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中秋(上)

第二十章 中秋(上)

按照以往的慣例,每至中秋,聖人都會設下宮宴,以慰百官。從高祖開始,便有了這不成文的規矩。

在京任職並且官至五品以上的官員,都會受邀赴宴,甚至官員內眷也可參加。

五品以下宦官,雖不能參加宮宴,卻也會受到不同等級的封賞。

這一年一次的中秋宮宴,也算得上一次大型的相親會,不少適齡未婚的娘子公子們都在這一天物色自己未來的伴侶,若是運氣好的,聖人還會當場賜婚,也算是一種殊榮了吧。

比起七月七那天的乞巧節,黎都的中秋宮宴,更像是權貴們的乞巧節。

所以大部分赴宴的人都格外看重今日,各家五品嫡系小姐,夫人更會早早地就開始梳妝打扮。

當然除了一個人。

滿座的粉黛佳人無不穿著華麗,不需要在意父親兄長的官爵勛位,便是怎麼好看怎麼惹眼怎麼來。

有的女子云鬢之上,恨不得插上所有的金簪珠花,那些人的衣著裙擺,銀絲金線綉著各種時興的花樣,還沒開宴,便已經提前悄悄比較起來了。

至於那些人未婚的公子王侯,也悄悄打量著宴上的心儀的女子,盼著待會走了運氣,能得聖人下旨,結一件連理之喜。

而坐在墨玉身邊的卿若,並沒穿長公主給她做的那件明黃色芙蓉留仙裙,而且一身清新靈動的淺粉色薔薇散花綠葉裙,外罩銀絲紋翠綠薄紗,甚至連髮髻都沒好好盤,只隨意用一隻梅花白玉簪高高挽起,留下幾縷墨發披著,不至於顯得那麼寡淡。

別的貴女都忙著攀談物色夫婿,只有卿若卻忙著吃著宴前小食酥酪,甚至覺得不夠吃,還奪了墨玉那份。

長公主來時,就瞧著自家女兒那般吃相,又見穿的裙子也不是自己做的那件,便氣不打一處來。來不及與聖人行禮,便拖著卿輔國小走過去質問道:「你這孩子,怎麼一來就知道吃,卿府墨府少你吃食不成?」

墨玉連忙起身行禮。

卿若塞完最後一口,才笑著抬頭道:「阿娘,這不是宮裡的酥酪好吃嘛,多吃了一點而已。」

長公主不爭氣地瞪了她一眼,又從頭到腳掃視了她的髮髻和裙子,質問道:「那為何不穿阿娘給你做的裙子?」

卿若道:「阿娘那件太花哨了,我就穿了墨玉給我做的這件,不好看嗎,簡簡單單的。」

「墨玉給你做的?」長公主抬眼看向微微頷首的墨玉,態度好了很多。她又問:「你看看別家小娘子,哪個不打扮的花枝招展,千嬌百媚,再看看你,頭髮就這般弄?連胭脂也不抹?」

卿若這才站起來,挽著長公主的胳膊,笑嘻嘻地哄道:「阿娘,別家小姐打扮是為了選夫君,我這都有了,還那麼花枝招展幹嘛,這頭髮嘛,是今日出門晚了,墨玉在馬車上臨時給我綰的,比不得紫蘇那般精細。」

「墨玉給你弄的?」長公主見墨玉也在點頭,便不多說什麼了,只點了點卿若的額頭,寵溺地數落道:「你啊,平日里總是亂手亂腳,別總給墨玉添麻煩,知道嗎?」

「知道知道,好阿娘快去給皇舅舅見禮吧,舅舅可都往這邊看了。」卿若趕緊給自家老爹使眼色,卿叔信這才拉著自家夫人離開。

卿若見阿娘走遠了,這才送了一口氣,嘀嘀咕咕地坐了回去。

墨玉無奈地看著卿若,問道:「阿若,長公主給你做了裙子?」

「嗯,做了啊。」卿若不以為意道。

「那你為何還穿我這件?」

「額,因為……」卿若側目瞥視著阿爺阿娘已經入座,便拉著墨玉坐了下,湊近墨玉耳邊小聲說道:「我娘做的那件太丑了。」

許是沒想到這樣的回答,墨玉抿唇一笑,無奈搖搖頭。他又把卿若的腦袋掰過去,放下簪子重新給她綰髮。

「怎麼了?」

身後的墨玉柔聲道:「別動,頭髮亂了。」

「哦。」卿若又不禁開始感慨:「不過不得不說,我阿娘還是挺吃你的,一說這衣服頭髮都是你弄的,阿娘便瞬間不生氣了。」

不遠處的盧塵陽眼尖地瞧見卿若這邊,眼睛立馬眯著笑了起來,又用胳膊杵了杵無他比鄰而座的卿易舟道:「你瞧,你這妹夫還挺疼臭丫頭的。」

「去,你看他兩幹嘛,墨玉與丫頭一起長大的,能不親近嗎。」卿易舟道。

「嘖,丫頭也算聰明,誤打誤撞挑了墨少卿,這不比蕭澤那小子好。」盧塵陽砸吧一聲。話音剛落,就聽門外的內侍高喊一聲:「上柱國,左承將軍到!」

便瞧著蕭家的老太爺拄著龍頭杖緩緩走了進來,久經風霜的臉上不展笑意,大殿內的喧鬧聲立馬小了一半,他身後跟著的是房中嫡系長子左承將軍蕭牧,也就是蕭澤的父親,還有嫡系次子指揮使蕭群,再往後就是孫輩的蕭澤。

