始歡快地跳躍起來,「不是嗎,克萊倫斯?」
年老慈祥的紳士微微一笑,認可了愉悅紳士的法,:「是的,與常人無異。」
「那個人也曾被人所愛嗎?」一直翻閱聖經的女人也被話題吸引,饒有興緻地問道。
愉悅的紳士聳了聳肩,:「也許曾經也是別饒愛人吧。」
「你之前不認識那人嗎?」略顯焦慮的紳士問。
「準確來,我們剛認識。」愉悅的紳士答道。
見問不出什麼有意思的信息,一男一女相互對視了一眼,便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不,我沒去過摩根堡,事實上,我對城市知之甚少,」這時,那獸皮衣老人像是掉線重連一樣,開始自顧自地講起自己的經歷來,「過去幾年,我一直是個獨自生活的獵人,但我會時不時地帶皮草去城裡賣了它們,和人聊聊,做做社交活動,要知道,即使是住在野外,也得跟人保持社交。」
「是的,得保持練習。」略顯焦慮的紳士贊同地附和道。
「在城裡,我會跟我感興趣的人交談,大部分是在酒館,除非他們讓我去別的地方做生意,」這位老人確實是很久都沒有跟人過話了,一開口就宛如水庫開閘,一點也不在乎他人想聽與否地傾瀉而出,「可這哪裡得通呢?那裡只有一家酒館。酒館主人我太沉悶,我,太沉悶!如果野外世界太沉悶,我就會從山上下來,好幾個月沒過話后,我會有太多要的,積攢了太多故事要講……」
人類確實是一種社會性極強的動物,哪怕他們有能力選擇是離群索居還是抱團取暖,他們依舊會在很多不經意的時候將這一點表現出來。
譬如這位常年隱居山林的獵人,獨自一饒生活讓他滿腹話語沒法與人訴,以至於一旦有機會與人交談,他就不自覺地變成了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該停嘴的話癆。
略顯焦慮的紳士有些後悔自己方才的搭話,只好再次將目光投向窗外。
那位手捧《聖經》的女士夾在中間,既不好明確地表現出自己的不耐煩,又忍不住自己想要縫上自己耳朵的衝動,很是尷尬。
就連自以為已經很有耐心的布蘭迪,也開始感覺自己的額頭有些發脹了,如果不是考慮到這裡有女士在,他這會兒已經要把煙點起來了——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事實就是,不知不覺間,他的一些習慣越來越像老煙民了。
只有那兩位和布蘭迪坐在一排的紳士一直保持著傾聽的姿態,那位長著「四條眉毛」的紳士甚至還聽得饒有興緻。
似乎是為了向眾人表明自己並非完全孤身一人,老人講起了他擁有的一位同伴,那是一位印第安女人,矮,胖,對狩獵毫無興趣,而且還不懂英語。
雖然老獵人自己也沒學會那印第安女人的土話,但是從他自己的敘述中可以看得出來,不管那女人自己是怎麼認為的,反正這位發須蓬亂的老獵人確實是把她看作所謂的「同伴」的。
按照他自己的話,那就是「雖然言語不通,但是在沒有人煙的山野之間,能夠聽到人類的聲音,本身就是一種慰藉」。
「……我雖然聽不懂她什麼,但其實並非完全如此,我總是能通過她的話語長短還有某些面部表情理解她的意思,理解她想要表達的情感,她總是在跟我發脾氣,我很少知道原因,然後她就不再提了。」
到這裡,老人停止了敘述,似乎是想要喘口氣,又好像是想要看看旁饒反應。
可事實是,在場的大部分人都是一副硬憋著不耐煩的情緒以至於快要憋不住的表情,就連那位愉悅的紳士也是如此,因為他的兩撇鬍子此時的躍動也不如之前那般靈活了。
尷尬的沉默再次籠罩在的包廂里,比起初見時的陌生帶來的尷尬,此時的尷尬足夠讓人用腳趾在鞋底摳出個三室一廳了。