倒是奇怪,原本嫡系女眷都是可以參加宮宴的,但是今天,蕭家竟就來了這麼幾個當家的男子。

「蕭莞今天居然沒來。」卿若說道。

她又掃了一眼傅家的女眷,今年也沒瞧見傅茗煙的身影。

傅茗煙的身體不宜見秋風,這種人多的宴會,她都是不來的。

墨玉的目光隨著蕭家人一路掃到聖人身上,蕭家女眷眾多,而今天卻連身位誥命的老夫人都沒來,屬實有點奇怪,不知為何,從今日出門起,他便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總覺得,今天這場中秋宴,多少會有些不太平。

隨著蕭家人入座,墨玉皺著眉頭,把目光從聖人身上收回,卻突然又注意到聖人底下,太子高鹿陽旁邊的位置到現在還是空的。

那個位置,是四皇子高晨興的。聽聞四皇子昨日就已經回到黎都了,宴會馬上開始了,怎麼會到現在還沒來。

聖人左邊端端莊庄坐著的是皇后,她手裡捻著佛珠,除了偶爾會笑一笑,便充耳不聞宴會的事。而與聖人同坐的則是高晨興和高戚陳的母妃齊貴妃。

齊貴妃是西域人,本是西域上貢的歌姬,沒想到竟一步步走到了貴妃的位置,而且盛寵不衰,著實也是個有心機的。

比起他們南楚人,齊貴妃的面容深邃,膚色白皙,而且身材窈窕,能歌善舞,入宮二十載,竟一如剛入宮時的模樣,絲毫不顯老態。

高戚陳從殿後款款走來,離京六載,她早已從那個不懂事的少女長成了楚楚動人的公主,而且眉目一如齊貴妃,身段纖纖,這渾然天成的傲氣直壓在場大部分的皇城貴女,她一進殿,便惹得不少貴公子側眸青睞。

戚陳公主在漠北待了六年,如今依然未嫁,想來今天,聖人應該就會在到場的世家王侯中挑選出駙馬。

高戚陳掃視一眼殿內,目光對上同樣在盯著她的卿若,卿若那副冷漠滲人的表情,讓已經做好準備的高戚陳還是不由背脊一涼,但她很快料理好心態,對這卿若不屑一笑,然後轉身對聖人行禮柔聲道:「父皇皇后萬福金安,母妃萬安。」

聖人欣慰地點點頭,道:「離都六載,戚陳也長大了,出落地婷婷玉立,也是時候找個夫家了。」便轉頭柔情地看向齊貴妃,溫聲問道:「在場的臣子才俊,貴妃可有心儀的人選?」

齊貴妃薄唇微抿,依舊如同小女兒姿態一般,伏倒在聖人懷裡,緩緩開口道:「妾久居深宮,還是聖人做主為陳兒挑選良配。」

聖人最是吃齊貴妃這一套,高興地顫抖著鬍鬚,卻又低頭問底下的高戚陳:「戚陳可有心儀之人?」

「婚姻大事,全憑父皇做主。」高戚陳道。

聖人道:「那朕可得好好為戚陳物色物色,對了,四皇子呢?怎麼還沒來?」

聖人這一開口,殿下這才反應過來,四皇子昨日就已經回都了,為何到現在還沒來。

高鹿陽舉茶不語卻心下生疑,他的位置就在高晨興旁邊,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側目轉向墨玉,見對方也搖搖頭,心裡的疑惑便越發深了。

殿上,齊貴妃拉了拉聖人的衣袖,附耳低聲說了些什麼,就瞧見聖人瞬間開懷大笑,也不再詢問高晨興了。

等宴會開始,才聽殿外內侍尖著嗓子喊道:「四皇子到!」

眾人嘩然。

只見殿外,身著紫色金絲暗紋窄袖袍的男子闊步入殿,遠遠地喊道:「父皇安康,兒臣來遲了。」聲音富有磁性,一開口便吸引了大多數女眷的目光。

承了西域人的特點,高晨興身形高大,一如齊貴妃那般鼻樑高挺,眼睛深邃,濃眉如劍,但右眉卻從中而斷,那是他十幾歲時,在獵場上被高鹿陽射出的箭所划傷的。

只是膚色不如高戚陳齊貴妃那般白皙,許是漠北燎人,高晨興養成了偏黑的小麥膚色。

「兒臣來遲了。」高晨興闊步走到殿前,卻一路將殿內的所有人都掃視了一遍,他狐狸似地眯著眼睛,開口解釋道:「回都途中兒臣偶遇了一隻白鹿,毛髮如雪,兒臣便想著獵來給父皇做中秋禮,因此耽擱了點時間,誤了宴會,還請父皇恕罪。」

高鹿陽另一側的肅王高丘鶴不屑地低語道:「白鹿?這世上哪有什麼白色的鹿,他又在搞什麼鬼?」

高鹿陽默默呷了一口酒,只是臉色有些不好看,才回黎都,高晨興就獵鹿為父皇作禮,這是何心思?父皇的十三子中,只有他的名字里有「鹿」字,如此影射的作為,真以為旁人看不出來?

墨玉臉色也不好看。

而一旁的卿若從高晨興進來的時候就開始盯著他身後,那個端著長錦盒待著面具的侍從,那人她見過,就是昨日「高晨興」回都時,那個最前面的帶著面具的男子。

本來都以為那人就是高晨興,沒想到昨日回都就擺了所有人一道。讓自己侍從帶著軍隊回都,但高晨興實際上並沒回來,而是又跑去準備什麼白鹿。

卿若下意識向高戚陳看去,只見對方也正一臉得意地盯著她。

似乎有什麼東西開始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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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女良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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