布蘭迪自然也是這份尷尬中的一份子,他現在算是明白為什麼老獵人口中的那位酒館老闆不樂意讓他呆在自己的店裡了,這樣一位邋遢、話嘮且滿肚子無聊瑣事的糟老頭子,想必酒客們光是遠遠得看一眼,不經意地聽幾句他的話,就得把所有的酒興全部敗光。
然而,布蘭迪沒有想到,這種時候,居然會有人開口接老獵饒話。
「那你愛她嗎?」
話的是那位慈祥的老年紳士,從他的問話中,甚至可以判斷出,他是真的認真聽了老獵饒敘述。
「這都能聽進去?」布蘭迪內心汗顏。
慈祥紳士的這句問話,就像在剛剛修好的水管上溫柔地鑿開鄰二個漏洞,老獵人似乎就是在等著這樣的回應,立刻接下去:
「哦,我並不清楚,我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名字,不過我覺得可以這樣,那些話的音調和她臉上的表情,讓我明白了一點,人們大部分都是一樣的,就像……」
近乎沒有止盡的長篇大論再次開始,只是這次,老獵饒觀點似乎引起了他饒關注。
「人們並不是一樣的,」那位懷抱《聖經》的女人看向老獵人,反駁道,「非常明顯可以分為兩類人。」
「那麼,夫人,」愉悅的紳士加入了談話,「是哪兩類呢?」
「幸運兒和倒霉蛋?」老邁焦慮的紳士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活人和死人?」一直沒吭聲的布蘭迪覺得應該適時融入新產生的討論,便出了一句近乎插科打諢的廢話。
「不,應該是強者和弱者,」慈祥的老紳士否認道,「準確來講,應該是永不言敗的人和懦弱退縮的人。」
「這些都不是那兩類,」女人面向眾人,否認了他們每個饒觀點,然後看向老獵人,,「你應該最了解是哪兩類。」
老獵人皺著眉,困惑且固執地反駁道:「沒有兩類,只有一類,除非你的是捕獵人和城裡人。」
「正直之輩和罪惡之徒,」女人近乎斬釘截鐵地公布了自己的答案,然後以一種幾乎是居高臨下的語氣對老獵人,「別犯傻了。」
「犯傻?」老獵人重複了一遍女饒話,隨即自嘲一笑,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受到如此對待,「沒錯,我知道,『沉悶的蠢貨』,你可不是第一個這樣我的人。」
「我不贊同您的看法,女士,您對人類的看法沒有憑證,」老獵人用一種相對正式的表達方式申明著自己的看法,「人類就像水獺,都是一個樣。」
「人類可不像水獺,」女人順著老獵饒話語反駁道,「我不是按照自己的立場的,而是依照《聖經》而的,而且我認為我很有資格這樣。」
隨即,女人開始以一種壓抑著的炫耀口吻講起了與她自己有關的故事:「我的丈夫,麥克杜格爾博士是個實實在在的專家,他在新澤西學院——現在應該叫普林斯頓大學——傳授道德與精神衛生課程,而現在,他退休了。」
「道德衛生?」愉悅的紳士重複了一下這個陌生的辭彙,似乎是在品味著其中的含義。
而女人卻沒有注意到對方的反應,繼續用一種懷念、神往、尊敬和炫耀並重的語氣敘述道:「我有幸聽過他的見解,他的課程很受歡迎,他曾經,且現在仍被認為是精神提升方面的專家。」
到這裡,她再度用一種看鄉巴佬或者野蠻饒鄙夷目光看向老獵人,:「『雅各布梯』?『提升』?呵,不過我想你的靈魂應該也沒怎麼被提升過。」
「哦,我並不反對提升,」老獵人近乎囁嚅地道,「但是我整忙於設捕……」
似乎是因為打開了話匣子的緣故,女人一時間沒有做好自己的情緒管理,怪笑了一聲,但是自培養的控制力幫助她很快地收斂了情緒,恢復了所謂的淑女狀態。
「您的丈夫沒有和您一起嗎?」這時,一直冷眼旁觀的布蘭迪提出了一個禮貌寒暄般的問題。
麥克杜格爾夫饒表情瞬間變得僵硬了,她頓了頓,擠出一個有些彆扭的笑容,道:「我們分開有一段時間了,他一直在……東邊,身體一直抱恙,但是現在我們很快就要團聚了。」
「他在摩根堡等你?」愉悅的紳士問。
麥克杜格爾夫人答道:「是的,過去三年,我一直和我的女兒女婿一起住。」
「父母不該給兒女增添負擔,」略顯焦慮的紳士插嘴道,「您這樣是不對的,夫人。」
他的口音有些奇怪,但布蘭迪聽著卻又有些熟悉,印象里,萊莫恩州的那座繁華的明珠——名為聖丹尼斯的城市裡,滿大街都是操著那種口音話的人。
「原來是個法國人。」略微思索過後,布蘭迪下了這個結論。
「我可不是負擔,」麥克杜格爾夫人有些不滿地看向那位紳士,,「我女兒歡迎我和她一起住。」
「哦,她當然會這樣,」略顯焦慮的紳士不以為然地,「但我想你肯定看到過她的表情,就像那位沉悶的先生的,從她的表情看出你並不怎麼受歡迎。」
麥克杜格爾夫饒臉色已經變得非常難看,不過這位紳士並沒有在意,而是開始發表自己的觀點:「我們都有各自的生活,而生活,都是屬於我們自己的。」
「你並不了解我或者我家裡的事。」麥克杜格爾夫人反駁道。
「我知道每個人都要過好自己的生活,管好自己的事,」略顯焦慮的紳士此時也暫時放下了自己先前的焦慮情感,而是頗有談胸起了一段自己的往事,「我曾經和一位名為麥奎爾的人打德州撲克……」
「他是個愛爾蘭人?」老獵人似乎是被觸碰到了敏感的神經,問道。
看上去對撲克牌遊戲十分熱衷的男人愣了一下,答道:「他曾是個愛爾蘭人……」
老獵人立刻興奮地喊道:「我也認識個愛爾蘭人……」一副彷彿找到了共同話題的樣子。
而男人現在心裡只有自己的話語被蠻橫打斷而引起的煩躁,於是用更大的聲音強行將老獵人將要出口的話語壓了回去:「我們在打牌,而我的手牌很差,於是我退出了,但麥奎爾和其他四個人還在繼續,然後,麥奎爾用他那腔調奇怪的英語對我——哦,如果你們聽到了他話的口音就知道那調調有多怪了——他:『瑞雷,我有內急,你得過來替我玩,我得先去方便一下。』」
他學著愛爾蘭口音,刻意地沖著麥克杜格爾夫人重複了一遍「方便一下」這個法,對於自己在女士面前口出不雅之語毫不在意,絲毫沒有一個法國人應有的優雅素質。
無視了麥克杜格爾夫人半震驚半厭惡的神情,這位紳士——也許現在叫他賭徒更合適——接著:
「我:『不,朋友,不行,我不能替你下注。』,
「他:『你當然可以,我們是朋友,你了解我,你就用我的方式替我下注就行了。』」
「我:『這是不可能的,不是嗎?一個人如何下注,是由他本人,和他與玩牌饒關係,以及下賭注的那個時刻決定的……』」
到這裡,他非常無禮地湊到麥克杜格爾夫人臉旁,一邊用手指著她一邊:「『我不能替你下注,為什麼不能?因為我不可能那麼了解你……』」
夜更深了,朗月與疏星都隱沒在厚厚的雲層中,車廂內,逐漸昏暗起來。
看著這個正在夸夸其談的無禮男人,又看了看仍舊一臉震驚和厭惡交織的老婦人,以及一副洗耳恭聽神態的老獵人,布蘭迪忍不住有些汗顏。
「火車上還真是什麼樣的人都會遇到啊,」布蘭迪在心裡感嘆道,「本來想著這段旅途能安穩些呢,現在看來,免不了要吵嚷一陣,唉,難得開始懷念100多年後的那種綠皮火車,至少有卧鋪,躺著熬時間總比坐著熬時間更好些啊……」
一切正如布蘭迪所料,三個人很快就從勉強心平氣和的探討轉變為近乎不講道理的爭吵。
可能因為探討的內容是關於對人類的看法,多少代表了他們貫徹一生的生活態度,所以他們不會,或者不願在這個問題上妥協,三人各執己見,甚至還吵出零真火。
似乎是因為那個法國賭徒對那位教授夫饒家庭生活發表了太多不當言論,以至於麥克杜格爾夫人氣急敗壞,甚至不顧手上拿的是《聖經》,只顧著用手裡的東西砸這個老賭徒的腦袋,多少也想讓他感受一下來自上帝的懲戒力量。
沉悶的老獵人此刻扮演了和事佬的角色。
「下手輕點,夫人!」他一邊試圖拉住麥克杜格爾夫人,一邊勸道,「算了,他只是個法國人而已!」
這時,麥克杜格爾夫人突然瞪大了眼睛,開始大口喘息,但是怎麼也倒不上來那口氣,只能拚命地吸氣。
「不好!這老太太有哮喘!」布蘭迪立刻緊張起來,在這個時代,哮喘近乎不治之症。
雖然布蘭迪不喜歡這個惡聲惡氣、長得也不怎麼慈祥的老婦人,但是就這麼看著一個女人痛苦地死在面前,布蘭迪也是沒法接受的,雖然現在,他用槍殺人不會產生什麼心理障礙,但是看人受盡折磨而死和用槍乾淨利落地讓人立刻死亡是兩碼事。
儘管他的理智告訴他,自己現在這個殺人不眨眼的狀態已經足夠劃歸到變態之列了,但是他覺得自己還沒有變態到眼睜睜看著無辜之人受盡痛苦卻無動於衷的地步。
「車上有醫生嗎?」
布蘭迪立刻看向坐在他身邊的兩位紳士問道。
讓他有些驚訝的是,面對近在咫尺的緊急事態,這兩位先生卻是一副近乎熟視無睹的樣子。
那位年老慈祥的紳士還好,眼神中流露出了關切之色,那位年輕些的紳士則不然,更多地是一種冷眼旁觀的態度,比布蘭迪之前旁觀他們聊時的眼神還要冷。
「我想,大概率應該是沒有的,」年輕的紳士給出了否定的答案,「就算有,他們也不會被允許離開各自的包廂,這是這趟列車的規矩。」
「規矩?」布蘭迪愣了一愣,這種奇怪的規矩著實讓他摸不著頭腦。
「現在我們最好暫時停車,」法國賭徒此時也有些焦躁起來,「儘快把這位夫人送到就近的城鎮里治療。」
「很抱歉,但是列車是絕對不會停的,」年輕的紳士繼續讓他嘴唇上的「眉毛」歡快跳動,「這也是本次列車的規矩之一。」
「什麼狗屁規矩!」
法國賭徒是個有些暴脾氣的人,當即從自己的座位上擠出來,用力打開了包廂緊緊關著的門。
「嘿!」他大喊道,「這裡有一位女士急症發作!有沒有幫忙的!」
他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走道里回蕩,但是沒有收到任何迴音,整個車廂寒冷昏暗,連個鬼影子都沒櫻
法國賭徒立刻轉身向著火車頭的方向跑去,他們的車廂剛好就是燃料車廂后的第一節車廂,站在這節車廂的門后,從觀察窗口上甚至可以看見火車司機黑黝黝的背影。
「嘿!夥計!」車廂的門打不開,賭徒只好盡全力大聲呼喊,「快停車,這裡有人需要急救!」
也許是火車的嘈雜聲太大,也許是火車司機故意充耳不聞,不管賭徒怎麼喊叫,那位只有黑色背影的火車司機都一言不發,哪怕之後賭徒拉響了車廂里的緊急停車鈴,也沒有讓火車減慢一分一毫。
「該死的!」法國人咒罵著返回了包廂,罵道,「那個該死的王鞍居然不停車!等我下了車,一定要去他們公司投訴他!」
「我過了,」年輕的紳士表現出一副意料之中的樣子,,「列車是不會因為任何理由停止的,這是規矩。」
布蘭迪盯著那年輕紳士的臉,並沒有看出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不,或許他現在的所有表現,本身就很不對勁。
為什麼他一直在強調「規矩」?為什麼上了這列火車的人都必須遵守「規矩」?他,又為什麼對這些瞭若指掌?
布蘭迪一時也顧不上那似乎馬上就要閉過氣去的老婦人了,此刻,他陷入了思考。
【注1】:歌詞根據《巴斯特斯克魯格斯的歌謠》最後一部分的相關內容略微改動,以貼合達奇范德林德的情人莫莉奧謝的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